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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壁-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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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回来了。” 
  “你唱得挺不错啊!” 
  “哎呀!”春枝不知所措。 
  美那子却心术不良地瞧着她,说:“你教教我吧——刚才的歌曲。” 
  “我不会。” 
  “你刚才不是在唱嘛。” 
  “可是,我不会。” 
  “不是恋呀,爱呀什么的吗?” 
  眼看着春枝的脸变得通红,美那子联想起上次阿馨也曾经这么脸红过,于是带着刻薄的语气说道:“象话吗!在家里唱流行歌曲。” 
  这一天,教之助回家,已过了九点钟。 
  “有宴会吗?”美那子在正门口问他。 
  “不,和研究所的年轻小伙子一块儿吃饭。”教之助边脱鞋边回答。 
  “家里也给您做了好菜了。因为您没打电话告知。” 
  “电话打过的。我一到公司就打的,可是你没在。”教之助说完,按照往常喝过酒以后的习惯,走进会客室往沙发上一躺就叫;“水!”然后松开领带。 
  美那子猜想,丈夫来电话的时候,可能自己正往车站送鱼津。为了给教之助倒水,她走进厨房,见春枝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摊开杂志在看,使问:“先生今天打电话来过吗?” 
  春枝好象这才想起来似地忙答道:“来过的。我忘了。” 
  “没什么。他电话里怎么讲的广 
  “他要我叫太太。” 
  “你怎么说?” 
  “您不在,所以我回答说,可能送客去了。” 
  “没说过晚饭的事吗?” 
  “说过的。”春枝露出了一副可怜相。女主人从来不训人,可是今天却为了唱流行歌曲,把她训斥了一顿,大概是这一训。把她训昏了。 
  美那子端着倒满了水的杯子,回到会客室的时候,教之助已经脱掉上衣,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身子靠着沙发椅背,昂着头。 
  “已经完全象夏天的夜晚了。” 
  “热吧,要不要开窗?”。 
  “不,开是想开的,可是开了会伤风。” 
  不管多热,一接触夜间的冷空气,教之助可能就会伤风。 
  美那子心想,既然教之助知道自己送过鱼津,就得提一提鱼津才行。“鱼津先生说要到发生这次事件的现场去。您要是告诉他该调查些什么就好了。” 
  “没什么要告诉的。倒是我想问问他。” 
  “您想问什么?” 
  教之助不回答,喝完杯里的水站起来,洗澡去了。 
  五月五日,为了寻找小坂的尸体,鱼津和阿馨离开东京前往上高地。在这两天前,有六位大学时代就和小坂、鱼津一起,在山上艰苦奋斗过的山岳部的前辈们先到了上高地。鱼津本来也打算和他们一起出发的,但为了筹借到现场以后就要用的经费,不得不推迟了两天。 
  这是相当大的一笔钱。不用说,为了这次费用,小坂母亲寄了钱给阿馨,可是鱼津担心不够用。后来他找上在学生时代就一直有交情的两家体育用具商店,说明原因,借到了钱,才凑足了费用。 
  出发的当天早晨,为了赶上八点十分从新宿站开出的快车,鱼津背起了好久不背的沉甸甸的背囊,手拿登山镐离开了公寓。小坂遇难以来,这是第一次上山。 
  走上新宿站月台,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穿着黑色裤子、白色上衣的阿馨。阿馨为了抢占两个人的座位,早来了三十分钟。 
  两人在三等车厢中间靠窗的座位上面对面地坐好。列车一开动,阿馨就为尚未用过早餐的鱼津忙起来,一会儿拿出三明治,一会儿把热水瓶里的茶倒进小杯里。借着窗外射进来的光线,看到阿馨这个忙劲儿,鱼津觉得她是那么快活、开朗,恐怕谁也不会想到她是去发掘哥哥尸体的姑娘吧。 
  发生事故到现在已经过了五个月了,所以尽管此去是为了发掘朋友的尸体,可鱼津此刻的心情已经不是那么暗淡的了。他甚至于感到心头发热,好象是去见一位长期隐居在山间的朋友似的。 
  列车进人山梨县境后,望见铁路两旁的村子里,处处竖立着鲤鱼旗①。名为鲤鱼旗,其实真正做成鲤鱼形状的极少,大部分都是古代打仗时,武将们插在背上的那种旌旗形状的。这种习俗使人感到,这里到底是古时信玄②的根据地甲斐国。 
   
  ②用纸或布制成的鲤鱼形状的旗帜。每年五月的童男节插出,意为祝愿他们象鲤鱼跳龙门那样不断向上。 
  ①日本战国时代的武将。 
  自从进行尼龙登山绳试验以来,鱼津每天处在优郁之中,现在他觉得第一次从那种忧郁中解脱出来了。现在是每一分钟都在接近朋友长眠的穗高山雪地。一想到这,就觉得全身象触电似地发麻。 
  “从松本到上高地,乘汽车去吧。我们今天就去德泽客栈。” 
  阿馨问;“从上高地到那个德泽客栈,路很难走吧。” 
  “已经没有雪了,两个钟头就能走到。” 
  “有雪的地方,我倒不怕,没有雪可能不行啦。我走路笨呀。给您看见了,难为情死了。” 
  鱼津心想:怪事!怎么这也会难为情。 
  下午两点到了松本,两人马上在车站前叫了一辆出租汽车,开往上高地。 
  车开出市区,道路两旁是一片苹果园,树上已能见到白花,使人觉得已经来到了五月时分的信浓地区。 
  “呀,重瓣樱花开了!”听阿馨这么一嚷,往窗外望去,不错,一家农户屋旁的重瓣樱树上,挂着略微凋谢的沉甸甸的红花。 
  阿馨是第一次在这个季节来到信浓地区,所以映人眼帘里的一切都可能使她觉得稀罕,她一直望着窗外。而且嘴里还不时短促地嚷着:“呀,棣棠花!”“呀,紫藤!”“呀,木兰!”每当她一嚷,鱼津就把视线转向窗外,看这些棣棠、紫藤和木兰。阿馨的清脆、短促的喊声如此具有魅力,使鱼津不能不这样做。 
  “这是梓河。”当梓河的水流第一次出现在列车右侧时,鱼津指给阿馨看。 
  “哟!这是日本最美的河,是吧?” 
  “我不知道它是不是日本最美的,不过它确实美。” 
  “我哥哥说过,它是日本最美的河。小时候,哥哥教我好几次,所以我就这么相信了。” 
  “所以,教育是可怕的!”鱼津笑着说。 
  “呀!”阿馨作出瞪眼的样子,然后说:“哥哥还教给我另一个日本第一呢。” 
  “是什么?” 
  “那不能讲。”阿馨脸上含着笑,把视线从鱼津身上移开,转向窗外。 
  “不能讲?” 
  “嗯。” 
  “为什么?” 
  “不为什么。”阿馨好象很可笑似地笑了起来。 
  “是不是说,我是日本第一流的登山运动员?” 
  鱼津这么一说,她就吃惊地“哎呀”了一声,又明确地否定“不是”,接着说:“是日本第一流的登山运动员,第一流是第一流,不过,他说你还是苗子。” 
  “说我是苗子?” 
  “可不是嘛,那时候,我还小呢!” 
  从她那郑重其事地作解释的神态里,鱼津发现她十分纯洁,心神专注,与哥哥小坂如同一人。 
  过了岛岛村,汽车沿着样河向上游驶去。这以后,四周就成了一片嫩叶扶疏的绿色世界,连整个车体都好象被染成了绿色。 
  从汽车里放眼眺望,只见对岸的山腰上一片绿色的杂树丛中,多处点缀着晚开的荆桃花,花不显得红,近似白色,这些使人觉得好象春色还被悄悄留在那里。 
  进了泽渡的村庄,鱼津让车子在上条信一门前停下。四十来岁的上条的妻子身背孩子,立即从屋里奔出来说:“孩子他爹前天和吉川先生他们一起上山去了。” 
  她说的吉川,是先行出发的几个人当中的一个。看来上条信一是一听说要寻找小坂的尸体,就急急忙忙跟他们一起走的。 
  汽车又开动了。稍微行驶一会儿又停下来。这里是西岗店门前。这一次阿馨抱着从东京买来的礼物跳下了车。 
  鱼津没下车,只对着走到路上来的老板娘说声:“回来的时候,再来看你们。”他是怕在路上耽误时间,而且想尽早和先行的几个人会面。 
  西岗店和上次来的时候完全变了。朝路面的玻璃窗全都打开,整个店堂里的情景一目了然。原先生着火炉的左侧放着一个木箱,可能里面养着什么动物,两个孩子正朝里张望。 
  “大婶,你在养什么呀?” 
  “狐狸。” 
  “怎么养起这玩意儿来了。” 
  “你来瞧瞧嘛。”老板娘好象要人家来看她的孩子似的。 
  “等我回来时再仔细地看吧。” 
  阿馨一上车,汽车立即开动。汽车驶过吱吱作响的危险的木桥,到了对岸。从这里起是一段沿着断崖上去的陡坡道。再往前去,釜隧道已经完全卸掉冬装,只在进口处留下一些未融化的雪块。 
  整整两小时后,来到了大正湖。 
  “这里已经是上高地了,是吧?”阿馨望着突然变化的窗外景色,感慨万千。大正湖的水似乎浅了些,水中伸出几十棵枯木,水面平静如镜,不见一丝波纹。鱼津在以往任何时候,都没见过这个湖如此宁静。 
  从汽车左富能仰望前穗高山,可是鱼津对此只字不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忌讳提到前花高山这名字,一提到它,心里便不好过。 
  鱼津决定到旅馆看守人老T那儿去打个招呼,因为一旦找到小坂的尸体,还得多方烦劳他。 
  汽车经过了门窗紧闭的有红色屋顶的华丽的旅馆门前,穿过山白竹林中的通道,停在看守人的小屋前,只见在一棵枞树树干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登山客栈季节外管理所·阿尔卑斯①登山客栈合作社”。老T除了看管旅馆外,冬季还管理所有登山客栈。所以一旦发生事故或遇难事件,老T和他手下的几个管理人员就忙碌了。 
   
  ①指飞(马单)山脉。 
  不巧,老T昨天下山去松本了。小屋门前有个佣人模样的三十五、六岁的女人,据说是三四天前上山来的。她正在用脚盆洗衣服。 
  “老吴呢?”鱼津是问老T手下的一个人。 
  “刚刚砍柴去了。也许您能在去河童桥的路上遇到。” 
  “那就到那儿去吧。” 
  鱼津和阿馨又乘上车子,经过旅馆门前,往河童桥驶去。一会儿工夫,鱼津发现车道右侧的稀疏的树林里有三四个男人在砍树。正巧太阳被云遮住,这几个小小人影看起来显得冷飕飕的。 
  鱼津一下车,便把手作成话筒贴在嘴边,朝着他们喊叫:“老——吴——” 
  随即听到了回音:“喔——”随着声音,看见三四条汉子,从树林里慢吞吞地走出来。 
  “是鱼津先生吧。”问话的是走在前头的五十来岁的红脸膛的人,那表情一看就知道是个老实人。没等鱼津开口,就说:“小坂恐怕是在B深谷吧。您这就到德泽去吗?” 
  “吉川他们前天就来了。” 
  “见过面了。不巧,老T不在家。” 
  “老吴,这会儿还得请你帮忙呐。” 
  “好啊!我随叫随到!” 
  对话就此结束。汽车又开动了,来到河童桥,鱼津和阿馨下车,背起背囊。再往前,车子是开不过去的。 
  这附近有几家旅馆。往年的话,一到五月便开始营业了,可是今年稍迟了点,家家都把门关得紧紧的。 
  鱼津和阿馨向司机告别后,立即上路,到了大正湖畔,阿馨几乎不说话了。鱼津也没和阿馨搭话,好似有谁命令他们:只要踏进小坂乙彦长眠之地一步,就不许讲话。 
  他俩走进树林地带,鱼津在前,阿馨离他三四米,在后面跟着。阿馨一落后,鱼津就停下来等她,待阿馨赶上,他又继续向前走去。 
  鱼津来到通向样河的一条小河的土桥边时,才打破长时间的沉默。通常认为从这里仰望明神山是最理想的。 
  “你看,明神看得清清楚楚。” 
  随着鱼津的话音,阿馨抬头仰望屹立在梓河对岸的山峰,说:“还有那么多雪啊。” 
  半山腰上还有一片积雪。由于急速飘流的浓雾,顶峰看不见。 
  来到明神山前一个小湖边的时候,鱼津不由得停下脚步。几百只青蛙聚在池边鼓鸣。 
  “哎哟!这么多青蛙!”阿馨也停下脚步。 
  鱼津突然发现自己脚下铺满落叶的地面的一部分隆起来,接着一只青蛙先露出个头,然后爬了出来。仔细一看,到处都有青蛙正在往外爬。这些青蛙刚从冬眠中一齐醒来,想沐浴地面上的春光。洒在地面上的阳光虽然微弱,但却那么平静、暖和,这正是青蛙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好时光。 
  这些青蛙好象很快活似地到处蹦跳着。 
  “真是青蛙运动会啊!”阿馨说。 
  鱼津发现所有的雄蛙都在追逐着为数很少的雌蛙。于是催促阿馨;“别耽误时间了,咱们走吧。” 
  从冬眠中醒来的数不清的青蛙传宗接代的盛会,丝毫不使人觉得猥亵,但鱼津还是不愿意让阿馨看到。 
  来到通往德本岭岔道口时,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因为从附近树林里传来了猛烈地拍击翅膀的声音。 
  “那是什么?” 
  “也许是鹰吧。” 
  拍打翅膀的声音还断断续续地传来,可是看不到鸟影。 
  走了一会,到了样河边。阿馨问:“这里还看不到吗?”她问的大概是发生事故的前德高山东坡。 
  “不到德泽是看不到的。”鱼津答道。 
  过了一会,阿馨又问:“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不知道。” 
  “我想,我为什么不生为男子汉。我要是男的,从小就可以和哥哥一起爬山,而且早就可以同你一起爬山了。”阿馨说完就一个人走到前头去了。 
  到了下午六点钟,鱼津透过树林望见了想念已久的二层楼房——德泽客栈。楼房前院的角落里还有几处积雪,但是房子周围的树木,都已经布满了青翠的嫩叶。 
  小坂遇难后,在这里度过的那几天痛苦的心情,重又涌上鱼津的心头——小雪片一刻不停地漫天飞舞;风在呼啸;阴郁暗淡的时光在一时一刻地流逝。可是这些似乎已经与眼前这所德泽客栈毫无关系了。客栈只是默默地伫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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