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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荷记-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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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的前夜,我在你房中和你道别。
我们坐在昏醺的灯下,絮絮地说话。你说巴尔蒂莫治安太差,要我晚上不要独自出门。又给我一本菜谱,说这都是简单易学的菜品,我若西餐吃烦了,又没有对胃口的中餐馆,便可以自己学着做些。我轻轻地应着,目光只牢牢停在你苍白瘦削但依然美丽的脸上。
我们说尽了所有的痴话和傻话,最后终于无话可说了,只任时钟的秒响在你我之间嘀嗒嘀嗒。
然后你说:“已经晚了,你明天要一早去机场,快休息了吧。”我答应一声,站起身走到门边。
你婀娜的影子就投在我面前的墙上,你软馥的气息就起伏在我身后。我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决然地回身,双手抓住你细瘦的肩,朝你俯下身去。
这是我在梦里出现过,心中渴望过的场景。现在终于变成了现实。我们的双唇紧贴在一起,灼热的呼吸吹到了彼此脸上。然后我的舌紧张地试探着你的,慌乱中我们的牙齿都碰在了一起。
我们十五岁的这个初吻,生涩而甜蜜,足以让我一生铭记。
约翰…霍普金斯 (靖平)
哈佛医学院的综合排名全美第一,约翰…霍普金斯医学院仅以微弱的差异紧随其后。但霍普金斯却有世界上最好的血液病专业,并且首创骨髓移植治疗白血病的学术泰斗Rudolph Rubinstein 教授就在此院任教。另外,哈佛里有相当一部分学生是沽名镀金的官宦富家子弟,在学风的朴正严谨上,反而比霍普金斯稍逊。两相比较,我便决定霍普金斯大学会是最适合我的学校。
凭着我自中学起就逐步积累的医学知识,和我近乎不休不眠的狂热勤奋,我在霍普金斯的第二年末便取得了生物学的学士学位。第三学年,我申请就读Rudolph Rubinstein 教授的血液病理和药学的研究生,并进入他的试验室做白血病疗法研究项目的研究助理。
这位以怪僻著称的著名学者在面试时对我说:“年轻人,你的学士课程全A,但你各科目都学得太快,我怕你还没消化完,再说你缺乏临床经验。所以专业方面,我不认为你能胜任。还有,你才十七岁,心理上,我也不认为你能胜任。你知道想到我的实验室里来镀金的学生很多。但我的实验室里工作强度非常大,你不一定吃得消,我可是个犹太人。”
我回答他:“我的确没有什么临床经验,但勤能补拙,所以专业方面我会胜任。我进入您的实验室学习,并无名利之图,而是为了有一天能救我心爱的人,她有白血病,所以心理上我更能胜任。我学东西快,身强体健,忍耐力强,而且我是中国人。”
他看我良久,然后说:“我给你三个月试用。”
两个月以后,我成了Rubinstein的研究生和他实验室里的正式研究助理。我和他一起辗转在北美和欧洲的各大血液病研究中心和实验室。我们的目标是要完善骨髓移植技术,延长白血病人的术后存活时间。我根据他的构想去做血象,骨髓,染色体分析,动物活体测试,然后在重症病人身上做临床试验和观察。
慢慢地,我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他便放手让我自己去做,只在我遇到瓶颈时给我一些建议。Rubinstein常开玩笑说:“这是靖平的实验室,不是我的。”
我每天睡得很少,也没有休息日。我以疯狂地工作来和时间赛跑。我要在死亡触到你之前,找出抑制你体内白细胞恶性增殖的方法。
和你的通信是支持我以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来学习的唯一力量。我曾经在实验室里连续工作了四十八个小时,被Rubinstein发现后,他不由分说地把我拖出去,一边大声说:“你这个小疯子比我这老疯子还疯得厉害!我要是也谈恋爱的话,说不定会得Nobel奖!”
我已经三年没有回过家,尽管对你的思念已经快要让我崩溃。我在和命运赌博,我拿不出这一点时间。父母和玮姨每年都会来学校看我两次,而我却只能和你相见在梦里。
但渐渐地,你写给我的信少了,即便有也是平淡匆忙的只言片语。终于我按捺不住,向Rubinstein请假回国。
我迫不及待地回到家里,看到你的第一眼,你正偎依在卓正怀里。
我浑身发抖地问你为什么。你只轻描淡写地说:“我也喜欢他,只是以前你在时,我没发现。你走得太久,我对你也就淡了。”我双目赤红地注视你良久,抛下一句:“那我恭喜你们了。”然后提起还没有解开的行囊,回了学校。
我一如既往地学习和做试验。工作是我唯一的发泄和转移注意的方式。若不如此,我怕是要被痛苦逼得神志不清。我试图要把你从我的情感和记忆里抹去,但只是徒劳。更可怕的是,我发现自己仍然爱你,哪怕你已不再是我的。
此后在与父母和玮姨联系时,大家都避免提到你。只是从他们偶尔的闪烁其辞里,我听出你病情稳定,卓正也很爱你。我酸楚,但也安心。
我执著地在这条长路上艰难前行,尽管这路上我已是孤身一人。我依然想留住你的生命。
在我第四学年的一天,玮姨在电话里哭着让我回家见你最后一面。事实上,在我赴美第二年,你的病情就开始恶化,但你要所有人对我隐瞒消息。你最近接受了一次作为晚期治疗的骨髓移植,但却出现了非常严重的排异,而你自身的骨髓又因为在移植手术前被长期的化疗严重损伤而失去了造血功能。
你的生命,即将到终点。
我还是迟了。从我十岁起,我就开始了这场赌博。我用与你的朝夕相处和卿卿我我作赌注,去赌我们的偕老百头。但我却输掉了自己的爱情,也输掉了你的生命。
我已记不清是怎样从巴尔蒂莫一路回到北京。哀戚的父母在门口迎我。他们虽阻止我和你的爱情,但却为了你的病不惜重金与心力,我不能埋怨他们。你的姐姐成碧早已哭倒在她丈夫的怀里,无法言语。
双目红肿的玮姨拥抱着疲倦的我,在我耳边说:“人生的支点不仅仅是爱情,还有亲情和责任。你是你父母和我一生的珍爱和心血,是你导师和同事的倚重,也是今后无数患者治愈的希望。无论你即将要看到,听到些什么,你都要坚强。”
在你的房间外,我看到了已哭得手脚虚软的卓正。他红着眼,把住我的双臂:“她要我和她一起骗你。我便和她在你和众人面前演戏。她要我和她一起骗你一辈子,我做不到。这对她太苦,太不公平。你去看她吧。”
你能想象我无比的震惊,和还未升起就已被肝肠寸断的悲凉所代替的欣喜。
相隔一年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重逢,你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带着一顶绒线织的帽子,盖住你因为化疗而落光了的头发,整个人苍白消瘦得脱了形。你完全不复我记忆中的美丽,但你看着我笑的时候,那双眼睛依然波光流转,晶亮澈明,一如往昔。
我抱着你轻得没有份量的身体,向你忏悔我愚蠢的骄傲和轻狂,自责为什么要那样轻易地离开,放弃你。我日夜守着你,想要追回那些分离的岁月。我愿用自己十年的生命来换你多一分钟的停留。
你昏睡时,我读了你的日记。你用笔宣泄着你对我的思念与渴望,倾吐着你对我佯装的淡漠下,火热的感情。
你写着:“我用我全部的意志去隐藏自己爱你的心。我渴望你爱我,为着我这不多的生命,但我却怕你爱我,也为着我这不多的生命。我知道你是个怎样长情的人,一旦爱了,便是一世。而你的生命还那样长,我不想你孤寂地走完。我今生最大的愿望是做你的妻子,但这只是个会被我带入来世的愿望。”
当晚,在你的病榻上,你成了我的妻子。那是一种怎样绝望的,没有明天的,痛苦的欢愉。那抵死的缠绵让我终身铭记。
然而四个星期后,该来的还是无法逃避。
你走的时候平静地对我说:“靖平,答应我三件事。”
我跪在你床前,俯身向着你,说:“好的。”
你深深地看我,像是要把我的印像带入你不灭的永恒,然后慢慢地开口:“第一,烧了所有有关我的东西,包括照片,信,和日记。第二,我们之间的秘密就让它永远是个秘密,除了玮姨,和谁都不要提起。这最后一件是”
你的手静静地抚上我的脸,细致地画过我的每一个轮廓,然后微笑着说:“你要幸福。”
在你的灵前,卓正悲痛欲绝,哭得昏厥过去。原来他也是真地爱你,并不是和你做戏。而我从头到尾没有一滴眼泪,只是双目空洞地看着远处。
众人都以为卓正是你的情侣,而我和你只是手足情深。
除了卓正和玮姨,再无人知道你与我铭心刻骨的过往。他们也已经答应你,守住这个秘密。
而除了我自己,再无人知道,我对你的爱情,生死不移。
之后我病了整整一个月。这十年来,我无暇去感受的悲伤,沮丧,挫折,和疲惫,一时间齐齐地向我涌了来。我再无力支撑。
犹太人 (靖平)
回到霍普金斯医学院,我木然地面对着和我朝夕四年的各种实验仪器,突然产生了那样的恨和反感。如果这四年,我是在你身边陪着你,那么你走时便不会只带了与我苦涩爱情的微薄记忆。我悔恨得想杀了我自己。
我不再去实验室,终日在公寓里呆坐。
直到有一天,Rubinstein 教授把我拖出来,开车带我到学院附属的Sidney Kimmel癌症中心。这里是美国建立最早,和世界最顶尖的癌症肿瘤学研究和治疗中心,也是我以往常来做临床试验和观察的地方。
我们来到白血病晚期患者区,穿行在我往日里无比熟悉的病房和走廊里。
Rubinstein没有跟我说话,我只站在他身旁看他询问病人的情况,和他们聊天,开玩笑。
他们都是白血病晚期的患者,也是唯一被FDA(美国食品与药物管理局)批准,在患者本人同意的前提下,我们可以把最新试验出的药物和疗法,用在他们身上做人体实验的对象。他们都在等待死亡,或者奇迹。
在过去的那些岁月里,我经常长时间地守在他们身旁,协助他们接受新疗法的试验,观察他们的反应,提取他们的血样和骨髓作分析。
可是今天站在这里,我有了别样的感受。我看着患者或平静或颓丧的脸,和他们的亲友在他们面前强装的欢颜,以及背对他们时的哀戚。这一切从未如此强烈而真实地让我感同身受。你去世前后我的苦痛和煎熬,又一次翻腾出来,让我几乎无法站立。
我们回到Rubinstein在医院的办公室,他把脚步微颤的我按在座椅上,然后自己坐在我对面:“刚才那些患者的亲友和你有一样的处境。你以前心里只有一个你的疏影,所以面对患者时,你想的只是试验和数据。他们的悲喜能进入你眼里,却进不到你心里。爱情很重要,但却不能成为一个人生命全部的支点。救治每一个需要帮助的病人,才是一个真正医生的胸怀。”
我看着他的影像在我眼前从清楚变到模糊,然后,在他面前,自懂事以来第一次,我任自己泪涌如泉。
于是,我的工作开始继续,也还是长时间,大强度,但却不像以往那样玩命。我开始注意休息和健身,开始了适当的社交,重新开始感受生活里那些被我抛在身后的美好事物 – 只除了爱情。
我二十岁时,发现了代替骨髓移植的造血干细胞移植,将受植患者的存活率由骨髓移植的百分之三十提高到了百分之六十。一夜之间,我成了血液病学界的天才和名人。
我的母亲在为儿子的成就骄傲和喜悦之后,安然离世。
在二十二岁那年,我终于合成了能在人体内完成自我复制的免疫球蛋白,从而抑制白细胞的恶性生长。从此,髓细胞和淋巴细胞性白血病患者只用通过注射免疫蛋白再配以轻微的化学放射性治疗,便可以治愈。白血病不再被称为绝症。
初时的兴奋激动过去后,我心中便剩了感慨与无奈 – 我终是得偿所愿,但却晚了三年,没能救得了你。
我因此获得了翌年的Nobel医学奖,其它名目众多的荣誉也接踵而来。
同年,我父亲去世。此时成碧早已远嫁去了欧洲,家里就只剩了玮姨和一班佣人。
我婉拒了霍普金斯学院请我留校执教的邀请,也推掉了其它各院校和研究机构的聘请,结束了在霍普金斯的最后一点收尾工作后,回到了我北京的家里。
临行前,我去向Rubinstein 教授辞行。我们俩在他那有些乱糟糟的公寓里喝酒聊天,从下午到深夜。聊工作,聊政治,聊我们去过的哪里风景最好,哪家餐馆的菜做得地道,大骂学院里沽名钓誉的小人,嘲笑某部媚俗的垃圾电影。
告辞的时候,他送我到门口。我回过身,看着他,深深一鞠,然后说:“谢谢您,老师。”
他把手放在我臂上轻轻地拍着,低着头过了半晌,说:“我没有妻儿。工作一直是我的一切。但如果我有儿子,我希望他像你。”他上前一步拥抱了我,然后松开,把脸转到一旁:“走吧,走吧。再不走我的饭碗怕是要被你抢去了,我的实验室就真的要改名字啦。”
多少年后,我仍记得那一刻他的身影。昏黄的灯光映着他斑白的头发,平时直挺的背显得有些佝偻。此时,他不再是哪个工作严谨挑剔,行事风风火火,说话直率,好打抱不平,名震学界的Rudolph Rubinstein 教授。他只是位普通的寂寞老人。他灯下的身影会被我牢牢地刻入记忆,因为这身影曾在我研究的瓶颈期给过我重要的指引,曾在静夜里聍听我那狂热苦涩的爱情,并引着我走出狭隘的方寸天地,从而置身瀚海苍穹。
我在中国建立了自己的实验中心,利用我发明的免疫球蛋白的专利建立了制药厂,又在各地买下了一些营运不善的医院,建成了一家全国连锁性的综合医院 – 慷泽。翌年,我被瑞典医学院吸收为终身院士,并成为该校组委会的委员之一。
我的工作依旧紧张而劳碌。我要督导实验中心里各新药和疗法研究项目的进度和走向;要监控医院和制药厂的商业营运;还要负责瑞典医学院的一部分学术和管理工作。工作的过程和成果让我享受和欣慰,它占去了我大量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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