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厄降临-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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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档头再次汗如浆出，哆嗦个身体，跪在那里不敢说话。

厂公看到这里，又叹气说：“罢了，罢了。天数如此。须怪你们不得。若你们真有这些奸狡心性，我也不能容你，你只去罢，下次做事，须多思多想，慎言慎行，莫要贪功激进，那就是了。也不知这些话语，你们又能记住几分，将来又能有谁在听闻。”

大档头看着厂公在那里自吁自叹，想要说些什么，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头，说：“爷爷待我恩重如山，我虽然不是什么好的，但也知道什么叫做知恩图报，若是有那一天。我便随着爷爷去了，那又怎的？”

说完这句话。大档头擦了擦脸上泪水，扭头离开小屋。

厂公看着大档头的背影，努力一笑，说：“这倒是个有情义的，只可惜，这个时候，有情义也没用，有些事情，情义再重也解决不了。”

说完话，厂公扭头看着另外一边，小屋的角落中，凌晨一起在那个屋子里判断局势的道人双目垂着，似乎对眼前事情全然不知，平心静气，让人几乎无法发现他的存在。

看着这个道人，厂公低声问：“道长，你却有甚么说法？”

道人安静了一会儿，睁开眼睛，平平静静的说：“要杀人。”

厂公倒不觉得这几个字有什么问题，只是问：“要杀什么人？”

“钦天监里，很有人和东林党人勾缠不清，你若说东，他便说西，偏偏东林党人最能夹缠，一来二去，甚么事情都不得做，连这等大事，都要被他们弄得局面糜烂。”

厂公安静了一会儿，说：“这种事情，原本不需东厂出面，有些人，杀不胜杀，实在不知道这些东林党人，脑子中都是些什么？这等大事重要，还是争权夺利重要？若是权利这般重要，圣上又怎么会让他们掌权？这等脑子，都喂狗去了么？”

道人微微摇头，说：“无他，利令智昏而已。”

厂公又问：“除了清洗钦天监，还有别的法子么？”

道人又摇头说：“无，这些事情错综复杂，就如那两个人所说，都是十年旧案，这十年来又有多少反复，就算我们想要处置，也无从下手，到白白便宜了那个东西。”

厂公轻轻敲打桌面，随手在纸上胡乱书写，过了一会儿，又问：“只凭着那两人，能有多少转机？”

道人再摇头说：“无甚转机，就算那两人启了所有塞子，也只是少死多生的局面，那个东西布置了这么多年，现在正是发起的时候，大局无法改变，什么都是晚的。”

厂公把笔一丢，叹气说：“却是晚了，却是晚了，若是早上三年，也不至于现在如此。”

道人嘴角似乎露出一丝苦笑，忽然问：“你那生祠，可盖得周全？”

厂公又摇头，说：“不得周全，那些东林党人总是背后作祟，辽东那边，只有一个，镇压不住局面，还是刚才所言，早上三年，就不是现在这个处境。”

道人到此时，脸上才浮现出一些表情，看上去有些黯然悲伤神色，低声说：“不管怎的，时间都不能早，在这里空自蹉叹，还是多做些准备，到时候尽人事听天命尔。”

两人对视一眼，又是同声叹了口气，都不再说话，各自满腹心事，都被沉沉压住，就连外面明媚阳光，看起来也格外灰暗。

萧焚不知道魏忠贤和那个道人在后面有那么多的商量，他也不知道，这个试炼世界背后的场面，远远超出了他现在的理解范围，对他而言，尽可能的好好休息，然后尽可能好的完成任务才是第一位的，至于其他，坦率的说，历史总是历史，知道前因后果已经足够。

因为这个心态，萧焚上午的这次睡眠时间格外长，到了下午2点左右，他才爬了起来，叫来两个番子弄了点水洗了洗脸，看了看自己的破烂衣服，又让番子找了一套新的短打衣服过来，穿在身上，外面套了一个长褂，又把背包斜斜跨在腰间，一副不伦不类的样子，走到莱卡翁的门前，敲了敲门。

不多时，莱卡翁就开了门，看见萧焚这番打扮，莱卡翁微微一笑，随后两人也不用多说，转身一起离开这个小院落，远处有个番子暗中引路，两人不多时就从东厂的侧门出来，左右看了看，已经有些人远远看着他们两个，似乎还在窃窃私语。

东厂重地，从来都是活地狱一般的存在，莫说东厂正门，就连东厂侧门，平时也少有人来往，个个唯恐避之不及，今天居然有这么多人在，显然昨天晚上那场清空霹雳确实让诸多人心中惶惑，又听说有神仙在东厂出没，忍不住放开胆量，到这里查看一番。

第一百五十一章，地狱（II）（第二更）

相关人等多半也从潘家人那里探听到一些关于神仙的事情，至于萧焚的相貌，这些人也略有所知，加上东厂侧门出来的人平素也不多，穿戴多半也是东厂番子打扮，忽然出现两个穿着不伦不类的人来，那些人立刻知道，正主只怕出现了。

不过相对于萧焚那种不伦不类的打扮，一套标准现代运动装穿着的莱卡翁显然更加吸引这些人的注意，那种天神下凡一般的壮硕身躯，加上冰冷沉寂的双眼，足以让绝大多数看见他的人第一眼相信，“这个人非常不错”。

如果只是比赛谁更英俊，当然会选萧焚，只不过，经过昨晚的可怕动静，京城的人首先选择的，不是谁更潇洒，而是谁看起来更值得依赖，或者说，当末日降临时，谁更有可能让他们活下来。

以这个标准来看，莱卡翁比萧焚有着明显的优势。

正因为如此，当萧焚他们最终走进人群时，最先被围上的，就是莱卡翁，一开始只是几个普通的杂役，很快，就有一些富商家的正主出现，他们围在莱卡翁的身边，大声说着“神仙救命”的话，无非是想让莱卡翁首先到他们的宅子里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当然，如果莱卡翁一直住在那里，也不是不能承受，有这样的人存在，真的有什么问题，看起来也能让人更有信心。

随着距离东厂越来越远，围堵上来的人越拉越多，最终。萧焚和莱卡翁陷入群众的大海中。寸步难行。别说去东直门外看看发生了什么，甚至连他们的身体也被这些人抓来拽去，平衡都难以保证。

“这样下去不行，莱卡翁，想想办法。”

萧焚扭头用俄语对莱卡翁喊着，他紧紧的护着自己的背包，不好意思用力推开眼前的这些人，让他最终越陷越深。根本无法自拔。

莱卡翁笑了起来，回应说：“不，想办法的是你，我只负责动手，当然，如果你真的需要一个建议，那么我建议你直接将他们赶得越远越好，这样下去，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只会产生更大的伤亡。”

萧焚微微皱眉。他当然清楚莱卡翁的意思，如果这些人始终围在这里。一旦有个风吹草动，这些人光是恐慌起来彼此踩踏，都能造成很大的伤亡。

但是萧焚的根本无法对这些人出手，即使知道自己是在一个试炼世界之中，但是人类对人类的那种感觉，是他始终无法狠下心来。

“小心一点，帕林，这种事情不对，人太多了，会严重干扰你的感知能力，从而让某些家伙有可乘之机，必须尽快把他们驱赶开！”

莱卡翁忽然大喊起来，感知迟钝的他根据经验发现这种情况有些不对，围上来的人中，有些人是真心想要让萧焚他们前去查看家宅，但是还有些人明显是来凑热闹，虽然现在看不出真正的威胁会从什么地方出现，但是莱卡翁相信，这些人中，绝对有着白莲教的同党。

萧焚昨天晚上拔除了一个白莲教的布设下的塞子，这种事情绝对不止朝廷一家知道，传播之下，那些白莲教徒绝对也会知晓，，而且不用多猜，这些疯狂的家伙也会想到萧焚接下来肯定要拔除更多的塞子，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不断发生，让白莲教的疯狂计划落空，那么白莲教的人绝对会在第一时间阻止萧焚他们的行动。

趁着混乱刺杀，是这些人的第一选择。

萧焚愣了一下，对莱卡翁的判断没有丝毫疑义，但是此时双手双肘都被人拽着，就算想要做些什么，也非常困难，心中对一开始没有发威，驱散这些百姓，多少有些后悔。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忽然传来奔马的声音，一个尖锐的嗓音突然响起：“东厂办案，闲人回避，违令者死！”

不多久，更多的马蹄声不断响起，萧焚甚至没有回头，就能感觉到身边的人有些混乱，显然东厂的赫赫凶威对于这些人来说具有相当强的威慑力，以至于虽然心中有万千不愿，最终还是免不了屈服。

不过，仅仅只有少数人离开了这个圈子，更多的人围在里面，出去不得，还有些人故意困在外面，导致整个圈子都无法彻底松散下来，还有人低声说：“东厂又怎的，这边人如此多，便是东厂也不敢真的大开杀戒，难不成他们想要逼大人们死谏么？”

这样的话传的越来越多，原来退出去的人也慢慢汇拢过来，萧焚周围再次水泄不通。

万般无奈下，萧焚扭头看着他身后的方向，带他来到东厂的大档头正在稍远一点的地方，骑着高头大马，冷冷的看着这个方向。

就在萧焚等待大档头想出更好主意的时候，大档头已经用手轻飘飘的的划了一下。

这个动作在萧焚眼中如此轻松，但又格外沉重，沉重到萧焚几乎无法呼吸，也无法吼出那个“不”字。

下一刻，突然出现的血花在在所有人的眼中高高飚起，那些被砍中的人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傻傻的看着这些鲜血，直到他们意识到东厂真的动手的时候，自己的生命也已经走向终结。

在萧焚呼吸的一个过程中，那些闪亮的腰刀再次挥舞，东厂的番子们没有发出呼喝，沉默的挥舞着手中的凶刃，次第落下，到了这个时候，痛苦声，嘶叫声，呼喊声才此起彼伏的爆发，但是这个时候显然为时已晚，忽略东厂的警告，实际上也相当于忽略了自己的生命，随着第二次的刀光闪落，更多的人死于非命。

人潮终于松动下来，所有的人都在逃跑，不断的从木然的萧焚身边晃过，把萧焚撞击的东倒西歪，与此同时，杀戮还在继续，沉默的番子，闪亮的刀光，不断飞扬在空中的鲜血，这是萧焚眼中唯一能够看见的东西。

“看着这一切，帕林，如果你早一点解决了这里的问题，这些人本来不会死。”

莱卡翁走到萧焚的身边，冷冷的说着。

第一百五十二章，地狱（III）（第三更）

萧焚从来没有见过大屠杀，他见过那些大屠杀之后可怕的照片，那些照片虽然非常可怕，但是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没有那么残酷，也没有那么可怕。

而现在，萧焚第一次见到了真正的，人类对人类的屠杀。

虽然只是在试炼世界，但是这场因为自己处置不当而引起的屠杀依然不断刺激着萧焚的大脑，视线，听觉，嗅觉，一切的一切。

萧焚强迫自己不要转开头，强迫自己看下去，听下去，闻下去，有些教训，必须足够深刻，以后才不会再犯。

在那一刻，萧焚忽然意识到，想要成为真正的觉醒者，他现在还差距很远，不是等级的问题，而是心理是否成熟，处理复杂局面的经验是否充足的问题。

就像是相泽丽香曾经说过的那样，升级并不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但是升级过快，也不见得就是一件好事。

一名富商跌跌撞撞的向着萧焚的面前跑来，他刚才曾经拽着萧焚的手，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很快被其他人挤了出去，现在，随着人潮散开，这名背后中了几刀的富商终于冲到了萧焚的面前，他拽着萧焚的手，想要说些什么，嘴里张合几次，最终只说了一句话。

“神仙救我！”

不等萧焚回答，一名东厂番子沉默的走了上来，一刀将这名富商砍翻在地，之后沉默着和萧焚擦肩而过，向着那些逃跑不远的人群走去。

这名番子萧焚见过，莱卡翁也见过。就是那个在小房间中因为萧焚的一句笑话而吓瘫在地上的人。而现在。这位看年龄不过二十来岁的青年脸上的沉默反而让萧焚感到了那种冰冷的杀意，这种杀意甚至让莱卡翁的脸上也微微变了颜色。

“这些家伙，这些家伙，天哪，尤克特拉希尔在上，这些家伙如果真的曾经存在，这个帝国原本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

听着莱卡翁的感叹，萧焚慢慢扭过头来。看着还在四散奔逃的人群，低声说：“走吧，时间已经耽误，不能继续这么下去了。”

莱卡翁同样扭头看着那些沉默的番子冷漠处理整个街道的情形，点了点头，说：“好的，就算你让我继续呆在这里，我也会提出抗议，真的很难想象，有这样可怕的士兵。明帝国又怎么会那么容易的衰亡？”

萧焚长长吐了口气，谨慎的从一具尸体旁经过。低声说：“很多复杂的原因，历史从来都是复杂的，从一个侧面永远不能将立体的历史诉说清楚，东厂的番子强大，并不代表这个帝国所有的士兵都强大，更何况，如果一个人已经病入膏肓，即使身体里的红血球依旧勤奋，也不能改变这个人最终死亡的结局。”

莱卡翁耸肩，跟在萧焚的身后，迅速向着街道前方走去，到了这个时候，再没有人冲上来要萧焚和莱卡翁做些什么，在这些普通人眼中，萧焚和莱卡翁已经不是什么神仙，而是灾厄。

接近萧焚，就会带来可怕的灾难，想要避免这些灾难，就离萧焚他们越远越好。

看着这些人远远站在那里，眼睛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萧焚长长的吐了口气，沉默着向前快速前进，在他身后，那条可以容纳两台轿子并行的巷道已经血流成河，血液和尸体铺满了这个黄土垫地的通道，在那些血流的起始点，大档头沉默的看着这一切，死亡在他眼中，似乎已经毫无意义，至于生命，也变得没有价值。

“若是有人说起，就说我下了命令，你等不得不从，所有后果，须得我来承担。”

看着萧焚他们终于走远，大档头忽然说了一句，随后驱动马匹，向着东厂的侧门疾驰过去，那些沉默的番子们也收了腰刀，冷冷的看了四周一眼，也不清理这里的尸山血海，继续安静着扭头离开，任凭这些无助的尸体在阳光下变得冰冷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