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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神像的碎片(全文完)-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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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打开的,是唯一一份来自国外的礼品:桐木方盒装着的波利亚克村红葡萄酒,一九七六年出产,从美国底特律发出的。
  因为你已经清醒了,所以写着“仅茨托洛尼柯夫先生亲启,谢谢”的信,也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其实这封信的内容异常简单,只是寥寥数语而已,跟短信似的,没什么像样的格式,而且……用的还是英文。
  符拉季连·茨托洛尼柯夫先生,你好。
  我就是把你的那三卷录像带剪辑成视频文件并上传至互联网的人。我并非有意,只想在某雅虎兴趣讨论组内小范围分享,不料仍有成员不听我的告诫,私下将其转贴在别的网站公开传播。这是我的错,我十分抱歉。
  我深知,我的恣意妄为给你的生活带来了非常大的影响,我追悔莫及,却已无力回天。
  这瓶红酒是我珍藏多年的心爱之物,希望你喜欢。
  顺便,如果你同意,我想邀请你来马里兰州巴尔的摩市暂住一段时间,这儿有世界顶级的约翰·霍普金斯医院,应该能够为你提供更好的医疗条件。我愿负担往返机票、食宿、诊治等全部费用,请认真考虑我的建议。
  亚历山大·赛克斯,二零零年九月二十三日。
  信的左下角写有一个电子邮件地址,同之前他在他家给我的什么“私密邮箱”一模一样。
  我一个劲地替你开盒子、拆信,从凌晨三点一直忙到上午五点,总算把大纸箱中所有的物件统统处理完了,累得浑身是汗。
  不过这一番辛苦是值得的。
  因为,映着灿烂多彩的朝霞,你终于轻声说出了一句让我欣喜若狂的话:“阿卜杜拉,我有些饿了,你能不能给我弄一点吃的?”


☆、Debris。125 加州太平洋医疗中心

  Debris。125 加州太平洋医疗中心
  我怎么能不高兴呢,符拉季连?要知道,这可是你九月份入院后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第一次主动喊饿呀!心花怒放的我连忙献宝似的从冰箱里拿出上次剩下的一饭盒海苔三文鱼寿司,用微波炉热热,又给你倒了一杯温开水。
  “吃吧,随便吃!吃完了我再做。”
  “谢谢你。”
  你拿起一块寿司,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嚼着,神情专注,活像一只可爱的灰毛松鼠。
  我忍不住捏捏你柔软的耳垂。
  “注意一点,别噎着。怎么样,现在的心情是不是好多了?”
  “嗯……”你红着脸羞答答地应了一声。
  我帮你将几缕滑落肩头的发丝重新挂回耳朵后面:“呵呵,那就好。对了,说起来,亚历山大的建议,你觉得如何?虽然我不认为符拉迪沃斯托克市立医院除名声外有哪儿不及约翰·霍普金斯医院,可难得他这样诚恳,不给答复似乎也不妥。”
  然而,必须承认,这的的确确是一个很吸引人的方案。
  不是因为约翰·霍普金斯医院在美国的杂志、新闻与世界报道中一直是排名里最好的医院,而是因为那家伙肯包揽全部治疗费用。
  可惜我们并不需要。
  我虽尚未达到富可敌国的程度,但不管花多少钱给你治病都完全不成问题。
  “是的,我也那么想。”你表示赞同,“阿卜杜拉,你能否……帮我上互联网查查约翰·霍普金斯医院在治疗肌萎缩侧索硬化症有没有特别突出的建树?或者,在美国有没有哪家医院比较擅长治疗肌萎缩侧索硬化症?”
  “可以啊。不过,谁患了肌萎缩侧索硬化症?这个名称拗口的怪病到底是什么?”
  你简单地给我解释了一下这种病,随后带着些许愧疚告诉我,得病的是舒宾的小女儿,因为廖瓦那段时间在照顾你,没能及时发现女儿的异常,导致病情被耽搁了。可怜的小姑娘如今已经不会说话、不会走路,连吃饭都要人一勺勺喂。
  我听闻后不禁唏嘘不已,难怪他堂堂的上校副局长竟穷到出不起你的医药费,而且每次见到他的时候皆是一脸憔悴不堪的模样。
  趴在电脑桌前忙活了好一阵,直到你把三文鱼寿司消灭光了,也没找到你需要的资料。我只得跟你讲,我不清楚美国那边关于肌萎缩侧索硬化症的治疗情况,但据说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的骨科相当不错,尽管那个病并非骨头的问题。
  你笑着摇摇头,说该病症是运动神经元的问题,就开始拨打舒宾的手机号,然而一连几次得到的均是手机已关机的提示。
  这不奇怪,早在一个月前,舒宾的手机就一直关机。
  你思索片刻,换了另一个我没见过的陌生号码继续拨打,感谢安拉,这回立刻就通了。
  “您好,舒宾娜夫人,这里是符拉季连……不!您先别挂,劳驾!我没别的意思,我……是这样的,有一位美国的熟人,他……咳、咳……他或许可以为卓娅提供……去国外看病的机会,倘若您没异议,我想替您联系他,您看……行吗?”
  是我的错觉吗?你的面色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加州太平洋医疗中心?没问题,我尽快帮您联系,请您……不要着急。”
  通话时,你的眉头越皱越紧,脸也渐渐变得苍白。
  你……到底怎么啦?
  “啊?不,请相信我绝……绝无恶意,我不会把那件事透露给您丈夫。您稍等一会儿,我这就去……唔……”
  话音未落,你一下子晕倒在病床上,嘴里淌出鲜红的血。
  “符拉季连!你……你醒醒!快来人哇!”
  我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一边喊着你的名字抱起你使劲摇晃,一边死命按呼叫铃,恨不得把那东西捏碎。
  达莉娅很快带着其他几名护士一道赶到,风驰电掣地将已处于昏迷状态并不断吐血的你推进抢救室。惊慌失措的我紧随其后,哭着追问你究竟出了什么状况,然而无人回答,她们只是嘱咐我老实在外面候着,莫妨碍救治。
  这是第几次啦?第二次?第三次?
  我手脚冰凉地呆坐于走廊的长椅上,思维混乱,感觉自己全身都瘫痪了,就跟得了那什么肌萎缩侧索硬化症似的。
  不晓得多久以后,你留在病房的手机忽然发出一串来电铃音,将我从木僵状态唤醒。挪动沉重的脚步走过去,我有气无力地拿起它。
  是刚才那个被你称作“舒宾娜夫人”的女人打来的。
  按下接听键,耳旁立即传出她连珠炮般气势汹汹的抱怨,责问你为何都两个半小时了还不回电话,是否根本没把事情办成。
  ……原来已经这么长时间了吗?
  “您是列夫·舒宾的妻子吧?我是符拉季连的朋友。我遗憾地通知您,医生们正全力对他进行抢救。夫人,我不了解你们的谈话内容,但我十分清楚,原本病情稳定的他就是在跟您交谈之际忽然吐血并晕倒的。所以,拜托您嘴下积德。”
  我按捺着满腔怒火,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回敬她。
  电话的那端沉默了一阵,复又开口:“这……我的卓娅可怎么办?她才十五岁呀,却……”
  “……我可以试着帮你们安排,我也认识那美国小子,不过我无法保证成功。毕竟他跟你们素昧平生,他的初衷只是帮助符拉季连而已,是符拉季连这傻瓜自作多情想把机会让给您女儿。你们打算去加州太平洋医疗中心,是吗?”
  许是受你的影响,想到舒宾和他不幸的小女儿,我竟不自觉地心软起来。
  “不错……万分感谢您,您真是一位大善人!我不会忘记报答您的!哦,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这不重要。如果一切顺利,我希望你们离开俄罗斯前,您丈夫能够来医院看看符拉季连,仅此而已。再见。”
  讲到这里,我的声音不禁有些哽咽。
  托人肉搜索引擎的福,我保存有亚历山大的手机号码,因此我直接给他打电话,将你透露予我的情况添枝加叶地向他转述,着重强调舒宾对你无微不至的帮助、你同他堪比父子的深厚友谊,还虚构了你和卓娅亲如兄妹的关系。
  这招果真管用。
  那位知名网站的频道主编听罢我的介绍,问我要了舒宾夫妇的手机号,爽快地表示他可以考虑,会亲自和这个三口之家联系。
  *********
  ……
  ……
  (没有意识。)


☆、Debris。126 全是寿司惹的祸

  Debris。126 全是寿司惹的祸
  “穆哈诺夫先生,您是怎么当陪护的?您不晓得像他这样消化道严重溃疡的病人只能吃流食与半流食,不能吃固体食物,否则极易引发危险的大出血吗?您有没有医学常识啊?再说,您这三文鱼寿司都放两个多月了,就不怕吃出人命吗?”
  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年轻医生叶甫根尼·纳基宾双手叉腰站在特护病房的门口,唾沫星子横飞。
  我不服气地辩解道:“我是搁在冷藏室里的呀!”
  “您以为冷藏室是万能的吗?这次算他走运,下次你要再护理给他喂东西,可就未必这么幸运了!”
  搞了半天,全是海苔三文鱼寿司惹的祸。
  大概是好人有好报吧,我刚料理完卓娅小姑娘的事,达莉娅就把意识清醒的你自抢救室推回了特护病房。
  你倒是没事了,我却被结结实实教训了一顿,真郁闷透顶!
  不过……哎,其实纳基宾讲的也算有一定的道理,而且毕竟他是你的主治医生之一,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跟他一般见识啦。
  得知我已搞定亚历山大,你显得十分开心,然而没多久又发起愁来,表示观众的信不能不回,但又不知道都应当回些什么。
  “甭回啦!那么多信,别说你正病着,哪怕身体好的人,等全回完也该累垮喽!”
  “可……总觉得这样不礼貌……”
  “没事,你放心,没人会计较。你瞧瞧那些明星大腕,每天收到的信多得能用麻袋装,他们也不是每一封都回。”我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你给克拉拉、娜杰日达这两个漂亮小妞写一封回信吧。至于其他人嘛,我让埃季丽·普里亚辛娜录一段视频,把那堆礼物、信之类的统统当背景摆出来,你再对着镜头说一些感谢大家关怀、理解、支持的客套话就行了。”
  “会不会太麻烦人家?”
  “恰恰相反,她对此求之不得。你昏迷期间,她不止一次联系我和舒宾,请求我们在你清醒后尽快通知她安排采访。”
  你想了想,表示接受我的第二个建议。
  我马上打电话找普里亚辛娜大记者,如我所预料的一样,她高兴得很,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就差没钻出手机抱着我亲几口了。
  *********
  ……
  ……
  (没有意识。)


☆、Debris。127 克拉拉

  Debris。127 克拉拉
  啊,说到姑娘们的情书,其实我心中始终怀揣着一个疑问,时至今日都琢磨不明白,而你总不肯正面回答我。
  那就是……你干嘛不给克拉拉写回信呢?
  她是那样一名年轻、活泼、热情洋溢的阳光女孩,又是那样地爱慕你,况且你对她也有好感,不是吗?
  别试图否认,符拉季连。我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我知道,她的海滩泳装彩照现在就压在你的枕头底下。
  *********
  真聪明的小男孩,我就怕你问东问西,因此悄悄把她的照片拿出纸箱后,都是趁你不注意才偷偷瞄几眼,不料还是被你发觉了。
  呵,确实,我中意她。
  读完她的信,看过她的照片,我就被这位充满朝气的少女深深吸引了,她犹如克里米亚的太阳,炽热而又迷人。倘若我是一个身体健康、生理功能健全的男子,我十二万分愿意摘下她的爱情花朵,与她携手共度此生。
  然而很遗憾我不是,所以我不能。
  没错,即使戒毒成功,肾脏、心脏的功能恢复正常,消化道溃疡痊愈,我也没办法违心地给自己贴上生理功能健全的标签。
  一九九八年底,我第一次冒出结束单身的念头,去一家婚恋网站填写了注册资料,几天后便收到一位异性的站内信。
  她叫朴秀顺,三十二岁,丧偶的寡妇,没有子女。
  她在站内信里写道,她目前在符拉迪沃斯托克做服装生意,因为是外国人,总遇到各种刁难,她想通过嫁给俄罗斯男人的方式获得俄罗斯国籍。不过同时她也表示她是传统的东方女性,愿与丈夫白头偕老,并不准备一入籍就离婚。
  她的黑头发挺长,白里透红的圆脸,平凡朴实中带着些许小妩媚。
  她希望嫁一个三十五岁到二十岁之间的、有工作、没结过婚、家庭关系较为简单的男性。
  我则希望娶一个三十五岁到二十岁之间的、有工作、没孩子、家庭关系较为简单的女性。
  于是系统为我们匹配了彼此。
  她的俄语非常棒,遣词造句应用自如,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外国口音,远胜她弟弟朴哲旭。
  认真看过我的照片及其它一些详细资料,她觉得我很符合要求,就给我发了信。
  接下来,经过几番书信往来,我们见了面,互相感觉都不错,又相处了一段时间,就决定正式去结婚登记。
  秀顺是十分安静的女人,她喜欢把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听我娓娓道来我与玛莎的故事,仿佛一只驯服的大猫咪。
  我经常和她手牵手去夜晚的阿穆尔湾散步,她的手很温暖。
  她也擅长烹饪,她煲的紫菜汤很鲜美。
  她知道我当过特种侦察兵,知道我在车臣呆了三年,在医院呆了一年,然而她从不主动触碰这段我不愿向她展示的历史。
  准备领结婚证的前一天,秀顺说,为保证婚后的婚姻幸福,她想跟我一起做一次婚前检查,我答应了。
  不料,那一日竟因此成了我的梦魔。
  医生同情地通知我,我本来健康的重要器官由于后天的野蛮破坏导致无法逆转的损伤,已不能生育,即使是试管婴儿也不行。
  得知这个消息后,秀顺再没跟我讲过一句话。
  翌日,她最后一次做好我爱吃的清炖羊肉,就带着她所有的留影从我的生活中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我不愿重蹈覆辙,阿卜杜拉,没有任何期望,也就不可能绝望,漂亮的好姑娘还是仅仅放在照片上独自欣赏吧。


☆、Debris。128 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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