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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6年第2期-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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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派民兵?”史春喜撑圆鼻孔,哼哼地冷笑。“那就更证明史屯干部的水平了!相信一个鬼故事不说,还兴师动众去打鬼!这要传出去,蔡副主任,你我花恁多心血建立的史屯,不但不先进,还封建、迷信!” 
  “史主任不同意搜查?”蔡琥珀问。 
  “我不同意把史屯弄成个笑话。”史春喜说。 
  “那好,我带民兵去搜。”蔡琥珀说。她又成了当年的女老八,抓了根牛皮带捆在自己腰上。她对民兵干部们一招手:“集合人。” 
  史春喜站起身说:“都下地帮各生产队犁地去!” 
  民兵干部见风使舵了一阵,还是听了史春喜的,他们解下武装带,拿眼神和蔡琥珀赔罪,慢慢走出去。 
  蔡琥珀刚想说什么,史春喜把她堵了回去:“这不是前几年了,空着肚皮闹斗争。现在的重点是促生产。” 
  蔡琥珀调不动民兵。一个人来到葡萄家。葡萄身上系个围裙,把她让进院子,就回到灶前做晚饭去了。蔡琥珀看看小菜园子,又看看堆在院子里劈好的柴。连炭渣也堆得整整齐齐,上头搭了“尿素”的塑料布。 
  葡萄在厨房里招呼她:“屋里坐吧,火空了我烧水给你沏茶。”葡萄的窑洞也是少见的光整,蔡琥珀到处看着,没看出有第二个人的痕迹。 
  葡萄一直在厨房里忙,时不时大声和她说一句话:“看着是吃胖了,还是县里伙食好!……看看我的黄狗下的小狗去吧,可心疼人!……” 
  蔡琥珀把三个窑洞都细看一遍。回到院子里,突然觉得红薯窖边沿干净得刺眼。她听见葡萄在厨房里和她说话:“……你好吃蒜面不好?我多擀点你在这儿吃吧!……” 
  蔡琥珀赶紧说:“不了,我回公社招待所吃去。” 
  葡萄拍着两手面粉出来,对她说:“那你慢走。” 
  蔡琥珀回到公社便叫了两个民兵,让他们马上去葡萄家查看红薯窖。天黑下来民兵从葡萄家院墙翻进院里,刚一着地腿便挨了黄狗一口。 
  葡萄站在院子里看黄狗撵着腿上少一截裤子的民兵围着树打转。另一个民兵不敢下来,坐在墙头上说:“我说带枪,蔡主任不叫带!王葡萄,还不吼住你那狗!” 
  葡萄不理他,看黄狗一个急回身,把树下绕晕了头了的那个民兵扑住了。黄狗刚下了四个狗娃,六个奶子胀得铮亮,一张脸成了狼了,冒着腥臭的嘴张得尺把长,朝民兵的脖子就咬上来。民兵一拳打过去,狗牙齿撕住他胳膊,头一甩,民兵“哎呀”一声。葡萄一看,民兵胳膊上一块上好的精肉在狗嘴里了。生了狗娃的母狗为了护它的娃子睁着两只狼眼,竖着一脖子狼毛,尾巴蓬得像根狼牙棒,动也不动地拖在身后。它从两个民兵迈着贼步子朝院子走近时就准备好了牙口。它不像平时那样大声吼叫,它安安静静等在墙下,这个时刻它觉着自己高大得像头牛,爪子尖上的力气都够把一个人的五脏刨出来。 
  民兵们走了。葡萄一动不动地站在院子里,看狗舔着地上的血。她一清早踹开公社革委会办公室的门,当着眼睛糊满眼屎的通讯员给县革委会的史主任挂了个电话。她说昨天夜里要没有黄狗,两个跳墙进来的民兵就把她糟蹋了。史春喜在那头连声咳嗽也没有。不过葡萄知道他明白她在诡他。 
  葡萄回到家不久,民兵连全部出动了,在她院墙外全副武装地站成两圈。葡萄说:“史主任马上来了,你们先让他和我说话。说了话你们要杀人要放火都中。” 
  全村的人都来了,有的要去赶集卖鸡蛋卖菜,这时连担子也挑到葡萄家院墙外面。孩子们手上抓着大红薯,一边看大人们热闹一边吃早饭。蔡琥珀在民兵里面小声布置战略,叫他们先不要动,等乡亲们都赶集、下地了,再往院里冲锋。万一扑空,葡萄太闹人,群众影响闹坏了。 
  史春喜一来就喊:“都下地去!民兵都给我解散!麦都还来不及种,跑这儿躲懒来了?!” 
  蔡琥珀说:“王葡萄夜里放狗咬伤了一个民兵。” 
  史春喜说:“是她先放狗,还是你先放人去爬她墙的?” 
  蔡琥珀心想,谁把状已经先告下了? 
  史春喜接着说:“我看有的领导这些年只会革命,不会生产了。动不动就制造个假敌情!” 
  蔡琥珀见全村人都看她和史春喜的对台戏,看得两眼放光。她明白史春喜一来,民兵们就不会再由她调遣。她说:“村里有人养疯狗,随便就咬伤人,总得处置处置。” 
  史春喜笑笑说:“一个连的民兵,两个县级干部,来这儿处置一条狗。”他扬起头叫道:“王葡萄!” 
  葡萄不搭腔。 
  史春喜又叫:“王葡萄,你听着!你那狗犯了咬人的法,今天天黑之前,你得叫人把它逮去,听从处置,你听见没有?!” 
  还是没人搭腔。 
  “你要不把狗交出来,民兵连就得进去自己动手了?听见没有?!”史春喜用那广播喇叭似的好嗓子叫着。 
  葡萄其实就蹲在大门里,从门下的豁子往外看。豁子外头是秋天早上的太阳,把人腿和人影照得像个树林子。腿们抖着动着,走过来跑过去,就像又有地有牲口叫他们分似的;就像又把土匪、共产党、兵痞拉去砍头示众,又有瘸老虎、蔡琥珀给他们逮住去游街了似的。黄狗咬人的那天夜里,葡萄和李秀梅把二大送走了。她们用门板抬着他,在干成了石滩地的河里走,往上游走,往那座矮庙走。李秀梅还不把话道破,只管叫二大“舅姥爷”。她们在矮庙里给二大支了个铺,把他单的、棉的衣服放在他摸得着的地方。庙里一尊矮佛,比侏儒们不高多少。庙的大梁只到她们肩膀,钻进庙里头只能坐着躺着。二大弓着身,一边挪着步子一边摸摸侏儒的佛,又摸摸窗子、房椽、大梁。点头说:修缮得不赖。葡萄把两袋奶粉,一包白糖放在他床边,领着他的手去摸它们,又领着他去摸那个盛水的瓦罐。二大说:这可美了,和佛做伴呢。
  葡萄想和他嘱咐,千万别走远,远了摸不回来。可他聋了,她的话他是听不见的。二大忽然偏过脸说:“摸摸,路摸熟了,我就能往远处逛逛。” 
  葡萄还想和他说,她每隔一两天来看他一回,送点吃的喝的。二大又说:“老往这儿来会中?十好几里的山路呢。”葡萄呜呜地哭起来。二大在这儿,真的就由老天慢慢地收走了。见葡萄哭那么痛,李秀梅也哭了。 
  山野的黑夜和白天分明得很,二大还没瞎完的眼睛能辨出来。尤其是好太阳天,他一早就觉出来了。一片灰黑的混沌上有几块白亮,那是上到坡顶的太阳照在庙的窗上了。有时他还辨出白亮上有些个黑点子。他明白那是落在窗台上的老鸹、鹊雀。他总是在好太阳天摸出门去,坐在太阳里吃馍喝水。葡萄给他蒸的馍炝了干面,手掂掂有半斤,吃一个耐一天饥。好太阳里他辨得出东南西北。再过一阵,他不用太阳光了;他能闻出东边的杂树林里榛子落了,给霜打了,又叫太阳晒了,榛子壳出来湿木头的香气。 
  十 
  这还是刚送二大上山的夜里。葡萄和李秀梅忙了一夜,在窖子一头封了堵墙,把二大住的屋封在里头。只要把那墙捅开,里面的屋还好好的。第二天下午葡萄种了一天麦,快黄昏回家煮了一锅稠汤,汤里搅进去四两大麦面,还剁了两个大红薯进去。她把汤盛到黄狗的瓦盆里,想想,又去厨房端出一个小茶缸,里面有点她一直舍不得吃的大油,哈得发黄了。她用筷子挑出一团大油,放进狗食盆。她看着那团油在滚烫的汤里一眨眼化成一大一小两个油珠子。可能吃出什么香味呢?她又挖出一团。汤的热气把大油的哈味蒸起来了,黄狗在喂奶,这时哼哼一声。她把缸子里发黑的大油底子都刮下来,搁进狗食盆,汤面上浮了一层黄黄黑黑的油珠儿,她这才用棒子搅了搅,一边叫:“黄狗!喝汤来。”黄狗站了一次,没站起来,让吊在奶头上的四个狗娃坠了下去。它眼睛半眯,回头舔舔一个狗娃,再舔舔另一个。黄狗有张做月子媳妇的脸,眼睛甜着呢,舌头软着呢。葡萄看呆了。 
  民兵们天黑前要来把黄狗拉走。他们说是这样说,真想干的事是搜出个人来。搜出个人来他们就把黄狗的命饶下了。黄狗什么也不明白,以为这天黄昏和昨天黄昏没什么两样,就多了一盆漂着大油的面汤。它喝得“咕嗒咕嗒”地响,尾巴在领情又在得意。 
  喝了汤,黄狗就要回它娃子那儿去。葡萄说:“黄狗。” 
  黄狗站下来,回头看着她。葡萄说:“黄狗,过来。”它摇摇尾,不动。葡萄把声音放得凶狠,嗓门憋粗,吼道:“黄狗!” 
  黄狗慢慢地走过来。她脚边搁着绳,大拇指那么粗的绳。黄狗眼睛信得过她,身子信不过了,劲留在后头,眨眼就窜开的架势。它尾巴又开始变粗,动也不动地拖在身后。她对自己说:别去看它。它会装孬着呢。她手抓起绳子,可是动不了。她又对自己说:甭可怜它,可怜它干啥?也用不着它看院子了,多张嘴要喂。她的手还是抬不动,黄狗突然细气地哼起来。她要自己想开,黄狗正喂奶,一天要吃三两粮,没了它,省下粮给二大吃。她想着,就把黄狗的脖子拴上绳了。黄狗一挣,绳套锁死在脖子上。 
  天黑下来,民兵们进了葡萄的院子。葡萄站在桐树下,一句话不说。狗给绑在磨棚门口。他们搜了屋里屋外,又搜了红薯窖。然后拖着发疯一样嚎叫的黄狗走了。 
  四个狗娃跌跌撞撞地往窝外爬,嘴里都是奶声奶气的呻吟,想知道它们的娘为什么叫那么惨。 
  民兵们把黄狗煮成一锅好肉,打了几斤红薯酒,吃喝了大半夜,都说这时吃狗肉吃对了时节。马上要入冬,吃狗肉等于给他们添了件小棉袄。他们把黄狗的皮送给县革委员的史主任,皮是好皮,生了狗娃,刚换毛,暖和过老羊皮。等狗肉在他们身上生起火时,那四个小狗娃被葡萄抱到大路口上。看看谁家有奶狗娃子的老狗能拾走它们。她陪着狗娃子们坐了半上午,狗娃子冻得挤成一堆,葡萄脚趾也冻麻了。见了推车挑担的人远远走过来,她就躲到路沟下面的树后面去。没有一个人停下来。他们听见狗娃子奶声奶气的叫唤只是扭头往葡萄的烂柳条筐里看一眼。葡萄看看太阳都高了,便对自己说:留下它们也养不活,一天还得熬小米汤伺候,哪来的闲工夫?哪来那么多小米!狗娃的叫唤还是跟了她一路,跟到地里,跟她回到家,跟她睡着。第二天清早,她觉得狗娃的叫声和当年挺的哭声一样,都远了。 
  快下雪了,葡萄熬掉许多灯油给二大行出一件大棉袄,又赶出一双棉窝子。她想天一黑就给二大送上山去。有人在院子外头叫:“葡萄在家不在?”她听出是史老舅的声音。史老舅又喊:“葡萄要不在,老舅他还得再跑趟腿呀!”葡萄只好应了他。 
  史老舅拿个油纸包,站在台阶上不下来:“葡萄,你舅姥爷好吃猪尾巴,有人腌了一根给他。还有一斤猪奶子,叫他闲磨磨牙。趁着还有七八颗牙,磨磨吧。叫他多住住,咱这儿掏个洞就能住人。就说是史老六跟他说的。” 
  葡萄不接他的话,只是叫他进来坐,喝口水。 
  史老舅又说:“我可没给过你舅姥爷猪尾巴、猪奶子。我家又不做熟肉生意。我们都割过资本主义了,你说是不是,葡萄?” 
  史老舅往门外走,说着:“不送,不送。干部们上各家打听,娃子们见的白毛老头到底啥样。大人们都说:他们见啥了?啥也没见。娃子们老腻歪,没球事干,弄个故事编编呗。” 
  过了两个月,葡萄到集上卖窗花。眼看要过年,葡萄剪的窗花很好卖。谢小荷远远就和她招呼,“叫我也学学剪,葡萄姐,我这手老笨呐!”葡萄和小荷有二十年没话说了,让她一招呼,葡萄手里的剪子也乱了。 
  小荷说:“这几幅卖我了!“她掏出个裂口的塑料娃娃脸钱包,在里面抠着。一会抠出一张一块钱,叠成个小方块。葡萄手伸进口袋去掏零钱。小荷尖起嗓子叫:“咋这么外气?还找啥钱哩!”葡萄叫她等着,她给她再剪一副“双龙戏珠”。小荷跺着脚取暖,一面说:“我这买了只烧鸡,你拿上。”她把一个塑料包从她包里拿出来,往葡萄脚边一放,又跺着小碎步子跺到一边去。她戴顶红毛线帽子,把脸衬得更黄。 
  葡萄说:“不拿。” 
  小荷看看左边看看右边:“不是给你的。给你舅姥爷的。你不拿,还叫我给你送家去?” 
  葡萄说:“不拿。”她嗓子软下来。 
  小荷一脸都是为难,说:“看你把人都难坏了!知道你今天赶集,专门从县里买的烧鸡,没功劳有苦劳吧?” 
  葡萄看着她。小荷的黄脸细看也是有眉有眼,生孩子落的斑也不那样花了。她说:“那也不拿。” 
  “是给你舅姥爷的。”小荷声音没了,光有气。“我爹过世前说过,他对不住你舅姥爷。昨天我和春喜说了,葡萄来了个舅姥爷,病害得不轻,我去送点东西给他你可不许管我。你看,他没管我。” 
  葡萄说:“舅姥爷走了。” 
  小荷说:“不走会中?知道他走了。” 
  葡萄说:“这回可不回来了。” 
  小荷说:“叫我说也别回来了。这只烧鸡,算我爹给他过年吃的。” 
  小荷走的时候,脸在毛线帽子里又左右扭了扭,看看冷清的集市上有没有熟人。就在谢小荷顺着史屯街的黄土路往东走时,街上的大喇叭响起来,“侉”的一声大镲,像是塌了什么,赶集卖货的人都一哆嗦。再听,那是一支乐曲,又重又慢。再一声大镲,刚才塌的这下子要一塌到底似的。街上人五脏都挪动了,也跟着崩塌。然后喇叭里有人说话了,念着一大串人名字,头衔。明白事的人大声问:“谁死了?” 
  五分钟以后,集上的买卖恢复了,不过买的人和卖的人都相互说一句:“刚才听见没有?周总理走了。” 
  过了两小时,学生们出来了,头低得低低的,眼睛都垂下,见集上还有人卖小磨芝麻油、腌猪脸、炮仗、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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