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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在一个小山村-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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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掉最后一张日历,我在服务室换上了一九七六年的新日历牌,我开始独立当班了。我用画报和纸板做了个挂日历的背板,跟会计要了个小夹子用来夹起那翻过去的每一天,还嘱咐了其他姐妹别撕日历,我想通过日历,保存我独立当班后的所有记忆。杨姨见了,说:“这办法好,有啥特别的事就在上面记一下,互相还有个提醒。”可没成想,那本日历,记载了太多太多的黑色的记忆。 

腊八,我上早班,早晨在家喝的腊八粥,那天,天空阴沉。沉闷的天气仿佛给人们的心里也投上了阴影,干活儿都少气无力的,话就更懒得说了。可我还是打起精神,使劲儿拖,使劲儿擦的,籍此排解着胸中的郁闷。交了班就匆匆回家了,伯母躺在床上只说闷得慌,小大娘也无精打采的坐那剥蒜,我凑过去说:“剥了这么多了还剥呀?”小大娘看了眼说:“噢,够了,不剥了。”说完,把剥好的蒜用醋泡上。晚饭我帮小大娘做的,吃晚饭的时候,伯父习惯的打开收音机,小大娘端着稀饭锅进来说:“闷了一天,外头下开雪了。”伯父盛满一碗稀饭说:“老婆子今儿个不熨帖了,也不说出来一块儿吃饭了,俺去喂她喝碗稀饭,也是,俺也闷得慌。”伯父端着碗进屋了,我和小大娘在外屋,饭没吃完,收音机停了,伯父说:“闺女,咋不响了?”话音刚落,可怕的哀乐响起,还一遍又一遍的,伯父早跑出来,“不对啊,哪有这时候播这个的,坏了,”伯父没说下去,哀乐停了,低沉还带着哽咽的声音播报,敬爱的周恩来总理与世长辞了!“啪——”伯父端着的碗掉在地上,“哇——”伯母刚吃的饭吐了,我直接就放声痛哭起来,小大娘也抹着泪一个劲说:“天啊,天啊。”伯父扑在桌上,瘦削的双肩一耸一耸的无声的哭着,我赶紧跑过去捶打着伯父的后背,小大娘也如梦初醒,跑里屋去照看伯母。 

第二天,每个人的臂上都带着黑纱,每个人的胸前都挂着白花,抬眼望去,白花花的一片,整个世界都披上了白纱。 

接下来的日子,大家都泪眼朦胧,抹着泪水,默默工作。接下来的日子,伯父担心,还会发生什么更可怕的事情? 

天崩了,吉林发生极为罕见的陨石雨,陨石在空中爆炸,数千块碎石散落。我在日历上记下了,那天是三月八日。伯父说,那叫石破天惊。 

又一次不同往常的哀乐响起,七月六日,朱德委员长也离我们而去。伯父惊叹:“失去了左膀右臂,这是要咱主席的命啊!” 

地裂了,七月二十八日凌晨,河北唐山、丰南一带突然发生7。8级强地震,唐山被夷为一片废墟,相隔千里之外,我们都感觉到强烈的震感。没几天,空阔的地方搭起一片片的防震棚。一批批震区的伤员疏散过来,所里诺大的防震棚里也住满了灾民。听着他们痛不欲生的哭诉,人们的心里满是悲凉。 

来往的人少了,楼房开始了加固。 

不知道是不是与地震有关,伯父托人把哥哥调到了城郊的一个铁厂。 

又一批知识青年要下乡了,县里在剧院开欢送大会,所里要求不上班的都去开会。到了剧院,碰上了韩姐,我说:“姐,你没上班,可也不知道让来开会呀,你怎么来了?”韩姐说:“上班我也得找人替我,我来送我大弟呢。” 

剧院外早已是锣鼓喧天,彩旗招展,几十辆军车整齐的排在路边,剧院里挤得满满的,韩姐拉着我还是硬往里挤,等到宣布知青代表发言时,韩姐眼睛都亮了,“菊花,我弟。”透过人缝,看见一个瘦削高挑的小伙走上台,韩姐紧张的抓紧我的手,屏住呼吸在听,脸上满是骄傲的神色。 

场内锣鼓声响起,外边鞭炮“噼哩啪啦”的炸响,韩姐拉着我又赶忙往外挤,知青们陆续上了车,我们在寻找着那张面孔,“在这儿,”韩姐欢快的叫起来,接着回头在人群里寻找着,“不用找了,我在这呢。”有人说,韩姐挤到车头那叫:“妈,我弟真了不起。我爸呢?”“不用找,你爸一会儿要送他们到知青点的,在这等着就行,”韩姐的妈妈说。我叫了声“大姨”,韩姐这才想起后边跟着的我,“妈,这就是我说过的菊花,还记得吗?”大姨说:“记得,”又对我说:“有时间到家里去玩。” 

又一阵锣鼓鞭炮响起,汽车发动了,县里和部队的领导开始跟车上的知青们招手致意了,大姨冲车上说着:“儿子,好好注意自己,衣服攒着带回家来洗”说着泪水就下来了,韩姐也抹开了眼泪,发言的小伙笑着说:“放心吧,妈,大姐,你们回去吧。” 

车开始起步了,领导人群里走出一个中年军人,上了眼前的这辆车的驾驶室。“爸,我也想去送弟弟,”韩姐冲驾驶室喊,那军人对韩姐说:“你还是在家好好陪着你妈吧。qǐζǔü”车开了,缓缓地开,人群缓缓地跟着。拐过路口,汽车加速渐行渐远,送行的人群里少不了阵阵抽泣。我跟韩姐她们道别,“大姨,韩姐,别哭了,他们离得又不远,不是经常能回家呀?”大姨破涕为笑,“儿行千里母担忧啊,呵呵,让你见笑了。”韩姐挽着妈妈回家,没看到所里开会的人们,我也独自回家了。 

那以后,跟韩姐在一起的时候,又多了个话题,就是说她的“大弟”,她打趣的说:“我大弟一直都是班长,这回降级了,成了组长。”“不都叫知青组吗?不叫组长还能也叫班长?”我反问,“说得是,逗你玩的,对了,我大弟还进了大队的团支部呢。哎,菊花,你也到了入团的年龄了,你该写申请入团啊?”韩姐的话题转向了我,我懦懦的说:“我就一个临时工,能行吗?再说,我才上了几天学呀,我也不知道怎么写呢。”“我可也没上满六年学就当兵了,看姐这字儿,怕是好多高中生也比不上吧?还不都是自己学的?听说,你不也一直坚持自学的,写个申请应该没问题的,对了,有空儿我教你写。” 

中秋节到了,本来打算回山里老家的,可柳叶要回家订亲,我和陈姐就得留下值班了。这阵子住所的人本来就少,过节人就更少了。下了早班我没急着回家,想陪陈姐多呆会儿,陈姐说:“没事儿,菊花,你走吧,哪回过节,都紧着别人先走,我都习惯了。”陈姐一个劲儿的催我,我只好站起身,“那我先走,回家早吃饭,我再回来替你,让你去会餐。”“可别,菊花”,陈姐显然被感动了,“你都下了班了,不能回家团圆,也该好好陪着你大爷大娘的过十五,你可千万别来,到时候杨姨会安排人倒替着去吃饭的。” 

回到家,饭菜都准备好了,兰花姐一家也都到了,伯母招手叫我过去,我过去跟伯母低声说:“大娘,今儿个姐姐、姐夫他们来了,理应他们靠您二老坐的,再说,吃完饭我得赶回去,替班上的姐妹顶会儿班,让她也踏实的吃顿饭过个节不是?”伯母脸上稍显不快,可马上就说:“闺女,想的,周全,依你。”伯父坐在伯母身边显然听见了我说的,招呼姐夫靠他坐下,我把兰花姐推到伯母身边坐下,俩孩子,闺女挨着她爸,儿子他妈抱着,我和小大娘对着伯父伯母坐在一起。 

听到伯父“开始吃饭”的口令,我埋头就吃,顾不上细细品味,三口两口的下肚,就放下了筷子,说:“姐姐、姐夫您慢慢吃,我去替班上的陈姐让她会餐去。”伯母急着喊“月饼,月饼”,我又匆匆拿了两块儿月饼,说声“大爷,大娘,小大娘,我走了”,急忙出了家门。 

走到大门口梧桐树下,习惯的抬头看东方的夜空,没有月亮,可我依旧拍下脑门,心里说,娘,你们过节好,不过,今天,我得去陪班上的姐妹了。 

一溜小跑上了楼,没进服务室就喊:“陈姐,我回来了,你快去会餐吧。”说着进了门,站起身的不是陈姐,是杨姨。我忙说:“杨姨,过节好,您怎么——”,“菊花,过节好,你大爷大娘也都好吧?”杨姨面带微笑,接着说“我来替小陈的,我刚把她撵去吃饭了,她说你可能要来替她的,你还真来了,嗯,姐妹们在一起,就得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的,这一点,你做的就比别人好。不过,这么急急忙忙的回来,你大娘可让你走?”我点点头说:“我跟大娘说了,她还让我拿的月饼跟姐妹一起吃呢。杨姨,您先吃一块儿啊?”杨姨“呵呵”笑着:“闺女,我家你叔叔就在食品加工厂,喏,桌上是我拿来的月饼,小陈回来你们姐妹一起吃吧,既然你来了,我就不在这了,我到其它楼层看看去了。”杨姨拎着包,想必还要给其他姐妹们送月饼吃呢。 

杨姨刚走,陈姐就回来了,进门看是我,就说:“你还真来了呀?行了,我吃好了,你也快回家吧。”我摇摇头,“我跟家里说了,今晚不回去了,陪你玩会儿,我去宿舍就行,明天早起接你的班。来,陈姐,俺大娘让拿的月饼,咱俩一起吃,对了,服务台那儿还有杨姨拿来的,晚上饿了你就吃。”陈姐接过我递给她的月饼,咬了一大口,含糊的说:“这块儿月饼吃饱了也要吃,菊花,你也吃呀。”“哦,我也吃,”说着,也是咬下一大口,陈姐说:“不是说吃月饼要看月亮的吗?走,咱去看月亮。”说着拉着我往走廊东头儿的窗子跑,我边跑边说:“可能没月亮,我来的时候反正没看见。”跑到窗子那,没有月光,陈姐不死心,开开窗子探出身子还往天上看呢。关上窗子,陈姐说:“真的没呢,星星都看不见一颗。”我说:“没有就是云遮月了,那来年该是个好年景了。”看陈姐疑惑,我给她解释着,“不都说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吗?哦,你也知道啊,那冬天下雪了,还不就是瑞雪兆丰年了呀?我们那里全是山地,下雪可就更金贵了呢。” 

窗外“呼呼”的刮起了风,陈姐说:“菊花,你快回宿舍关上窗,对了,时候不早了,也该睡了。”我点点头,说:“那我走了,你关门也睡吧。对了,风一刮,云散了,说不定还能看到月亮呢。” 

回到宿舍,关好门窗,睡意来了,头挨着枕头就睡着了,没看到那晚的月亮。 

早早起床,洗脸刷牙。下楼打饭,天空果然晴了。打上饭就去接班,跟陈姐说:“你快去吃饭吧,我吃完了就开始搞卫生,没多少人住,看着到处都挺干净呢。”吃完,刚收拾好碗筷,陈姐也来了。没等我说话,陈姐就说:“你能陪我,还不兴我帮你,我又没事儿,咱俩一块儿搞完卫生我就走,行了吧?”看样子撵也撵不走她,就说:“那你就拖一遍走廊,别的不许插手了。”说归说,等我打扫完卫生间、洗刷室,搬着刷好的痰盂出去摆放的时候,走廊的地面和墙裙也都拖完、擦完了。脱掉胶靴和胶皮手套,我说:“陈姐,这回用不着你了,没几个人住,提一壶水就够,快回宿舍歇着吧。”陈姐不再争执,我去提水,她回宿舍了。 

中午,陈姐过来帮我打回的饭,吃完,陈姐说:“昨晚咱俩睡得太晚了,不行,我得回宿舍补补觉去,没人你也趴那打个盹。”我说:“没事儿,我回去一觉睡到天亮,我不困,你快去吧。” 

陈姐走了,楼道里没一点儿声响,我摘下日历牌,坐在服务台那无所事事的翻看,翻回到九月九日,想着今天该写点儿啥?忽然听见楼外又一次响起了哀乐,推开窗户,楼顶的喇叭里也在播着,晴朗朗的天空,宛如响起了惊雷,遍布全城的高音喇叭连续播放的哀乐声撼人心魄——共和国的缔造者,伟大领袖毛泽东主席阖然长眠了!我当时就傻了,呆了,真的有“天塌下来”的感觉,泪眼模糊的回到服务台前,瘫坐在椅子上,我在日历上用力写下“天塌了”三个字,笔折断了。 

陈姐哭着跑来,我俩抱在了一起,鼻涕眼泪和在一起,打湿了对方的肩膀。忽然想起家里的伯父伯母,我哭着说:“陈姐,俺大爷,大娘,不知道,咋样了呢?呜呜。”奇…书…网陈姐也是哭着说:“还不快回去看看,呜呜,我在这呢,快回家,呜呜”。再也顾不了许多了,我哭着疯跑回家,进门看到的景象比我想象的还严重——主席像披上了黑纱,八仙桌上摆上了伯父从不让摆的贡品,一碗白米,插着燃着的三炷香,俨然是个灵堂。听到门响,小大娘着急的喊:“妮子,快来,你大爷大娘都瘫厥好几回了。”我跑进屋,看着伯父伯母躺在一起,小大娘掐掐这个,又掐掐那个,泪水、汗水、鼻涕布满了脸庞。我扑上床,摇摇伯父,晃晃伯母:“真的塌了天啊,呜呜” 

傍晚,兰花姐来了,也是红肿着眼圈,好在伯父伯母开始渐渐平息下来,不然,兰花姐不知又要哭成个啥样。兰花姐说:“我真担心爸妈会抗不住呢,”小大娘甩了把鼻涕眼泪:“可不敢说抗不抗的过去,俩人都瘫厥好几回了,可吓死俺了。你姊妹俩守着点,俺去熬锅糊涂,咋的也得活下去不是。” 

伯父长长出了口气,“嗨——,您小大娘这回说的是啊,老人家走了,咱还得把他老人家开创的事业进行下去啊,闺女,扶我起来。”我和兰花姐扶起伯父,伯父说:“越这个时候越要化悲痛为力量,都躺下,都趴下,谁干社会主义,记着,好好的工作啊,闺女们。” 

伯父挣扎着下了床,回头对伯母说:“老婆子,你可好好的,挺住,别拖累了孩子们,影响了她们工作。”伯母抹着泪点点头。 

伯父到了外屋,望着主席像,说:“您老人家日夜操劳,也该好好歇歇了,您放心走吧,俺这一家老老小小的,一定继承您老人家没完成的事业,尽心尽力,干好工作。”说完,趴地上“咚咚咚”的还磕了三个响头,我们也都跟着过去磕了头,伯父对小大娘说:“黑纱留着,别的都撤了吧,俺也是想用咱老百姓的方式表达下心情,可他老人家也不喜欢这个。”小大娘默不作声的撤掉了桌上的东西。 

尽管天崩地裂,可天没塌。太阳依旧升起,地球照样转动,人们也日复一日的劳作。不过,接连三位开国元勋相继辞世,人们的心里,免不了空虚、担忧和揣测,新的接班人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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