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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5年第3期-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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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便写了信。那人几天后回来,向邓友梅道谢,并出示老舍所写证明的抄件。上面写道:‘该同志送来的演出税确是800元,但我只交家中500,其余300留下买烟抽了。特此证明。’春节期间,邓友梅回京探亲,遇上老舍,笑着问:‘怎么你也留私房钱?师母不至于管得这么严吧?’老舍小声说:‘说实在的,我也记不得他给了我多少钱。见他处在生死关头,我想我认了这笔账比他认了强。万一我记错,冤枉了人家,我这一辈子受良心责备;若是他有毛病,我想有了这次教训他也会改过的……’ 
  林斤澜又说:“吴祖光被打成右派,在批判会上,老舍有些话也是叫人很难受的。比如有一句:‘你吴祖光长着一条油光光的舌头……’吴祖光一直记着这句话,临死前一年还说老舍的不是。可是老舍有一回在一个古玩店,发现有吴祖光的字画,他却买下来,还给了吴祖光。吴祖光流放了,老舍叫新凤霞不要离弃他,给他写信。” 
  林斤澜说,老舍这个人绝不可恶,但有时却非常可怕。从维熙被打成右派罪名之一是在《长春》发表小说《并不愉快的故事》,写农村生活一隅。后来批判时,老舍居然在《北京文艺》上说:“从维熙写《并不愉快的故事》,意在煽动农民造反。”林斤澜说,老舍对待沈从文也有类似的情况。 
  林斤澜在《名著选读》中说:“老舍最后的日子是个研究题目,文章一写再写都值得。”1966年,浩劫初起,老舍也写检讨,也受批斗。依林斤澜那时的资历,批斗“敬陪末座”。批斗间隙,批斗之后,老舍对别人说些什么林斤澜不知道,老舍对林斤澜还是说艺术!小说艺术,特别是语言艺术。有一句话是这样的:“语言就是脸皮。你看个别人,写了一辈子,也有影响,可没自己的面目。”林斤澜对我说,从十几年的交往中得知,他说的个别人,指的就是巴金、章靳以他们。 
  林斤澜回忆1966年8月23日的老舍,回忆亲见的老舍的临终,他以为这一天是重要的。因为老舍次日出走、死在太平湖谁也不知道,谁也不能叙述。林斤澜说,文化大革命,全国血淋淋,是从北京文联开始的。文联存在造反派派系斗争,有人叫来了一个自称高干子弟的侯文正。他是北大毕业生,原想分配到北京文联,文联不要。所以此人一来,就热闹了。他写了一副对联,贴在文联大门那儿:“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那一天,他打了不少电话,叫人到文联大院里来。北京女八中的一群学生也来了,十五六岁,后脑支着两把小刷子,穿新旧拼凑的绿军衣,一律宽腰带,带铜扣。 
  老舍在门廊转角处,看骆宾基的大字报《谩骂决不是战斗》,看后不由得找人说说话。可是这些日子,人们见了他,或视而不见,或掉头不视,或“嗯”的一声算是打招呼,立即走开。林斤澜这时站在门口台阶旁边一个没有花的花坛上,扭着身子活动筋骨。老舍也踅到花坛上。他要说话,他看了这张大字报忍不住不说话,可是到头来却是这样一番通聊: 
  “您——”老北京对“您”和“你”的区分,从不含糊,老舍平时讲究咬字吐音。这时“您”字出口又拉长,变成“您”和“你”的混合。 
  “您——你,怎么样?” 
  林斤澜不知老舍指什么。老舍手抚胸口,林斤澜明白了。林斤澜曾因冠心病发作昏厥过。林斤澜说: 
  “还好。有一个四川名医给了一种小药,还顶用。” 
  老舍问道: 
  “小药?什么为君?”中医中的主药称君。 
  “三七。”林斤澜答道。 
  老舍眼珠上翻,思考状: 
  “三七……止血,又化淤……白药里有它……抗美援朝的时候,挺起作用……您——你——”老北京对后辈,不能称您,这确是特殊处理。“不觉得,力量,大吗?”沉重沉痛沉思着说:“受不受得了哇?” 
  这时,工人诗人李学鳌从廊道里出来,他想不到人心惶惶的时刻,这一老一青竟公然站在门口轻松对话。——这时杨沫高血压复发,瘫在里屋。草明闪来闪去地躲。李学鳌连忙收脚,转身,往回走。明是回避,转身时情不自禁地一笑。这种会心的笑法,当时人间已经消失,因此林斤澜记忆深刻。 
  到了中午,骄阳似火。七八个女红卫兵闯进会议室,看见长的短的紫皮沙发透着阴凉,欢叫一声。原坐在沙发上“学习”的走资派作家们,赶紧让开。主持革委会工作的副主任浩然(正主任是个老病号)过来,叫女红卫兵起来,出去,这里要锁门。女红卫兵不理,有的说沙发是修正主义,有的说躺上去革革命。浩然很生气,冒火,可也无法。他噔噔噔往外走,走到门口,站住,对着廊道,大吼一声: 
  “开会!!” 
  开什么会呢?林斤澜认为当时无会好开,女红卫兵的事也不是开会能解决得了的事。可是浩然吼出来的的确是“开会!!”因此也让林斤澜记忆深刻。 
  吼罢,浩然又只好噔噔噔走了。 
  老舍原有专车接送,这天中午,司机罢车,不替他开了。老舍只好到院子门口对面,一个“斤饼斤面”小铺,买了个芝麻大烧饼。老舍右臂略弯,大烧饼由两个指头拎着走回。没有人搭理,所有的人都用眼角盯着他,盯着他那两个指头拎着的大烧饼。老舍的口型,像是哼着什么牌子曲,不过没有出声。 
  林斤澜说,下午三点左右,院子里沸沸扬扬起来。文联和文化局同在一个院子,文化局那边先叫喊,叫人名,叫口号,嘶哑声,轰隆声,拳脚皮肉碰撞,拥挤推搡踉跄。文联会议室这边“学习”的人们屏声静气,翻张耳朵。当文化局那边大声叫揪名旦荀慧生时,只见老舍站了起来,脸上抽搐,甩甩手,嘴里啧啧几声,走出五六步,回头,坐下,木然。 
  忽然,文联这边两扇门打开,外面几条嗓子叫道:“出来,出来……”老舍和大家鱼贯而出,毒日头下晒着。只见一群人围打萧军。萧军从小练拳棒,自称“短刀一把,双拳分厢,左来左挡,右来右捅……”女红卫兵扑将过去,摘下铜扣腰带,七手八脚,劈面乱打。萧军倒下了。 
  中年作家管桦在人丛中说: 
  “要文斗,不要武斗。” 
  本是经典语言,却不灵。好心人立即把管桦拽到人后。林斤澜说,“文革”中管桦全程没有被揪出来,完好无损,盖人缘不错,并且后面有靠山。 
  有人把萧军从地上拉起来,要他认罪。萧军叉腿站定,叉手丹田,徐徐答道: 
  “服打不服罪。” 
  后来又用帆布大卡车揪一批人到“国子监”去。文联被揪的,第一名便是老舍,另还有骆宾基、端木蕻良、田蓝、金紫光、张季纯、江风等六人。傍晚回来,老舍单独被押进他的主席办公室,交给他的女秘书刘君利。老舍的办公室明亮宽敞,窗下对放着两张两头沉办公桌,靠里三面一圈长短沙发。老舍头包白绸水袖,白绸水袖挂着血迹,后脑又渗着血。他蹒跚走进屋子,却不坐办公桌,也不坐沙发。在沙发前边,背靠沙发扶手蹲下,蹲在地上。 
  林斤澜说,老舍的女秘书刘君利坐在窗下办公桌上写字。她的写字实际上是为了避免和老舍说话,避免眼睛转过去看老舍而已。先前,只要听说老舍过来,女秘书先把茉莉花茶用一两口开水沏在杯子里,等到老舍进屋,在沙发上落座,立马对上滚开的开水送到老舍手里。 
  这回老舍头包水袖,蹲着,脸色苍白,皮肉搭拉。像他一生写不厌写不败的,老北京胡同里拉车的、卖大碗茶的、唱戏的……老了,潦倒了,靠墙根蹲着晒太阳。 
  天渐渐黑了。忽然,齐声高叫。闲逛的人们集合起来,点名批斗老舍。老舍从自己的办公室给架出来,站在上午和林斤澜一起聊天的没有花的花坛上,两三个女红卫兵在叫喊。这些女红卫兵纽扣不齐,脑后散乱,比起白天的女中学生来,要次一等。喊过全国通用的口号后,却批不起来。因为她们不知老舍是干什么的,是作家吗?作过什么?放过毒吗?放的什么毒?因而她们号召揭发,号召文联群众揭发,号召文联作家揭发,可惜叫不出一个名字来。 
  一个名叫高延昌的工人作家,当时红头红脑,一天都在人群中串。他不张扬,只和这个那个交头接耳,微露微笑,神色是“忍俊不禁”。这时仍然不见疲劳。 
  眼见冷场即将来临,本着救场如救火,也是自救的精神,一位颇有名气的女作家应声: 
  “我揭发。” 
  她身轻如燕,跃上花坛。她说: 
  “老舍拿美金,出卖小说剧本给美国。” 
  林斤澜同我谈到这位女作家时,用温州话的“苦恣恶”三字形容她的品性。温州话“苦恣恶”的意思就是“又可怜,又可恶”。林斤澜笑着说:“她说这个话的第三天,廊道里出来一张大字报,揭发她抗美援朝时候出访东欧,当地一个出版商询问出书稿酬,要什么货币支付,女作家答道:‘美金。’” 
  这时她揭发,女红卫兵得救,高呼打倒老舍,欢态可掬。不料老舍抖擞精神,两眼圆睁: 
  “我有话说……我不但拿过美金,还拿过英镑,那是解放前,我靠这个生活……” 
  老舍还居然列账目,说一九多少年,在英国,什么书,英镑多少。又说一九多少年,在美国,什么书店,多少美金。 
  口号声起: 
  “老舍狡辩!”“老舍污蔑!”“老舍反攻倒算!” 
  只见六十七岁的老舍奋力呼叫,凭着浑厚的嗓音,让人听见一声两声: 
  “我有话说……” 
  “我没说完……” 
  老舍从一天的委琐里挣扎出来,他奋不顾身了:“我有话说”、“我没说完”、“我有话说”…… 
  有人发现老舍胸前没挂牌子,觉得大逆不道。很快就有牌子递到女红卫兵手中。女红卫兵往老舍头上套。那牌子吊着根细铁丝,又短,匆忙中,勒着耳朵了,勒不下去,但还是拼命勒。只见老舍双手往上托铁丝,托出头顶,犹有余力,不知是收不住,还是没有收,反正是连手带牌子碰到了红卫兵的脸。于是,院子里一片哗然,只听见“打打打”的声音,花坛上女红卫兵劈啪打过去,男红卫兵跳上花坛劈啪乱打。老舍立刻矬下去,非跪,非蹲,是成团堆在地上。 
  林斤澜说,副主任浩然那时的确怕老舍出事,他打了不少电话,声称这样的人物,若是打死了,大家不干净。最后,来了两位警察。警察上了花坛,一左一右,站在老舍身边,起了把红卫兵隔开的作用。可是全无表情,也无话说。老舍还堆在地上,警察不去碰,也不看,最后还是造反派的人上去,拽起老舍,也拽过警察的手,算是完成了交给专政机关的“手”续。 
  林斤澜说:“老舍起身还没有站稳,就对警察咧开肉皮,一笑。表面上看,这是皮笑肉不笑。可是叫人心里——这里得用一个北京土字:‘?’!” 
  从此,林斤澜永远不见老舍。林斤澜说,那一天,大家的思维都像麻将上的一张牌:白板。老舍走后,只见骆宾基说道:“把人打得糊里糊涂的。”另一位操胶东口音的老“走资派”,人称老倔头,接嘴道:“我几道几几有罪,可我几道几几不几反革命。”一个青年造反派喝道:“什么几巴几巴的,解散!”于是大家便回家。 
  “老舍最后的日子是个研究题目,文章一写再写都值得。”林斤澜这句话,我以为同样值得研究。林斤澜认为老舍之死,原因是多方面的,有表层的,也有深层的。把账算在负责人浩然身上,是不公平的;不懂事的女红卫兵、“苦恣恶”的那位女作家固然有责任,但她们都是引子。由整个文化大革命去负吗?那也只能负一部分。 
  2003年3月,诗人邵燕祥在温州活动,回京时我送他到温州机场。谈到政治死人的事,他说自己和王蒙他们后院没有起火,而老舍、郑君里后院起火。 
  林斤澜说,老舍之死,最大的原因还是“工具论”,老舍是“工具论”的牺牲品。建国之后,老舍紧跟政治,积极配合,所以高层非常看好他。人民艺术家、劳动模范、语言大师,衔头多多。他在单位的架子很大很大。他给报刊写文章,甚至附上一句话:“改我一字,男盗女娼”。北京要拆城墙的时候,老舍居然同彭真当面争论:“拆了干吗?在外面盖不就行了吗?”但,中国政治变化太快,运动太多,老舍的笔力也不够,也吃不消了,疲劳了,跟不上了。原来的好“工具”没用了,锈了。没用而且锈,因此他慢慢地被冷落,被遗弃了。北京文联的事他也做不了主了,基本上是书记和秘书长说了算。他早被架空了。赵大年写过一篇散文《怀念老舍先生》,他称呼老舍“二爹”,因为他们都是满族,两家又是世交。散文中有这样一段话: 
  由于“反右”的问题,我虽然没戴上帽子,却被部队“复员处理”回到故乡北京。我的父母早已去世,老舍这位北京市文联主席,想在文联或文化局给我找个工作,不成;他拄着手杖亲自领我到北京人艺,恳切地说:“我送这个侄子,来给你们当文艺学徒,搬布景”,还是不成。二婶告诉我:“老舍是个空架子,没权。” 
  1959年,庐山会议之后,拔白旗差一点儿拔着了老舍。1965年,从日本回来写了一篇游记,居然发表不出去。他的日子并不好过。他几次对文联机关的人说:“七十岁以后我就退休,闭门不出。你们不要弄我了。” 
  老舍之子舒乙回忆,老舍有一天回家,微笑却凄凉地说:“他们不晓得我有用,我是有用的,我会写单弦、快板,当天晚上就能排——你看我多有用啊……”他在苦闷之中曾给周恩来写信,周恩来居然把信转给了康生,康生批示道:“回原单位参加劳动。”林斤澜曾听老舍亲口说,后悔年轻时候,不听人劝他不要搞文学。 
  前后的反差实在太大。林斤澜说:“老舍和沈从文同是‘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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