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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烬-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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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舍不得她,他终究是舍不得,将她从鬼门关里拖了回来,她却成了有呼吸的活死人。 
  药瘾发作的时候她什么都肯,肯对他笑,肯对他好,所以他纵容她用药,只为贪图那一刹那的幻觉。 
  “志禹……”她的声音滑得像缎子,整个人没有半分力气,软软的依偎着他:“嗯?” 
  他搂着她的时候,她也不安静,像一只猫,扯着他的领子,烦躁的,不安的:“针呢?” 
  他将小小的药瓶交给她,看她欢天喜地的用颤抖的手去注射。他从身后抱住她,她回过头,吻他。生涩而冰冷的嘴唇,带给他莫大的欢乐与痛楚。 
  他在透支着幸福,如果今生已经注定要下地狱,那么,他就在炼狱中陪着她好了。 
  药瘾不发作的时候,她常常坐在窗台上,一坐就是几个钟头。他怕她跳楼,下令将所有的窗子全装上了雕花的铁栏,她也不过懒懒的一笑。 
  有天她依旧坐在窗台上,他慢慢的走近她,她指给他看:“小鸟。” 
  一只灰色的麻雀,在窗前的树枝上歪着头,盯住他们片刻,拍拍翅膀飞掉。 
  她的声音很轻,他差点没听懂她说了句什么:“春天已经来了。” 
  她脸色白得没有半分血色,人早就瘦得脱了形,像是个纸的剪影,吹口气就会飘走。 
  他问:“花都开了,要不我陪你上玉鸣寺看樱花去?” 
  她脸色很疲倦,睫毛的影子黑而重,像两只蝶,停栖在眼上,她闭上眼睛:“我累了。”他以为她在养神,她却软软的倒下来,整个人就那样倾下来,他本能的抱住她,她的身子轻得几乎已经没了重量,他的指尖却已经沾染到粘腻的液体。 
  他怔仲的抽回手,看着手上的血。 
  “夫人怀孕只有一个多月,因为用药的原因,胚胎发育畸形,所以才会流产。”医生小心翼翼的说道:“她的身体已经被毒素破坏殆尽,以后只怕也很难怀孕了。” 
  他曾经多么梦想过这样一个孩子,在最初的那次,得知她怀孕之后,他一直在梦想着那个孩子,如果他们之间有个孩子,或许她总有天会肯放一点真心对他,哪怕仅仅为着孩子的缘故。可是她残忍的扼杀了这一线希望,她从楼梯上滚下去,摔掉了那个仅仅三个月大的胎儿。就如同割掉一个令她厌恶的脓疮,她以这样残忍的方式,将他的骨血从自己体内剥离。 
  如今再也没有可能了。 
  他亲手毁掉了一切。 
  这就是报应,他用这样的方式惩罚她不爱他,上苍就用这样的方式来报应他。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她,或许是不敢看到她的眼睛。 
  只知道她的药瘾越来越深,成天被关在屋子里,人已经精神恍惚。 
  他终于独自一个人走上楼去看她,她对着墙在笑,笑一会儿停一会儿,看到他时,眼睛根本没有焦点,只是一片茫茫的空白。转回头去,依旧对着墙笑。 
  她已经不认得他了。 
  她是秋天里死的,满园的菊花开得正好,她房里花瓶里插着几枝“含玉”,香气幽远。她神智已经不太清楚了,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 
  他抱着她,不敢动弹,她的呼吸已经十分微弱,他只怕自己稍稍一动,她就会停止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气息。他眼睁睁的看着她,看着她一点一滴从自己指间流逝。 
  一直到最后,灌进去些参汤,她的眼睛才渐渐有了些神采,嘴角嚅动,仿佛是想说什么。 
  他急切的凑近,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西风里菊花的香气,若有若无。 
  
  “志禹……” 
  他不知她是不是清醒,因为她清醒的时候从未这样唤过他的名字,她说:“你的头发白了。” 
  她的眼神渐渐涣散,他一动也不敢动,坐在那里,抱着她,只怕稍一动弹,就再也听不到她的呼吸。 
  可是她已经再无声息了,天渐渐的黑下来,暮色四起,侍从官没有一个人敢进来,最后是慕僚长赶了来,才打开屋子里的灯。慕僚长是他的父执,自幼扶携他长大,倚为肱股,但他毫不迟疑,拨枪就向他射去。 
 
  子弹打偏了,慕僚长只轻轻吸了口气。 
  他有些茫然的抬起头,光线那样刺眼,床对面是红木雕花的梳妆台,安着大玻璃镜子,照着他们。 
  她的手垂在底下,瘦弱的像孩子的手,小小的,细细的,青白的颜色,像是冷,没有回出血色来。 
  他看到镜中的自己,两鬓已经全白了。 
  他三十五岁,这天正好是他的生日。
  已经有值夜的侍从官听到动静,谨慎的在走廊外放重了脚步走了个来回。意在静侯他的传唤。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他这样爱她,她也不过视若不见。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他成全她:“来人!” 
  “报告。” 
  “将她带出去。”他冷漠的看着她的眼睛:“这个女人意图窃取机密情报,交给六组去处理。” 
  “是。”侍从官谨慎的回答,伸出手来。 
  “别碰我。”她微微仰着头:“我自己走。” 
  她走掉了,地上还扔着她的衣服,暗蓝凤尾图案的旗袍,一尾一尾的翎毛,在灯光下幽幽闪烁着孔雀蓝的光泽。一双崭新的白色镂花漆皮鞋,起初被他随手脱下来,一只扔在衣服上,另一只不知踢到了哪里,她是赤着脚走的。身侧是圆粗的雕花橡木床柱,他突然发疯一样,将头重重磕在那柱子上,“砰”,沉闷得像是远远有人开了一枪。花纹的棱角深深嵌入皮肉中,血凝滞地流下来,痒痒的,像是细微的小虫缓缓的蠕动而下。他纹丝未动,仿佛籍着额头上的痛楚,才可以减轻那种椎心刺骨的感觉。 
  侍从官在虚掩的门外问:“颜先生?” 
  “滚!”他骤然发作,歇斯底里:“都给我滚!” 
  门被无声的关上。 
  他很慢很慢的,很慢很慢的蹲下去。拾起她的衣服,冰凉的缎子,酸凉的水钻,空气里还有她的香气,氤氲不散。 
  嗒! 
  小小圆圆的血印,滴落在她衣服上,血糊住了他的眼睛,他也并不伸手去拭。 
  嗒!嗒! 
  更多的血滴下来,叠在那孔雀蓝的翎羽上,他眩晕地盯着那片渐渐濡散血红,死死盯着。突然之间,他将衣服用力一甩,扬手就大踏步冲出门去。穿过走廓,下了楼梯,当值的侍从官紧张得要命,随着他一路跑下来,又不敢作声。他冲出空荡荡的大厅,终于在台阶外头追上押解她的侍从官。 
  雪虽然停了,四处一片白茫茫的,连树都成了一株株硕大的白花。空气寒冷而清冽,如同她的身影,令他战栗。 
  不由分说,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他喘着粗气,她抬起眼睛,目光飘渺若无,仿佛盯住他身后某个虚空的地方。 
  更多的侍从官追出来,三三两两的下了台阶,慢慢散成半个圈。 
  他的呼吸终于沉重而乏力:“我放你走。” 
  “我不走。” 
  他举起手来,狠狠掴了她一记耳光。 
  她被打得一个趔趄,半边脸庞火辣辣的,耳中轰轰作响。 
  他终于是打了她了,他的声音低沉暗哑,仿佛压抑着什么:“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连同孙鹤声,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得远远的,再也别叫我看见。” 
  她终于抬起头来,他已经叫:“来人!” 
  早有侍从官上前一步,他说:“去孟城监狱,将孙鹤声带出来,给他们两个通行证,让他们走。” 
 
  她看着他,他已经转开脸去,声音里透着疲乏:“你走吧,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再让我看见,我一定杀了你。” 
  她转过身,默默的向外走,他站在台阶底下,整个人笼在黑暗的阴影里,眼睁睁看着她。 
  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走出去。 
  起初她走得极慢,后来她走得越来越快,到了最后,她奔跑起来,在这洁柔的雪夜中,她像一头轻盈的小鹿,每一次奔跑的起伏令长发被夜风吹起,带出波浪的弧线,她的身影如同暗夜里一颗明亮的流星,划破雪的岑寂。 
  他几乎可以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随着她每一分远去的起伏。 
  他终于慢慢伸出了手,侍从官连忙递上自己的佩枪给他。 
  沉甸甸的45口径勃朗宁手枪,眼睛、缺口、准星,三点一线,他曾经无数次练习过的动作,终于瞄准她轻盈优雅的背影。 
  搁在扳机上的食指微微发抖,只要轻轻一扣,她就会从生命里彻底消失。一切的无法自拨,一切的深陷,一切的爱恨与纠葛,都会随着她消失。 
  他的呼吸渐渐急促,她像一只小箭,已经快奔出射程之外。 
  他终于扣下扳机。 
  砰! 
  她的身影顿了顿,终于慢慢转身,回过头来望着他。 
  枪口还冒着缕缕青烟,他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都未动。 
  枪口是朝着天上的。 
  忽然有晶莹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仿佛适才他朝天的这一枪,将天幕打出一个空洞,无数的雪从这洞里飘洒而下。那样洁白,那样柔和,隔着密密的雪帘,他与她遥遥相望。 
  漱漱的雪花胡乱飞舞着,她立在遥远的那端,散发赤足,仿佛一位仙子,踏遍琼瑶天上来。 
  过了许久许久,她才转身,消失在绵绵的雪花深处。 
  “后来呢?”我仰望着她,流光如金,岁月静好,时间不过在她两鬓添了几茎白发,她挺直的颈子与姣好的侧影,仿佛一如少女的优雅明媚。 
  “后来我就同你爷爷结婚了呀。” 
  我不依不饶:“这中间差了太多段落,不完整的故事我不要听!后来呢?后来呢?” 
  她微笑,眼睛是深静的黑色,仿佛两幽潭水:“后来……我见着孙鹤声。” 
  我咂舌:“真的被放出来了呀。”  
  “当然是真的,我们两个一块儿离开,但过了不久,我发现自己怀孕,这孩子就是你大伯。孙鹤声得知之后,立刻离开了我。” 
  我大骂:“太没良心。” 
  她微笑:“爱情这回事,不是讲良心的。况且我有了你爷爷的孩子,他不应该背负这样沉重的负担。” 
  我说:“但是他忘恩负义。” 
  她依旧含笑。 
  我追问:“后来呢?” 
  “后来你爷爷兵败,被困在邱顾,我想尽了法子混进了城里,去找他。” 
  我突发奇想:“为什么你又肯生下大伯呢?你当年不是说,恨死爷爷了,头一个孩子就没要么?” 
  她笑了:“我也不晓得呀,不知道为什么。” 
  啊啊!不知道为什么……哪有这样的解释……呜呜……完全是敷衍我这小孩子。 
  我继续刨根问底:“然后呢?” 
  “然后,你爷爷见着我,突然眼睛一亮,整个人忽然就有了光彩。再然后,就是他率着人打出赫赫有名的邱顾大捷,你们历史书上不有写嘛,以少胜多,绝地反攻。” 
  哎呀,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呀。我眉开眼笑:“再然后呢?” 
  奶奶轻敲我的额角:“你这个小鬼,哪有那么多然后,再然后就生了你父亲,你姑姑,你叔叔。再然后你父亲就长大了,认得你母亲,他们结了婚,最后就生了你这个小鬼头。” 
  我笑嘻嘻:“再然后就是今天,爷爷与奶奶五十年金婚纪念。” 
  奶奶微笑,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分外美丽动人。 
  我抬腕看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奶奶扶着我的手站起来:“那我们下去吧。” 
  我们出了房间,穿过走廊,站在楼梯上,已经可以望见广阔的大厅里,一片花团锦簇的海洋。我们一出来,成主任虽然上了年纪,仍是一把好嗓门:“立正——夫人到!”全体侍从官举手行礼,分外整齐。 
  楼下的来宾都纷纷弯下腰去行鞠躬礼,只有爷爷一个人站在万人中央,远远的微笑着,向奶奶伸出手。 
  奶奶扶着我走下楼去,将自己的手交到他手中,我知趣的退后。 
  乐队齐声奏响华尔兹。 
  他们领舞,翩翩如蝶。 
  看,多美丽。 
  传奇年代已经过去,他们仍过着幸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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