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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阙-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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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穿过龙首渠,将至含元殿时,蓦地,一个铁甲戎装的年轻将领急急策马出现在了前方。
  
  “属下楚翊,拜见上将军!”他迅捷地翻身下马,屈膝半跪在了蔚华胥面前。
  
  “何事?”蔚华胥眉头微微一皱,冷淡问道。
  
  “皇后娘娘她近日微恙,太医说宜安心静养,所以,一概不见客。”楚翊恭声道,一向扬威人前的右武卫大将军,此刻只这简只的两句话,却已微微汗湿了掌心。
  
  “连自家哥哥也不见?”蔚华胥声音沉冷,蓦然神色一变“说,凤儿她究竟出了什么事?”
  
  ——他的妹妹,他自然了解。除非是病到了人事不醒,否则一年长别,他归了京,第一个闹着回府来看他的定是她。
  
  楚翊神色一紧,知道决计是瞒不过的,只好硬着头皮道:“皇后娘娘她不在宫中。”
  
  “几天了?”蔚华胥的声音沉沉压了下来。
  
  “娘娘出宫已有七日。”楚翊低头答,再不敢看上将军的脸色。
  
  “派了多少人跟着?”相国公子凝了神色,问。
  
  “原本是左武卫中五十人一路尾随的,可是,被皇后娘娘发现,结果就跟丢了。”右武卫大将军的额间已是冷汗涔涔,话尾甚至带了微微一丝颤音。
  
  整个左相府,谁人不知,蔚相国膝下统共只有这一双儿女,而因相国夫人薛氏早逝,蔚相又累于公务难以抽身,所以幼女蔚凤楼打小便是由长兄蔚华胥一手带大。而上将军他宠妹妹也是长安城出了名的,真真是如珠似宝,捧在手心儿里,放在心尖儿上。若是皇后娘娘她万一真有个山高水长,那
  
  “原来每年花那么多粮饷养着你们,就是这么办事的?”蔚华胥一双凤目里带了愠怒之色,却终究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自家妹妹什么性子,他最清楚不过。打小这皇城便是他们兄妹嬉戏玩闹之地,连十六卫的兵士也是他们一起戏弄惯了的。若真要甩掉缀在身后的尾巴,于她而言,也的确算不得什么难事。
  
  “皇上知道了么?”蔚华胥稍稳了心神后问了这么一句。
  
  “应当不知道,陛下他已经半年多未进过清宁宫了。”帝后疏离在整个大郢都不算什么秘密,所以楚翊说得倒也并没有太多为难。
  
  其实,这止这半年?自六年间帝后大婚之日起,陛下他就没怎么来过清宁宫。想当年,皇后娘娘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半大孩子,幽居一隅,形单影只,这些年下来,唉
  
  “那父亲他是如何打算的?”凤儿出宫的事,自然不可能瞒过父亲。既然没拦着,大抵是另有安排罢。
  
  “蔚相他派了邵将军去护着,邵将军同皇后娘娘自小亲厚,又是饮誉江湖的绝顶高手,所以”才说到这一句,楚翊蓦然觉得上将军的目光透了寒意。
  
  “邵千峤么?”蔚华胥低低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明朗清峥的脸上,神色更冷了几分“五日之内,我要知道他们二人的行踪。否则——”
  
  “楚翊,你自去玄狱罢!”
  
  听到那可怖的两个字,任是上过沙场、经过生死的铁血汉子也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寒战,急忙扬声利落道:“属下领命!”
  
                          
作者有话要说:1、关于纸甲,最早是出自《南史·齐纪下·东昏侯》,不过大量应用在是唐代——用纸做战甲,想想都很了不起呀,而且,据说性能优于笨重的铁甲许多。
2、唐代长安城分为一百一十坊和东西两市,下面附图:(大明宫、兴庆宫、皇城都在上面噢~~)




☆、昏君妖妃(上)

  戌时三刻,大明宫,凌波殿。
  
  旷静的大殿中,莲座琉璃宫灯明华灿然,乌漆七珍纹的高雕紫檀后,年轻的天子正凝神阅着方才内侍送来的奏疏。
  
  此刻的祁景昀,已换了一袭玉色的云纹长衫,腰间束了明锦玉带,又以紫绶缀了一块灵透润泽的双螭碧玉佩这一身较为随意的常服,让他整个人显出几分名儒士子的书卷气,文质而秀隽。
  
  只是,这几乎与生俱来的一脉清贵之气却仍是未被掩了分毫。
  
  此刻,他的确是在神思凝聚、一字不漏地阅着各地的奏章,但如同这十多年来一样,却并未提了朱砂笔,做下哪怕一个字的批注。
  
  以至于待到明日,内侍将这些一字未批的奏折又原样送回门下省时,文武朝官们会同往常一样得出皇帝俾昼作夜、无心政事的结论。
  
  最终,自然是那位朝野共誉的“贤相”代劳,替他批了这些折子。
  
  又翻开一封黄绫奏章,初阅之下,他便遽然深皱了眉头。
  
  下一刻,年轻的天子忽地起了怒气,蓦然提了案角的紫毫湖颖,悬腕疾书,落下了四个稍显跋扈的浓墨大字!
  
  明黛为他送亲煎的风寒药过来时,甫进殿门,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她已换上了素日喜欢的淡缥色长裙,挽了简单的双鬟髻,近乎没有半点珠翠之饰,素妆如洗,却更显出天生的玉质清莹,高华明洁不可方物不由得让人相信,这世上果真有一种女子,丽色天成,淡妆浓抹总相宜。
  
  她进门的步子不算轻,他自然听到了,眸光转了过来,落向心爱的女子时便不觉融进了三春暖意,又见她已换回了平日里的素淡妆束,心中不禁有一丝莞尔今日朱雀门上那一袭华衣袗服,可真是难为她了。
  
  正在他微微失神间,明黛已步履轻快地走近了过来,不动声色地放下了置着药碗的檀木案,眸光淡然扫过那一封半展的黄绫奏章,入目便是这样几句“兹贵妃明氏,入宫六载,媚上以邀宠,惑主以得信素行不端,僭越妄为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明黛心下微微一沉——她倒是此时方知,原来自己竟已犯了罄竹难书的不赦大罪,成了世所不容的佞嬖奸邪?
  
  但转瞬间,却已淡下了心思六年了,不是应该惯了么?
  
  但,当女子的眸光落到奏折底处那几个跋扈的朱批大字时,却不由得微微一怔,既而失笑
  
  “大胆妄言!”——原本一笔飘逸劲峭的欧体楷字,生生给他带出了几分铮怒之色。
  
  “怎的这般孩子气了,又同文大人置气做什么?”明黛略略近近,不动声色地妥当掩了那一封黄绫奏章,一双清波淡潋的眸子带了笑看他“你又不是不知他的性子?”
  
  文璧,大郢如今的御史中丞,翰林学士出身,誉满国中的硕学鸿儒、德隆望尊的三朝元老,同时,也是出了名的梗直诤谏之臣。
  
  凡是真正学问做到极处的文人,大多骨子里都是有些迂直的。而这位文学士,则是一位让朝中三省六部官员无不头疼的人物。
  
  举凡遇着丁点儿不合规制之事,不论你是哪派的人,都弹劾不误。所以这么多年下来,满朝文武,几乎寻不出没被这位老大人参过的。
  
  但,因为文学士声名鼎盛,门生故旧遍及整个大郢,所以尽管不少朝官心中有怨,最多也只是腹诽而已就连蔚明璋,这么多年来,也未动过他。
  
  只能说,这位权倾朝野的左相大人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通常都不会把事情做得太难看。
  
  而文学士对她这个无功无妊、祸乱宫闱的天子宠妃,早是积怨已久,这一次,不过言辞激烈了些罢了。
  
  明黛微微垂了睫,勉力让自己完全平静下来
  
  蓦地,却是被他拥入了怀中,紧紧抱着,在她耳边低低道:“黛儿,对不起。”
  
  语声暖暖透入耳中,她心间陡然一震,强抑的心绪又瞬时波动开来,却似乎找到了一个泄口,慢慢得到了释放其实,她从来都不是那么受得了委屈的人啊。
  
  但,也只是片刻,转瞬间,她却已自他怀中略略抽了身,清潋目光落向了案上那只药碗,微微硬了神色:“陛下今日柔情宠络也无用,这药若再不吃,可就凉了。”
  
  那样监督一般神情,就仿佛他方才拥她入怀,真就是为了赖掉喝药似的。
  
  祁景昀只得苦笑他的黛儿,还真会破坏气氛,好不容易见她难得有几分脆弱的模样,想安抚一二的。谁想,又给她这么岔开了话头?
  
  于是,大郢天子有几分无奈地端起了案上的影青祥云缥瓷碗,在她凝视下,暗自咬了咬牙关,凑到唇边打算闭着气灌了下去,谁想才一入口,祁景昀便立时敛了眉。微微离了药碗,抬眸道:“这药,味道与昨天的似乎不大一样。”
  
  “怎么,是不是没那么苦了?”她神色欣然,甚至带了些孩子气的得意“我特地吩咐了卫御医,让他加了些甘草进去。这样你喝药时也会好受些。”
  
  “嗯,是好了许多。”他见她那一副样子,心下颇有些好笑,却是领情地应道。然后复端起缥瓷碗,一口气将药仰尽。
  
  她这才满意一笑,又看了一眼案上方才文学士的那封奏章。
  
  这种意外其实也好搪塞,再另取几封奏章,一道泼了酒在上面,直到洇污得看不清字迹。待明日便告诉内侍,天子夜饮污了书案,所以这几封奏章弄黵了总之,也不会有几人会去疑心他竟阅了奏折。毕竟十多年下来,这“昏君”的名头还是很好用的。
  
  祁景昀却是喝药之后便静了良久,忽然,拉了她在他膝上坐下,认真地与她对视,凝声道:“黛儿,其实,我并非怕苦。忌惮吃药是另有缘由的。”
  
  她倒是微有些诧异——他心底埋藏得最深的那些事情,今日终是要同她说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偶再努力更出一章来,同样,过了十一点还没有的话,亲们就明天早上来看哈O(∩_∩)O~~




☆、昏君妖妃(中)

  
  她倒是微有些诧异他心底埋藏得最深的那些事情,今日终是要同她说了么?
  
  于是,明黛抬了眸,也静静地看着他。
  
  “其实我心里怕的,是这样的药碗。”他眸光触及那案角上的缥瓷碗,瞬时便又移开了。
  
  药碗么?听到这儿,她心下微微疑惑,却并未打断他。
  
  “以往,我从未同你提起我的父母。”他的神色很平静,眸底微微漾开几分恬淡的暖意“我的父王自小便是个极有天分的孩子,性子顽皮跳脱,诗书骑射皆算得出众。可自八岁上起祖父,便再不许他在一众宗氏孩童里出风头。等长到了十来岁,更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当时还是世子的父王,日后任他飞鹰走马也好、酒色自污也罢总之,绝不要有出息。”
  
  说到这里,祁景昀的神色依旧平静,但眸子深处已有些沉郁。
  
  “而即便这样有些祸事,却仍是避不开的。元盛二十九年,太子谋逆案,在烈帝的铁腕手段之下,整个祁氏宗族几乎被清剿殆尽。而当时即将被立的新储君——二十一皇子,时仅十二岁,父王比他还年长三岁。这种情形,烈帝那般多疑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放心?”
  
  年轻的大郢天子语声凝重,眼底一片黯色“所以,就在那一年,新太子策立前十五岁的舒王世子祁毓霁‘不慎’堕马,摔折了左腿自此不良于行。”
  
  他的语声并没有多少波动,甚至神色没有太大变化。
  
  明黛知道他的心性有多坚韧,只是把素手覆上了他扣在紫檀木案角的手上,发现那只手扣得极紧,手背上根根青筋突起。
  
  手背蓦然一暖,他看着心爱的女子,表情和缓了些,示意她不要担心。
  
  过了小小一会儿,祁景昀才又续着开了口;“我的娘亲,出身门第并不高,却是难得的天性纯然,和善近人,连对府中的仆从下人都从不曾苛责过一字半句。她平日最喜欢种草侍花,顶心爱的是一种名叫‘云霞’的九瓣鸢尾花,那时王府的后。庭中种了大片大片,每到四月天,朱蕊粉瓣的花儿齐齐漫绽,千朵万朵,真比天边的云霞还要绚烂”
  
  说到这里,他的神色间融进了些追忆往昔的暖意:“那时候,我才是两三岁年纪,小小的稚童贪嗜又挑嘴,最喜欢吃娘亲做的甜酿圆子。但却嫌寻常的蔗糖做馅儿过腻,只有用‘云霞’的甜蕊捣馅儿做出来的圆子味儿最好。可,正绽的花儿一旦抽了蕊便会立即枯谢,娘亲心里自然一千一万个舍不得。但,看着我蹲在花坞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也是心疼又不忍所以,每每到了最后,她多半还是会依了我,摘了花蕊捣馅儿做圆子给我解馋。云霞蕊、蜜枣、松子仁、白仁、杏仁、芝麻、桂花做馅儿,再滚上不薄不厚的一层米粉,上笼蒸熟,就成了酥软香腻的甜酿圆子。入了口,便带着花香、枣香、松子香、芝麻香,连丝丝的香味儿也是甜的”
  
  “只是,见了娘亲进花坞时皱眉心疼的模样,父王每每失笑,然后次年总会在王府后院中帮她种上更多的云霞鸢尾花儿一年开得比一年多,也一年比一年开得灿烂”此时,他脸上的神色柔和温暖得如冬阳一般。
  
  “待我正式满了三岁,父王便开始教我读书习字。那般年纪的孩童哪里有什么耐性?每每到了捺不住性子之时便开始故意捣蛋,不是胡乱涂鸦划花了上好的澄心堂白笺,便是弄翻砚台,一池浓墨尽泼了父王月白的长衫但父王他,素来儒雅温静的好性子,从未生过半点气。每逢这时候,便知道我是闷了,也不再强求,任我在书房中随意玩耍。而他自己常常会提了笔,蘸上丹青,工笔细绘为我描一张像他说过,每隔几日为我画张像,待我日后长大了,看着这些画像,便会知道自己孩童时候是怎生模样,会清楚自己是如何一年年长成大人的,这样对童年的缺憾才会少一些”
  
  “父王六艺皆精,尤其擅箫,闲时常常引萧逗我开心。但我那时年纪小,不通音律,自然不耐烦听,每每趁父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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