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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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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威看看高大全,脸上肌肉扯了扯,皮笑肉不笑地道:“看起来有些面熟,却没听过这名字!”

    高大全听了奇道:“李二郎,这才多少功夫,你就装作不认识我?你左右不过是做个耆长,官家眼里不过是当差的下贱人物,就这么眼高?”

    李威别过脸去,也不理他。

    徐平道:“我这个庄客一身力气,如果得我一声吩咐,一把就能将你从马上扯下来,扔到路边沟里去!你信不信?”

    李威听了,猛地转过头,上下打量徐平,口中喝道:“你好大胆!我是巡捕盗贼的耆长,敢这么恐吓我!”

    徐平冷笑:“我这庄里谁是盗贼?你有没有官府文书?带着人举刀拿枪来我庄里,围了我的管庄,想干什么?不是看你有个耆长身份,我先就把你拿住看成盗贼!如今院里几十个庄客,只要我一声令下,看你哪里跑去!”

    李威眼珠转了转,口气有些软了,话里却不饶人:“你说到天去,我也是觉得你买秀秀这个女使可疑!你让她出来,与我对质!要是不敢,我就把你们拿到县里,自有知县相公发落!”

    徐平听他咬住秀秀不放,已是心头火起。这种事情怎么说得清楚?又不像徐平前世,不管怎样都要讲个人证物证,这时只要到官府里,只要没抓住盗羊的贼,关着你你也没办法。还不是要上下使钱?

    强压下心头火,徐平道:“秀秀是个小女孩,天生胆小,怎么敢见你们这些如狼似虎的人?要不这样,你随我到院里,找个安静地方问,如何?今天我们庄里也正在办喜事,诸位既然来了,不妨就饮一杯喜酒,岂不是好?”

    蹭吃蹭喝本就是李威来的目的,徐平说出来了,他却又不想这么算了,绷着脸道:“我们当差的,到你家里吃喝岂不让人闲话?你只管把人叫出来,我问完了就走!”

    李威这么一说,他手下的壮丁就不愿意了。本来说好的就是来徐家好吃好喝,扭头就走怎么成?他们又不是官面上的,只是地方自治力量,说起来还不如徐平前世的民兵连正规。酒肉在面前,谁管李威?一起鼓噪。

    李威弹压不住,只好装模作样地下马,对徐平道:“你前边带路!”

    徐平心里冷笑,进了我的门,一会让你叫爹!

    进了院门,此时酒席已到中场,只剩了孙七郎等十几个酒量大的还坚持在那里,也都有了七八分酒意。

    壮丁看到满桌的酒肉,眼都直了。他们本就是附近的普通农民,就是所谓的下等主户了,有酒有肉的日子只有过节才来那么一次。

    庄客里有与这些壮丁认识的,招呼一声,呼啦一下都跑去了酒桌上。

    徐平对李威道:“秀秀在我小院里,你随我来。”

    又看看高大全,使个眼色:“你也过来。”

    高大全被徐平看得有些发虚,却不敢说什么,只好跟上。

    进了小院,秀秀正在那里收拾吃剩的东西,见到徐平带人回来,问道:“官人有客吗?”

    徐平道:“算不上什么客。你先不要收拾,过来说话。”

    到了这一步,李威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咳嗽一声,走上前对秀秀道:“你就是任牧子家的秀秀?我是本地耆长,有话问你。”

    秀秀一头雾水,站在那里。

    徐平闪到李威身后,对高大全使个眼色,突然运气猛地一脚踢在李威腰眼上,把他踢倒在地。

    李威倒在地上,简直惊破了胆,张口就要大叫。

    徐平早转到他身前,一脚踩住了他的嘴巴,对高大全厉喝一声:“你站着干什么!还不上来把他制住!”

    高大全回过神来,急忙上来把李威死死按住。

    徐平对秀秀道:“这个人不怀好意,竟然要来找你麻烦,我正心里烦躁,便拿他来出一口恶气!你去取条麻绳来。”

    秀秀满面惊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既然徐平吩咐,便转身回了屋里,不一会拿了一根长长的麻绳出来。

    徐平让高大全把李威绑了,又找块破布,把李威的嘴巴死死塞住,才直起身,长出了一口气。

    高大全惊恐地问徐平:“官人要怎样?莫不成真要取了这厮的性命?”

    徐平踢了李威一脚:“他不是叫拼命李二郎么?且看看他这条命到底有多硬,那么能拼!”

    李威躺在地上,满眼都是恐惧,心里肠子都悔青了。难道这一家真是盗贼?如果早知道,他怎么敢来?这条小命眼看就保不住了!

    徐平吩咐秀秀:“你回房里去,除非是我叫你,不然别出来。下面不是什么好事情,小孩家不要看!”

    秀秀担心徐平真地做出杀人的事,小声说道:“官人,你是什么身份?怎么能跟这种小人置气?若是取了他的性命,只怕闹到官面上去。”

    徐平对秀秀笑笑:“你这小丫头,说什么话!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样的恶人吗?不过是这人来得猖狂,我让他吃点苦头罢了。你快回屋去!”

    秀秀半信半疑,一步三回头地回自己屋里了。

    徐平对高大全道:“你把这厮送到柴房来,我有几种手段要在他身上试试!且看是他命硬还是我的手硬!”

    高大全把李威拖着,径直拽到柴房里。

    徐平跟进来,对高大全说:“你在门口看着,不要让闲杂人等进来。”

    高大全站在门口,脚下有些发抖,也不敢向柴房里面看。他不知道徐平要动什么手段,要是一不小心失手把人弄死了,他也脱不了干系。他到徐平庄里不过是干活混碗饭吃,可没有豁出命去的觉悟。

    徐平倒不担心他,心里只是想着怎么收拾李威。

    之所以发生这种事情,就要讲清楚此时庄客的地位。他们与主人一是雇佣关系,干活拿钱,期限到了自己选择去留。但在期限内,他们与雇佣者有主仆名分。主仆名分可不仅仅是名义上的事,有许多法律上的权利和义务。比如主人打奴仆,甚至杀死,比平常人会降低处罚,反过来则相反,刑罚加重。更重要的是奴仆有为主隐的义务。这是个什么意思?就是仆人不能告发主人,除非主人犯的是谋逆这等大罪,或者仆人自己受到了主人的虐待之类,其它的犯罪,一律不许奴仆告主。如果到官府去告主人,先要治告发者的以奴告主之罪,然后主人算自首,无罪释放。

    正是吃死了这一条,徐平对高大全放心得很。

    绕着李威转了一圈,徐平想了想,把他搬到了一张长凳上。最近几天诸事不顺,先拿这家伙出出气。

    此时的官府整治犯人,因为基本没有监督,手段还比较粗暴。徐平的前世可就不同了,历朝传下来的各种阴损手段层出不穷,能把一个人收拾得精神崩溃了,外表还一点也看不出来。

    只要外表看不出来,难不成徐平还怕李威咬他!

    把李威放好,徐平先来了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老虎凳。就用木柴代替砖头,一根一根向李威腿下垫。

    垫一会歇一会,这种痛苦要把时间拉长了才有威力。

    来回了没几个回合,徐平觉得不对,鼻子里闻到一股又骚又臭的味道。一看李威,这家伙的裤裆里已经湿了一片,竟是屎尿齐流!再看他的眼睛,瞳孔放大,竟像是要死过去了!

    徐平暗骂一声晦气,没想到这家伙这么不经折腾,竟然还敢自称拼命李二郎,拼命你妹!

    把凳子上的木柴抽走,徐平让高大全进来,把李威放了。

    一解完绳子,李威扑通一声跪在徐平面前:“小官人,小的知道错了,再也不敢犯浑了!你饶了小的吧!”

    徐平皱着眉头:“你身上什么味?好好洗洗!”

    李威爬出柴房,到水缸边弄一桶水,“哗”地倒在身上,哭着对徐平喊:“这都是天热,小的自己洗澡,不关小官人的事!”

    徐平道:“你过来,我还有话跟你说。”

    李威听见这话,通地又跪在地上:“小官人饶了小的一命,我给你做牛做马啊!不敢瞒官人,盗羊的人其实我有风声的!”

第21章 黄白术() 
听见这话,徐平腾地站了起来。

    秀秀家的羊被盗,他本来以为就是一件无头公案,别说这个时代,就在徐平的前世,技术手段那么发达,农村里丢了牛羊鸡兔等财产,又有几件能破案的?根本就是无从查起

    李威一个不成器的耆长,竟然还真能有线索?

    徐平让高大全把李威拖进柴房,自己在凳子上坐下,对他道:“盗羊的是什么人?你且说来听听。”

    到了这个时候,李威又后悔了,那帮人比徐平还凶,更是他惹不起的,在地上跪着,吞吞吐吐地就是不肯好好说话。

    徐平看了,笑着对高大全道:“这厮,伤疤没好就忘了痛!你也在军里混了那么多年,手上有什么手段?记住,只让他痛到心里去,面上绝不许有一丝能被人看出来的地方!这样便是弄到皇帝面前,他也耐何不了我们!你来摆治他一遭,我有些累了。”

    李威听见这话,心腾地就提到了嗓子眼,连气也不敢喘,偷眼看着高大全。心里暗暗祈祷,两人在马监当厢军时多少还是有交情的,虽然今天得罪了他,但愿高大全这混人不要往心里去。

    高大全果然摇了摇头:“回官人,小的在马监就是个谁都能差使的小角色,哪里会这些?再说,军中管人,只要上官看不顺眼了,都是大棍子没头没脑打下来,哪有这许多讲究?”

    徐平叹口气:“还是要我来了?这次却不好再弄他腿脚,不然他屎啊尿的把这地方脏了。你去取些纸来,要桑纸之类结实的,且先取他半条命!”

    李威见高大全转身,怎么想徐平的话里都是含着杀气,就怕要的不只是半条命,整条小命都要没了。再也顶不住,对徐平磕头:“小官人饶了小的一条狗命!你问什么我说什么,再也不敢有半分隐瞒了!”

    徐平冷笑:“谁要你这条狗命,脏了我的手!我只是要让你生不如死!想撞墙都没有地方!快说!”

    招回高大全,让他看住李威。

    李威叹口气:“我说的都是耳闻,没个证据,当不得真,小官人明鉴!”

    徐平道:“你只管说,我只管听,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李威道:“这事说来话长,还要从几个月前朝廷殿试放榜说起,牵涉到几个人物,小官人要有点耐心。”

    徐平抬脚踢在李威肩上:“让你少操心!只管往细了说,我耐心多的是,磨破了你的嘴巴也累不坏我耳朵!”

    李威道:“是,是,小官人说的是!自朝廷殿试放榜,有不少乡贡进士被朝廷黜落,有些家境不好的,消折了盘缠,便流落京师,回不了家乡。内中有这么一个人,是华州进士,也过了省试,却在殿试落第,身上盘缠又没有了,便在京师找些生钱的门路。也是凑巧,竟被他碰到了一个有道行的仙师,不知从哪里学的仙术,能够用铜化成白银。这点成的白银非同一般,虽经百炼也不变色,与真的一般无二。这仙术虽然是生钱的门路,在朝廷的眼里却是犯禁的事,在京师弄不得。他们又认识了一个京城闲人叫做柯五郎的,手下颇有一帮兄弟,三人合作一伙,思量着要到京城周围的乡下地方来做这事。柯五郎是这附近的人,便到了我们中牟县。任牧子家的羊,便是被柯五郎带人盗了,卖了做本钱买原料,要点铜成银。”

    徐平皱起眉头,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以徐平前世的知识,用铜点化成白银,必然是加了什么原料形成铜合金。如果效果真像李威说的那么好,估计就是镍白铜了。镍白铜又称中国银,可想而知在古人眼里这东西多像白银,在历史上很是红火了一段时间。直到后来欧洲工业兴起,实现工业化生产,又以德国的生产量最大,质量最好,便如同中国古代的很多东西一样,名字也被西方人夺了去,改名叫德国很了。

    要说中国古代,用各种稀奇古怪的方法来点化金银,实在源远流长,本是方术中的一种,称为黄白术。细看史书,在唐之前,中国的黄金存世量极多,到了唐宋时候,黄金突然就成稀缺资源了。不用说,那之前的所谓黄金,很多都是鱼目混珠的药金,甚至到了武则天时候,还曾把药金作为真金赏给大臣。这些药金中,尤以硫化铁这种到处都是的东西最坑人。时间到了宋代,人们对金银的认识加深,点石成金就骗不了人了,又开始流行点白银这种方术来。

    但这有一个问题,能够用来点化铜成镍白铜,为何不直接来点化铁,做成不锈钢正大光明地赚钱不是更好?

    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徐平只好暂时放下,问李威:“他们做强盗,要抢钱干什么不好,非要去盗任家的羊?”

    李威道:“这事小的也有耳闻,是柯五郎有一日见了任安浑家田六娘,一时起意上去调戏,反被打骂,所以怀恨在心,要弄得他家破人亡。”

    “什么?”徐平心里只是暗骂,果然又是这种狗血情节。

    想了一会,徐平问道:“柯五郎这帮人现在躲在哪里?”

    李威道:“他们神龙见首不见尾,有谁知道?小的如果有确信,早就禀明知县相公去拿人,也好有个赏赐。”

    徐平盯着李威看,突然开口:“你就一点风声都没有?”

    李威打了个哆嗦,急忙道:“有一点的,听说是与骐骥院里牧马的军士浑在一起。谁敢到他们头上去惹事?小的也只是听闻而已。”

    徐平点点头:“嗯,念你老实,起来吧。”

    李威战战兢兢地起身,站在一边。

    徐平闭目养神,也不理他。

    就这么站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李威悬着的心终于慢慢放下来,这个小煞星听了消息,看来是放过自己了。

    就在这时,徐平突然转身,目**光,死死盯着李威,厉声喝道:“你老实跟我说,到我庄上找事,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李威被徐平看得心胆俱裂,通地又跪了下来,不停磕头:“小官人慧眼,小的本是有一个龌龊心思,要来庄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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