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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罗妮卡决定去死-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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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用害怕。今天我已经请求伊戈尔医生让我离开这里,去选择一个我希望永远闭上我的双眼的地方。但是,当我看到你被男护士们抓住的时候,我明白了什么是我离开这个世界时想要看到的形象:你的那张脸。所以我决定不走了。
  “当你在电击的作用下入睡的时候,我又犯了一次病,而且我以为我的死期已经到了。我望着你的脸,企图猜测出你的故事,并且准备幸福地死去。但是死神没有来,我的心脏又承受住了一次打击,也许是因为我还年轻的缘故。”
  埃杜阿尔德低下了头。
  “你不要因为被爱而感到害羞。我不会对你提出任何要求,仅仅是要你让我喜欢你,让我再为你弹奏一个晚上的钢琴,如果我还有力气弹奏的话。
  “作为交换,我只要求你做一件事:如果你听到有人说我就要死了,请你到我的病房去,让我实现我的愿望。”
  埃杜阿尔德许久没有讲话。韦罗妮卡以为他又重新回到了他自己的世界,不想如此早地离开那里。
  望着维莱特围墙外边的群山,埃杜阿尔德终于开口说道:“如果你想离开这里,我就带你出去。只是要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去取外套和一些钱来,然后我们两人立刻就走。”
  “埃杜阿尔德,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这你是明白的。”
  埃杜阿尔德没有回答。他走了进去,很快又拿着外套回来了。
  “韦罗妮卡,我们会永远在一起,要比我在这里度过的千篇一律的日日夜夜还要长久。我在这里一直企图永远忘记天堂的幻影,而且几乎已经忘记了,但似乎它们现在又回来了。”
  “我们走吧。疯子就要做疯事。”
  那一天晚上,住院病人集合起来吃晚饭时,发现少了四个人。
  泽德卡,大家都知道,经过一段长期治疗之后,已经获得了自由。马莉,像往常一样,应该是去了电影院。埃杜阿尔德,也许还没有从电击中恢复过来——一想到此,所有住院的病人都感到害怕,于是便静悄悄地开始吃起饭来。
  最后少的一个人是那个绿眼睛、栗色头发的姑娘。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大概活不到周末。
  在维莱特,没有人公开谈论死亡一事。然而,少了人就会被发现,尽管所有的人都力求表现出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
  一个流言开始一桌接一桌地传开了。有些人哭了,因为她充满了活力,而现在大概已经躺在了疗养院后面的小小停尸间里。只有那些胆子最大的人常从那里路过,即便如此,也只有在白天阳光普照的时候才敢这样做。停尸间里有三张大理石桌子,其中的一张通常总是停放着一具新的尸体,上面盖着床单。
  所有的人都知道了韦罗妮卡这个夜晚躺在了停尸间。那些真正的精神病患者,很快就忘记了疗养院在那个星期里又少了一个人,此人有时曾用钢琴声搅乱了所有人的睡眠。得知这一消息后,不多的几个人,主要是那些在急诊室曾陪伴韦罗妮卡度过几个夜晚的女护土,感到了一些悲伤。疗养院的工作人员都受到过训练,不会与住院病人发生密切关系,因为这些病人有的会出院,有的会死去,而大部分人的病情则会越来越严重。他们的悲伤历时很短,马上就又烟消云散了。
  多数住院病人得知这一消息后,则故作惊讶和悲伤,实际上却是松了一口气,因为死亡天使再一次路经维莱特,而他们却得以逃过一劫。
  晚饭之后,兄弟情谊会聚会时,一位成员带来了如下消息:马莉没有去电影院,她走了,并且不再回来,还留给了他一封便函。
  似乎谁对此都没有予以十分重视:她总是显得与众不同,精神失常得有些过分,不能适应大家在这里所处的理想环境。
  “马莉从不理解我们是多么地幸福。”其中一个人说道,“我们有志同道合的朋友,我们按照常现生活,有时我们一起外出去观看节目,有时邀请人到这里来就一些重大问题举行讲座,然后就他的观点展开讨论。我们的生活达到了完美的平衡,这是外面许多人渴望得到的东西。”
  “更不用说在维莱特我们所受到的保护。这里不存在失业问题,不受波斯尼亚战争的影响,没有经济问题,也没有暴力。”另外一个人说道,“我们终于过上了和谐一致的生活。”
  “马莉给了我一封便函。”那个带来消息的人说道,并给大家看一个封着口的信封。“她要求高声朗读这封便函,似乎是想与我们大家表示辞行。”
  年龄最大的人打开了信封,按马莉的要求高声朗读起来。他本想中途停止,但为时已晚,于是便一口气把它读完。
  “当我还年轻和从事律师工作时,有一次读了一位英国诗人的诗作,其中的一句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你要成为漫溢而出的泉水,而不是永远蓄着死水的池塘。‘过去我一直认为他错了:漫溢而出是危险的,因为可能最终会吞没我们所爱之人的生存之地,用我们的爱和我们的热忱将他们淹死。因此,我一生都力求使自己的表现如同一个池塘,永远不越出我内心围墙所划定的界线。
  “后来,由于某种我永远都不会明白的原因,我患上了恐惧综合症。于是,我恰恰变成为我曾努力不使自己成为的那种东西:漫溢而出淹没了我周围一切的泉水。
  其结果是我住进了维莱特。
  “病愈之后,我又回到了池塘,并且结识了诸位。感谢你们对我的友谊和热忱,使我度过了那么多的幸福时刻。我们像一个鱼缸里的鱼儿生活在一起。我们感到幸福,因为有人按时喂养我们,而且只要我们愿意,我们就能透过玻璃看到外面的世界。
  “但是昨天,因为一架钢琴和一位今天大概已经死去的姑娘的原因,我有了某种非常重要的发现:这里的生活与外边的生活恰恰是一模一样的。无论是在外边还是在这里,人们都结成团体,修筑起他们的围墙,不让任何局外之人扰乱他们平庸的生活。他们所以去做某些事情是因为他们已经习惯如此,他什]研究一些毫无用处的问题,他们消遣娱乐是因为他们不得不这样去做。至于其他的人,随他们去吧,那是他们的事。这些人最多看看电视新闻——就像我们多次一起观看那样——,目的只是为了确信,在一个问题成堆和充满不公正的社会里,他们是何等地幸福。
  “换言之:兄弟情谊会的生活与外边几乎所有人的生活恰恰是一模一样的——我们都避免知道鱼缸玻璃外面的情况。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会令人感到安慰和有益。
  但是我们会变的,现在我就正在寻求冒险的经历,尽管我已经六十五岁,深知这种年龄带给我的诸多限制c 我要去波斯尼亚,那里有人正在等着我,虽然他们还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们。但是我知道,我是有用之八,而且知道,一次冒险的经历,抵得上一千天舒适安逸的日子。“
  听完这封便函之后,兄弟情谊会的成员都回各自的房间和病房去了,他们自言自语地说马莉是彻底地疯了。
  埃杜阿尔德和韦罗妮卡选择了卢布尔雅那一家最贵的餐厅,要了最好的菜和三瓶一九八八年酿造的葡萄酒——本世纪最好的葡萄酒之一。在就餐过程中,他们没有提到过一次维莱特,也不谈过去和将来。
  “我喜欢那个蛇的故事。”埃杜阿尔德说道,同时第一千次把酒杯斟满了酒。“但是你的祖母太老了,不会诠释这个故事。”
  “你要尊重我的祖母!”已经喝得醉醇酸的韦罗妮卡高喊起来,引得餐厅所有的顾客都转过身来朝她张望。
  “为这位姑娘的祖母干杯!”埃杜阿尔德站起身来喊道,“为我面前这个大概是从维莱特逃出来的疯女人的祖母干杯/众人又回转过身去,把注意力集中到各自的饭菜上,装作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似的。
  “为我的祖母干杯!”韦罗妮卡也喊了起来。
  餐厅老板来到他们的桌前。
  “请你们注意一下自己的举止。”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但很快又高声地交谈起来,尽说一些毫无意义的话,还做出一些不得体的动作。餐厅老板再次来到他们的桌前,说他们可以不用付账,但必须立刻离开。
  “我们可以省下如此昂贵的酒钱了!”埃杜阿尔德欢呼道,“我们要趁这个人还没改变主意之前赶快离开这里。”
  这个人是不会改变主意的,他正在拉韦罗妮卡坐的椅子,表面上显得很殷勤,真正的意思却是帮她尽快地站起身来。
  他们来到市中心小广场的中央。韦罗妮卡望了一眼她在修女院住过的房间,醉意很快就消失了。她再次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去再买点酒来!”她向埃杜阿尔德请求说。
  附近有一家酒吧,埃杜阿尔德买回来两瓶酒,两个人坐下来开始继续喝酒。
  “我祖母的诠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韦罗妮卡问道。
  埃杜阿尔德醉得太厉害了,需要费很大的劲才能回忆起刚才他在餐厅里讲过的话。但他终于还是想起来了。
  “你祖母说,那个女人所以踩着那条蛇,是因为爱必然能控制善与恶。这是一种美丽而浪漫的诠释,其实根本不是这样。我也见过这幅画,这是我设想要画的天堂的幻影之一。我曾问过自己,为什么总是把圣母画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
  “因为作为女人活力的化身,圣母是代表智慧的蛇的伟大统治者。假如你注意伊戈尔医生所戴的戒指,你就会看到它的上面有医生的象征物:两条蛇盘绕在一个手杖上。爱高于智慧,就像圣母高于蛇一样。对她而言,一切都是神的启示。她对善与恶并不进行评判。”
  “你还知道什么?”韦罗妮卡问道,“圣母从不在乎别人在想些什么。你没想一下,她不得不向世人解释圣灵的故事!她并未做任何解释,而只是说:”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你知道其他人大概会怎么说呢?“
  “当然知道。说她疯了!”
  两个人都笑了。韦罗妮卡举起杯子。
  “为她祝福。你应该把天堂的幻影画下来,而不仅是说说而已。”
  “就从你开始画起。”埃杜阿尔德说道。
  小广场旁边有一座小山,小山上面有一座小城堡。韦罗妮卡和埃杜阿尔德沿着斜坡路爬了上去,他们亵读神明并笑个不停,在冰上滑行又抱怨太累。
  城堡旁边有一台黄色的巨型吊车,它给第一次到卢布尔雅那来的人留下了这样的印象:城堡正在修复之中,而且很快就会彻底完工。但是卢布尔雅那当地的居民都知道,吊车停放在那里已经有许多年了,虽然谁也不清楚个中的真正原因。韦罗妮卡告诉埃杜阿尔德,幼稚园的孩子们在画卢布尔雅那城堡时,总把那台吊车也画人其中。
  “另外,那台吊车还总比城堡保存得更好。”
  埃杜阿尔德笑了。
  “你大概快要死了。”他说道,虽然酒劲还在,但声音却流露出某种畏惧,“这样爬山,你的心脏承受不住。”
  韦罗妮卡久久地吻着埃杜阿尔德。
  “你好好地看着我的脸,”她说道,“用心灵的眼睛把它保存起来,以便将来有一天能够把它画下来。如果你愿意的话,就从这张脸开始画起,但你一定要重新拿起画笔。这是我的最后一个请求。你相信上帝吗?”
  “相信。”
  “那你就以你所相信的上帝的名义发誓,你要把我画出来。”
  “我发誓。”
  “把我画出来之后,还要继续画下去。”
  “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发誓做到这一点。”
  “你能的。我还要对你说:感谢你给了我生命一种意义。我到这个世界来就是为了经历我已经历过的一切,然后是企图自杀,损害我的心脏,遇到了你,爬上这座城堡,让你把我的脸铭刻在心。这是我到这个世界来的惟一理由。我要使你重新回到你中途止步的那条路上去。你不要让我感到我的生命一无所用。
  “也许是为时过早或是过晚,但我要以你对我的同样方式对你说:我爱你。你不需要相信,也许这是一句蠢话,是我的一种想象。”
  韦罗妮卡紧紧拥抱着埃杜阿尔德,祈求她并不相信的上帝此刻把她带走。
  她闭上了眼睛,并感到埃杜阿尔德也闭上了。困意袭来,她睡得很沉,没有做梦。死亡是甜蜜的,散发出酒的香味,抚摩着她的头发。
  埃杜阿尔德感到有人摇动他的肩膀,当他睁开双眼时,天已经开始亮了。
  “你们可以去市政府的避难所。”一名警卫说道,“如果你们继续留在这里,那是会冻坏的。”
  转瞬之间,他回忆起前一天夜里所发生的一切。在他的怀里,错缩着一个女人。
  “她…‘··她死了”
  然而那个女人却动了动,随后便睁开了眼睛。
  “发生了什么事?”韦罗妮卡问道。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埃杜阿尔德回答说,并把她扶立起来,“或者最好是说发生了一个奇迹:你又可以多活一天。”
  伊戈尔医生刚一走进诊室和打开电灯——天继续亮得很晚,那个冬季漫长得超过了需要——一个男护士便来敲门。
  “今天开始得真早。”他说道。
  因为要与韦罗妮卡那个姑娘谈话,今天将会是个麻烦的日子。他为此已做了整整一周的准备,头一天的夜里几乎没有人睡。
  “我有令人震惊的消息报告,”那位男护士说道,“两个住院病人不见了,一个是大使的儿子,一个是心脏有问题的那位姑娘。”;“你们真是些没用的家伙。医院的保安措施总是让病人心怀许多希望。”
  “过去没有任何人试图逃走过。”男护士胆战心惊地回答说,“我们不知道会有这种可能。”
  “滚出去!我必须要给股东们写出一份报告,要通知警察局,要采取一系列预防措施。告诉大家,谁也不要来打断我的工作,因为办理这些事需要许多时间!”
  男护士面无血色地走了出来。他知道,这件重大事故的部分责任最后要落在他的头上,因为强者对弱者总是这样行事的。可以断定,不等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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