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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段锦之醉红楼-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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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还有心云游四海,果然是讨厌得很。
  川戊的一肚子牢骚雉姬无从知晓,实际上,当雉姬走到桌前时,她的一腔子心思就已悉数放在了那人身上。依着川戊言按住那人的身,掌心里只剩泛着死气的寒。惊恐着那人随时可能断掉吐纳,不觉里自己也紧绷了身心。那是为了护住自个儿而受的苦楚,所以,即便痛不在自个儿身上,却依旧刺痛了心。
  私心里只在盼着,别舍了那最后一点气息,不要死。
  否则,他日纵是自个儿也堕了业狱,只怕也偿还不清这满身的罪孽。
  心间有千万言的雉姬,临了也没再多道一句废话。依着川戊的要求按住了那人的身,却发觉,自个儿也不过是多此一举。麻沸散虽然不曾有作用,那人也一直坚持着不曾失了神智,可在皮肉被银针密密穿透时,却自始至终没有动过。甚至某个瞬间,雉姬对上那人直直投来的视线时,瞧见的,是一双墨瞳里的清澈如许。
  那人,那个女人,那个甘愿为了自己不惜送出自个性命的女人,透过眸间,雉姬分明瞧见了川巳的身影。
  雉姬心间一颤,人却也无意识地踉跄了一步退开去,登时忘了自个儿的任务。
  “你又在愣什么?”川戊恼怒。只会帮倒忙的女人,里外透着股子蠢劲儿,着实让人生厌。“别杵在这儿惹我生气,去,院里我晒了些草药,每样挑三钱拿到灶间去煎,三碗水煎成一碗。手脚麻利点,别耽误事。”
  知道自个儿留在房里也不过是个碍手碍脚的主,也被人如此明显的讨厌着,去煎药反倒变成幸事一桩。逃一样离了房,雉姬才觉自个活了过来。依着川戊言细心挑好了草药拿去煎,照看火候的光景里,雉姬泄力一般倚在灶台边,柔荑下意识又覆上了肚腹。
  “娘很笨,对不?害那人受了重伤,还惹恼了小叔叔。你也在笑话娘对不对?”
  自然不会有应答。也是,就算孩儿出世,短短光景里也出不得声,何况此时的孩儿也不过仅仅是一团脉动藏匿体内,哪里能做得了娘亲的解语花?
  这种时候,想要找个可以诉苦的人都成了奢望。
  一片茫然里,药终于煎好了。回过神来的雉姬,下意识去端药罐,却只换来指尖的几近烫伤。小小惊呼一声间,倒是有讥笑传了来。
  “真是傻子吗?”
  雉姬茫然着抬头,瞧见的是不知何时进到灶间的川戊,满身血红的污衣早已换下,整个人清清爽爽。居高临下地站着,微垂了脸看来时,脸上多鄙夷。
  “她,怎么样了?”雉姬别开脸。
  “我不放人,阎王也不敢收。”川戊冷哼一声,戏谑里满满的都是自傲。
  听言,雉姬心中一块大石也总算落了地。
  “不用特意过来的,药煎好了我就送过去。”
  “药是你喝的。”川戊撇撇嘴,倒是收了鄙夷,干脆席地而坐,也不怕白衫子沾了土。“你动了胎气,不想葬送孩子的命,就乖乖喝了药回去躺着。”
  “我没事。”雉姬黯然。
  “我当然知道你没事。看你现在这样,就是策马在上京城内转上两个时辰也不见得有事。但大哥走前说过,你少一根寒毛,我就得赔上脑袋。为了我的脑袋着想,当然得多供奉着您。”川戊阴阳怪气。
  雉姬愈发黯然了几分。
  眼瞅着一代花魁颓然到几欲伤神的地步,川戊本来生就的满腹火气也在不觉里噗地一下成了烟。暗自里唾弃一番自个儿的软心肠后,川戊这才鼓着腮帮子开了口。
  “白日里,瞧见我二哥了吧?”
  雉姬不搭腔,倒是默默点了一下头。
  “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多少也清楚了吧?”川戊死死盯着雉姬。“看上去是一副温文无害的模样,人又生得周正,很容易教人误认翩翩公子,对吧?”
  雉姬只是紧咬着牙关,一语不发。
  “哼,要是你真那么想,就真正蠢到无可救药了。大哥虽然待人冷薄,骨子里还多少留点人情味,也不会赶尽杀绝。我二哥?哼,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罗刹。只要是他瞧上的东西,谁若是胆敢觊觎了,哪怕是半分,也会死无葬身之地。若是有谁惹恼了大哥,他会摘了那人脑袋。而惹恼了二哥,脑袋虽然不会掉,但人绝对会被剐成肉末。”
  雉姬的身子不着痕迹里悄悄颤了一下,人倒是还难得镇静。
  “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我二哥最宝贝什么吗?”川戊挑高了英眉凑近了身,唇角开始勾起若有似无的笑。
  “言小姐。”雉姬低声言,始终不肯对上川戊的眉眼。
  “看来,你也不是蠢到无可救药。”川戊咧咧嘴,笑得更深。“没错,他宝贝花未,宝贝到谁敢让那小花儿皱皱眉,就教那人生死不得的地步。冬月里,花未要嫁到我大哥房里,却在春月里让个花魁娘子夺了大哥的人伤了花未的心。瞧,我二哥最宝贝的小花儿,不仅皱了眉,还伤透了心,并且一伤就是近一年。”
  “你想说,我也会生死不能吗?”雉姬瞥着窗外残阳,人也怔怔。
  “大哥护得了你一时,却护不了一世。总算他心中有算计,走前留下夜枭在你左右照应。可夜枭只有一个,也差点搭上性命。就算我有心护你,二哥想要我死,跟碾死一只蚂蚁也没什么区别。所以,为了大家好,也为了大哥,你,可不可以”
  “离开这里,对吗?”雉姬凄凄笑。“从此再不出现。”
  “不。”川戊坐直了身,人笑得很无辜。
  “我希望你,自尽。”
   


☆、尊荣之人

  后来,川戊何时离去的雉姬也不知,之后要做什么更不知。她只知,川戊的话太过震撼,似乎自个儿的五脏六腑都被戳烂,连带着脑子也搅碎。整个人都像傻掉。
  也是。被人如此明显的讨厌了,本来就不是多开心的事。如今更知那讨厌的程度到了恨不得早死了好清净耳目时,雉姬就觉,还厚着脸皮留在这别苑的自己果真令人讨厌得狠了。不,是还不去死的自己才真正令人讨厌。
  “川巳,我该怎么办?”
  回应那喃喃自语的,只有窗外间或传来的蝉鸣,凄凄又哀哀。
  入秋了。
  川巳一直没有回来。小院已经回不去的雉姬,也只能厚着脸皮留在别苑中。总算川戊刀子嘴豆腐心,脸色虽然一直臭,却没有真正轰她出门或者干脆奉上三尺白绫,这才教雉姬暂且有了容身处。而当日为护主身负重伤的夜枭,也总算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又回了俗世。
  九九重阳日。
  大腹便便的雉姬,这时行动已经有些不便,镇日里泰半时光倚在窗前凝望,人也愈发清瘦起来,只有肚腩高高隆起了,瞧上去着实恐怖。重阳日本该是外出登高与友相会的日子,无处可去无友可会的雉姬,也只能是倚在窗边重复着日复一日的盼君归。所以,当平日里鲜少被推开的院门忽地打开来时,雉姬以为是苦等多日的川巳回返,惊慌着起身迎出门,慌张里碰倒了桌上杯盏也顾不得。
  可真正瞧见来人了,雉姬又愣在了原地,浓浓的失望瞬间攥住了心。
  来的,是个雍荣华贵却真正陌生的老妇,身旁有丫鬟形影相随。
  “你”雉姬迟疑着,却掩不住心头呼之欲出的明朗。
  老妇只是淡淡瞥眉,精致的眉峰上挂了冰霜。
  “哀家一直好奇,能栓住巳儿的心并教他胆敢违了父命的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如今来瞧,也不过是个稍有几分姿色的寻常女子。未儿居然会因你而几度神伤,也实在丢人得狠了。”
  兜头抛来一番话,击得雉姬踉跄了两步摇摇欲坠。心底的颤颤蠢蠢欲动,人更惊惶。
  该来的,还是来了。
  那老妇却只漠视雉姬的惊惶,自顾提脚进了房。紧随的丫鬟擦身而过时,鼻间不小心溢出的鄙夷,却也一丝不落入了雉姬的耳。雉姬无意识咬紧了檀唇,微怔了片刻,到底还是扶着腰肢跟着进了房。
  房内,自然坐在桌旁的老妇,还有垂手立在一旁的丫鬟,威慑里审视的意味十足。一瞬间,雉姬有了站在堂下等待审判的错觉。
  “知道哀家是谁吗?”老妇冷冷开了口,宛若惊堂木一打,审讯开场。
  雉姬安静立在堂下,微垂着螭首,言语卡在了喉间。
  “不知?”老妇微眯了眼。“那,你可知,委身的男人,是何等的贵人?”
  就是知了,也情愿不知。当日川巳恫吓川戊时抛出的沐姓,早如一根硬刺狠狠戳进雉姬的心。沐姓,国姓,一国之君所有的名号,是禁忌,也是她雉姬不能触碰的尊贵。所以,纵是心间早有计较,只为了那一点想要厮守的念想,便干脆舍了聪慧封了耳目,知也当不知。
  从来不知,永远不知。
  “川巳,是他日要登上大宝掌管这天下的君主。尊贵如斯,身侧怎能有出身花楼的女人相伴?花楼女子,他日又如何母仪天下?”
  真正是字字珠玑。雉姬无言以对,却也知,话虽刺耳,依旧是难掩事实。是呵,出身花楼的她,哪里有资格站在那高高在上的男人身侧?有资格的,是那宰相府的言小姐。
  也只能是那言小姐。
  大约也是察觉自个儿话重了,老妇幽幽一叹里倒是放软了声调。
  “雉姬,你心中有怨,哀家也是明白的。都是女子,情爱那等伤心事,又怎会不知?只是,事实如此,再多挣扎也是徒劳。若真要怨,便怨自个今生投错了人家罢。”
  言下之意,溢于言表。到此,雉姬反倒忽的就镇定了许多。缓缓抬了头对上老妇时,甚至还能展露了笑颜。
  “您的意思,雉姬明白了。”
  “孩子,几个月了?”老妇却突然转了话题。
  “七个月。”雉姬不明。
  “雉姬啊,虽说你出身低贱,但生了国色。古来帝王宠溺花楼女子也是大有人在,让巳儿收你在一旁服侍,也并非不可。”
  本该是特赦样的话,可听在雉姬耳中就有了风雨欲来的飘摇。下意识抚着肚腹后退一步,再抬头时,雉姬脸上就有了难掩的惊惶。
  老妇却对雉姬的反应生了几分满意。
  “果真是个聪慧的女子呢。貌美,又生了颗七窍玲珑心,难怪巳儿会对你心动不已。话至此,哀家也就不再拐弯抹角了。雉姬,你听好,若留在巳儿身边,可以,但要将腹中胎儿打掉,并且此生不能再有他的子嗣。作为回报,哀家会接你进宫,从此顶着贵妃的名号,富贵荣华一生无忧。”
  最终宣判,到底还是来了。
  惨白了脸的雉姬,眼底开始有湿意,却依旧咬紧了贝齿撑住自个儿的最后一丝尊严。知道自个儿此行目的已经达到了,老妇也不再耽搁,旋即任一边丫鬟小心搀扶了起身。
  “川戊,听够了就给哀家进来。”
  莫名一番话,雉姬还不曾回过神的,倒是有人自门外笑嘻嘻地走进来,不是那做隔墙耳的川戊又是谁?
  “呀,额娘,您要来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孩儿也好提前出门相迎呢。”眯眯笑的川戊直挺挺地站住了,握着酒壶的手却还是小心藏到了背后。
  老妇只是冷哼一声。
  “今儿晚上宫里要摆重阳宴,收拾好了就快些回去。你父皇至今还恼着你半年不曾回过宫。”
  “孩儿一定快些。”川戊又摆出了招牌无辜笑。
  “至于你。”不再搭理川戊,老妇自顾转了脸对上雉姬。“哀家给你半日时间,想好了,就告诉川戊。今儿夜里,哀家要听到你的回复。”
  雉姬狠狠垂了头,隐匿多时的珠泪到底断了线。
   


☆、重阳夜

  天似乎在转瞬就成了黑。
  雉姬一直坐在窗前,凝望着,却也什么都不曾瞧进心中。若心不在景物上,总该是被万千思绪扰了一池心水才是。偏偏,心头也是空。
  居然就是失神一般地怔了半日。
  华灯初上时分,重阳夜,隐约里似乎还听到了遥远宫墙内的丝竹。总算回过神的雉姬,浅浅一声叹中艰难起了身。室内一片昏黑,这种时候,总该先掌了灯才是。
  却没想,有人先行了一步。
  当室内忽的亮堂起来时,雉姬颇有些意外地瞧着来人。本以为来得该是那领命前来听自个儿决定的三皇子,却总没料到竟是床上躺了多日的夜枭。换下黑衣做寻常女子装扮的夜枭,湖青是衫子很是消减了周身煞气,随意挽起的垂髻烘托出女子的娇柔。
  雉姬第一次发觉,原来那个不惧生死行动果敢的女子,竟也是如花美眷。
  “你的身体,已经无碍了?”
  雉姬迟疑着开口,一时却也不知该如何找些活络的话题来打破两人初见的尴尬。也是,自打一同回了别苑至今,夜枭一直留在房中养伤,雉姬则躲在房中怔神,算起来,这次还真正称得上两人的初识。
  “那日,多谢你了。”
  夜枭只是专注于挑着灯芯。摇摆不定的灯火,连带着将容颜都映得缥缈。瞧着夜枭那似是而非的举动,雉姬不觉里心头就轻轻颤了一下。
  “归藏与连山,是皇后娘娘亲自挑选的侍卫,自小便追随在大殿下与二殿下身侧。”
  低低沉沉的嗓音,却教雉姬在一瞬间有了终于来了的认知,人也在那认知清晰起来后镇静下来。
  该来的,向来就要按时才对。
  “连山是否忠于二殿下,与我们无关。但至少,当大殿下救我出火海并且问着以后是否可以将性命托付与我时,我便知道,大殿下可以信任并且倚重的,只有我。”
  若有似无地瞥一眼过来,夜枭的唇角开始有模糊的笑意浮现。
  “大殿下唯一的保护,却在他临走前被留下来,为的,是确保那个不能一道离开的女人不再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有些时候,情爱之类无需言语来赘述。不经意的举动,亦或背后里默默地付出着,同样可以比拟言语中的海誓山盟。
  不,要更甚。
  雉姬忽的就有了泪流的冲动。
  “那时,得知花船被烧,大殿下当夜便抛了一切赶回来。找到放火的祸首时,大殿下不曾露出丝毫的怒气,却将纵火之人挫骨扬灰。那般温柔的殿下呢,居然连孩子都能一寸寸地折断了骨。”
  雉姬又是一颤。那些她所不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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