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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6年第4期-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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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孩子掉进土井里,他看见井底的边上有一个装着东西的蛇皮袋子,他以为是发现了宝贝,让上面的孩子解下腰带,接成一条长绳,先把那“宝贝”拉上去,再把他拉上去。大家聚在一起,大气不敢出地解开那个蛇皮袋的系口,就在那个系口打开的一刹那,几个孩子大惊失色,撒腿就跑。 
  蛇皮袋子里有一只黑糊糊的人手伸了出来。 
  其中一个孩子因为害怕,没敢回家,跑到学校告诉了老师,老师又跑去看过一回,急忙给县公安局打了电话。一个小时以后,公安局的警车就赶到了现场。 
  这件事像炸弹一样在各村炸开了,公安局派出大量警力逐村摸查失踪人口,很快就有两个刑警来到槐花家。槐花那时刚从街上听到这件事,模样已有些发傻,当听刑警说到受害者左脚是个六指的时候,她一下便瘫在了地上。 
  尸体是被火烧后肢解的,而且蛇皮袋子里只有上肢下肢,其余部分还未找到,但从DNA鉴定,已确定是东海无疑。 
  经过一番排查,犯罪嫌疑人的目标最初锁定在东海的三个小哥们身上。三个小哥们和三个小姐们被带到公安局连夜突审,突审的结果是排除了他们的作案嫌疑。他们虽是葫芦搅茄子地在一起瞎混,却无嫌隙,甚至“交情”很深,他们之间连口角也没有过。审问的时候,知道那受害人已确定是东海时,他们都掉了眼泪,三个女孩竟是放声大哭。他们提供了一个重要的线索,那就是小美,他们说东海买手机买摩托的事只有小美知道。 
  主抓这个案子的是刑侦队李队长,这是一个干练果决又足智多谋的人,县内的几个大案要案都是经他手告破的。当他最初见到这几个男孩女孩时,就有了一个判断,这个案子不是他们做的,他们虽然浑浑横横自以为是,但他们终归还都是孩子,杀人焚尸碎尸,他们没有这种心理承受能力。作案人应该是一个成年人。 
  两个便衣刑警来到北京小美看病的医院,他们先和小美的父母取得联系并做好了他们的工作,而后便来到病房。 
  小美心脏病前天动的手术,已经脱离了危险期,她的身上脸上还插着管子。母亲伏在她耳边小声说,两个叔叔来看她,想问她点事,让她有一说一。 
  一个刑警便走上前去说:“小美,你的病看得这么及时,又恢复得这么快,我们真是太高兴了。我们今天来,是想了解一些有关东海的事。” 
  “东海?他怎么了?”小美一下睁大眼睛,呼吸也有些急促。 
  刑警连忙说:“东海没事,是有人说他那手机和那摩托不是自己挣钱买的,他没上几天班,挣不了那么多钱,他家里也没那么多钱给他花。” 
  小美说:“那也不是偷的抢的,是他二叔借给他的。” 
  “他二叔是谁呀?” 
  小美好像有所警惕,不再说话。 
  刑警不再追问,又换了一个话题说:“你这么一说,东海就更没事了。我们是乡里做青年思想工作的,回去我们就对那些造谣生事的人进行教育。还有一件事小美,东海和你是好同学,又在一起上班,你出来看病他知道不?临来时,他跟你说了什么没有?” 
  “他说第二天就来看我,还说给我带一万块钱来,让我安心治病,可这么多天了,他连个影儿也不见。”小美说着,泪水就溢满了眼眶。 
  刑警说:“他哪里去弄那么多钱?” 
  小美说:“还是找他二叔。” 
  …… 
  两个刑警从病房出来,问小美的父母,东海的二叔是谁? 
  小美的父亲说,是他本家一个二叔,叫刘云志,东海的父亲常年在外面打工,刘云志帮他家做了不少的事,比亲叔还热乎呢。又问东海到底出了什么事,两刑警还是说没事,就是了解一些情况。 
  两刑警从北京赶回,把了解到的情况向李队长做了汇报,李队长把在各村中摸查的反馈和小美提供的信息,一并装进头脑进行检索链接,很快他就得到了一条清晰的因果链:东海是小美住院那天晚上八点离家的,他说第二天去看小美,给她带去一万元,他走时没骑摩托,应该不会走远,推测是找刘云志借钱了,东海第二天没有去看小美,又从此失踪,说明案件就是在那一段时间里发生的,借到钱或是没有借到,那天他应该回家,他没有回家,可以断定案件就发生在那天夜里,刘云志有着重大嫌疑。李队长迅速组织警力,连夜包围了刘云志家的小院。 
  那是夜里十一点半的时候,刘云志家已黑了灯,听到叫门声,屋里的灯就亮了,刘云志来到院里开门,怀里抱着一个黑棉袄。他双手拉开门栓,就势两手合拢伸出去,说:“是我杀了东海。” 
  他的双手被戴上了手铐。 
   
  事情进展的顺利连李队长也觉得出乎所料。李队长做出断定的一刻,就认为这个人已经跑掉。小村太近了,案发之事,他应该是最早知道,他是犯罪嫌疑人,他的耳目和心思一时一刻都在外面飞着。可是十几个村庄的摸查,案发前后离村的三十多人中,却没有他的名字。也许他是心存侥幸,但事到临头,他也要狗急跳墙,拼死挣扎,没想到,他竟束手就擒毫无反抗。 
  李队长问刘云志:“你事后想没想到逃离远走?” 
  刘云志说:“想到了,我不想那样做,我知道迟早是这个结果,这是罪有应得。” 
  李队长问:“既然是这样,你想没想到自首,那样可以减轻你一些罪责。” 
  刘云志说:“想过,可我没想到会减轻什么,我知道我是什么罪。我在等我的女儿回来,她在县城读书,快要考大学了,她四周才能回家一次。我想见她一面,就去自首。” 
  李队长问:“你有没有一种侥幸漏网的心理?” 
  刘云志说:“有。如果查不到我这儿,我就可以看到我女儿考上大学。” 
  说到这里,刘云志有了哭腔:“我恐怕是见不到我的女儿了。” 
  他使劲把头扭向一边,瘦削的小脸在扭曲,在颤抖,眼里有了泪水。 
   
  事情就是发生在小美住院的那天晚上。 
  孙庄孙老二真的做起了买卖,带车入股加入了村上的一个小印刷厂。印刷厂多是印些收据商标类的杂活儿,黑道白道的活儿全揽着,很是赚钱。孙老二在那里净管拉料送货,忙不过来时,就招呼刘云志过去跑几趟,比出租拉客挣得多。那天,刘云志就和孙老二跑了趟保定,回来时已是傍晚,孙老二在厂子小伙房要了饭菜,两个人还喝了点白酒。 
  两盅酒下肚,孙老二的眼皮就眯缝起来。孙老二停下手里的筷子,笑眯眯地看着刘云志说:“大哥,你今天跟我说实话,你那五千块钱到底是怎么花的?” 
  刘云志说:“我不是跟你说了嘛,二嘎子开小铺用钱,我媳妇不待见他,我不得不瞒一下。” 
  孙老二嘿嘿笑了说:“你哄骗鬼吧。那是哪码了,那事连我们村都知道,瞎话你都编不圆。” 
  刘云志说:“不管怎么着,你给担一下吧。我媳妇也真是不容易。”话说得没头没脑,之后重重叹了一口气,脸色也黯了下去。 
  孙老二说:“大哥我跟你说,找相好的也没有你这么找的,一家伙就是五千。” 
  刘云志心里一阵腻味,他一直觉得孙老二老实厚道的,怎么说出这种话。他想到他和槐花的事,开始是一时冲动,后来已是感情的需要,心灵的需要,槐花需要他,他也离不开槐花了。孙老二说的那个,让他觉得他和槐花的事受到了污染,受到了亵渎。刘云志好赖吃了几口饭,就说告辞,孙老二冲着他坏笑,也不说送,看那模样,他是喝高了。 
  刘云志没出孙庄,手机响了,看看显示,是东海的,想了一下,便接了。 
  东海说:“二叔,你在哪儿呢?” 
  刘云志说:“我在保定呢,有事啊?” 
  东海说:“你甭哄弄我,我车撞了,你快点过来。我在村西公路拐弯儿这儿呢。” 
  听说东海车出了事,刘云志心里就有些着急,也不想再编瞎话了,掉转车头,从孙庄西边奔上了公路,又一直往西北扎去。那时刚是八点多钟。 
  面包车开足了马力,几分钟就到了小村西边那个公路转弯的地方,那儿离小村一里多地。 
  刘云志找到东海,急忙下车,四处看了一下:“你车呢?” 
  东海格格乐起来,说:“许你骗我,就不许我骗你呀,我没骑车来。” 
  刘云志一下就来了气,转身就要上车回家。东海一下拉住他的胳膊说:“二叔,我真有事,我不这么说,怕你不过来。” 
  刘云志看了他一下,没有理他,心里还在气咻咻的。 
  东海说:“小美病了,住院了,我想这会儿去县城看她。”东海不知道小美这时已转到了北京。 
  刘云志说:“看她去你不骑车?” 
  东海说:“骑车出来我妈听见该拦我了,她不让我和小美好,正生着气呢。我想找你送我一趟。” 
  刘云志说:“你连个话也不说就走了,你妈不知你上哪去了,她不急吗?” 
  东海说:“送了我去你就回来,你再跟我妈去说,你一去,她保准就不急了。” 
  东海话中有话的腔调让刘云志很是反感,这个孩子怎么越来越差劲呢? 
  时节已是初冬,天黑得早了,八点多钟村上有人都钻进了被窝,路上几乎断了行人。 
  一辆小车从西面过来,在离他们二三十米的时候,突然车灯大亮,受了惊吓似的,从他们身边飞驰而去。小车过后,眼前一片黢黑,什么也看不见,一会儿,才又显出两个人影,像从墨海里挣扎出来的两个小黑人儿。 
  见刘云志半天不说话,东海以为他是动了心思,便说出了另一件事。 
  东海说:“二叔,还有个事,你得给我拿一万块钱。小美是心脏病,得动手术,恐怕得个十万八万的,我去看她,不能空着手去。” 
  刘云志刚刚压住的气头又呼地鼓胀起来,气急败坏地说:“我没钱给你!” 
  东海倒像是松弛下来,一手搭在胯上,脖子也歪在了一边,说:“你有钱,怕不止是三万四万。一万块算是我借你的,我会想法还你。” 
  刘云志大声说:“我有钱也不给你,我不该你的。” 
  东海的口气也陡地变了,说:“你不该我的,可你该我妈的,我妈不能叫你白玩喽!” 
  刘云志听东海竟说出这样的话来,恨不能扇他两嘴巴,一只手在暗中颤抖了半天。刘云志说:“东海,你这么说话,你妈算是白生了你了。我告诉你东海,一分钱我也不会再给你,我还就不怕你了,天塌下来有地接着,你爱怎么怎么吧!”刘云志说着,就一把拽开车门,想上车走人。 
  “慢着!”东海说,“你真的一分不给?” 
  刘云志说:“我就是一分不给!” 
  东海说:“你可不要后悔。” 
  刘云志说:“我后悔什么?随你怎么着!”说着就上了车。 
  东海冲着车门笑了一声,说:“好,走着瞧!你把我妈操了,我就可以把你家小兰操了,还不止我一个,我那几个哥们一块上。”说完这话,转身就走。 
  刘云志一时火起,血冲脑海,他从车座下面摸到一把榔头,跳下车追上去,大骂一声:“东海你个王八蛋……”还没等东海回过头来,铁榔头已狠狠地砸了下去,几乎是同时,东海扑通一声倒地,又连折带滚地骨碌到路边的沟底。 
  刘云志霎时间脑子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不知道是过了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也许就是几分钟十几分钟,刘云志才想起自己做了一件什么事。他浑身瘫软地下到沟底,伸手摸摸东海的小脸,有一种黏糊糊的东西沾在手上,他不知道那是鲜血还是脑浆。东海不是装死,东海是真死了,一点气都没有了。他又摸摸东海的手,手已是冰凉。刘云志突然抓住了东海的两只手,把他拽出地沟,那时,他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拽着东海往黑暗无边的野地里走。这时,他听到野地的深处,突然传来几声凄厉的狼嚎。 
  本地没有狼,那狼嚎没有别人听到,但有人看见了那野地里的大火,看到了就看到了,没人去理会,秋后的野地里,到处是成堆成片的庄稼秸秆,不想往家里弄的就放火烧掉,秸秆灰可以肥田。大秋一过,地里总有人在干那种事情,白天是浓烟滚滚,夜间是大火熊熊,大火周边,常有人影晃动,半边红半边黑的,像跳舞的小鬼。 
  刘云志回家拿了一把菜刀和蛇皮袋子,他来到院里时,正房的大窗哗地亮了,他好像听见宝金喊了句什么,他啊啊地应着,一忽儿又转出院门。 
  他觉得他的两腿没有了,半个身子在上面悬着。没有腿了,怎么还知道累呢?他把几个装了东西的蛇皮袋子拽巴在身上,梦游样的游出了五六里地,累得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突然在一片树林子里看到了一个黑洞洞的井口,便把手里抓着的一个袋子扔进井里。他那时还知道纳闷,怎么是咚的一声,而不是水响。 
  他又继续向前游去,他要找到一条有水的河…… 
   
  东海的躯干是从小清河里打捞出来的。小清河离小村十多里地,在东南方向,中间隔了三个村子。打捞那天,是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大北风吼吼地叫着,水面上都结出了一层细碎的冰碴。刘云志剃了光头,戴了手铐,被几个刑警挟持着指认抛尸的地点,他每指认一处,就有刑警跳下水去踩摸,他们穿着特制的连衣皮裤,即使那样,也难免有冰水灌进他们的脖梗儿。他们冻得牙关打架,浑身颤抖,每当他们一无所获爬上岸来的时候,刘云志就是一脸的羞愧,他觉得很是对不住他们,于是,他就更加用心地去指认下一处。 
  刘云志被执行之前,最后一次提到审讯室。那时他已戴上了脚镣,脚镣在他脚下当啷当啷地响着,在坚固的水泥地上刮出天书样的划痕。那时,刘云志想起了一件事情,他想起槐花家的小拉车上带着一条锁车用的铁链,那铁链就和他脚上的镣链一样粗笨。有一次他和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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