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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渊青灯行-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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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况且,近日五感麻木愈盛,她时日不多。
  那些过往的仇恨与恩怨,她会带着它们与自己的魂魄一并消散,去见那些因她、因骨瓷而死的族人。
  她本想再说点什么,可嘴唇在颤,身子也在颤,那些不成调的字句哆哆嗦嗦在她发哑的嗓子里滚动沉浮,最终什么也说不出来,巨大的寒冷与内心的酸涩逼得她哭出声来。
  她恢复记忆后,总念想着,如果那一年雪地里,她没有救那个血泊中的少年,是不是一切都还宁静安好。骨瓷不会与她分开,她的族人不会葬身故乡,漫天风雪作碑被掩埋。
  可是没有如果。
  无论时光倒转多少次,她还是会救他,她知道的,一刀一刀割血去救那个好看的美人姐姐。
  深夜里女人的哭声显得格外无助,仿佛走失父母迷路的小孩,不知自己是不是被抛弃了。
  堪伏渊站了片刻,默默地听她哭了一阵,才蹲□来道:“哭够了么,说完了么?接下来轮到我了。”
  女人埋着头不做声,肩膀一颤一颤的。
  “灯儿,”他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如洒向海面的月光,伸出五指张开在青灯面前,他说,“从以前起我处于极端的黑暗里,如同狭长深渊的最底端,没有光,太阳永远无法触及到的深渊,即便伸出手,也什么都看不到。”
  他说:“后来发现,原来我手中是有光的,是一盏灯,只能照亮前方长路的青灯。”
  他说:“可对于我而言,这些已经足够了,甚至太多,从未想过我也可以拥有光芒。”
  他说:“灯儿,你是狭长深渊里唯一的光,我可说明白了?”
  他静静说完,便低头瞧着她的脸,她脸色依旧惨白,眼泪依旧啪嗒啪嗒往下掉,全身缩得越发紧,只有睫毛巍巍地颤,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猫。
  他轻叹一声,伸手摸摸她的小脑袋,将她搂进怀里,吻了吻她的发顶,“乖,莫哭了,你若恨我,我欠你,这条命你随意拿去;你若不恨,便是你欠我,日后莫再瞎跑了。”
  青灯还是僵硬的,仿佛不曾反应过来。
  男人抱着她,将她冰冷的身子渐渐捂暖,依稀月光下用长而潮湿的手指从肩膀摸到她的脖颈,然后触到脸颊,既然缓慢地伸出另一只手,捧住她的脸,低头吻下去。
  柔软的嘴唇带着大海的微咸,轻轻触上她的额头,慢慢缠绵到鼻尖,然后吻上她的眼睛。
  那么多年以前,神枢谷中,骨瓷开口说让她被武林正派带走时,他的心里动了一下。
  也只是动了一下罢了。
  他原本当真打算将她带走,这是从未考虑过便自然而然决定的事情,他倒想看看,这小丫头长大后是不是当真如她自个儿所说是个胸大腰细的大美女。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他是夜凝宫少宫主,而她只是个小丫头片子,充其量也就是救过他命的小丫头片子,权力斗争中的牺牲品之一,神枢谷本就是计划中的废墟,他动起手来毫不犹豫。
  她的存在,何足挂齿。
  他是这样告诉自己的,什么才是他需要的,什么才是他应该做的。
  少年时期的阿渊回宫后极快地将自己投身权力角逐中,夜凝宫乃第一魔宫,其中如履薄冰不比皇宫舒服。顾瓷成为夜凝宫护法,他去看他时,总有意无意去看他的脸。
  过了很久以后他才晓得,他是想从顾瓷的脸上找出他亲姐姐的轮廓痕迹。
  眉眼间的确有些相似,只不过顾瓷眉目皆冷,而她却颦笑灿烂。
  他有条不紊地将他的内心地分成一寸一寸,哪里该放什么,哪里的什么又该舍弃,那个日日割血喂他的小丫头片子他是放在本该舍弃的地方的,可她却一直存在着,某一个角落,某一时刻,将措手不及反扑回来。
  倒也符合那丫头的性子,他想。
  之后又过了许久许久,他做了宫主又许久,不知是否为他的错觉,常封那儿总有意无意传来她的消息,她的存在便如只小猫冷不丁地来咬他一口,又翘着尾巴离去。
  她进了紫剑山庄,她喜欢上了一个师兄,她被欺负了,她告白失败了,她哼着他教给她的曲子,还自顾自取名为《青灯调》。
  他究竟哪里晓得她那么多事儿的。
  直到传来了紫剑山庄少庄主娶小妾的消息。
  他忽然间将那些他强迫自己远去模糊的记忆悉数记起,那么多年前她趾高气昂地要娶他,那么多年前她不好意思地摸出吃掉一半的油酥鸡,那么多年前,她含着眼泪,点着头说喜欢他。
  他全部忆起,她早已忘却,长大嫁作他人。
  放眼望去,夜凝宫朱墙雄伟,山下楼阁连绵,鳞次栉比,这么一片城池皆是他的,他却没有给她留过地方。
  再而,便是婚礼之夜被刺杀,男女双双而亡。
  他难得地有了出宫来中原转转的打算。
  于是在南苏城外的茶铺,他被一个姑娘家大大咧咧地扑倒在地,替他挡了三支蚀骨毒箭。
  他抬起眼,瞧见了她的脸。
  许久不见,滥好人的性子还没变。心中她那方寸之地的存在,那一截小指头的存在,在她拔出背上毒箭嘿嘿对他笑的瞬间,呼啦一下扩大了。
  随着日后她在他身边的模样,越来越大,越来越深,扎进血肉,刻进骨髓,穷凶极恶的架势,锐不可当。
  那些时光与存在多么远,这么近。
  海边海潮踏着节拍,一波一波,随着二人呼吸声,渐渐依稀了。
  他伸出舌尖轻舐她眼窝的泪痕时,青灯身子颤了颤,又静了下来,他将她又抱紧了些,却又生怕将她吓跑似的,轻吻她的脸颊而耳朵,小心翼翼,格外珍重,最后双唇贴上她冰冷的唇。
  “渊哥哥”
  浅浅海潮声中,青灯嘴唇蠕动着开口,依是哭腔,无助一般。
  “我已经死了。”
  堪伏渊动作停了一停,忽而握紧她的腰倾□去,将她压在月光粼粼沙滩上,她的长发披散如一朵黑色的花,细白的手里还紧紧握着那一支石榴花玉簪。
  他轻笑一声,用舌尖抵开她的牙关,缠绵着。
  “我爱的女人,生死何妨。”
  
  晃晃悠悠。
  船舱里燃着暖暖的炉,火光照了眼睑。
  青灯躺在软榻间只觉得舒适,之前他抱了她许久,贴近盘龙印身子都热了,睡了一阵迷迷糊糊睁眼,男人背向她靠在塌边,坐在暖炉旁,红衣染上跳动的火光。
  她动了动,他便侧过脸,一双黑眸落过来,“醒了?”
  “嗯。”青灯起身,揉揉额下床,船舱依旧晃晃悠悠的,冬季的海尚且平静,不曾大风大浪。
  她搓搓手拿袄子裹住自己,正打算坐在火炉边取暖,一旁男人却兀自伸出手。
  青灯一怔,望着他伸过来的手,堪伏渊瞧着她,唇角勾出一丝笑来,她被他好看的笑迷得有点儿晕,过了十多年都不怎进步,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坐进他怀里。
  她的动作颇为僵硬,堪伏渊笑笑,将她抱好靠近暖炉。
  比起散发着光热的暖炉,显然他的胸膛要温暖许多,青灯眨了眨眼,闭上眼睛说:“还有多久?”
  “快到了。”
  “嗯。”
  昨夜最后他带她去了临近的海港村庄,那里有等待他们的常封护法,海港停着船,进了船青灯吃了一惊。
  船舱后面有一间牢,昏暗中一个男人斜斜靠在墙上,右肩下面空空如也,只有染红了的纱布。
  “萧斩?”
  青灯低呼,又见他昏迷不醒,忍不住上前几步。
  常封立于一边。
  “将你救出时顺便一并带走的,”堪伏渊扫了一眼萧斩将青灯拉进船舱,“他颇有用处暂时不会死,你放心。”
  “他的手臂”
  “只能怪他那时想碰你。”
  男人说得简单利落,理所应当。
  青灯张了张嘴巴,她觉得,这是错的,无论如何也是一条手臂,萧斩是活生生的人,与她不一样,失去的手臂不可再接回来。
  她应该生气的,生气于堪伏渊的残忍,可她却没有,愣愣望着男人的脸,耳根红了起来。
  是不是喜欢上坏人后,自己也会像坏人一样了呢。
  当啷——
  船桨破浪之声打断了青灯的思绪,她撩开门帘探出头去,清晨大海茫茫起了雾,模糊的无边无尽中,无妄城的影子藏在雾里,却近在眼前。
  到了。
  又一次来到了这里,无妄城,夜凝宫,身边这个男人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君传话:终于把文案那句话写出来了_(:3」∠)_
  以及,书名》《
  一开始就想好的段子。
  千里说,她要回来了哦,大家有木有好好冒泡咩0v0
  ☆、第六十八章
  京城。
  今年冬天早早落了雪;皑皑白色落满了宫闱金色的屋顶。
  一行行侍卫带刀走过大刀;另一侧的太监扫着落雪,那些雪花的湿烙在朱红的墙壁上形成了深色的痕迹。
  金銮殿威严;夜明珠散发光芒。
  白澪踏上云龙白石台阶,眉目如雪进了大殿,他的身后两位心腹跟随,手中锁链,锁链另一边是少年纤细皓白的手腕。
  少年的银发飞扬在空中,如雪一般迷蒙人的视线。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此时只有一人坐着,那人身着龙袍,眉目端正年轻;神色间与白澪甚有几分相似,正手执朱砂批阅奏折。
  白澪上前屈膝,身后二位随即跪下,俯首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元武帝抬眸,白澪身后的少年低垂着眉目,约莫是十三四岁的模样,银发皎白,全身雪白,身材削瘦,双手铐着,却是立着,纹丝不动。
  身侧总管指着怒道:“放肆!见了皇上还不下跪!?”
  银发少年依旧闭着眼,面无表情。
  元武帝望了少年一阵;露出笑容抬抬手;示意他们平身,道:“皇弟,这便是你所说的厚礼?”
  白澪起身道:“正是。”
  元武帝眼神示意,旁人退了下去,连那二位白澪随从也随即告退。他起身走下来,围着少年踱了一圈,上下打量着,“这便是修罗先知?”
  白澪颔首,“如皇兄所见。”
  元武帝大笑三声,“好,不愧是皇弟,朕该好好设宴款待皇弟一番才是!”
  白澪眸中掠过一丝暗哑的光,仍是不动声色道:“皇兄言重了,不如先瞧瞧这修罗先知能力如何再做定论?”
  “好!依皇弟便是。”
  白澪心中一喜,依照计划,此时皇弟身边无人,骨瓷若出手取皇帝性命自然不在话下。正欲向骨瓷开口,那元武帝又道:“皇弟且慢,皇弟带来了朕相见的人,那么朕也带来一位皇弟想见的人。”元武帝点点头笑道,“算是对皇弟的回礼了。”
  白澪一怔,心中不禁警惕几分,他想见的人
  他想见的人,前些时自个儿从净篁楼跑到夜凝宫去了。
  念及此时,正想着,忽然间胸口一痛,有什么深深贯进身体。
  全身的血与注意力都流向胸口,白澪震骇地睁大眼睛,眼前皇帝的笑容模糊地晃动着,越来越白,他缓缓将视线挪到胸口,见到了一截血红血红的剑尖。
  什么时候
  身后的人松开了手,白澪咬着牙跪了下去,捂着胸口跪在元武帝面前。
  元武帝双手负于身后,依旧含笑看着他。
  白澪全身冷汗,他一格一格地转头,骨瓷依旧立于原地,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般低着头,他刚想出声,身后的人迅速点了他哑穴。
  他回过头去看身后的人,那人站在他身后,模糊的视线一点点上爬,定格在对方面庞上,逐渐清晰。
  “你!”
  他连眼眶都开始战栗了。
  那人轻轻俯身,手指一根一根张开,伸向插在他背后的剑柄,然后一根一根握住,捏紧。
  “我知道你恨我,总想超过我。”
  男人轻轻笑着低头,在他耳边低语。
  “可惜,你永远无法超越我。”
  语毕手一抽,拔出了剑,血液从伤口中飞射而出,雨淋一般噼噼啪啪打在地上。
  剧烈的疼痛中白澪闷哼着倒在地上,他眉头深深蹙着,冷汗从额际滑落,他死一般盯着站在他身边的人,那人笑容温和平静,却透出一股浓重的黑来。
  “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我不可能活着?”男人笑着反问,“你当真以为你派的人在我与青儿成亲的那晚把我杀了?”
  “——我徐孟天,哪里有如此容易死去的?”
  金銮殿金碧辉煌。
  那些浓重而绚烂的金银华美,在经历多少朝代多少帝王之后,光鲜如昨。
  多少人流干了血,融进历史沙河中,只为坐上那大殿尽头的龙椅。
  那些黄金白银浸出一种奢靡沉钝的腐朽,白澪躺在大殿冰凉的地板上,感到前所未有的冷。元武帝在笑,徐孟天也在笑,他们的笑容充满刺目的讥诮与嘲讽,在他视线中旋转荡漾。
  不甘心。
  不甘心。
  不甘心。
  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幼时,他被遗弃在风雪中。
  白澪难堪地闭上了眼,这种感觉,仿佛全身被人剥光当街行走一般的寒凉耻辱。
  元武帝揉揉眉,一侧的男子便招来人,将白澪尸体裹住,悄悄抬出去。
  “爱卿明智,竟晓得皇弟对朕企图痛下杀手。”元武帝缓缓转身,走回龙椅上慢慢坐下,他看着太监上前在他眼皮底下清理血迹,眉间一抹疲倦。
  徐孟天俯首:“圣上英明,四皇子图谋篡位大逆不道,自然当立即斩草除根。”
  “说来,他且是你同门师兄,这般你倒是忍心。”元武帝道,“徐爱卿身为谋士,伴朕身边四年,虽是晓得爱卿做事利落干脆,下手颇狠,但对相熟之人这般舍得心狠,倒是头一回。”
  徐孟天看着方才被鲜血染过的地面,在经过太监迅速的清理下光洁如新,仿佛不曾发生过任何。
  只不过已经发生了,改变了。
  他抬头对皇弟一礼,微笑道:“圣上日理万机,可愿抽空听在下说点儿家常之事?”
  元武帝抬手,“爱卿说此倒是稀罕,请讲。”
  “当年在下曾收过一名姑娘入房,那姑娘是自小在父亲门下长大的,却在成亲之日被在下连累一并杀害,那时四皇子暗中派人趁成亲之时将在下刺杀,新娘看见一切,唯恐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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