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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6年第4期-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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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尖叫:“不是!不是!” 
  是任海霞。她从厨房后门跑了出来,手中端着个碗,碗里装着小半碗水。 
  “阮学问你真会宰鸡吗?”她问。 
  阮学问把菜刀举起来一比,说这有啥呢?不就这么一下?任海霞说宰鸡跟砍人可不一样。不能这么砍断鸡头,得揪掉它的脖子上的一点毛,在那里割一个口子,用碗接鸡血。她拿的这碗里放的是盐水,把鸡血接在盐水里,让鸡血块凝起来,可以做菜吃。宰鸡前最好往鸡嘴里也灌一点儿盐水,这能稀释,让鸡血块更嫩更脆。 
  “我妈在家都这么宰。” 
  阮学问有些发窘,他说其实差不多,都一样。他转身用左手接住任海霞手中那碗盐水,没留神间挪了下脚,小公鸡“嘎”地一叫,从地上跳起来,翅膀一拍夺命逃窜。阮学问急了,丢开手中的碗,挥菜刀往鸡身上劈,没劈着,菜刀砍在一旁柴草垛上。小公鸡纵身一跃飞上柴垛,阮学问跟着跳起来,还拿刀朝它屁股上砍。小公鸡跳下柴垛跑,阮学问一根鸡毛都没砍着。 
  任海霞那碗盐水全泼在地上,碗也摔个稀烂。 
  阮学问没顾着收拾破碗,他赶紧跑向厨房后门,穿过厨房追出去。他没长翅膀,不能像鸡那样飞上柴垛,只能绕个圈去追那只鸡。任海霞跟着也跑到外边,小公鸡已经窜进养猪场边的山林里,连个影子都没有了。 
  外头风大,凉飕飕的,阮学问打了个冷战,这才发觉自己手里还抓着那把菜刀。 
  “还说会呢。”任海霞不禁埋怨,“阮学问你可真笨。” 
  那一刻阮学问无地自容。 
  任海霞掉头走进厨房,看起来挺生气。阮学问没跟进去,他悄悄把菜刀放在门边,没打招呼,一声不吭离开了养猪场。一路上他捂紧衣服,却不住发抖。 
  他觉得挺窝囊。他想任海霞也真是的,宰鸡就是宰鸡,砍头割脖子一回事,凭什么只能割不能砍?刚才要是她没跑出来叫唤,鸡早宰好了,哪会飞上天去?阮学问也挺生自己的气,事实上他没宰过鸡,他只是觉得那没啥,敢下手就成,一刀砍了就是。哪里知道任海霞名堂这么多,得割脖子,还得灌盐水,舍不得鸡血,让鸡飞了。 
  阮学问回到村里,时已中午。他肚子挺饿,肠子咕咕叫,却没心思吃饭。村子里一些性急的小孩已经开始放鞭炮,炮声村头一响,村尾一炸,有些过年的样子。但是阮学问这里很冷清,因为同伴们都走了,就他一个没有回家。他觉得冷,把棉衣披在身上,还冷。躺上床盖上棉被,还是打抖不止。 
  他知道这不光因为天冷,还因为任海霞,他满脑子全是任海霞生气的那个样子,赶都赶不走。他把棉被掀了,出门。门外风还那么大,下小雨了,寒意逼人。阮学问戴上斗笠缩着脖子往镇上走。他知道镇集早就散了,这会儿恐怕连供销社都关了门,任海霞更不会呆在那里,但是他还去。到了镇子一看,真是连个人影都没有了。阮学问独自逛街,在空荡荡的镇子里来回走。他对自己说这样不行。这是除夕,过年呢。 
  他向镇边农户一个老太太买了一只小公鸡,用掉了口袋里的所有现金。他拎着鸡再去任海霞的养猪场,却没见到她,养猪场里只有猪在哼哼,一个人影都没有。任海霞锁了房门,不知上哪去了。阮学问跑到猪场后头朝山林里张望,没看到她,显然是去山里头找逃掉的小公鸡了。他就不再等了,自作主张,进厨房找菜刀找碗找盐,然后宰鸡。他试着按任海霞说的办法做,给鸡灌盐水,拔鸡脖子毛,然后下刀,他还把鸡腿用细绳捆住以防逃跑。小公鸡很不合作,不停地尖叫、挣扎,让阮学问手忙脚乱。他想还好任海霞不在,让她在一旁看着准还得说他笨。 
  阮学问收拾好那只鸡,掩上门离开。那时小雨停了,寒冷依旧。 
  黄昏时阮学问切了几块腊肉,下了一碗挂面。独自过年,懒得这个那个,有东西填填肚子就是。正吃着,有人砰砰打门。 
  “阮学问。阮学问住这儿吗?” 
  阮学问不觉一抖。 
  是任海霞。她找到这里来了,是一路问人找过来的。她还围着那条围巾,包得只剩眉毛和眼睛。进门后她解开围巾,眼睛东看西看。 
  “你都吃上了啊。”她说。 
  “是啊,是。” 
  “阮学问你怎么啦?牙痛?”她问。 
  阮学问说没没什么,天气冷,所以打抖,牙齿嗑嗑嗑嗑。 
  他心里挺恼火,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如此紧张。 
  “我那边那只鸡是你宰的吧?”任海霞问,“哪抓的?自己养的?” 
  阮学问还是只说是啊是的。 
  “你干吗还跑?”她说,“怎么不呆在养猪场等我?害我到处打听。” 
  她让阮学问跟她走,到她那里过年。她有鸡肉炖蘑菇,香喷喷的。阮学问说他已经吃过饭了。她说看看都吃些啥?一碗挂面,两块腊肉,这哪是过年?能这么简单?上午阮学问还说什么都有,这有什么?阮学问要是真的吃饱了,再喝点汤也不碍事。 
  “你还生气吗?”她问,“因为我说你笨?” 
  阮学问摇头,说他没生气。他是男的,不会跟女孩生气。 
  “那走。” 
  他们又一起穿过村子,走向村后的山岗。还像刚才那样,任海霞走在前边,一路上叽哩咕噜不停地说着话。她像是喜欢说话,嗓音轻柔,很好听。风把她的话一段段刮走,有的刮进阮学问的耳朵,有的吹得远远的,不知去向。 
  她说她做了糯米润。用糯米、高丽菜,加肥猪肉,不放水,浇花生油,不停地在热锅里翻炒,直到焖熟,每一粒米都两头翘,又黏又香,味道可美,鸡汤似的。她是下乡之后才跟一位农家大嫂学做这个的,今天本来没想做,因为她们家以往过年并不吃这个,只是炖鸡汤。小公鸡跑了后她很犯愁,不知道该拿什么过年,忽然就想起做糯米润。下午她不在养猪场,是到村里找一位农家大嫂换糯米。在大嫂家说了会儿话,回养猪场看到宰好的鸡,才猜想是阮学问来过了。其实阮学问不必这样,小公鸡飞就飞了,她又没让他赔。她跟阮学问说过,家里过年都会有一只鸡,叫做除夕大吉,阮学问肯定是因此才跑去捉鸡。其实也不一定,没有鸡,糯米润一样吉利。这下子可好了,又有鸡,又有糯米润。她把糯米润做好了,装在小饭缸里,包在被子卷中,现在肯定还热乎乎的。一会儿阮学问就知道了,真是很香。 
  阮学问说他真的已经吃饱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吃饱了他还干吗去?他为什么要跟着她一起走上山岗?接下来会发生一些什么?不知道。他只是心跳。 
  他们到了养猪场,天已经全黑了。养猪场没电,四下里漆黑。任海霞摸黑开门,领阮学问进了她的宿舍。她点亮桌上的煤油灯,罩好灯罩。阮学问看到桌上并排放有两副碗筷,这是张学生桌,靠窗摆放,桌下有一条学生板凳。 
  任海霞说:“阮学问你拿灯,咱们去厨房。” 
  厨房灶台的锅里有小半锅热水,坐着一个大肚子瓦罐,里边是任海霞炖的鸡汤。灶里的炭火还有余温,鸡汤热乎得很。阮学问说他来吧,把煤油灯交给任海霞,找块布垫着,把瓦罐从锅里取出来,捧出厨房,回到任海霞的房间。任海霞举着油灯给他照明,还是一路说个不停,让他小心,别把汤洒了,别把手烫了。 
  然后她去端糯米润,就在她房间的床铺上。她房间靠墙处有一张学生床,上下铺,挂有蚊帐。她打开床上的被卷,取出包在里边的饭缸,端到桌上。 
  “阮学问你试试。”她说,“不骗你。” 
  缸盖一掀,还真是很香。 
  他们吃饭。屋里只一张学生板凳,很短,两人各坐一头,身子快挨在一起了。任海霞说厨房里有一张大桌子,但是不好用,因为厨房的窗子坏了,关不紧,风吹进来,冷死了,所以阮学问得将就些。阮学问说没关系他这样坐很好的。那时他半个屁股坐在板凳上,另半边悬着,他得悄悄用一条腿踮住地板,以防一不小心从板凳上摔下来,如上午宰鸡那样在任海霞面前出丑。 
  糯米润不错,鸡汤更好,比腊肉挂面强多了。 
  “阮学问你得多吃点。你不会嫌我做得不好吧?” 
  阮学问说哪里呀,真是挺好。 
  吃着吃着,任海霞忽然放下筷子问:“阮学问你又怎么了?” 
  她挺吃惊,因为阮学问发抖。他们坐一条学生板凳,那板凳瑟瑟抖动。桌子也抖,因为阮学问的手臂靠在桌沿上。 
  阮学问苦笑,说他一直忍着的,可忍不住。今天还真冷。 
  “你有那么怕冷吗?” 
  阮学问说其实他也不是特别怕冷,可能因为今天是除夕。 
  “你在除夕特别怕冷?这什么道理?” 
  阮学问说他不知道。 
  任海霞转而提问:“你干吗自己一个留在乡下,不回家过年?” 
  阮学问说他不想回家。他母亲已经死了,继母脸色总是很难看,也不给他钱。 
  “这样啊。” 
  任海霞给阮学问盛鸡汤,让阮学问趁热喝,说身子喝暖了就不怕冷。她还在汤罐里捞鸡腿,说一人一根,阮学问不能推托不吃。这是他的鸡,还是他宰的呢。 
  “你没用菜刀砍它吧?” 
  阮学问说没有,他割鸡脖子,他还给鸡灌了盐水。 
  阮学问喝鸡汤。鸡汤热得烫嘴,半碗灌下去,身子立刻暖和多了。但是没用,阮学问还抖,只比刚才稍稍好一点儿。他知道任海霞在注意他,竭尽全力要把自己稳住,但是不行,她越注意,他就越抖。任海霞把上身倾在桌上,歪着头认真看他,眼里炯炯有神,眸子在油灯下闪闪发光。她确实吃惊:“阮学问你真这么怕冷!” 
  阮学问说没事,好多了。 
  她跳起来,说瞧,怎么就忘了!有办法的! 
  她还让阮学问端煤油灯,让他跟她一起出门到厨房去。他们在厨房的柜子里找出一个军用水壶,两个碗,然后回屋。那水壶里满满装着一壶酒,是村里农人自酿的米酒,酒色发红,特别养人,本地农妇坐月子都喝这个。 
  “我们家过年都有酒。”她说,“妈妈和我不喝,爸爸和哥哥喝。” 
  阮学问说他们家过年不喝酒。 
  任海霞说这壶米酒是村里一位大嫂特地给她送来的。大嫂说不坐月子也可以喝酒,这酒好着呢。过年了,天气又这么冷,喝点酒抵寒,这一喝,阮学问可能就不抖了。 
  “阮学问你是男的,不会怕喝酒吧?” 
  阮学问说不怕。他们男知青都喝过这种酒。 
  任海霞倒了两碗红酒,阮学问一碗多点,她那碗少点。她说以往她不喝酒的,今天是除夕,没回家,留在乡下过年,所以喝一点。 
  阮学问说:“你非得不回家吗?” 
  她叹气,说养猪场这里不留个人不行,她想就自己留吧。早几天还没什么感觉,今早看到山冈上冷冷清清只剩她一人,忽然就觉得天气特别的冷。 
  “所以才跑到镇上赶集,买围巾。”她说。 
  阮学问说他也是这个感觉,这个除夕真冷。 
  他们喝酒。红米酒微酸,略甜,好喝。但是阮学问没敢多动,端起碗一小口一小口抿。任海霞看着他的碗,说阮学问你怎么喝得没我多?阮学问说这酒挺凉。任海霞又跳起来,说对了,应当温一下的。 
  她跑到厨房温酒。很容易,往炉里塞一把干草,灶火立炽,把水壶连酒一起放进锅中的热水,一会儿工夫就把酒温好了。她拎着水壶回到宿舍这边,阮学问坐在学生椅上,没吃东西,袖着手,轻轻地摇晃身子。 
  “阮学问你还发抖?” 
  阮学问说没有,他是动一动。喝了热鸡汤,感觉不那么冷了。 
  温过的酒稍稍烫嘴,果然好喝多了,特别在如此寒冷的夜晚。阮学问喝掉自己那碗酒,开始发热,有些话了。他说这酒真不错。他们队知青一起喝过这种酒,还喝过地瓜烧,是农人用地瓜酿的,那种酒很冲,有些臭,热辣辣呛喉咙,不如这种红米酒好喝。任海霞说好喝就多喝点,又给他倒满了一碗。 
  后来阮学问就有些迷糊了。他其实没什么酒量,但是在女孩面前不能丢脸,所以喝了一碗,再喝第二碗。任海霞夸了一句,说阮学问你行啊,阮学问就觉得酒气直冲到头顶上了。 
  他抓起水壶晃,让壶里的酒跟他一起发抖。里边只剩小半壶酒,摇起来哐当有声。阮学问说这酒还喝吗?任海霞看着阮学问,眼睛亮晶晶的。她说也就一水壶,别剩了。剩下来没用,不过年谁喝它?倒了可惜,不倒掉水壶还有用呢。 
  阮学问说:“任海霞你再喝一点?” 
  她说不行了,她觉得脸上燥热,头有点昏,她没这么喝过酒。 
  于是阮学问打开水壶盖,不用碗了,仰起脖子,把水壶里的酒全部倒进嘴里。 
  任海霞笑了,很高兴。她说她们家过年也这样,平时妈妈不让爸爸多喝酒,除夕不管,喝了还给他倒,让他喝个高兴。 
  阮学问却发怔,他说怎么搞的?喝这么多酒,身上热乎乎的,怎么还这样?他让任海霞看他的手,他的手哆嗦不止。 
  “天气有这么冷吗?”他问,“任海霞你冷吗?” 
  任海霞用手掌搓脸,她满脸通红。她说真是挺冷的。 
  她跑过去,从床上揪下一条毯子,把它披在阮学问的身上。她说屋里还有件棉衣,是她的,太小了,阮学问穿不了,只能披毯子。她用毯子裹住阮学问,然后把挂在门后的棉衣取下来,穿在自己的身上。 
  这时阮学问才说,其实不光是天气冷,是因为任海霞。他跟任海霞在一起就心跳,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也不知如何是好。他没碰到过这种事。 
  任海霞说她也没有。 
  阮学问说:“任海霞你怎么也发抖了?” 
  任海霞说:“阮学问你传染人。” 
  他们坐在书桌前,学生板凳太短了,他们紧挨着,坐在一起哆嗦。桌上的鸡汤和糯米润都已经凉了,窗外冷风呼呼地吹,油灯一闪一闪,陪他们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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