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务虚笔记-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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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无限的路途。
  WR的目光越过书的上缘,可以看见O的头顶,头发在那儿分开一条清晰的线,直伸向她白皙的脖颈。O呢,从书的下缘,看见那两只手,看见这一只比那一只细润,那一只比这一只黝黑、粗大。我想不起他们是怎样找到这样的形式的,在那间书架林立的屋子里,他们是怎样终于移动成这样的位置的。那必是一段漫长的时间,漫长如诗人L的夏夜,甚至地球的温度也发生了变化,天体的结构也有了改变,他们才走到了现在的位置。
  但发生,我记得只是一瞬间,不期而至两只手偶然相碰,却不离开,那一瞬间之后才想起是经过了漫长的期待。
  我不记得是从哪一天起,WR不再贪馋地剥吃小姑娘的糖果了。也不记得O是从哪一天起才不再坐在厕所里对男孩儿大喊大叫了。尤其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少年和少女互相开始彬彬有礼,说话时互相拉开至少一米距离,有时说话会脸红,话也少了,非说不可的话之外很少说别的。躺在沙发上,滚到地板上,蹿到窗台上,那样的时光,没有了。那样的时光一去不再。不曾意识到它一去不再,它已经一去不再。周末,O的母亲仍然喜欢弹那支曲子,她坐在钢琴前的样子看上去一点儿都没变。琴声在整座房子里回旋,流动。少年WR来了,有时少女O竟一直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他来了,直接到那间有一万本书的屋子里去,常常都见不到她。有时WR来了,在路上碰见O的母亲,O的母亲把家门的钥匙给他,说:“家里没人,你自己去吧。”有时WR来了,O正出家门,他问:“家里有人吗?”她说:“我妈不在,我爸在。”然后擦肩而过。WR走时,要是O还在自己的房间里,母亲就会喊她:“WR要走了,怎么你也不出来一下?”她出来,可他已经走了。他走了,在那间有一万本书的屋子里呆了整整一下午,然后回家。他走时常常借走好几本书。再来时把那些书还回来,一本一本插进书架,插进原来的位置。
  O的父亲说:“嗬,你要把我的书全读完啦。”
  O的父亲说:“关键不是多,是你有没有真正读懂。”
  O的父亲说:“承认没有读懂,我看这态度不坏。”
  O的父亲问:“那么,你最喜欢哪些书?”
  O的父亲问:“为什么?”
  O的父亲问:“将来你要学什么呢?将来,干什么?想过吗?”
  O的母亲坐在钢琴前。O的父亲走进来:“WR我很喜欢他。”母亲停止弹奏,扭脸看父亲。父亲说:“他诚实。”母亲又翻开一页乐谱。父亲说:“他将来或者会大有作为,或者嘛……”母亲又扭过脸来。“或者会有,”父亲说,“大灾大难。”“怎么?你说什么?”“他太诚实了,而且……”“而且什么?”“而且胆大包天。”“你跟他说了什么?”“我能说什么?我总不能劝他别那么爱看书,我总不能说你别那么诚实坦率吧?”
  有一天WR走过那间放书屋子,看见O也在那儿,看见好几架书都让她翻得乱七八糟,地上、窗台上都乱堆着书。她着急地问他某一本书在哪儿。他很快给她找到。他说:你要看这本的活,你还应该先看看另一本。他又去给她找来一本。他说:你要有兴趣,还有几本也可以看看。他东一下西一下找来好几本书,给她。他一会儿爬到高处。一会儿跪在地上。说还有一本也很好,哪儿去了呢?“噢,我把它拿回家了,明天我给你带来”。
  她看着他,看着那些书,很惊讶。
  他也一样,在她惊讶地看着他的时候,他好像很久才认出她来,从一个少女茂盛的身体上认出了当初的那个小姑娘,或者是想了很久才断定,那个小姑娘已经消逝在眼前这个少女明媚的神情之中了。
  站在那惊讶里回溯,才看见漫长的时日,发现一段漫长的时日曾经存在和已经消逝。那漫长的时日使我想起,诗人L在初夏的天空里见过的那只白色的鸟,飞得很高,飞得很慢,翅膀扇动得潇洒且富节奏,但在广袤无垠的蓝天里仿佛并不移动。WR和O站在惊讶里,一同仰望那只鸟,它仿佛一直在那儿飞着,飞过时间,很高,很慢,白得耀眼,白得灿烂辉煌,一下一下悠然地扇动翅膀……
  97
  天上,白色的鸟,甚至雨中也在飞翔。
  雨,在窗前的大树上响,响作一团,世界连成一片听不到边际。只有这雨声,其它都似不复存在。WR绕过面前的书架,绕过一排排书架——一万本书,绕过寂静地躺在那儿的干年记载,在雨声中走进诗人L屡屡的梦境。
  “哦……会不会有人来?我怕会有人来……”
  “不要紧,我只是看看,你的手……”
  “我的手?哦,不是就这样儿……我怕也许会有人来……”
  “今天他们,都不出去吗?”
  “谁?呵,早晨我妈好像是说要出去……你的手这么热,怎么这么热?哦别,会有人来的……”
  贴着灰暗的天穹,那只鸟更显得洁白,闪亮的长翅上上下下优美地扇动,仿佛指挥着雨,掀起漫天雨的声音。
  “他们说要去哪儿?”
  “好像是要去看一个什么人。”
  “喔,你的手这么小。”
  “早晨他们好像是说,要去看一个朋友。什么?呵,比比。”
  “这样,手心对手心。”
  “唉——,为什么我们的这么小,你们的那么大?”
  “你听,是谁……”
  雨声。雨声中有开门声。隆隆的雨声中,开门声和脚步声。
  “噢,是爸爸。爸爸出去了。”
  铃声。是电话。脚步声,妈妈去了。电话不在这边,在客厅里。
  “你的头发真多。我见你有时把头发都散开……”
  “好吗?”
  “什么?”
  “散开好吗?还是这样好?哦别,哎呀哎呀我的头发……”
  “嗯?怎么了?”
  “我的头发挂住了,你的钢笔,挂住你的钢笔了……”
  白色的鸟,像一道光,像梦中的幻影,在云中穿行,不知要飞向哪儿。
  “哦,你的脸也这么热……哦轻点儿……妈妈还在呢。”
  “她不来。她很少到这儿来。”
  “也许会来。哦哦……你干嘛呀,不……”
  “没有扣子?”
  “不。别。不。”
  “没有扣子吗?”
  “没有。”
  “在哪儿?”
  “别,你别……她也许会来那就来不及了……”
  门响,妈妈房间的门。脚步声。厕所的门响。雨声,远远近近的雨声。马桶的冲水声。“喂,我也走啦,”母亲在过道里喊,“家里就你们俩啦,别光看书看得把吃饭也忘了。喂,听见了吗?”“听见啦。”“下挂面,总会吧?”“会!你走吧。”开门声。关门声。是大门。脚步声,下楼去了,脚步声消失在雨里……
  雨声。世界只剩下这声音,其它都似不复存在。
  “在哪儿?”
  “哦你,干嘛要这样……”
  “在哪儿?”
  “后面……你干嘛……在背后,别……”
  “哪儿呢?”
  “不是扣子,是钩起来的,哦……一个小钩儿……”
  那只猫,在过道里、客厅里、厨房里轻轻地走,东张西望。那只猫走到阳台,叫两声,又退回来,在钢琴旁和一盆一盆的花间轻轻地走,很寂寞的样子。那只猫,在空空的房子里叫了一会儿,跳上窗台,看天上的雨。天上,那只鸟在盘旋,穿云破雾地盘旋,大概并不想到哪儿去,专是为了掀起漫天细雨……
  “我怕会有人来,哦……你胆子太大了,也许会有别人来……”“你真的喜欢……真的这么想吗……”“喔,你怎么是这样……”“不知道。”“一直都是这样吗?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男人,都喜欢这样?”“从什么时候?喔,你一直这样么……这么……”“你真这么想这样吗……”“想。嗯,想。你呢?”“不。不,我不知道……我只想靠着你,靠在这儿……哦,我也不知道……可我只是想靠在这儿,你的肩膀真好……”“你看不见你自己。因为,你看不见你自己,有多漂亮。”“是吗?”“当然是。”“哦是吗,真的?”“不骗你,我不骗你。”“真的吗,我?”“你,可不是你?你自己不知道?你不知道你有多好看吗?”“不知道。我不好看。我不知道……真的,我不知道……”“我想让你把裙子……”“我真长得好看吗?你说你觉得我很漂亮?”“我想让你全都脱掉,好吗?全都……”“噢不!不。我不。”“我想看看你。”“不。不。我不。我不敢。不……”“让我看看你。我想把你全看遍。”“哎呀,不!那太不好了……”“喔,我要看看你……”
  那只猫卧在窗边,闭一会儿眼睛,看一会儿天上那只鸟。电话响了。雨声很大,雨大起来。电话响了三下,猫叫了三声。没人来。
  “那……你别动。除非你不动。”
  “哦我不……除非你别动,你离远点儿。”
  “不,我不。你真的觉得我……哦……那你别过来,让我自己给你……”
  电话响了七下。猫跳下窗台,回头看电话,电话不再响了。猫又看见那只鸟,看着它在大雨中飞……那时,WR看见了诗人L的全部梦景。
  “不,你别过来……你别动你别过来……”“你真觉得我很漂亮?哦,你别过来!哦——!”“哦哦……哦……我丑吗?”“你真美,真的不骗你……”“真的吗?”“你怎么了?干嘛哭?怎么了?”“就这样,那你就这样,搂紧我就这样,别动就这么搂紧我……哦,就这样就这样……”“把头发也散开,好吗?”“嗯。”“都散开。”“让我自己,不,你不会……”“你的头发真多,喔,这么密这么黑,喔……你真白,你这么白……”“搂紧我,哦搂紧我搂紧我,吻我……”“好吗?”“不知道……”“你不高兴?”“别问我,吻我,吻我别说话……”
  门开了,那只猫推开门轻轻地走进来。
  “喵呜——”
  “噢——!猫!”
  “去去!去,出去!”
  猫着看他们,绕过他们,跳上窗台,从这儿看天上那只鸟。那只鸟还在盘旋,在雨中,或在雨之上,划一个很大很大的圆圈,穿云破雾地飞着。如果它不愿意离去,我想,在它下面,也许是南方。
  “搂紧我,哦,搂紧我……”他们一同仰望那只白色的鸟。看它飞得很高,很慢,飞得很简单,很舒展,长长的双翅一起一落一起一落,飞得像时间一样均匀和悠久。我怀疑,这也许是南方。在南方,在那座古老的庭院里。曾经,母亲也是这样说的:“让我自己给你。”如今,女儿也是这样说:“让我自己好吗,让我自己给你。”一代代,可亲可爱的女人,都是这样说的。时间和空间无关紧要,因为她们,都是这样说的。雨,曾经是这样的雨。雨声,现在还是,这样的雨声。我有时祈盼那只鸟它盘桓不去它会飞下来,说这儿就是南方,说:这永远是南方,这样的时间就是南方,这样美丽的身体就是南方。
  98
  南方不是一种空间,甚至不是时间。南方,是一种情感。是一个女人,是所有离去、归来、和等待着的女人。她们知道北方的翘望,和团聚的路途有多么遥远。与生俱来的图景但是远隔千山万水,一旦团聚,便是南方了。
  比如说Z的叔叔,画家Z五岁那年在北方老家见过他一回,在向日葵林里见他风尘仆仆地归来,又见他在向日葵环绕的一间小土屋里住过一阵。那时,正是北方的向日葵盛开的时节,漫天漫地葵花的香气中隐含着一个纤柔的名字,因此那便是南方。葵花的香气,风也似地在那个季节里片刻不息,灿烂而沉重,那个纤柔的名字蕴藏其中,那样的情感就是南方。
  那时叔叔劝母亲,劝她不要总到南方去打听父亲的消息。母亲说:“你哥哥他肯定活着,他肯定活着他就肯定会回来。”母亲说:“他要是回来了,我怕他找不到我们。他要是托人来看看我们,我怕他不知道我们到哪儿去了。”很久很久,母亲流着泪说:“你有你忘不了的情,我也有我的,不是吗?”叔叔便低下头不再言语。叔叔低头不语,因为这时,叔叔也在南方了。
  离开那间小土房,五岁的儿子问母亲:“叔叔他为什么一个人住在那儿?”
  母亲说:“他曾经在那儿住过。”
  穿过向旧葵林,回去的路上儿子问母亲:“叔叔他不是在等一个人吧?”
  “谁?你怎么知道,爷爷告诉你的?”
  “不是。爷爷他什么也不说。是我自己猜的。”
  “那你猜他在等谁?”
  “他在等婶婶吧?”
  母亲叹一声,说:“不,不是。你的婶婶不是她。”
  向日葵林走也走不尽,儿子问母亲:“那她是谁?”
  “她本来可以是你的婶婶。她本来应该是你的婶婶。”
  “那现在她是谁呢?”
  “呵,别问啦,她现在是别人的婶婶。”
  “那我见过她吗?”
  “见过,你看见过她。”
  “谁呢?”
  “别问啦。你见了她,你也不知道那就是她。”
  无论她是谁,无论见没见过她,无论见了她是否能认出她,都并不妨碍那是南方。葵花的香气昼夜不息漫天飞扬,那个纤柔的名字如果也是这样,对于一个男人是无处不在无时不在,那么这个男人,他就是在南方。
  99
  但是WR惹下大祸,不得不到遥远荒僻的西北边陲去,在那儿度过他的青春年华。一切正像O的父亲所预感的那样,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他将来,或者大有作为,或者嘛……”O的父亲现在更加相信是这样,如果眼前这个孩子,这个青年WR,他能从大灾大难中活过来的话,包括他的心,主要是他的心,他的诚实和锐气也能从这灾难中活过来的话。
  WR把所借的书都还回来,一本一本插进书架。
  O的父亲说:“你喜欢的,随便挑几本吧。”
  “不用了,他们不让带书。”
  “是吗,书也不让带?”’
  “不让自己带。需要看什么书,他们说,会统一发的。”
  火车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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