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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贞姬妾-第3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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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绕过男人的身子,穆槿宁的步伐越来越慢,越来越轻,最终驻足在男人的身旁,从一侧的画桶内抽出一个画轴,解开红线,轻轻打开,是前朝名家的《野鹤图》,出笔细致中不无洒脱豪迈,两三只黑白色野鹤在草间踱步,或又张开双翅翱翔天际,看了许久,不禁也羡慕起野鹤的自由潇洒来,怪不得常人常常艳羡闲云野鹤的日子呢。

    男人将目光转向穆槿宁,突然将手中的砚石紧握住,满目怔然,却又不善言辞,紧紧盯着观赏着画卷的娇丽女子,半响之后才低声唤出一句。“宁儿啊”

    她听着他低哑哽咽的声音,脸上没有任何神情,默默望着他,男人看了她自然满目动容,甚至热泪盈眶,但——她的眼底依旧干涸,没有任何一滴眼泪。她刻意在这个男人的脸上找寻跟自己相似的痕迹,但看了许久,心头也没有任何的触动,男人走前两步,正想拉住穆槿宁的衣袖,又发觉手中还拿着砚石,不无苦恼,想了会儿,最终将砚石朝着地面一丢。

    他的困惑,他的迟缓,他的怔然,他的激动,他与生俱来的单纯和年纪根本无法相配,他的一举一动,愈发让穆槿宁觉得不太对劲。

    哪怕——他们已经好几年不曾相见,哪怕他的激切情有可原。

    他一把捉住穆槿宁的柔荑,还不曾开口,已然满面是泪,泣不成声,只是握着她的手,颤抖的厉害。

    “是,我来了,我先扶你坐下吧。”她噙着温和笑容,手腕一转,扶着穆峯坐在桌前的红木椅子内,恭顺有礼。

    “宁儿,他们都说你生了大病,都好了?”穆峯却不愿坐下,刚坐到一半又随即站了起来,手掌轻触她的肩膀,又轻拍她的手腕,他一脸张皇混乱,像是乱了阵脚,穆槿宁当然看得出来他的满腹关心,只是他的关切却又跟常人不太一样。

    看来所有人都隐瞒了穆峯整整四年,隐瞒贞婉皇后死去的噩耗,他活在过去的虚假之中,只知道自己的女儿病的严重无法跟任何人见面。

    “好了。”她的笑容更深,将眸光转向他,将轻笑出声。“这不看我好好的吗?”

    一脸平静地掏出腰际的白色丝帕,送到穆峯的手掌之内,看着他擦拭满面泪痕,神色一柔,“这回我是来看看你的,你近来无恙吧。”

    “我一切都好,他们对我都很好,你在宫里就放心吧,上回我去看你娘,墓园修的齐整,路也铺上了砖,栽了大树,两道开了很多花,再过阵子天暖和了一定开的好看,淑雅定是欢喜。你可别忘了,要谢谢皇上。”穆峯望向眼前的女子,突地想起了什么,虽然在生人面前沉默寡言,只知道摆弄书画,但唯有面对自己的亲人,他才打开了话匣子,说个不断。

    穆槿宁看着他越说越激动,甚至手舞足蹈,全然不若五旬的男人该有的稳重得体,她眼波一闪,虽然不曾心生厌恶不耐,但似乎一切越来越明朗。

    她几乎已经猜出了七八分。

    皇上还为穆家休憩了墓园?!她从未听过此事,听来这些年皇上鲜少召见穆峯,哪怕他是穆槿宁的父亲,唯有杨念因为义子的关系而偶尔进宫面圣,她总觉得皇上不曾跟穆家走的多近。其实他做了很多事,比她能看到能听到更多的事。他并非想要任何人知道,更非需要别人的感激,但此般举动,却如何不让人对秦昊尧另眼相看?!

    她始终都面带笑意,仔仔细细听着他说了许多话,再见她的激动,已然让他始终坐立难安。琼音为他们端来了茶水点心,穆槿宁坐在穆峯的身前,从琼音手中接过小刀,不假手于人,将苹果切了果皮,分成几块,摆放在碗碟中,继而塞入穆峯的手中。

    面对这个同样陌生的男人,她已不知该如何表明自己的心,自己的感情。

    只是她看得清楚,穆峯在尝到她切好的苹果的时候,毫不掩饰心头的欢喜愉悦,笑的开怀,仿佛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笑开了。他的任何一个神色举动,都是发自内心,笑的时候也比别人更开怀,哭的时候也比别人更伤心,他根本不知该如何掩饰压抑。

    或许,他也不必掩饰压抑。

    “我该走了,你也休息会儿。”见时辰不早了,穆槿宁擦拭了双手,缓缓起身来,她认真嘱咐,走过琼音的时候,又说了句。

    “你好好照顾他。”

    男人的神色一阵慌乱,他不曾去送自己的女儿,蓦地转身跑向自己的屋内,将柜子抽屉一个个打开,琼音见穆峯仓促忙乱的身影,也只能折回来去扶着他,更不知到底他在翻箱倒柜寻找何物。

    穆峯找到了一个红色布包,急急忙忙追出门去,像是迷途的孩子忙乱地东张西望。就在此刻,穆槿宁已经上了马车,紫鹃轻声放下帘子,朝着马夫说道。“回去吧。”

    “宁儿,宁儿啊”

    马车徐徐驶离穆家别院,穆槿宁垂着眼眸,显得格外沉静内敛,却突然听到马车后有人正在疾呼,她眸光一沉,扬声喝道。“快停下!”

    马夫当下紧紧勒住缰绳,马车很快停在路旁,紫鹃为穆槿宁卷起红色布帘,扶着穆槿宁走下马车。她转头望向身后,马车已经走了好一段路,穆峯却喘着粗气追了这一段,如今面红耳赤,声嘶力竭,满头大汗。

    她突地心口纠痛,轻蹙柳眉朝着他走去,不知他为何追着马车跑了这么久。

    穆峯甚至顾不上抹掉额头的汗水,一手拉起穆槿宁的柔荑,要她摊开手心,另一个紧紧攥着的拳头,缓缓松开来,像是跟她献宝的孩童一般,他的眼底也有她无法忽略的异于常人的亮光。

    那一道亮光,并非来自泪水,却看的穆槿宁很不好过。

    颤抖着手从红包之中抖落出一件玩意儿,他一脸是笑,更是语无伦次。“这是你喜欢的,你喜欢的,拿着吧,拿着带进宫里去吧。”

    躺在她手心的,是一对珍珠耳环,珍珠并不硕大,比起她在宫里见过的那些珠玉首饰,更是逊色许多,纯白色的珍珠镶嵌着银边,细致典雅,宛若两颗漂亮的星辰。她不知这对耳环到底背后有何等的缘由,却也不再去问。

    站在穆峯的面前,她对这个男人的心绪始终莫名难测,她却不想让他伤心,神色自如地抬高手腕,笑着将这一对珍珠耳环戴在小巧耳垂上,圆润珍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将原本就面容姣好的女子,衬托的更加清灵娇俏。

    她朝着他微笑,眸光温暖,他也沉默下来,不再唠叨罗嗦,在这个年轻美丽的女人身上,他仿佛见着几分那淑雅的影子。

    他再度陷入自己的世界去,目送着这一座红色马车越走越远,这是他最终去当铺赎回来的珍珠耳环,过去就是穆槿宁的首饰,他虽然无知愚昧,却记性不坏。

    那一年,他们在京城重遇,三年的颠沛流离,将各自折磨的不成人形,他在宁儿的眼底看不到往日的明亮,虽然清澈却又更多时候是黯然的眸子,让人心生不舍。他们这一对父女,都是罪人,在陌生贫瘠的塞外生活,最终幸运回到故土。宁儿在他面前总是笑的,仿佛不曾经历过任何悲惨的往事,更比年少时候更懂体贴安抚。

    那一日,他掏出自己三年来帮人干活攒着的一大把铜板,心急地要帮宁儿赎回一对珍珠耳环,铜板却散落一地,他们父女就在别人的调侃下,在他们的同情目光下,趴在地上捡起每一枚铜板,最后,他们遇着一个年轻男人,他极力想要守护宁儿,但那个男子眼底的阴暗,一身的高贵寒意,却更让他惧怕。

    到最后,他们落魄回去,谁也不再说起,谁也不再记得他口口声声提过的那一对珍珠耳环。

    如今,他总算完成了自己的心愿,他不知自己可以为宁儿做多少事,但他也想尽责,哪怕无法想清楚当年发生的事,但他还是内疚自责,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唯一的女儿。

    他不知如何跟女儿表明愧疚,唯有看着她戴上耳环的时候,他似乎才彻底放下心事,仿佛他的女儿从未经历过坎坷的命运,跟过去一样,什么都不曾改变。

    在淑雅生下这个女娃的时候,她看着窗外的木槿花,为她起名为穆槿宁,她笑着轻叹:“夫君,你看,木槿花开的多安宁啊”

    他无法理解淑雅说的话,更至今不曾知晓花,如何会开的安宁,他只能同样连声笑着应了几声,他唯一懂得,是这个名字念起来很好听。

    他笨手笨脚,却还是想要去抱那个襁褓中的女娃,孩子突然呱呱大哭,他更是心急忙乱地想要将女娃塞入那淑雅的怀中,缩着肩膀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脸担心受怕。

    “都怪我,哭是不好的,淑雅,我让她哭了”他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背转过身,不敢再看那个白嫩的女娃。他自小就知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更生怕自己的与众不同,频频吓哭孩子。

    与其成为吓坏孩子的怪物,他宁愿不再靠近这个孩子。这就是,他可以为孩子做的所有事。

    “笑,未必是好的,哭,何尝是坏的”那淑雅一脸柔和笑容,低声呢喃,只是她的这一番话,又有何等个中滋味,怕是在场无人可以听懂。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指腹为女娃刮去眼角泪水,笑道:“我们宁儿的眼泪,就像是珍珠,是世间珍贵的宝物,如何会是坏的?”

    唯有那淑雅,可以说服他,安慰他,可以让他改变心意。他闻言,无法从妻子口中听到任何责怪他的意思,这才小心翼翼轻手轻脚走到床边,趴在床沿盯着这个孩子看,看了许久许久。

    宁儿的眼泪,就像是珍珠。他依旧记得这一句话,依旧不知那只是自己善良妻子说服他的戏言而已,他当真如此认为,那淑雅的话,他从未怀疑过一分一毫。

    在宁儿满七岁的时候,奶娘给她打了耳洞,他兴致勃勃地专程出了门,买了这一对耳环,趁着宁儿睡着的时候,放在她的床头。

    那时候,宁儿渐渐开始懂事,也渐渐开始疏远他。

    他常常见着宁儿红着眼睛回来,却又不肯在他面前掉眼泪,总是倔强转身。他能够感觉到她的身上发生了不好的事,他为她做不了任何事,唯有变得更安静,唯有更远地退后。

    那会儿开始,他再也不曾见过宁儿戴着这对耳环,她细小的耳洞之内,没有任何的饰物,明明是爱美的年岁,明明是想要装扮的年纪,她却再也不曾戴过。

    他们之间的那一条路,越来越漫长,越来越遥远。

    获罪那几日,郡王府一夜之间遭了劫难,他们沦为身无分文的人,甚至,连庶民都不如。他们说,他的女儿被贬为官奴,他追问了好几句,也不曾清楚什么是官奴,但他知晓,那绝非好事。

    临走的那一夜,奶娘帮着他们将身边能变卖的东西都当了,圣旨一下,郡王府的东西却丝毫不能动,他们更加捉襟见肘。奶娘来看望过他,给他偷偷递了几两银子,作为防身之用。奶娘叹了口气,清楚穆峯还在等待穆槿宁,但穆槿宁说过她不会再来,如今彼此的身份也不再方便,她只能独身前来。

    “小姐把那对耳环当了,老爷,千万收好了,到了危急关头再拿出来用”

    他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上来,万不得已的地步,他们已经走上了穷途末路。

    “那她,她呢给她吧”满心悲痛,把银子推向奶娘,他词不达意,他也想把好东西留给女儿,但却办不到。他多想成为女儿的倚靠,但他却总是让她烦心忧愁。

    他更觉自己是个累赘,他给宁儿的,是她同样被人取笑被人鄙夷的命运。

    “是小姐让我给老爷的,放心吧,老天爷不会没眼睛的,小姐也不会吃苦的。”奶娘同样红了眼眶,说完这一番话,也最终被赶走了。

    穆峯一回到京城,就想着要去原来的当铺将那对珍珠耳环赎回来,时隔几年再看着这对耳环的时候,这对跟宁儿眼泪一样晶莹美丽的珍珠的时候,他的宁儿,却不会再落泪了。

    笑,未必是好的。

    哭,何尝是坏的。

    他的耳畔,突然又传来那淑雅的声音,他怔然地站在原地,眼底早已没有马车的踪影,他的嘴角扬起迷茫笑意,跌宕之后终团圆,脸上却满是热泪。

    “老爷,我们回家吧。”琼音扶着穆峯,两人一道转身离开,朝着别院走去。

    

    一国之母的人生是何样的,名门望族,宗室贵族,大家闺秀,该有多么过硬的身世背景,该拥有多么引以为豪的家族势力,该称得上多么响当当有权有势的名门之后,才能跟一国之君般配,来之前想了很多,这个孩子并非皇帝亲生也让她望而却步,亲眼看到自己的亲人更让她无法介怀,并非觉得丢人现眼——只是她当真更难以理解皇上了,把她放在皇后的位子上,一定遇到了不少阻碍。

    她,在那些挑剔严格的臣子眼里,称不上是最合适的人选,或许,甚至称不上是光彩的。

    “怎么想着去见他?”

    秦昊尧望着坐在对面跟他对弈的女子,从木碗中挑出一枚白子,不着痕迹问了句,似乎并不过分在意,她方才出棋太慢,显然是分了心。

    今日早上她出宫去了穆家别院,他岂会不知?!

    “没理由不去见他啊,他是我的亲生父亲”她从沉重的思绪之中醒了过来,挽唇一笑,眼底的神采愈发明艳,处乱不惊,沉静肃然。

    穆槿宁垂下眸子,若有所思,脸上的笑一分分淡去,将棋子紧握在手心,棋子仿佛开始发烫,让她很难继续专注下棋。

    看得出她的粉拳紧握,不无心事,秦昊尧伸手覆上她的柔荑,他并非真心隐瞒穆峯的存在,只是觉得时机还不成熟。他黑眸一黯,沉声道:“朕本来是想告诉你的。”

    他似乎不曾坦诚,但落在她的耳畔,却又像是已经将一切都告知了。她幽然抬起眼眸,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沉默了半响,才松开手心,将棋子推向前方。

    “皇上怕看我伤心介怀,才会迟迟不告诉我吧。”她看来没有任何悲痛难过,这一番话,也是说的及其平和。

    秦昊尧接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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