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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倒影,右手年华-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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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转过身,问,你是在叫我吗?
    她的面容很疲惫,她点点头,说是。她说,其实我也是在叫死了的他,可是他却不知道,我是可以说话的。
    那个老人抚摸着地下的那个男人的脸,说,莲花,我从来没有叫过你。现在我叫你的名字,你听见了吗?
    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我问,你说他的名字叫莲花?
    然后那个老人站起来,说,是的,他叫莲花,他就是你的哥哥,这辈子惟一的一个哥哥。
    我突然感到一阵风将我围绕,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江南的风也可以那么冷。我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老人说,你父亲杀了你母亲,然后你哥哥杀了你父亲替他娘报仇,然后你杀了他替你爹报仇。一切就是这样。命中的定数。
    那我爹为什么要杀我娘?
    因为二十年前的一场约定;那个时候你爹是大漠第一的杀手,而你娘莲桨,是江南莲漪山庄的最好的杀手,二十年前他们曾经较量过一次,从日出到日暮,可是不分胜负,于是他们约定二十年后重新比剑。可是,他们却在相遇的两年后彼此相爱,最后成亲。可是他们都不想违背约定,所以二十年后,你娘死在了你爹的剑下。一切就这么简单。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这一切?
    因为天下不能有四个天下第一的杀手,你们之间,只能剩下一个。最好的杀手,才能接掌莲漪山庄,成为天下的主宰。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一切?你是谁?
    那个老人叹了口气,然后缓缓地说,莲桨是你娘,而我,是莲桨的娘。你的外婆。现在开始,你是莲漪山庄的新主人。
    我不会再当个杀手了。
    你不能不当,莲花。这是没有选择的事情。如果你要离开,我就会杀死你。因为莲漪山庄不允许外面有比庄内更厉害的杀手存在。
    我最终还是离开了江南,尽管外婆要我留下来接管莲漪山庄,可是我自己明白,我再也无法使用葬月剑来杀人,因为我已经有了感情,我走到了杀手的尽头。离开的时候我量后一次舞动葬月剑,将我的外婆刺杀在我的剑下。当婆婆缓缓从我面前倒下的时候,我的手几乎握不住剑了。我想我再也不能使出杀人的剑术了。
    那年冬天我回到大漠,重新有风沙洒落在我的面容上。可是当我走到莲池边上的时候,莲花已经全部枯死,我不知道来年它们会不会重新发芽,开花。
    我坐在莲池边上,解下我的发钗,我突然发现我的头发已经那么长了,黑色的发丝垂到水中,同莲花的残梗纠缠在一起,我看到水中那个女子的影子,一瞬间想到我娘。也想起父亲曾经说过的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莲桨,莲花,莲花。
    我想以后我会像我的父亲一样,安静地生活在这个大漠,每天早晨起来看天边寂寞的飞鸟,想象着东边水气弥漫的江南。我也会像父亲一样在夜色中舞剑,让星光落满肩膀,同时抚琴,哼唱那首小调。
    我披散着头发走进我居住了十多年的房子,一切都在,只是都蒙上了一层柔软的灰尘,像是我已经离开了很久。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直走到日落。每走一步我都会听到我父亲的声音。
    我看到桌上的那些银针,那些淬着红莲剧毒的银针,十五岁前我的杀人利器,一瞬间我感到沧海桑田。我捏着银针,叹息声弥漫在房间中。
    我突然想起我的未曾见过面的母亲,想起与父亲酷似的最终死在我手上的哥哥莲花,想起我们的剑术,想起莲漪山庄门前哥哥流淌如江南流水的鲜血。
    然后我突然听到有人破门而入的声音,我从恍惚中回过神,看到一个陌生的刀客,他问我他可不可以在这里借住一个晚上,我说可以。
    等我回过头时,才发现刚才的惊吓让我捏银针过于用力,我的皮肤被银针划破了,我看到我的鲜血渗出来,变成幽蓝色。
    然后一切在我眼前晃动不止,所有的色彩开始涣散,我听到天空上飞鸟的鸣叫,杀,杀,杀。在我倒向地面的时候,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只是我已经分不出那是我的父亲,还是我的哥哥。只是我知道,那个低沉的声音在唱:
    灯影桨声里,天犹寒,水犹寒。梦中丝竹轻唱,楼外楼,山外山,楼山之外人未还,人未还,雁字回首,早过忘川,抚琴之人泪满衫。扬花萧萧落满肩。落满肩,笛声寒,窗影残,烟波桨声里,何处是江南。
    一个仰望天空的小孩
    我是一个在感到寂寞的时候就会仰望天空的小孩,望着那个大太阳,望着那个大月亮,望到脖子酸痛,望到眼中噙满泪水。这是真的,好孩子不说假话。而我笔下的那些东西,那些看上去像是开放在水中的幻觉一样的东西,它们也是真的。
    音乐
    一直以来我就是个爱音乐的人,爱得排山倒海,骨子里的坚持在别人看来往往是不可理喻的。
    在天空清澈的夜晚,我总会在CD机中放进一张民谣。我总是喜欢扬琴丁丁冬冬的声音,像是一个满腹心事的宋朝女词人的浅吟轻唱。红了樱桃,绿了芭蕉,雨打窗台湿绫绡。而我在沙发温暖的包围中,在雀巢咖啡低调而飞扬的香味中,清清楚楚地知道,窗外的风无比的清凉,白云镶着月光如水的银边,一切完美,明日一定阳光明媚,我可以放肆得无法无天。
    然而大多数夜晚我的心情是不好的。寂寞。苍凉。和一点点呼之欲出的恐惧。而这个时候我会选择张楚,或者窦唯。我总是以一种抗拒的姿态坐在客厅墙角的蓝白色沙发里,像个寂寞但倔强的小孩子。满脸的抗拒和愤怒,却睁着发亮的眼睛听着张楚唱“上苍保佑吃饱了饭的人民” 以及窦唯的无字哼唱。我是个不按时吃饭的人,所以上苍并不保佑我,我常常胃疼,并且疼得掉下眼泪。我那个心爱的蓝白色沙发的对面是堵白色的墙,很大的一片白色,蔓延出泰山压顶般的空虚感。我曾经试图在上面挂上几幅我心爱的油画,可最终我把它们全部取了下来。空白,还是空白。那堵白色的墙让我想到安妮宝贝掌心的空洞,以及我内心大片大片不为人知的荒芜。都是些暖昧且疼痛的东西。而一旦音乐响起,我就会在墙上摸到华丽的色彩,凹凸有致。
    张楚总是让人想到烈日当空照的闷热长街,大群大群游手好闲的赤着上身穿着拖鞋的人从发烫的地面上走过,目光呆滞,像是一头头温驯愚蠢的羊。而有个孩子却穿着黑色的长衣长裤站在浸满沥青的黑色马路上,以炯炯的目光宣告他的寒冷。冷得骨头出现一道一道裂缝,像个易碎的水晶杯子。那个孩子叫张楚,他说孤独的人是可耻的。他说蚂蚁没问题。
    而窦唯总是给人一股春末夏初的味道,每次听到他的声音我都能敏锐地感受到悬浮在空气中大把大把的水分子,附到睫毛上便成了眼泪。窦唯的声音总会激起一股穿堂而过的黑色的风,风中盛开大朵大朵黑色的寂寞,灼灼的光华烧疼了我浅灰色的瞳仁。窦唯总是给我一种向后退的感觉。一退再退。一直退到有个黑色的角落可以让他依靠,他才肯发出他春水般流淌的声音。孩子通常都具有抗拒的天性,我不知道窦唯还算不算个孩子,反正我是个孩子。我总是坐在图书馆的角落里,营造并且守候那个角落里我的小幸福,热血沸腾或者全身僵硬怎么都无所谓,总之我不想有人靠近。
    音乐真的是一种很好的镇痛剂,对我而言,它像一个可供一只四处流浪常常受伤的野兽藏身的洞穴,我可以在里面舔舐我的伤口。
    朋友说她可以在音乐里自由地飞翔,一直飞过太阳飞过月亮,飞过沧山泱水四季春秋,飞过绵延的河流和黑色的山峰,飞到乌云散尽飞到阳光普照。
    我想我没有那么自由,我只能在音乐中将身子蜷缩得紧一点更紧一点,我好沉沉睡去,一直睡到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烦恼统统消失不见。
    那样我就会很快乐,我就不会再在黑夜里一个人流下眼泪。
    那些如天如地如梦如幻如云如电如泣如诉如花如风如行板如秦腔的歌/我的黑色的挽歌
    电影
    王家卫。
    写下这三个字的时候我的指尖很细微但尖锐地疼了一下。他是个善于制造幻觉的人,而我是个善于在幻觉中沉沦的人,正如他是个很好的戏子,我是个铁杆的票友。王家卫操纵了太多太多的宿命,也寂寞了太多太多的人。欢乐的角色在剧终时总会悲伤,而悲伤的角色在剧终时不是疯了便是死了。寂寞是王家卫的杀手铜,而失落是他夜行的锦衣。
    那些热闹的风啊,那些寂寞的人。不停地吃着过期的凤梨罐头不停地等待奇迹的金城武,目光空洞手势寂寞的王菲,反复地念着黄历的张国荣,对着水中的倒影舞剑的林青霞,对着墙上的一个洞口不停倾诉最终用泥封住了一切秘密的梁朝伟,在恍惚的路灯下穿着妖艳旗袍的张曼玉,这些如同不肯愈合的伤口一样寂寞的人,总会在每个夜晚铁马冰河般地闯入我的梦中。前世今生。物是人非。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一梦千年。永世不醒。
    王家卫一边创造着幻觉一边创造着黑色的伤口,每个伤口都像是一朵黑色的曼陀罗,一边妖艳一边疼痛,并且涌动无穷无尽的黑色暗香。
    算算我的八字,看看我的掌纹,我想我在劫难逃。
    一个人总是下意识地靠近一些与自己相似的人。我记得有人这么说过。于是我知道了,原来我身体里流淌的血液是如此的寂寞。冰蓝色的血液最寂寞。
    我总是对一些非主流电影中的人物有着细腻得惊人的触感,就像细小的冲击对含羞草都是雷霆万钧一样。我看过很多不为人知的电影,多数是我在成千上万张盗版碟中挑出来的。而那些电影里的人总是寂寞的。我清楚地记得一个男人站在灯火阑珊的落地窗前撕日历,一页一页,执著且近乎疯狂,一直撕到最后他整个人都疯掉了,从十八楼跳了下去。在他凌空飞行的时候,天空闪出大朵大朵色泽华丽的云彩。我也记得有个女人每晚都给自己买一束玫瑰,然后第二天早上看也不看就扔掉了,直到有天终于有个人送了她一束玫瑰,她第二天早上看到玫瑰凋谢却无能为力时,她怎样流了一地的眼泪。
    还有《东京爱情故事》,我一直将其看作一部加长版的电影。每当《东京爱情故事》的主题音乐响起的时候,我的眼前总会闪现出赤茗莉香痛苦的微笑,而那种微笑总会在一瞬间就将我的灵魂抽离我的身体,然后再在一瞬间将我的身体抽离这个世界。每看一次,心就缩紧一次,看到无人的车站栏杆上系着的迎风飞扬的写着“永尾完治”的手帕,看到赤茗莉香在火车上蹲下来哭得像个孩子,我就会觉得眼眶隐隐发胀。
    看到你的身影蹲在足球场上,我也把球踢了过去,完治,我轻轻唤着你的名字。看到了吗?完治,我将“赤茗莉香” 刻在学校的柱子上了,上面有你十二年前毕业时刻下的字迹,那时的你该是个小萝卜头吧?真的希望刻下的名字能填补你我之间那段空白的记忆。我不知道我的名字是不是也能在此保留十年、二十年,正如你的名字一般。即使它可能很短暂,但只要我们的名字能够并排在一起,那就足够了。
    是谁唱起黑色的挽歌/是谁守望白色的村落/我的水银/我的烟火/还有我长满鸢尾的黑色山坡/热闹的风/寂寞的人/灼灼光华的清澈灵魂/你们是我/不肯愈合的温柔伤痕
    阅读
    阅读是午夜里的御风飞行,我一直这么认为。阅读似乎成了我生命中的一种极其重要的状态,黑色的风从翅膀底下穿过的时候,我总会有莫名的兴奋。
    我所看的书很是极端,要么就是如许佳、恩雅般的安静恬淡,要么就如苏童、安妮宝贝般的冷艳张扬,或许我天生就是个极端的人。
    记得我刚看许佳的《我爱阳光》的时候,我初中已经快毕业了。那时候第一次发现居然可以有作者用那么不动声色的文字而成就那么庞大的精致。后来看了她的《最有意义的生话》和《租一条船漫游江南》。她是安静的,像一株静立的木棉,而她的文字则像是从木棉枝叶间渗透下来的被洗涤了千百次的阳光,不急不缓地如春水般流进我的皮肤。因为彼此都是学生,所以看她的文字不太费力,很多时候共鸣可以毫无障碍无边无际地蔓延。而且最最重要的是她的文字有一种向上的张力,就像是有人站在很高很高的蓝天之上嘹亮地歌唱。很多时候当我压抑或者寂寞的时候,我就会去翻《我爱阳光》的最后一章,看完之后我的心情就会波澜不惊了,我就可以毫无怨言地抱着数学参考书一直做到日月无光做到山无棱天地合。
    然而安妮宝贝和苏童却给予我文字上的囚牢,犹如波光潋滟的水牢。而我站在水牢深处,仰望天空疾疾掠过的飞鸟,口袋里装着坐井观天的幸福。
    苏童。我一直无法明白为什么一个男人会有那么冷艳张扬的想象力,像是海中色彩斑调的海英,漂亮,但会蜇人。他笔下的那口关于宿命的井总会在有风声有雨的晚上闯进我的梦中。我走到很多地方都会去看那个地方的井,看井下会不会有人喊我下去。
    安妮宝贝。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写她。一个异常漂泊的灵魂,一个可以将文字写成寂寞花朵的灵魂。安妮宝贝在水中编织了一座空城,而我仓皇地站在这个城中,像个迷路的孩子。安妮说她的掌心是有空洞的,而我看看自己的掌心,干燥而温暖,掌纹虽然错踪但脉络清晰,我想我最终还是一个好孩子。我只是需要安妮以尖锐的姿态在适当的时候用适当的力度对我的灵魂进行必要的穿刺,好证明我并不麻木,证明我是个好孩子。
    杜拉斯。她的那些支离破碎的语法像是海中茂密的水藻,一大团一大团晃动的灵魂,丝丝缕缕将我缠绕。她的文字总是潜藏在深深的水中,你一定要屏住呼吸潜下水去才可以看到那些深水中绽放的美丽焰火,那些华丽到极致的透明幻觉,然后你浮出水面,大口呼吸,同时迎接暴雨后的虚脱。
    还有另外的一些他们或者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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