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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势-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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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的乎?欧美各国都是奉信一个上帝的,但他们仍互相攻打,死人千万。斯大林和托洛斯基更都扛着列宁先生的牌位,但斯大林对资本主义的敌人尚可“休休有容”,对自己同志,却使之“死于奴工营、劳动营”,一点也不肯高抬贵手。

  这些鲜血淋淋,杀声震天的镜头,孑孓先生竟顺手牵羊用了个“而已”,以表示没啥,恐怕是交不了差。夫一个政治性的集团中,其主要结合要素,就在于“方法”“步骤”与“手段”的相同,一旦“方法”“步骤”“手段”都不同啦,凡是异己者都是王八蛋龟儿子,恨入骨髓,巴不得别人马上翘了辫子只剩下他一个人是正统。呜呼,那还叫啥党,啥同志?不要说供的是一个牌位,即令供的是一块钱,也不算数。比如满清末年,大家救国救民的抱负是一样的,但革命党主张推翻专制,建立共和;而保皇党却主张弄个皇帝在金銮殿上玩玩,似乎更妙;至于当权的亲贵,则认为祖宗自有家法,国家自有国情,革命党固如洪水猛兽,保皇党也不是啥好东西,千变万变,不如不变,还是老规矩的好。到了后来,权贵朋友情急,竟发出“宁送友邦,不给家奴”的宏愿,那就是,宁可把国家弄亡,也不让你们去救;盖恨自己人远超过恨外边人也。大家的“方法”“步骤”与“手段”不同到这种程度,所以才相视如仇,不共戴天。

  如今孑孓先生的屁股还没有挨板子哩,就自己坦白招供出来在他那伟大青年党里,已有了“方法”“步骤”“手段”的“争执”。有人曰:“柏老,柏老,照你阁下这么一说,一个团体里连争执都不能有啦,一有争执就成了狗咬狗一嘴毛啦?”这当然不是柏杨先生的本意,柏杨先生的本意是:在一个政治团体中,这种“方法”“步骤”“手段”的争执,一旦表面化,就是一件严重的形态,大者导致屠杀,小者导致分裂,再小者也会削弱力量,丢人砸锅,绝不能轻轻的用“而已”两个字唬过去。尤其是青年党内部的这种不同,并不只是可以放到桌面上的不同──而是二抓的不同。在抓权抓钱上各逞英雄,那就更不是用“而已”两个字掩盖得住的也。

  柏杨先生说了半天,仍只在理论上兜圈子,读者老爷准看得双眼昏花,趣味索然,为了助兴,且举出一例,以娱嘉宾。

  此一例发生在一九六四年十二月二日,该日正是青年党党庆,以陈启天先生为首的“难道无民主修养吗”一派同志,在台北市金华街中园召开党庆大会,为了拒绝“供奉祖宗牌位则一”的“异己者龟儿子王八蛋”的另一派同志也来参加,就派出岗哨,紧闭大门,用两根伟大的木桩,牢牢顶住,好象美国西部武打片中那些将遭受印第安人攻击的碉堡,庄严肃穆,如临大敌。

  果然,不久之后,只听人喧马嘶,以李不鞮先生为首的“异己者”杀奔而至,抬头一看,那些“信奉国家主义,民主政治则一”的同志,竟摆出对付强盗的架式,不禁悲愤欲绝,记者老爷赵炜先生曾在报上形容当时的场面曰:“一个个都在摩拳擦掌,表示要冲过去。”

  这一场攻夺战最后并没有爆发,没有爆发的原因,不是“每一个同志都是信仰而实行其党的宗旨原则的”,而是大批警察光临,努力疏导,才算化险为夷。但李不鞮先生这一派却出了一个花样,虽没有破门而入,血流成河,却在大门口也挂起来招牌,也庆祝起党庆来啦。门内一个党,门外一个党,你庆你的祝,我庆我的祝,以此一事为例,请问孑孓先生,这是谁分化的欤?又是谁挑拨的欤?这种一群人硬拒绝别人也来参加开会,一群人却硬要打进来的干法,是啥子民主?而民主岂是用木桩顶得住的?

  孑孓先生又厉声曰:“你配指责吗?”这又算啥话?青年党是一个政治性的集团,而孑孓先生却把它看成一块肥肉,一口吞到喉咙里,龇牙咧嘴,作出凶相。呜呼,不要说堂堂正正公开的政治性团体啦,就是一群流氓,如果总是不断上演精彩节目,人人都可指责,难道只有高考及格的朋友,或只有木桩抵大门的朋友,才有资格指责乎哉?不知道孑孓先生脑筋里是怎么弯曲的,真是怪得很也。写到这里,不禁诗兴蠢动,旦套一曲吾友刘庭信先生大作,吟之曰:“没算当,难思量,勒住脖子钻套项。今日东墙,明日西厢。挡不住他的连珠急三枪。鼻凹里抹上些糖,舌尖上送与些丁香。纵使你阁下钢脊梁,纵使你阁下铁肩膀,也擦磨成内讧担儿疮。”悲夫。   


18、额手称庆

  关于那一封更正函,因为恰是“照登”该函的当天,敝大作腰斩了的,有些朋友起了疑心,前已言之矣。事情虽与该函无关,但恐怕读者老爷硬是往上面误会,把我看成了有骨气的人,似乎得说明一番。

  柏杨先生于去年(一九六五)十二月十五日,在谈现代化的时候,信口开河,鬼迷了心,提起来台北忠孝新村,说它盖得实在窝囊,想不到闯了大祸。原来台湾省铁路局本来正要买第二批的,已谈得差不多啦,就要签约啦(当然没有谈到回扣红包之类,千万不要往那上想,谁要往那上想,谁就心术不正,天殛之,天殛之),可能有人把该文呈给大官,也可能大官觉得风声不好,于是乎签约之事,乃宣告延期。已经咽到喉咙里的钱又被掏出来,忠孝新村老板当然义愤填膺,一封信寄到报馆,再加上千钧压力,压得我金疮崩裂。我要是早知道这般厉害,就是房子塌啦,把铁路局的朋友压死净光,我都不写。不过话又说回来,也可以说菩萨和房老板同在,那一天实在肚胀难忍,只写了几句,交卷了事,如果具体的写,真能写上十天,像京戏里阎瑞生惊梦,“一桩桩,一件件,听小妹细说端详”!那就不是一封信可以磨得开矣。谨向房老板致万分歉意,好在来函已经照登,已证明了柏杨先生没理,铁路局管买房子的朋友,有该“照登”在手,该买照买,不过迟几天拿到钱罢啦,则这几天的利息不妨就算我的,卖掉裤子也得付,以作胡说八道之戒。至于每家必须再花上一、二万元才能住进去,那不关大官的事,也不关柏杨先生的事,而且修来修去,起码有繁荣市面之功,即令怨声载道,嗓子也可健康。铁路局的朋友,说不定将来都成了男高音、女高音,开个音乐大会,扬名国际,更是人间盛事,敢不额手称庆乎哉?

  朋友劝我不如就此下台鞠躬,都是出自爱心,杂文是一种和现实社会尖锐接触的文章。它最伟大的贡献是得罪人。不要说别的,就说三作牌吧,前几年我一连三次英勇失窃,那时柏府恰是台北市警察局第四分局的管区,第四分局长杨仲舒先生,一听说柏杨先生被盗,大喜曰:“他还想给他破案哩,再偷他三次也消不了心头之恨。”现在杨先生升了台湾省警务处刑警大队副大队长,当然更威风凛凛,跟相对基金原理一样,自然相对得我忧心如焚也。

  其实三作牌老爷对柏杨先生的印象,似乎很早以来,就不太优良。听说有位大官当台湾警务处处长,折腾得最厉害的时候,曾经大笔一挥,把柏杨先生列入流氓名册。按修理庙的规定,流氓也者,必须不断在街头惹是生非。而柏杨先生虽月入甚少,但正当职业倒是有的;至于说街头惹是生非,那更无关,我除了在巷口下下棋、吵吵架,到新公园打打太极拳之外,其它任何地方都不去,偶尔有人请吃一顿,进得饭店,也目瞪口呆,啥话都没有。自以为应该非常安全啦,偏偏流氓奖落到我头上,实在受宠若惊。这都是写杂文埋的定时炸弹,幸亏那位先生咚的一声,栽下宝座,如果他阁下仍在台上,柏杨先生危矣。不过他阁下虽然栽下宝座,不知道我那盛大的流氓头衔,现在取消了没有,教人心焦。

  ──有些朋友一直警告曰:“柏老柏老,你这么大年纪啦,还发明三作牌,老往上碰,一旦碰到他们手里,筋都抽出来矣。”这一点必须弄明白,三作牌可不是我发明的,而是他们自己发明的,难道“作之君”“作之师”“作之亲”,是我上他们的尊号哉。呜呼,如果说谁发明了三作牌谁就可得诺贝尔奖金,准没人说是柏杨先生发明的,如今荣登流氓簿,眼看要修理啦,却硬说是柏杨先生发明的,我就誓不承认。

  ──好吧,就算是柏杨先生发明的吧,三作牌者也是善颂善祷之词,既然有人要作小民之君、之师、之亲,而小民也欣然同意,还不行呀?好吧,即令不行,那危险也不比不发明大。有一个男人焉,被活活打死;有一个女人焉,双手被吊到栏杆上,吊得哭天号地。这些人难道都发明了三作牌,都触犯了三作牌乎?就是说被偷之事吧,举目所及,破不了案的多如牛毛,难道他们也都是柏杨先生乎?

  不过,无论怎么说,午夜梦回,心里仍然跳个不住,而且困难的是,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哩,定时炸弹已英勇的埋下。柏杨先生这一次南下避年,到了高雄,一位多年不见面的老朋友请我到他尊府吃便饭。新年期间,名虽便饭,定有油大,当下就饿了一顿,携带老妻孙女,届时前往。他阁下是住在登山街的,跑了那么远,好容易找到,却大门紧闭,铁将军在焉。最初以为他阁下童心未退,躲在屋里,捉一下迷藏,要敝老头惊喜一下的,谁知道喊了半天,把眼泪都喊出来,仍无人应,邻居看我一头大汗,乃告曰:“他们一清早就去台南啦,说三天后才回来。”   


19、实在记不清

  呜呼,三天后才回来,这算他妈的啥话,当下把小本子掏出来一看,时间完全正确,并不是三天之后呀。柏杨先生狼狈回去后,心中不服,到了第三天,只身又往。别瞧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仍沉不住气,非把其中曲折弄个一清二白不可。该朋友突然见我驾到,尊脸上红得简直像谁刚打了他两鞋底,人有羞耻之心,就坏不到哪里去,心里先原谅了他。但他却堵住门口,低声曰:“请到巷口稍站,我马上就来。”其状鬼鬼祟祟,好象灰色份子。果然,我在巷口站了不到五分钟,他踉跄而至。

  来了之后,没等我开腔,就作揖打躬曰:“老哥,千万原谅。”我曰:“我也不是没地方打饥荒,你吊我胃口干啥?”朋友曰:“阁下有所不知,那一天,我回到家中,说要请一位老朋友吃饭,太太倒很起劲,又买菜又买肉,把过年做的香肠也拿出来啦。可是后来听说请的竟是你阁下,就像挨了刀的老母猪,看她拉着嗓门叫吧。”我大惊曰:“她叫啥叫,我也没惹她。”朋友曰:“你虽没惹她,可是你惹了何柏林呀!”我困惑曰:“谁是何柏林?狗狼养的才惹了何柏林。”

  如此这般,弄到后来,才知道朋友的太太跟何柏林先生的太太原来是情同骨肉的干姐妹,是若干年之前矣,朋友说,何柏林先生发表了台北市公共汽车管理处处长,走马上任时,全体职员在门口排队相迎,是柏杨先生在专栏里表示了一下肃然起敬,从此,朋友太太就把柏杨先生恨入骨髓,如今还没报该一箭之仇哩,反而请他吃饭,天乎天乎?是可忍,孰不可忍?要吃倒是可以的,她就去跳爱河。依她阁下之意,等到上门,再把我轰出来,还是老朋友温柔敦厚,这才潜逃无踪。嗟夫,柏杨先生啥时候写过何柏林先生的哉?实在是记不清矣。另外还有一件事,发生在一年之前,但到今天想起来仍心有余悸,那时柏杨先生想找个晚上兼差干干,每月能多收入三、五百元,也可松动松动。有一个朋友就介绍到一个大机关(对不起,实在不能公开,但私下里可以告诉你),说明已经跟科长谈妥啦,只要去见见面就可决定。于是买了一包“美原”,把头发染黑,把胡子刮掉,西装革履,兴兴头头,前往晋谒。科长老爷巍然高坐,我向他鞠躬他也没有理,当时我的第六感就告诉我要糟。

  柏杨先生虽觉得要糟,但既入虎穴也只有小心翼翼,而且人类的弱点,总是希望强大的对手圣手仁心,大人不把小人怪的。当下鞠躬之后,科长老爷也没有让座,用两只基于神圣原因而洞察肺腑的尊眼,瞧了我半天,打开介绍信,好象看情书似的又看了半天,然后徐徐问曰:“迷死脱柏,你身体如何?”我曰:“还结实,前些时害过肚胀,现在好啦。”科长曰:“你明明没好,怎的说谎。”第一棒就如此严重,心里一紧张,嘴巴就不灵光,只好结巴曰:“没有,没有。”科长曰:“你不是天天在什么报上写杂文乎?”我急曰:“没,没……”科长曰:“听说你为了女人被法院判了五年的有期徒刑?”我更急曰:“没,没……”科长曰:“那定是为了涂改支票,把一百元改成七万零一百元,因之坐的牢……”我脸红耳赤曰:“没,没……”科长冷笑曰:“不要再说没啦,我对你清楚得很,这里的工作,我替你留意,以后有机会就通知你。你年纪已经不小啦,多积点德,也是好事。”说罢端茶送客。

  柏杨先生在众目睽睽之下,连走带跳,中途还被凳子绊了一跤,几乎撞到玻璃窗上,惹得哄堂大笑。等我一口气跑到原介绍人那里,电话铃也适时而响,朋友听过电话,向我抱歉曰:“老哥,对不起,对不起。”接着说明内情,盖该科长是表演沉船的那位船长谭守杰先生的亲戚,当该船沉入海底时,我曾写了几篇大作,他就牙齿发痒,再也料不到神差鬼使,找差事找到他头上,遂故意不动声色,满口答应,诱敌深入,迎头痛击,刚才那电话就是他阁下向该朋友说明原委的,朋友告我曰:“你得罪的人太多啦,木法度,木法度。”从他那里走出来,就好象从河里爬出来,汗流浃背,连裤裆都湿透矣。

  这不过顺手拈来,就碰到头上的若干钉子中,随便举例以说明之,至于暗下毒手,在阴山背后,会议桌上,放放冷箭,戴戴帽子,掀掀底牌,“更不知其几千万落”。如果不写杂文,恐怕丢了的东西早找回来啦,高雄那顿油大早吃到肚里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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