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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3年第1期-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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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洞子干燥、宽敞,而且还有一些碎草屑末。当时他愣了一下,以为这是一个人居住过的地方,或者是野物洞穴;后来他才认出是大风旋进的草屑。但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再好也没有的住处了。他发现洞穴前面有一条砾石沟,砾石中间是一些很细的白沙,上面有水流过的痕迹。这说明在夏秋水旺季节会有一条潺潺小溪。这真是一个好去处。 
  只是洞口有点大了。他开始动手用石块把洞口塞上一半,另一半就可以安一个柴门,他干得兴致勃勃。他的那把铁铲派上了用场,用它挖坑、铲地,最后又把它磨得十分锋利,这就可以当刀子用了。 
  为了对付野物,他想制造一点武器。他想起书上的描绘,于是模仿古人做一把弓箭。他选择了各种各样的材料来制作,结果都失败了。他还想有一把矛枪,这样,在关键时刻可以抵挡一阵。那必须选坚硬的木头。一开始他找到了青冈树和柞木,这些壳斗科树木木质坚硬。可是后来他发现它们的粗斜纹理很容易在剧烈撞击下斜茬儿断掉。他最后找到了一株野核桃树,它的木质坚硬得让他吃惊,用石块敲打,竟发出了当当声。他一点点刮削,又在石头上打磨,终于做成了一支矛枪尖头,镶在了一根长长的腊木杆上。 
  那个阔大的山洞由于安了木门,真的像一间小窑洞。里边也被他好好修整一番。他敲去了所有凸出的石块,又用干蒲草编了一张席子,席子下用松软的草屑塞紧;甚至还用蒲草编了一个软绵绵的枕头。后来他又在石壁上凿出一个窝洞,用石板隔成两层:上一层放背囊里的杂乱东西,下一层放仅有的那一本书、纸和笔。他觉得这儿比那个水湾旁的小窝棚奢华多了。 
  他可以一个又一个钟头躺在洞子里,透过木门看着外面的景色,听着啾啾鸟叫和远处传来的那些大型野物的嘶鸣。他甚至想找一块平整的石板做成一个书桌——这个想法让他整整高兴了好几天。剩下的事情就是找那样的一块石板了。 
  他从此就格外留意起来。除了采一些浆果、上一年秋天留下的坚果,再就是采药了。他知道很少有出卖它们的机会了。所有的草药都被分门别类地晒好、捆绑好,放在一个角落。他觉得自己就要成为一个医生了,并首先试着为自己治病。他觉得最有把握医治腹泻和焦躁、牙龈肿痛。每到了两眼模糊涩痒、视物昏花时,他就吃一种裂叶牵牛。它属于旋花科,一年生缠绕木本,全身披满了粗硬的毛刺,花冠呈漏斗状,开着白色、紫蓝色和紫红色的花。他曾经用它烧过水,成功地治好了自己的热病。他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眼睛,因为它越来越花,视物模糊。有一次他眼瞅着黑色的石壁上有一个椭圆形的通洞,伸手摸一下,石头却碰了他的手。他揉揉眼定睛去看,石壁依旧。他于是知道眼睛出了毛病,吓了一头冷汗。天哪,如果眼睛出了毛病,那就真的完了。他从书上查找那些利眼的草药,后来看到金银花烧水洗眼可以治好眼病,就到处找金银花。他相信在这罕无人迹的高山峻岭间,什么奇怪的花草都会有,只要耐心就成。 
  最后,他终于找到了一棵金银花树,它已经长得很老了,攀在一道陡陡的石坎上。他折下一些嫩枝,因为这个时令已经过了花期。把这些枝叶放在铝钵里煎过,然后就用它洗眼。 
  洗过的眼睛果然好多了。 
  那些隔年的坚果还在树梢上,它们都保存良好,是他的真正口粮。这些坚果积攒了很多,一有空闲他就用石块砸开。可惜它们的种仁很小。这是过冬的食物,在寒冷的冬天,他将靠它们糊口。 
  他仍然在寻找那样一块石板。有一天他终于找到了:呈三角形,大约在一点五平方米。他试着把它的尖棱敲掉,小心地凿着。可是后来敲打时一不小心,它从中间裂掉了!这真让他惋惜。又费了几天的功夫,才从一个沟坎下找到了另一块青色石板。这个石板大约只有一平方米左右,可是它的表面十分光滑。它呈椭圆形,用不着敲打。只是,用什么办法把它搬到那个洞子里? 
  他想起了路吟。那个小伙子如果在,一个人就可以把它扛走。“路吟哪!”他呼叫着,看着山豁口蓝蓝的那片天空,一直呼叫了很久。他低下头,想着怎样对付这块石板。石板太可爱了,他不能不拥有它。可是直到天黑下来,他还是没有想出办法。 
  第二天他仍在打它的主意。睡觉,吃饭,采野果……只要一有空闲他就琢磨怎么把那块石板搞回来。他估摸了一下,从沟坎到石洞有一百多米远,这中间还要经过一个坡地。他端量着矛枪,脑子一动。找两枝很长的木杆垫在下边,用力一推石板就动了!他搞了许多木杆铺下来,又用一根结实的木棒在石板后面撬着。 
  费了三四天功夫,他终于把它挪到了洞子里。 
   
  他搞成了一个小写字台。这简直让他高兴到了极点。他用一点水把它洗净,然后就可以写字了。盘腿坐在自编的席子上,充满欢欣。闭着眼睛,这简直像回到了很久以前那个单身宿舍。他甚至重新闻到了书的香味。他突然想给云嘉写一封信,虽然很可能今生都没有机会把它发走。他还想给天南海北的那些老友写一封信……他扳着手指,突然之间记起了许多人。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把他们都遗忘了……不停地写,不停地写,有时候兴奋地站起,在洞子里走动;有时喃喃自语,忘记了一切。 
  我的朋友!奇怪的是我在这宇宙里找到了一个光明的空洞,避开黑暗和严寒。它充满了光,何等明亮。我将不必到别处寻找,我将在此参悟玄机。我在黑夜里得了一把灵琴,摸到了琴弦。轻轻一弹,光明四溅,如同冰,如同琉璃,如同碎瓶。我扣弦频频,看见缤纷五彩,如鹂鸟之翼,锦鸡之尾。我看到了星月云水,禽兽草木,它们都在心怀里荡漾。自此我感觉不到人我之界、悲喜之界,意绪飘摇,由美而学,美与非美。我懂得了Aesthetics(美学)和德语中的Aesthetik,为什么源出于希腊文Cnco…trnos'(“关于感觉性的学问”)。它是感觉情绪的学科吗?是的,但却不止于此。如何从实验上研究能引起我们美感的客观物界的性质与法则,以及从实验心理学的角度考察主观心界的联想作用;还有空想、通感、直观、自然美,艺术美,即:“真美”……性质和法则,等等。 
  他睁开眼睛,又发现眼前有一片明亮的通洞。“是的,我找到了一个明亮的通洞。”在这通洞里,一切都变得灿烂、绚丽,让他沉迷、激动。他觉得自己坐在这儿,直到走上圆寂,直到坐化。他觉得自己的心灵直达神界。 
  他直眼盯着这光华四溢的明亮通洞。后来他才发现,这通洞是从坚实的木门空隙里射进来的一束阳光。他迎着那束光看去,眼睛很快渗出了泪水。他擦了擦眼睛,差不多都把脸对上去了。 
  他觉得奇怪的是,在这明亮的通洞里还有一个黑黑的东西,它似乎在那儿沉默着。他极力辨认它。后来他才看出:它是一只棕熊。 
  棕熊沉默着,身腰滚圆安坐一方,像一个老人…… 
   
   
  岁月的尽头 
   
  1 
   
  他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眼前竟然是一片空白。他喃喃着:“我并非失明。失明将出现两眼漆黑,而我的面前只是一片云雾,是这片云雾遮去了一切。”不久前他还看见过一只老熊,他与它隔着一道木门。它坐在那儿,神态自若。他那时竟没有感到一丝恐慌,也没有想到去摸身边那杆长矛。他竟然好奇地走到门前,与它对坐。他费力地看着它,看出那是一个很老的家伙,大概与自己的年纪差不多。除非是一个老家伙,不然哪会有这样安详的神态。 
  他闭上眼睛,想等待眼前这阵云雾飘过。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再次睁开眼睛,那只老熊没有了。 
  打开木门,看了看它刚刚坐过的痕迹:一个凹陷,几个大大的掌印。不错,真是它。他四处观望,看不见它的踪影。他想:它是来寻找故园的吗?他突然记起刚来洞子时感到的那种怪异,他那会儿似乎还在洞子里闻到了一种奇怪的气味。当时他就该明白啊!眼下他似乎对一切都了然于心了,咕哝说:“老家伙,你的窝被另一个老家伙占了!不过你怎么弃家出走那么久?你到哪里去了?你想回来歇息吗?你的窝里住上了另一个老家伙……”这样咕哝着,又坐在那只老熊的位置上往洞里望了望。“你是一只很聪明的家伙,你不愿进来与我做伴,也不愿争吵,看了一会儿就走开了。好,我钦佩你的智慧和气度。实际上别看你老了,你的力气比我大得多。就看你的两只粗胳膊吧。你奋起一掌就可以把这个木门拍碎,然后再把我这身老骨头揉散,那样我这一辈子的账也就结了……” 
  他望望天色。剩下的一段时间他没有忘记去加固这个木门。他想起应该找一根很粗的木棒,在安歇时从里面顶上。还有,加固洞口那道石墙。“尽管你是个了不起的老家伙,但我还是得提防你。俗话说‘人心隔肚皮’。况且你根本就不是一个人,你我一样,都是怪物。我可不愿向你诉说我的历史。我这人嘛,有一颗别人怎么也琢磨不透的心……”他咕哝,叹气,把一些石块堆起来。那个老熊想要推倒这个石墙就要爬上滚石,这些石头一滑动说不定就会让它跌个跟头。“如今这个年头啊,老家伙对老家伙也不客气了,对不起了。这可是在大山里边,伙计!”他想起了石屋老人,望着东南方说:“老哥,我跟这个老熊相会,只隔着一道门,我们安安静静看了一会儿就分手了。我想这只老熊像你。这片大山真的太深太大了,它孕育出的这些精灵如此不可思议。它走了,用一片云雾遮去了我的视线,可是我却仍然不停地凝望着,想探究它的那颗幽邃的灵魂。在此,我感到了大自然的精灵在呼吸,在注视。这个精灵在瞬间纵身一跃就化入了大山。我只有闭上眼睛才能感到它的气息。精灵像天上的流云,像一棵草,一朵花,一滴水,它是无所不在的一个神奇。它是刚烈与温柔,它是青春与老迈。我与这万千的大山精灵一样,开始吃坚果、采野蜜、饮山水。我把可食的野菜采下来晒干,备下过冬。我把那些软软的茅草采下来揉搓、扎实,再用树皮把它们系紧,编成帘子和毛毡,抵挡寒冷。我随处可以看到游蛇、乌鸦、山兔,看到叫声凄凉的草和嗓子沙哑的老野鸡。啄木鸟在山隙里敲击出清脆的鼓声,那悦耳的节奏一阵比一阵急促。这儿的一切都令我感激,我忍不住常常问:这是我最后的田园、最后的归宿、最后的一块土地吗?” 
  他自语不息,手也不息。这时候他又想起了一个老友。那个人是另一所大学的著名教授,算是一个“同道”。他与那个人长期不睦,在纸上吵了多半辈子。前些年曲听说他像自己一样,也被打发到一个什么地方去了。终于,他们各自被拘束在一个地方,再也没有机会争吵了。他们甚至都不能通信。他想起那个老家伙有点歪斜的眼睛和那极其古怪的思维,这会儿再次认定:他显然是一个领域内最刁钻、最优秀的人物之一。可是他有打老婆的毛病。他的老婆是一个瘦小的女人,沉默、内向,据说二十多岁就学会了吸烟。那时候她可是一个极其俊俏的小人儿。“小东西,”他歪斜着眼睛对老朋友介绍她。小老太婆不以为然地看他一眼。那时候曲发现,她的鼻中沟很深。这位老教授来自东部半岛,在那里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代,所以沾染上了半岛东部的一个恶习:打老婆。眼下这个老东西肯定也和老伴分离了——如果他有幸早一点回到城里,但愿他能改掉这个毛病……他想到这儿,认为非常重要,就赶紧铺开一叠纸写道:“……根除恶习就像戒烟,请你务必戒掉,切切。” 
  接着他又回忆起他们两人十几年前的一场争论。那可真是激烈啊!他想应该趁这会儿头脑还算清晰,对这场争论来一个总结,不然就来不及了。他从头想着,想着,写道:“我突然想到你是对的。然而为什么对了,你却未必知道!”他歪了歪头,又写下去:“你是一个爱炫耀的家伙,你曾说过老伴年轻时藏下了一对漂亮的银手镯。我当时大不以为然。现在我突然记起自己婚后对方曾给我展示过的一副翡翠耳环……当然她从来没有戴过。老伙计,我们应该研究这些东西的来路。”他又写到那个农场,写到了蓝玉:“……老伙计,我不知道你们那儿的工作人员姓甚名谁,我只想给你讲一个蓝玉。此人不足五十,至今单身;一个冷酷的、不近女色的、行为规范然而极为阴险的人。他的下巴那儿很像你,不过你的歪斜眼使你变得有些费解。要理解你是最难的事情了。总之,我希望你在有生之年戒掉那些不好的毛病。你还像过去那样,有时半月不洗澡吗?呜呼!” 
  他把写下的字像信一样折好,又仔细写上姓名地址。这一切做完后,他又想起该给一个年轻人写点什么……“我视你如子,可谓情同手足,希望你忘掉我们之间的争执和情感上的龌龊。我相信我妻子像我一样,一切心知肚明。我们从来没有议论起那些事情。我知道,我们两颗心隔开了千山万壑,却又近在咫尺。我相信淳于云嘉是个好姑娘,由于不慎,也由于其它未必能够自我解决的矛盾,才将你一手引出了陷阱,同时又用另一只手把你推入了深渊。我怀念你,你是我最好的弟子。然而我们都同样自私、执拗、顽强,至死不会服输。那个春天我拄着拐杖,有惊无险。孩子,你绝想不到我在人生的最后一截会抛弃拐杖,伸开满是老茧的十指去搬动大石,把自己堵进山洞。我面对着一头老熊,把笑声压进喉咙……你今年该是多大年纪?” 
  当他的笔划下一个问号时,突然明白这些话是写给弟子路吟的。“噢,一个归天的孩子!”他闭上眼睛,一边把写到半截的一张纸折上。 
  所有写出的字纸都规规矩矩折好,放在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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