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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3年第1期-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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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三样她并不陌生,最后的一样反而让她有点疑惑。她想知道什么是“肴”:这在当地就是用老汤煮出来的一种肉。那些有名的“肴店”总是备受欢迎,无论是高官还是黎民,都要经常光顾“肴店”。她的眼睛瞪得像两只葡萄一样圆: 
  “就是那种老肉?老汤煮肉?” 
  我点点头:“是的,不过它们在这儿还代表了我所喜欢的一些东西,我也讲不清楚。”因为我心里明白,我用“肴”来代替前三项所不能包含的一切,它们全是自由自在、合乎性情的东西,可以代表一切的嗜好。我觉得“肴”是——真正可以享受的人生。 
  在这么多年的周游中,我真的知道了“肴”是多么重要。我依然重视友谊,这点你们都不会反对;那么事业呢?我做了一个流浪汉,这也正是我自己的事业。我也不想隐瞒我的爱情。我寻找着崭新的爱情,巩固着刚刚找到的爱情;我的爱情极其宽泛又极其狭窄。我只说我爱,我爱,我永远地爱!我拥有许多人难以比拟的爱情。还有,如果搞到肴,我总是不失时机地大啖一气…… 
   
  4 
   
  庄周往前追赶。他进了村落从不躲闪,因为他相信村落不是城市。在这里,流浪汉人见人爱;而在那些城市,许多人只崇尚假斯文。他们喜欢板着面孔的人、结着领带的人。反正城里至少有一半人对流浪汉小心提防着,活像流浪汉在昨晚上刚刚偷走了他们什么东西似的,比如偷走了一只鸡好像城里人真的有许多漂亮母鸡似的。实际上那些芦花大公鸡、黄颜色红颜色羽毛长得说不出有多么好看的大母鸡,只能养在这些烟囱冒烟的、挺好的一些小村庄里。城里人多可怜,他们连一只好看的大公鸡都没有。小村庄的老婆孩子一大堆围上饭桌,喝甜甜的稀粥。他们从不嫌弃流浪人。咱叫一声〃大叔大婶〃,他们就高兴得咧开白牙笑,把你让进家门。家里虽然没有肴,可是有煮红薯,有蒸豆角,有一大锅玉米饼和老咸菜。老咸菜滴了香油,用筷子一拌,吃一口香喷喷。睡在他们家的大热炕上,又打呼噜又打嗝,有时候一翻身就碰在人家孩子的肚皮上。农家孩子的肚子滑溜溜热乎乎,软软的。在深夜里摸一摸这些娃儿的肚子,手指头在肚脐眼那儿徘徊再三,多么幸福!人哪,不过上流浪汉的日月就永远也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幸福! 
  我的好兄弟,久已不见的挚友!我巴不得把这一切经历、这些年来的奇遇用一整夜的时间向你诉说……不过风声渐紧,我亲眼看到,连小村庄里的人也给弄得惊悸不已。他们瞪着眼睛看电线杆上新贴的纸片。识字不多的老头用食指点着,一边吸烟一边念: 
  〃该犯身高一米七八、眼皮耷拉、留长发、口吃,〃念:〃该犯性情悍暴、厚嘴唇、说话带东北腔儿……〃 
  这些词儿从他们嘴里念出来,并不显得多么吓人。不过我知道还是躲着点好。从一个村庄跑到另一个村庄,最后又跑到海边野地一走进这个地界就觉得空气清爽,浑身舒坦。天哪,这是老伙计做〃大庄园主〃的地方啊,我觉得自己快到家了,就要有一场好吃好睡了!可是,可是事情有些不妙了因为我又看见了那些〃便衣〃,那些穿了制服的人在四下里打转。 
  我一眼就能看穿一个便衣!我的腿有点发沉。慢慢走,绕着树棵儿走……一点一点打听,找小娃娃打听小娃娃个个纯洁,他们还没到算计人的时候;再不就打听姑娘,漂亮的姑娘心眼好,她们呀,总是喜欢脏兮兮的男人。当然了,她们不会跟我这样的人亲热;不过漂亮姑娘总有根娃娃心肠,她们喜欢看热闹,也不愿骗人。就这么着,我一路打听,老远就看见了那个葡萄园。瞧多么漂亮啊,一溜白石头桩子,嘿,你把葡萄园伺弄得多么好!还架起了密密的篱笆帐子…… 
  狗汪汪叫,我听见了。我真想高高吆喝一声:〃老宁〃不过我还是忍住了。我知道那可不是闹玩儿的事。我得绕着小树棵儿往前挪蹭,要知道这年头什么事儿都有,说不定你那里也正吃紧,说不定好多人都知道我跟你是旧交。那些逮人的家伙会千方百计在那里算计我和你就像那些猎手在野地里顺着兔蹄印子下的套儿和皮绳扣,小兔子再灵巧,叭哒叭哒走过去,吭哧一声,皮扣子把它勒住了!到那时候任它怎么挣、怎么蹬,还不都是无济于事!这就等着人家叼着烟斗不慌不忙地把它收拾起来哩,它的小腿乱蹬了一宿,皮也破了,毛也脱了,全身无力了,就让人家头朝下提着,噌一刀杀了扔进开水锅里。 
  我可不愿做那样的小傻兔子,哼哼,我是庄周。 
  我先蹲在树棵里四下看。没有人了我才跑出来,击三下巴掌。狗又叫了,然后一个老头儿出来。我说:〃有买锡壶的吗?!〃 
  我嚷一声又一声。我等你出来。 
  你一定会出来。我等着,等着。嘿,你出来了。我脖子上挂着锡壶可能这模样太可怕了,你第一眼竟然没有认出。这使我又难过又高兴,我知道你可不是扔下要饭棍打要饭人的白眼狼,你是个男子汉。不过你的脾气也有点怪,常常让人不可思议。你长得个子高高,精瘦模样挺帅,怎么听说见了漂亮姑娘就躲呢?这可不好!你那会儿开始端量我了,老长时间才认出来,这就说明那些想逮我的人只凭那张结领带穿西服的照片找人,算是瞎了眼。 
  我可不愿当那个被皮扣套住的小兔,还是小心点为好。我一路操着外地口音。这些年来我学会了那么多流浪汉的口头语,但不是黑话,〃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大叔大婶围着炉子稀里呼噜喝粘煮〃、〃好长的面条,像大闺女的头发!一家伙搭到大腚下边儿……〃再不就是〃娶来的姑娘到嘴的馍,管你搂来管你摸〃;还有〃女戴环,男戴套,满街都是大盖帽儿〃;还说〃大叔有没有本事,大婶满肚子是数儿〃……就是这一类巧话儿、场面上说不出口的话儿。可是我知道,一个肚子里装满这种话的人才是一个有劲的人。老伙计,这会儿该认出来了吧? 
  嘿,认出来了。你的手开始发抖,你的眼睛四下睃哩。天哪,难道这里真下了皮绳扣?我在灌木丛中蹲下来,四下瞥。我是让你给弄紧张了。你大概也知道了我的案子,显然也看到了那些布告;不过你一定会知道我是冤枉的人。我真想大喊一声:〃我是好人啊!〃可我不敢,你也不会让我喊出来。 
  在那儿蹲了一会儿,我终于清清楚楚了,我突然明白了你不想收留我。对,你有你的难处,你是个诚心诚意的好人,你是怕我落到皮绳扣里,更怕皮绳扣的这一端把你也拴上。 
  我明白了,但是我没有眼泪。我只是慢慢转过身去。 
  这时候你让我等一等。你离开了一下,回头很快取来一叠钱。 
  我看着那叠钱,怎么看怎么别扭。我尽管当时那么需要钱,我身无分文。 
  但我还是谢绝了。 
  谢谢你,我的朋友。我走了,我的家在野地,因为我是野人庄周…… 
  路遇 
   
  1 
   
  在这之前,尽管庄周躲躲闪闪、担惊受怕地从城市到乡村,从乡村到城市,千里辗转,颠沛流离,但心中仍然安放了一块坚实的东西,慌忙之中还有一丝沉静藏在了胸间。他想到了自己的爱人和挚友,身上交织着他们的目光。他觉得自己没有被这个世界遗弃,尽管处于被追踪被围堵的境地……可是惟有那一天,当他从老宁的葡萄园里跌跌撞撞离开,站在一片杂树林子里回头遥望那片模糊的田园时,心中却泛上了一种冰凉彻骨的被遗弃感。 
  他不曾想过,自己在这片荒原的一角竟会如此慌张,好像突然走到了枝叶凋零的肃杀初冬。多么可怕,蜂蝶远去,鸟雀敛迹,只有从树隙里透出躲躲闪闪的日光。 
  这片东部平原真的拒绝了他。他站在杂树林子里,在那一刻,他清清楚楚地感到了这一点。这是不能接受的,因为这是他的挚友——挚友的葡萄园。他仿佛失去了最后的净土。别了。 
  他有一阵觉得全身都在颤抖。他迎着葡萄园的方向凝视了很久,然后转身向东走去了。 
  他不再奔跑,因为刚才的一瞬好像耗损了全部的力气。他只想慢慢走下去,一直向东,走到花岗岩小山那儿,去山隙里找一处可爱的草窝歇息,然后再接近那些散落在河套里的独立小屋。在那里他或许可以找到充足的食物,养精蓄锐,安一下神,然后设法向南——从那儿向南的几百里远将是步步登高,一直走向有名的岈山山脉。也许在大山里活下来并不太难。 
  他与另一些流浪汉不同的是,除了一把锡壶什么也没有了。原来他还有过一个帆布挎包,一个油乎乎的小布卷,里面包裹了一些旧衣服,装着搪瓷缸和剩下的一点干粮和火柴等杂什;可是由于急急奔跑,慌张之中把什么都扔掉了。帆布包里还有十几元钱,那是卖掉珍贵的收获赚来的钱:有一次他和几个人在山口上干掉了一个野物,把最好的一块肉烤熟吃掉,剩下的就到附近一个村子里卖掉,分到了十几元钱。现在一回忆起那块烤肉就馋得发慌。他不禁又想起以前对爱人说过的那“四种东西”:友谊、事业、爱情、肴。 
  现在特别缺少最后一种东西。没有了“肴”,什么都没有了。他咂着嘴。好长时间没有吆喝“卖锡壶”了,只想着吃东西。他忍着阵阵饥饿。 
  天快黑了,既要考虑投宿的事,又要考虑怎样吃上一顿可口的饭菜。走到那个小山包的下坡地上,那里有一条小小的沟渠,弯弯曲曲,是被大雨季节的山落水冲刷而成的一道溪水。溪水落向谷底。顺着小溪往前,发现这些溪水清澈,蛮可爱,而这样的水在那片平原上就极其罕见了——那里连年干旱,溪水都不见了影子,剩下的只有河沟里臭烘烘的淤泥湾和龟裂的河床…… 
  他想有溪水的地方就有人家。他估计对了:只走了一会儿,他就看见有四五户人家簇在一块儿。从这儿判断,不远处——山岭的另一边,还会有比较集中的一片小房屋。因为这四五户人家不可能脱离更多的人单独生活在这儿。这些小屋里会有一些心慈面软的老人,那些五六十岁的人,特别是老太太们,总是那么慈祥。“无论是年轻的女人还是上年纪的女人,女人就是女人,我歌颂她们就像歌颂母亲。我见了她们总是长存奢望,啊,只有她们才能免除我的孤单……” 
  他心中发出了长长的吟咏,一边走近了那些小屋。 
  迎面第一座小屋,矮矮的土墙围起的小院扫得干干净净。从门缝望进去,这儿多么可爱啊。院子东墙边堆了一些干花生蔓和红薯蔓,让他立刻想到了香喷喷的花生和甘甜的红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坐在那儿,拿着一个簸箕抖动着。他拍打着院门说: 
  “大娘大婶,给点吃的吧!” 
  他看见老太太把簸箕放下,拍拍手上的土走过来;但她没有立刻开门。 
  “俺饿了,走到这儿,想喝口水吃点东西,可怜可怜没爹没娘的孩儿吧!” 
  说完这句之后,他从门缝里看见老太太又往前挪动了一下。老人原来是一双小脚,由此他判定她的年纪不小了,大概足有七十多岁。从年龄上看,她可能是最后一批裹足的女人了。凭经验,最后一批裹足的女人是这几十年里最优秀的一茬母亲。他心里颤颤的,希望这个母亲施予食物。他低头抄手,闭着眼睛。 
  门“吱扭”一声打开了。老人似乎被他吓了一跳。他睁开眼时,马上看到了一张慈祥的脸。 
  老人回身时说一句:“你等着啊!” 
  看来她并不想让他进屋。他就在那儿站着。一会儿老人端了一碗热水和一块地瓜、一半窝窝。他把它们接过来,捧在一块儿,咕咚咚喝下半碗水,然后又将一块地瓜吃下去。那半块窝窝在他手里泛着金黄色,让他看得比金子还贵重,先试着沿边咬了一圈儿,然后再喝一点水。 
  这窝窝真香啊,他觉得像吃过的最好的点心。他蹲在了地上,后来又坐在了门槛上。 
  他吃的时候,老人就站在那儿看着。他吃得很慢,剩下的一点水似乎不舍得喝完。他小口喝着。这顿饭他吃得太慢了一点,老人就一直站在旁边。他把碗还给了老人。 
  老人问:“饱不?” 
  他咂咂嘴,迟疑着: 
  “饱……了……” 
  老人把碗放回屋里,回来时见他还坐在门槛上,就说:“你这孩子还不紧着赶路!” 
  庄周抹抹眼睛,觉得眼睛被什么东西迷住了。揉了一会儿,眨巴眨巴,还是不对劲儿。老人就在衣襟上擦擦手,过来替他动动眼皮,吹了吹说: 
  “你这孩儿,怎么整这么脏啊!” 
  庄周心里热乎乎的,他在那一刻真想抱住老人的手臂。他说:“老妈妈,我赶了老远老远;我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儿啊,出来混事,吃不着东西,也做不上活计,困哩累哩……” 
  庄周尽可能用当地话说给她听,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使她听得明白。 
  老人听了果然拍着膝盖说:“这年头啊,富的富死,穷的穷死,流浪娃儿越来越多了。” 
  天越来越黑。老人让他歇着,自己去忙手里的事情。那时庄周坐在那儿想:我如果能到屋里歇上一宿该有多好啊,即便不成,我在这门旁的草垛子边上歇一宿也好啊。他端量着,后来对老人说: 
  “让我到草垛边上睡一夜好吗?” 
  老太太一听眼窝立刻湿了,说:“你这个大孩子,可怜见的,就屋里来吧!” 
   
  2 
   
  那时庄周就像得了大赦似的,一蹦而起。他身上沾了很多草屑,头上也有草屑。他就顶着这些草屑走过去。老人给他仔仔细细把草屑摘下,叹息着;好像她刚刚发现他脖子上那个破锡壶似的,问他干什么用? 
  “俺捡了一把锡壶,想把它卖掉……” 
  “咳,这才能卖几个钱哪,都破了。” 
  庄周没有吭声,进了里间屋。小屋比从外面看要宽敞一些。一个大土炕,一些很陈旧的柜子,还有两三个大陶缸。屋子里没有别人,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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