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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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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凭借刚刚听到的只言片语,很快找到了书架上仿佛随意摆着似的那个画轴,但只是仔仔细细瞧了瞧,没有贸贸然伸手去动,而是另找了一个角落里,翻出一部明显很少被人翻动的书,将怀里的那张图塞了进去。做完这一切,他就蹑手蹑脚到了门边上,见那小书童又坐在了台阶上,头一点一点打起了瞌睡,他就耐心又等了足足一刻钟,这才小心翼翼原路返回。

    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这种日子徐勋在前世里还是不管事富家少爷的时候都享受过了,说句不好听的,那会儿若是愿意,甚至可以雇个人在身边帮忙数钱。然而,那种拿好日子当理所当然的散漫态度,到最后却让他承受了人生最大的打击。因此,早起锻炼的习惯哪怕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他仍是延续了下来。这会儿天才蒙蒙亮,他一套太极拳尚未打完,便迎来了今天最早的客人。

    “七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傅公公怎么会”

    见吴守正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想起自己托付这位吴员外去做的事,徐勋便停了下来,看着吴守正笑道:“吴员外这消息未免晚了些,那位钦差昨日就到了。”

    “我之前不是因为七公子你的支使出了城吗咳,不说这个,事情都到这般田地了,七公子你还有兴致打拳”

    “打拳有什么了不得,听说傅公公在府里每日看戏听曲,好不逍遥自在。”见吴守正闻言若有所思,徐勋知道自己这胡诌对方没处验证去,于是越发笑眯眯地说道,“吴员外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塞翁得马焉知非祸。看事情别只看一时,来日方长。”

    吴守正闻言一愣,正思量着这来日方长四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外间又大步流星地进来了一个人,却是慧通。他看见吴守正这外人在院子里,脸上笑容不禁收了一收,但仍是快步上前一把拉着徐勋往正房里拖。待到里头,他不管不顾用脚后跟关上了门,这才大笑了起来。

    见慧通这般光景,徐勋当然知道事情肯定是办成了,当下连忙问了一声事情如何。果然,慧通哪里忍得住这得意劲,笑完之后就立时一拍大腿道:“徐七少,你绝对猜不出,我在赵钦书房里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别也是一张藏宝图?”

    徐勋本是随口一提打趣两句,可发现慧通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他不禁也有些瞠目结舌了起来:“不会吧,这随便猜猜也能给我猜中?”

    “随便猜猜”慧通呻吟一声,随即没好气地说道,“真不知道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就这么乱说一气也能给你说中”

    当听了慧通原原本本把昨夜偷听到的情形一一道来,最后又说了是如何放的假藏宝图,他不禁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随即就看着慧通嘿然笑道:“你这精明的和尚,你是不是想着,真要这两日赵钦就把藏宝图给那罗先生装裱了,到时候万一有变,搜到的自然是你放的那假藏宝图。至于真的,使些小伎俩,你就能再弄出来?”

    “知我者,徐七少也”

    徐勋指着慧通正要笑骂他贪婪,却只心动片刻就沉吟了起来。仔细细细咀嚼着慧通之前复述的那些话,他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那罗先生既然知道那幅赝品画是双层,为何不使个伎俩弄到手,而是要对赵钦点明?哪怕那些田地很难到手,可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况且,这等关系重大的隐秘事,此人就不怕赵钦事成之后杀人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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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九章 大戏开场

    到了四月末,江南的天气已经是一日热似一日。哪怕是壮汉子,在这一大早的太阳底下只消站上一小会就会满头大汗,更不用说身体稍弱的老弱妇孺。然而,眼看着年纪一大把的傅容站在太阳底下只眯着眼睛出神,一个个下人却谁都不敢上前劝阻拦着,毕竟,一连几天,想要偷懒耍奸的已经被处置了一批,胡乱钻营想要另寻门路的又给狠狠打罚了一批,眼下竟是人人噤若寒蝉。直到瞧见远处那一抹大红色的身影急急忙忙赶来,他们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爹”

    由于这一路赶得急,傅瑾的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那轻薄的丝绸衣裳也紧紧贴在了身上。她一上前就不由分说地拽住了傅容的胳膊,撒娇似的把人往一旁的荫凉地方拽。见傅容虽是脚下沉重,可并没有十分抗拒,她心里总算是舒了一口大气。

    一直到了廊下,她便吩咐人去打了温水,自己亲手拧了毛巾给傅容擦了脸,随即撂下毛巾摆手把人遣开了去,这才轻声说道:“爹,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呢,您可千万不能泄气了。娘才和我说过您从前在宫里的事,什么大风大雨惊涛骇浪没见过,眼下这些算什么?”

    “好汉不提当年勇了。”在大太阳底下晒了不到一刻钟,傅容就已经觉得头有些发昏,这会儿听见养女说这话,他忍不住笑道,“要是放在从前在宫中伺候成化爷的时候,别说是在烈日底下站这么一小会,就是站上半个时辰一个时辰,我也能硬顶着。老了,比不上从前,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见傅容语出不祥,傅瑾顿时更生不安。只她是玲珑剔透的性子,转眼间就遮掩了下去,却是轻笑道:“爹,您哪里算老?我听说宫中掌印的司礼监萧公公已经六十有六,李公公也已经是年纪一大把,相比他们,您还年轻呢。”

    “我哪里比得上他们”傅容哂然一笑,想起自己从前在那两位司礼监头面人物落魄时,还是一如平常一般相待,虽不说很有情分,但总算有些香火缘,如今自己遭难,他们却没有只言片语,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随即才叹道,“我在宫中向来稳扎稳打,最终还是看开了避到南京享清福,哪里像他们起起落落的,甚至梅东公还一度到裕陵司香,最后却一直能钉在司礼监里头不挪窝。要说这心志,我可比不上他们俩。”

    傅瑾敏锐地抓住了傅容露出的口风,立时搀着养父的胳膊往里走,口中又顺势劝解道:“爹,您也说了萧公公最落拓的时候到裕陵司香,这最后还不是东山再起了?那个费铠上次说的什么罪名我也听说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就算真坐实了,也不过是小过失。凭您的能耐,这就像是小小沟壑一跃可过,没什么好担心的”

    “你呀你呀,这张嘴真是谁也比不上你大哥若是有你一半机灵我就放心了。”

    养女连番相劝,傅容终于被说得笑了起来,神情也轻松了一些。然而,当他往湘妃竹榻上那么一坐时,他只觉脑际突然灵光一闪,继而心里就是咯噔一下。若只是针对他而来,凭借他服侍成化皇帝那么多年的情分,就那些小罪名,当今皇帝一定会网开一面。然而,若京城的那阵风刮得比他想象中更猛烈,那么,也许他就只是一个小卒而已,背后还会牵连到更多人。一个人带倒一大片,这原本就是那些言官清流的一贯作风。

    “瑾儿,若真是事有不妙,我给你的那银章,你一定要保管好。”沉声吩咐了一句,傅容瞥见傅瑾花容失色,随即却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挨着自己坐了下来,他就伸出手去慈爱地摩挲着养女的头,轻声说道,“放心,我不过是白嘱咐一句,眼下事情还没到那地步。对了,记着可不要像上次那样,轻易就把那东西给了旁人。”

    “知道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像那个徐勋,见这样的东西也不心动。”

    傅瑾不过是想开个玩笑活络活络气氛,眼见傅容满沉如水,她立时明白自己说错话了,慌忙强颜笑道:“爹,吉人自有天相,您就别担心大哥了”

    “公公,大小姐,费大人来了”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只听外头传来一个惊惶的声音。父女俩对视一眼,傅容就冲着傅瑾点了点头,眼见养女迅速起身退到了屏风后头,他索性拉过榻上的一床袷纱被盖在身上,就这么闭目养神。当听到外头传来了脚步声问好声时,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越发恼怒。

    那些怠惰奸猾的家伙,以为他这棵大树就要倒了,竟连人进门也不早通报一声

    进了屋子的费铠见傅容躺在床上岿然不动,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他理刑名多年,自然知道大多数人哪怕死到临头,也总要挣扎一二,更何况傅容这老奸巨猾的大珰。因而,他假装完全不知道傅容乃是假寐,施施然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手里犹如变戏法似的变出了一本书,竟是好整以暇地看起书来。不过是一小会,他就发现榻上的傅容一动不动,但那屏风后头却微微有些动静。

    到底小丫头沉不住气

    费铠哂然一笑,随手撂下书,不紧不慢地说道:“傅公公,今天我来是想问你,这南京内库中本应有阔白三梭布一万零四百五十五匹,如今所余却只有八千出头,这内库素来乃是傅公公和郑公公共同管着,于此可有说法?”

    见傅容仍然不为所动,而屏风后头也一时无声无息,他又开口问道:“另外,官军奉命整修南京宫城,皇上有旨实给粮米四成,为何最终成了折钞七成?”

    还不等费恺再问,傅容终于霍然睁开眼睛,那目光中满是讥诮。饶是费恺信心十足而来,这会儿也着实被这蔑视的眼神给看得恼了,冷笑一声正要再开腔,突然只听外间一阵喧然大哗,不多时,竟是一个人影悍然直闯了进来。

    一身锦衣官袍的陈禄闯进屋子之后,就仿佛是正经客人似的,一丝不苟地按照礼节拜见了费铠这钦差,又向傅容见了礼,随即也不等两人先开口,他就沉声说道:“费大人,傅公公,事急从权,我不得不闯进来。好教二位得知,国子监又出事了。”

    傅容原是一肚子气,但见陈禄似是朝自己眨了眨眼睛,他那即将脱口而出的三个字便吞了回去,反倒是费铠眉头一挑问道:“什么事?”

    “有人趁着国子监祭酒章大人大会学官监生于绳愆厅的当口,闯进了国子监,占据了正对大门的一座藏书楼,扬言要求见魏国公成国公傅公公和郑公公四位南京守备,状告工科给事中赵钦侵占民田,放高利贷,逼死人命,私占水利林林总总一共七条罪名若四位不出现,他就要在那儿自残”

    此话一出,费铠固然是遽然而惊,就连傅容亦是大吃一惊,随即心里就陡然想起了一个人来。

    徐勋那个小子,真的是胆子比天大不过很好,眼下他恨不得这南京闹得天翻地覆

    句容东青山下赵府大院。

    尽管只是区区七品官,但这座依山而建的大宅子却是请名家绘图建造,内中引泉为池垒石为山,甚至还饲养了几只仙鹤,赫然是南直隶地面上一座有名的江南园林。平日里这里常常高朋满座,这一日亦是张灯结彩好不喜气。

    这天是赵家娶亲的大好日子,喜棚中早已经摆好了几十张桌子,门口的仆役有的忙着通传那些宾客的名姓,有的忙着记录礼单,有的忙着引座,也有的忙着引导客人的车马轿子。作为主人翁的赵钦自然少不得亲自接待一拨拨贵客,只这天来人太多,他只能陪着说一会儿话,即便如此仍是口干舌燥脚不沾地。偏生最为倚重的幕僚罗先生卧病在床,其余几个幕友要单个应付这些大人物仍是不足,他也只能提起精神。

    于是,他好容易瞅了个空子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立时召来管家问道:“去迎亲的二少爷可有送消息回来?”

    “老爷,说是已经进城了。”那管家笑吟吟躬了躬身,继而又低声说道,“小的刚刚去后头瞧过身子不好的罗先生,罗先生还让捎话给老爷。说是今天这日子双喜临门,绝对大吉大利”

    赵钦听了这吉言在前边正捋须大笑的时候,后头一处单独的小院中,罗先生把收拾好的行囊交给那马夫先拿出去,等了好一会儿,这才换上了一身青衫小帽,悄悄地离开了这热闹的赵府。等到上了车渐渐远去,他忍不住打起窗帘回头观望了一阵,老半晌才放下了车帘。

    外头的车夫听到这动静,少不得笑道:“怎么,先生是不忍心么?”

    “有什么不忍心的?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和他在一块还不如和那些真小人厮混。”车厢中的罗先生冷笑一声,随即才懒洋洋地说道,“当然,要不是我罗某人,他大约还能再招摇几年,算是我提早送了他上路。藏宝图的消息露给了傅公公,傅公公想来早就送到京城,说不定每两日人就来了。”

    “是,先生真不愧克敌制胜之名。”那车夫高高挥了挥马鞭,随即又问道,“那咱们接下来是去哪?”

    “先去南京城里看看热闹吧。陈禄毕竟是陈祖生的嗣子,看看他有没有陈祖生当年匿下当今万岁爷的胆子有这么一桩由头,接下来就该京城热闹了,咱们少不得换张脸去京城。啧啧,用一个伪君子捎带上一群君子,京城里那些老公公们想来是做梦也会笑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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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章 金陵第一案(一)

    作为占据一百余亩的南京国子监,内中建筑大多是洪武永乐年间留下的,历经多年整修,可以说是建筑鳞次栉比也不为过。除却之前提过的正堂彝伦堂和六座支堂之外,尚有讲院、射圃、菜圃、磨坊、仓库等等,而所谓的藏书楼则是足足有四座,临门的这一座是后起的,一直被人指摘说是不伦不类,章懋上任之后就一直想把这楼拆了在后头重造。

    想归这么想,可即便这位祭酒大人再看这座藏书楼不顺眼,也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座楼随着上头那浑身浇透了油,手拿火石火折子的汉子一道付之一炬。然而,因为之前国子监闹事的缘故,这位老爷子当即对院内的杂役皂隶等等来了一次大洗牌,一下子扫地出门的人数以十计。

    于是,国子监原本有职司的教官就不到五十个,这学生却有好几千,杂役皂隶只剩下小猫两三只,关键时刻竟是人手严重不足。眼下面对这个光景,顾不得绳愆厅的事径直赶过来的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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