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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杨生花-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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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生活,而内心的隐情又时时如毒蛇围绕着她。老人的心还和青年人一样,不
是离死境不远的。她被思维的毒蛇咬伤了。
  朱老先生对于道旁人都是一样爱惜,自然给她张罗医药,但世间还没有药能够
医治想病。他没有法子,只求云姑把心事说出,或者能得一点医治的把握。女人有
话总不轻易说出来的。她知道说出来未必有益,至终不肯吐露丝毫。
  一天,一天,很容易过,急他人之急的朱老先生也急得一天厉害过一天。还是
朱老太太聪明,把老先生提醒了说:“你不是说她从沧海来的呢?四妹夫也是沧海
姓金的,也许他们是同族,怎不向他打听一下?”
  老先生说:“据你四妹夫说沧海全村都是姓金的,而且出门的很多,未必他们
就是近亲;若是远族,那又有什么用处?我也曾问过她认识思敬不认识,她说村里
并没有这个人。思敬在此地四十多年,总没回去过;在理,他也未必认识她。”
  老太太说:“女人要记男子的名字是很难的。在村里叫的都是什么‘牛哥’、
‘猪郎’,一出来,把名字改了,叫人怎能认得?女人的名字在男子心中总好记一
点,若是沧海不大,四妹夫不能不认识她。看她现在也六十多岁了;在四妹夫来时,
她至少也在二十五六岁左右。你说是不是?不如你试到他那里打听一下。”
  他们商量妥当,要到思敬那里去打听这老妇人的来历。思敬与朱老先生虽是连
襟,却很少往来。因为朱老太太的四妹很早死,只留下一个儿子砺生。亲戚家中既
没有女人,除年节的遗赠以外,是不常往来的。思敬的心情很坦荡,有时也诙谐,
自妻死后,便将事业交给那年轻的儿子,自己在市外盖了一所别庄,名做沧海小浪
仙馆,在那里已经住过十四五年了。白手起家的人,象他这样知足,会享清福的很
少。
  小浪仙馆是藏在万竹参差里。一湾流水围绕林外,俨然是个小洲,需过小桥方
能达到馆里。朱老先生顺着小桥过去。小林中养着三四只鹿,看见人在道上走,都
抢着跑来。深秋的昆虫,在竹林里也不少,所以这小浪仙馆都满了虫声、鹿迹。朱
老先生不常来,一见这所好园林,就和拜见了主人一样。在那里盘桓了多时。
  思敬的别庄并非金碧辉煌的高楼大厦,只是几间覆茅的小屋。屋里也没有什么
希世的珍宝,只是几架破书,几卷残画。老先生进来时,精神怡悦的思敬已笑着出
来迎接。
  “襟兄少会呀!你在城市总不轻易到来,今日是什么兴头使你老人家光临?”

  朱老先生说:“自然,‘没事就不登三宝殿’,我来特要向你打听一件事。但
是你在这里很久没回去,不一定就能知道。”
  思敬问:“是我家乡的事么?”
  “是,我总没告诉你我这夏天从香港回来,我们的船在水程。上救济了几十个
人。”
  “我已知道了,因为砺生告诉我。我还教他到府上请安去。”
  老先生诧异说:“但是砺生不曾到我那里。”
  “他一向就没去请安么?这孩子越学越不懂事了!”
  “不,他是很忙的,不要怪他。我要给你说一件事:我在船上带了一个老婆子。……”

  诙谐的思敬狂笑,拦着说:“想不到你老人家的心总不会老!”
  老先生也笑了说:“你还没听我说完哪。这老婆子已六十多岁了,她是为找儿
子来的。不幸找不着,带着媳妇要回去。风浪把船打破,连她的媳妇也打丢了。我
见她很零丁,就带她回家里暂住。她自己说是从沧海来的。这几个月中,我们夫妇
为她很担心,想她自己一个人再去又没依靠的人;在这里,又找不着儿子,自己也
急出病来了。问她的家世,她总说得含含糊糊,所以特地来请教。”
  “我又不是沧海的乡正,不一定就能认识她。但六十左右的人,多少我还认识
几个。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做云姑。”
  思敬注意起来了。他问:“是嫁给日腾的云姑么?我认得一位日腾嫂小名叫云
姑,但她不致有个儿子到这里来,使我不知道。”
  “她一向就没说起她是日腾嫂,但她儿子名叫成仁,是她亲自对我说的。”
  “是呀,日腾嫂的儿子叫阿仁是不错的。这,我得去见见她才能知道。”
  这回思敬倒比朱老先生忙起来了。谈不到十分钟,他便催着老先生一同进城去。

  一到门,朱老先生对他说:“你且在书房候着,待我先进去告诉她。”他跑进
去,老太太正陪着云姑在床沿坐着。老先生对她说:“你的妹夫来了。这是很凑巧
的,他说认识她。”他又向云姑说:“你说不认得思敬,思敬倒认得你呢。他已经
来了,待一回,就要进来看你。”
  老婆子始终还是说不认识思敬。等他进来,问她:“你可是日腾嫂?”她才惊
讶起来。怔怔地望着这位灰白眉发的老人。半晌才问:“你是不是日辉叔?”
  “可不是!”老人家的白眉望上动了几下。
  云姑的精神这回好象比没病时还健壮。她坐起来,两只眼睛凝望着老人,摇摇
头叹说:“呀,老了!”
  思敬笑说:“老么?我还想活三十年哪。没想到此生还能在这里见你!”
  云姑的老泪流下来,说:“谁想得到?你出门后总没有信。若是我知道你在这
里,仁儿就不致于丢了。”
  朱老先生夫妇们眼对眼在那里猜哑谜,正不晓得他们是怎么一回事。思敬坐下,
对他们说:“想你们二位要很诧异我们的事。我们都是亲戚,年纪都不小了,少年
时事,说说也无妨。云姑是我一生最喜欢、最敬重的。她的丈夫是我同族的哥哥,
可是她比我少五岁。她嫁后不过一年,就守了寡——守着一个遗腹子。我于她未嫁
时就认得她的,我们常在一处。自她嫁后,我也常到她家里。”
  “我们住的地方只隔一条小巷,我出入总要由她门口经过。自她寡后,心性变
得很浮躁,喜怒又无常,我就不常去了。”
  “世间凑巧的事很多!阿仁长了五六岁,偏是很象我。”
  朱老先生截住说:“那么,她说在此地见过成仁,在摩托车上的定是砺生了。”

  “你见过砺生么?砺生不认识你,见着也未必理会。”他向着云姑说了这话,
又转过来对着老先生,“我且说村里的人很没知识,又很爱说人闲话;我又是弱房
的孤儿,族中人总想找机会来欺负我。因为阿仁,几个坏子弟常来勒索我,一不依,
就要我见官去,说我‘盗嫂’,破寡妇的贞节。我为两方的安全,带了些少金钱,
就跑到这里来。其实我并不是个商人,赶巧又能在这里成家立业。但我终不敢回去,
恐怕人家又来欺负我。”
  “好了,你既然来到,也可以不用回去。我先给你预备住处,再想法子找成仁。”

  思敬并不多谈什么话,只让云姑歇下,同着朱老先生出外厅去了。
  当下思敬要把云姑接到别庄里,朱老先生因为他们是同族的嫂叔,当然不敢强
留。云姑虽很喜欢,可躺病在床,一时不能移动,只得暂时留在朱家。
  在床上的老病人,忽然给她见着少年时所恋、心中常想而不能说的爱人,已是
无上的药饵足能治好她。此刻她的眉也不绉了。旁边人总不知她心里有多少愉快,
只能从她面部的变动测验一点。
  她躺着翻开她心史最有趣的一页。
  记得她丈夫死时,她不过是二十岁,虽有了孩子,也是难以守得住,何况她心
里又另有所恋。日日和所恋的人相见,实在教她忍不得去过那孤寡的生活。
  邻村的天后宫,每年都要演酬神戏。村人借着这机会可以消消闲,所以一演剧
时,全村和附近的男女都来聚在台下,从日中看到第二天早晨。那夜的戏目是《杀
子报》,支姑也在台下坐着看。不到夜半半,她已看不入眼,至终给心中的烦闷催
她回去。
  回到家里,小婴儿还是静静地睡着;屋里很热,她就依习惯端一张小凳子到偏
门外去乘凉。这时巷中一个人也没有。近处只有印在小池中的月影伴着她。远地的
锣鼓声、人声,又时时送来搅扰她的心怀。她在那里,对着小池暗哭。
  巷口,脚步的回声令她转过头来视望。一个人吸着旱烟筒从那边走来。她认得
是日辉,心里顿然安慰。日辉那时是个斯文的学生,所住的是在村尾,这巷是他往
来必经之路。他走近前,看见云姑独自一人在那里,从月下映出她双颊上几行泪光。
寡妇的哭本来就很难劝。他把旱烟吸得嗅嗅有声,站住说:“还不睡去,又伤心什
么?”
  她也不回答,一手就把日辉的手揸住。没经验的日辉这时手忙脚乱,不晓得要
怎样才好。许久,他才说:“你把我揸住,就能使你不哭么?”
  “今晚上,我可不让你回去了。”
  日辉心里非常害怕,血脉动得比常时快,烟筒也揸得不牢,落在地上。他很郑
重地对云姑说:“谅是今晚上的戏使你苦恼起来。我不是不依你,不过这村里只有
我一个是‘读书人’,若有三分不是,人家总要加上七分谴谪。你我的名分已是被
定到这步田地,族人对你又怀着很大的希望,我心里即如火焚烧着,也不能用你这
点清凉水来解救。你知道若是有父母替我做主,你早是我的人,我们就不用各受各
的苦了。不用心急,我总得想方法安慰你。我不是怕破坏你的贞节,也不怕人家骂
我乱伦,因为我仍从少时就在一处长大的,我们的心肠比那些还要紧。我怕的是你
那儿子还小,若是什么风波,岂不白害了他?不如再等几年,我有多少长进的时候,
再……”
  屋里的小孩子醒了,云姑不得不松了手,跑进去招呼他。日辉乘隙走了。妇人
出来,看不见日辉,正在怅望,忽然有人拦腰抱住她。她一看,却是本村的坏子弟
臭狗。
  “臭狗,为什么把人抱住?”
  “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你已经留了他,何妨再留我?”
  妇人急起来,要嚷。臭狗说:“你一嚷,我就去把日辉揪来对质,一同上祠堂
去;又告诉禀保,不保他赴府考,叫他秀才也做不成。”他嘴里说,一只手在女人
头面身上自由摩挲,好象乩在沙盘上乱动一般。
  妇人嚷不得,只能用最后的手段,用极甜软的话向着他:“你要,总得人家愿
意;人家若不愿意,就许你抱到明天,那有什么用处?你放我下来,等我进去把孩
子挪过一边……”
  性急的臭狗还不等她说完,就把她放下来。一副谄媚如小鬼的脸向着妇人说:
“这回可愿意了。”妇人送他一次媚视,转身把门急掩起来。臭狗见她要逃脱,赶
紧插一只脚进门限里。这偏门是独扇的,妇人手快,已把他的脚夹住,又用全身的
力量顶着。外头,臭狗求饶的声,叫不绝口。
  “臭狗,臭狗,谁是你占便宜的,臭蛤蟆。臭蛤蟆要吃肉也得想想自己没翅膀!
何况你这臭狗,还要跟着凤凰飞,有本领,你就进来罢。不要脸!你这臭鬼,真臭
得比死狗还臭。”
  外头直告饶,里边直詈骂,直堵。妇人力尽的时候才把他放了。那夜的好教训
是她应受的。此后她总不敢于夜中在门外乘凉了。臭狗吃不着“天鹅”,只是要找
机会复仇。
  过几年,成仁已四五岁了。他长得实在象日辉,村中多事的人——无疑臭狗也
在内——硬说他的来历不明。日辉本是很顾体面的,他禁不起千口同声硬把事情搁
在他身,使他清白的名字被涂得漆黑。
  那晚上,雷雨交集。妇人怕雷,早把窗门关得很严,同那孩子伏在床上。子刻
已过,当巷的小方窗忽然霍霍地响。妇人害怕不敢问。后来外头叫了一声“腾嫂”,
她认得这又斯文又惊惶的声音,才把窗门开了。
  “原来是你呀!我以为是谁。且等一会,我把灯点好,给你开门。”
  “不,夜深了,我不进去。你也不要点灯了,我就站在这里给你说几句话罢。
我明天一早就要走了。”这时电光一闪,妇人看见日辉脸上、身上满都湿了。她还
没工夫辨别那是雨、是泪,日辉又接着往下说:“因为你,我不能再在这村里住,
反正我的前程是无望的了。”
  妇人默默地望着他,他从袖里掏出一卷地契出来,由小窗送进去。说:“嫂子,
这是我现在所能给你的。我将契写成卖给成仁的字样,也给县里的房吏说好了。你
可以收下,将来给成仁做书金。”
  他将契交给妇人,便要把手缩回。妇人不顾接契,忙把他的手揸住。契落在地
上,妇人好象不理会,双手捧着日辉的手往复地摩挲,也不言语。
  “你忘了我站在深夜的雨中么?该放我回去啦,待一回有人来,又不好了。”

  妇人仍是不放,停了许久,才说:“方才我想问你什么来,可又忘了。……不
错,你还没告诉我你要到哪里去咧。”
  “我实在不能告诉你,因为我要先到厦门去打听一下再定规。我从前想去的是
长崎,或是上海,现在我又想向南洋去,所以去处还没一定。”
  妇人很伤悲地说:“我现在把你的手一撒,就象把风筝的线放了一般,不知此
后要到什么地方找你去。”
  她把手撒了,男子仍是呆呆地站着。他又象要说话的样子,妇人也默默地望着。
雨水欺负着外头的行人;闪电专要吓里头的寡妇,可是他们都不介意。在黑暗里,
妇人只听得一声:“成仁大了,务必叫他到书房去。好好地栽培他,将来给你请封
诰。”
  他没容妇人回答什么,担着破伞走了。
  这一别四十多年,一点音信也没有。女人的心现在如失宝重还,什么音信、消
息、儿子、媳妇,都不能动她的心了。她的愉快足能使她不病。
  思敬于云姑能起床时,就为她预备车辆,接她到别庄去。在那虫声高低,鹿迹
零乱的竹林里,这对老人起首过他们曾希望过的生活。云姑呵责思敬说他总没音信,
思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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