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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之道-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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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话音落下许久,没人做声。老半天才有僧人道,“一……一派……一派胡言……”
    “那你倒说说我哪里胡说了?”
    那人道,“我们不必多此一举去验证真假,因为这都是佛已修成正果的真谛,我们只需要照着做就好了。”
    “就是说,你们不求自己到底明不明白正确与否,只一径断章取义地盲从?”楚离沉了脸色,“所以你们就鼓励老百姓烧身成佛,杀身成仁,割肉喂鹰,自戕自残?”
    “神佛自会保佑我们的!”又一人固执道。
    “呵,”楚离冷笑,“神佛会保佑你,是吗?”她几步逼到那人面前,刷一下抽出一旁护卫的长剑递过去,“佛说割肉喂鹰,鲜血不留,伤口自愈,你现在割,让大家看看神佛会不会保佑你鲜血不留,伤口自愈。”
    那人变了脸色,嗫喏不语。
    “佛说烧身成佛,不知疼痛,肉身超脱,现在,”楚离看向台上左右各十人,“你们谁敢举火把自烧,不觉疼不喊痛?”
    众人哑口无言。
    他们的狂热或许可以让他们自残自戕,但不能让他们没有疼痛。
    楚离恨声道,“你们自己愚蠢,还要迷惑百姓,造孽深重还想成佛?”
    她声声讨伐,字字珠玑,声音传遍整个清凉峰。
    皇帝拓跋焘眸中流露出满意的神色,他眼神示意崔浩,嘴角噙了一丝笑意。
    崔浩悠悠起身上前,引得众人目光都投向了他,遂朝楚离走去,并高声道,“楚离,乃是我师父寇天师以通天彻地之能请来的高人,以佑我大魏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先师证大道而去,特地请来楚离为下任国师。昨日祭祀之时,已得天子首肯,本官代宣皇上旨意,从今日起,楚离即为大魏国师。”说着屈膝半跪在楚离面前,“参见国师!”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
    这时皇帝拓跋焘站了起来,走到楚离身边,大声道,“今日起,朕自当凡事询问国师,请示天命,使我大魏子民永世安康。”
    文武百官顷刻间随着崔浩跪在了楚离和拓跋焘面前,山呼万岁,“参见国师,吾皇万岁!”
    百官都已经跪下了,在场数千众人谁还敢站着,顿时整个清凉峰上还站着的,只剩下目瞪口呆的楚离,和笑地意味深长的拓跋焘。
    万顷碧松,云雾缭绕,山峭崖陡,天远地阔。
    楚离放眼望去,仿佛整个天下都臣服在了她的脚下。那一刻心中的震动几乎让她昏了头。她愣愣地站着,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跪在拓跋焘一侧的上谷公主偷偷拉了拉她的衣袖,楚离才回神过来。拓跋迪额上都是冷汗,无声做着口型,“跪下。”
    楚离心中一抖,连忙跪了下去,“民女谢陛下隆恩。但是……”她刚想说不做国师,上谷公主连忙捂住她的嘴。
    拓跋焘眼神变了变,却笑着说,“爱卿如今已为大魏国师,可自称微臣。”
    “我……”楚离还想说话,她只想能赢得这场口水战保住性命,然后赶紧回家。她并不想一个人在这个人生地不熟又压抑的地方做国师,她想回上洛郡,然后再也不乱跑出来了。
    “你这个时候忤逆父皇的意思,就是大不敬,要诛九族。”上谷公主贴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罢,楚离冷不丁一激灵,再不敢多说。
    拓跋焘令众人平身,带着崔浩等一干大臣起驾回宫。
    只有上谷公主还留在原地。楚离问,“公主,咱们什么时候可以走?”
    拓跋迪摇了摇头,“你的辩法还没完。”
    “……”
    果然还没完。在昭告天下楚离成为新任国师之后,清凉峰反倒来了更多人,每日都有百姓、修行人前来和她论道。竟然一直持续了半月之久,楚离筋疲力尽。尤其是发现,大多数人都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而且也不在乎懂不懂只是单纯地想听她说话之后,楚离简直生无可恋。
    眼见着就到了小年夜,楚离才终于可以离开清凉峰。然而她还没刚刚回到国师府,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粗衣僧人,含笑站着迎她,“施主,可否容贫僧入府一叙?”

☆、第16章 【钗头凤】16

楚离忍不住有些自傲。天哪,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能从那么多所谓高人的口水战中存活下来!楚离头一次觉得自己好厉害啊。
    所以看到门口那僧人时,她志得意满地将人请进了府中,吃饱喝足休息好才问,“不知道大师怎么称呼?有何要事?”
    那僧人却只是宽容地笑笑,“贫僧昙无成,特来拜会小国师。”
    楚离还不知道,因为她年纪小,百姓为了区别她和前任国师寇谦之,私下都称她为“小国师”。她打量着昙无成问,“大师可是来辩法的?”
    “非也。”昙无成笑道,“只是贫僧有些疑问,想来请教小国师。”
    楚离向来待人谦和有礼,遂请昙无成详谈,并道,“大师有话尽管说,小女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语中颇有得色。
    昙无成双手合十,“多谢小国师。”又问,“贫僧日前听小国师在清凉峰的妙论,实在佩服。只是不知小国师从何悟得如此高论?”
    “原也不全是我自己的东西,在上洛郡时时不时会有僧人来化缘做客,我在旁听了不少,也问了不少。”楚离想了想,补充道,“渐渐地就选择我认同的,觉得没有道理的就当听戏了。”
    “不知施主可还记得他们法号?”
    “法号倒是记不大清,”楚离皱眉,“他们不常来,来了也就胡乱说些话,没正经听他们说过自己的法号。隐约记得好像叫什么肇啊生啊,什么融的,还有些别的人,倒是不敢确定。不过近些年没见他们来过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昙无成念了句佛号,“可是僧肇、竺道生、道融?”
    “噫,大师你这么一说,好像就是这几个法号。”楚离惊讶道,“大师认识他们?”
    昙无成合掌笑了笑,“乃是贫僧同门。”
    楚离又惊又喜,立刻站了起来,恭敬道,“原来大师您和那些老人是同门啊。”虽然完全不了解那三位僧人根底,但是楚离从他们的言谈中也明显能感觉到其文雅气度,心中非常钦佩。
    她八岁起就跟着成公远居深山,所接触的人不超过上洛郡,对外界的信息了解非常少。生活的圈子里,人的才干学识都相差无几,她自幼跻身其中又不知世事,故而不知她身边人和自己到底几斤几两。在她心中,大家都稀松平常,不过都是些普通人罢了。更甚者,她还讨厌成公等人谈仙论道以求长生。
    昙无成点头笑笑,示意她坐下。楚离想到昙无成是要“请教”问题的,顿时就有些心虚。她自觉自己浅薄的知识也就能和那些欺世盗名的自命“高人”说上两句,真要和僧肇、昙无成论,她始终都只有洗耳恭听的份儿。
    昙无成看出她的紧张,眯眼笑道,“小国师不必紧张,贫僧确实心中有惑,才来请教。”
    楚离不敢怠慢,坐定细听。哪料你一言我一语,楚离越聊越有精神。她已经很久没和人这么痛快无碍的沟通过了,昙无成的学识见解果然和当初在上洛郡时遇到的人不相上下,楚离兴致盎然。两人不知不觉竟秉烛夜谈,待天际泛白,鸡鸣时两人还兴味不减。
    昙无成也大感酣畅,“阿弥陀佛,贫僧已许久未曾如今日这般畅快,小国师堪为良友!”
    楚离更是欢欣,“大师愿意和小女子做个忘年交,小女子求之不得!”
    “哈哈,”昙无成笑道,“我的师兄们恐怕都是你的忘年交吧?”
    楚离不好意思地吐舌,“这几年已经没见过他们了,心中甚为挂念,不知他们现下可好?”
    “嗯,”昙无成微笑着合掌,“阿弥陀佛,三位师兄已经涅槃。”
    涅槃……楚离心里一咯噔。这两个字听着好听,可实际意义却并不那么讨喜。她脸色一白,“……圆寂?”
    “正是。”昙无成始终面带微笑,楚离却不觉流露出哀痛神色,“怎么……这么……”
    “小友无须伤神,”见她竟哽咽,昙无成轻叹一声,“生死有命,三位师兄已化身成佛,小友该喜才是。”
    楚离垂眸,“大师你也相信仙佛之事?”
    听她这样问,昙无成顿了顿道,“贫僧往年曾听僧肇师兄提过,说有一小友,甚为聪慧悟性极佳,然性子执拗,业障不破,难道正是小友你吗?”
    “我不知道。”楚离摇头,“我从不信神佛。每次他们说到这方面时,我便没了兴致。”
    昙无成久久不语,半晌笑道,“小友且随缘。”
    楚离勉强笑笑,“这么些年没见,还以为他们一如过去一样硬朗,不料竟是阴阳两隔。我虽然不信仙佛,然而如今倒也希望真有此事,如此,便能让他们永存于世。”顿了顿,又问,“大师可是自己前来?”
    “还有同门慧严、慧观两位师兄弟。”
    “何不请他们也前来歇息几日?”
    “他们已先行离去,贫僧代为谢过。”
    “大师怎么说客气话,我是诚心诚意请大师多住几日。”楚离心下黯然。眼前的昙无成也是垂垂老矣,只怕今次一别再无相见日。
    “缘起缘灭,本是天理,小友无须为此伤怀,”昙无成眸中染了三分怜惜,望着楚离道,“小友小小年纪,已有如此造化,实属不易。贫僧今日既与小友有一面之缘,有两句话想送给小友。”
    “大师请说。”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天地之道无穷尽,人有不能至,当虚怀若谷以求真智。”昙无成念了声佛号,又道,“物极必反,盛极必衰,一切因果皆由自造,不可怨天尤人,小友日后不必为之自责。”
    第一句让楚离脸色大红。她可不正是因为赢了这次口水战而沾沾自喜得意洋洋呢嘛!楚离想,要是昙无成大师和他两位同门上台发问,不过两三句话就能让她败下阵来。她能赢,不过是因为挑衅她的人不够厉害。或者更确切地说,真正大智慧者看得透其中利害便不争这浮名。这也是为何昙无成师兄弟三人只于台下静观并未当场责难的原因,他们这些大智慧者惜才爱才,知利害权衡,所以才特地私下来找楚离。
    第二句却让楚离似懂非懂。物极必反、盛极必衰,因果自造、不怨天尤人,这个楚离明白,可是为什么让她不必自责呢?
    楚离心有不解,正要发问,昙无成却道,“小友不必多问,天机不可泄露。”
    “……”这句话简直是搪塞利器,楚离只好缄口。她暗自嘀咕,为什么总有这样好似知道什么却又什么都不肯说的人呢?虽然是高僧,可这点着实让人不好接受。装神弄鬼的作风,倘若不是昙无成确有大德,楚离一定把他当神棍。
    昙无成观其神色,不由莞尔。楚离看见这笑容,大有弥勒佛大肚容天下的气度,便只好笑叹,“我只是不喜欢这种说了不如不说的方式。”
    昙无成哈哈一笑,“小友当知,人心不古,欲壑难填,即便我们能够预知未来,却不能把握人心。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力趋利避害。而小友本该是方外之人,却被人心牵涉其中,贫僧不忍,故有此忠告。”又道,“万般法相,各有其理,可知而不可言。小友只要问心无愧,便足矣。”
    “多谢大师提点,晚辈定当顶天立地,绝不负人。”楚离作揖相谢,昙无成扶住她,“贫僧也该告辞了。”
    楚离苦留不住,只得送他离去。
    其时晨光普照,万物乍然生辉。楚离目送昙无成消失在视线里,在这熹微中久久伫立,心中似有千结万丝,却理不出头绪。
    远远地看见昙无成回头,朝她合掌施礼,楚离也双手合十,恭送他离开。
    隔得太远,她听不见昙无成那声仰天长叹。
    “我佛门当有此浩劫,惟愿小友能帮扶一二,少些杀孽。”

☆、第17章 【钗头凤】17

刚万分不舍地送走昙无成,国师府里又来了人。
    不过这次来的人,可就没有昙无成那样让楚离欢喜了。因为来的是个宣旨太监,召楚离入宫觐见。还送了官服来。
    楚离一看,这官服也真是奇特,竟是一身藏青的锦绣道袍。楚离嘴角抽动,她又不是道长,穿什么道袍啊。
    楚离不愿意穿。她早饭还没吃呢,就让她换官服上朝,心里是一千一万个不乐意。更何况,原来也没见寇谦之穿什么官服啊。宣旨太监等得久了,不由得催了两句,楚离只当听不见,慢慢磨蹭就是不理。她对皇宫可没什么好感。
    等到东边日头大亮,楚离才正正衣冠,慢慢踱步晃了出来。宣旨太监一看,心里老大不开心。这个小国师竟然还没换衣服!可他也不敢再耽搁了,要是再让楚离回去换衣服,指不定得换到什么时候呢。只怕到时候早朝都下了,那时皇帝怪罪下来,他可担待不起。索性由着楚离去,反正不穿官服,有罪的是楚离又不是他。
    朝堂之上,拓跋焘一眼看见仍旧粗布麻衣不改的楚离,脸就阴沉下来。楚离离得远,又不能正眼看皇帝,自然就看不见他神色。文武百官却是偷偷瞄着皇帝脸色呢,满朝文武本来就对楚离着装不满,如今看见皇帝神色,心中无不暗自嘲讽。这无知贱民,怎可堪当国师大任!更何况还是个女人。就只等着皇帝发怒,让这个小姑娘吃些苦头离了这里。
    哪料拓跋焘阴沉之色只是一闪而过,竟对楚离笑道,“国师免礼,怎么这样就上朝来了?”
    楚离道,“启禀皇上,民女……微臣看那官服,竟似道教着装。可微臣既非道教中人,怎可穿它门中服饰?所以没穿。”
    群臣哗然。
    拓跋焘问,“爱卿不是道教中人?”
    “自然不是。”
    “那也当不是佛门中人。”
    “也不是。”
    拓跋焘顿了顿,“可是出家人?”
    “算不上。”
    一番问下来,群臣议论纷纷。
    高平公李顺李尚书道,“皇上,以女子为国师,已经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更何况这小女子又非出家人,何德何能堪为国师?”深受皇帝宠爱的尚书一开口,朝中大臣立刻分成三派,不少人跟着李顺进谏,“请皇上三思!”
    拓跋焘没说话,一旁东郡公崔浩崔司徒上前一步道,“李尚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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