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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女-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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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江垣咬着嘴唇,没有回答:这深宫里的玄妙,局外人能明白几分?
易江城左顾右盼着,突然高兴地说:“嘿,我坐了这么久,珊珊那个缠人精都没跑来,看来皇上是真的把她送到宝妃那里去了。”
易江垣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笑笑:“你可别高兴得太早。”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易江城就听到了一个欢天喜地的声音:“垣娘娘,垣娘娘,弟弟今天有没有踢你啊?”易阑珊连跑带跳地冲进屋子,十分利索地爬上贵妃榻,把耳朵贴在易江垣的肚皮上,这一气呵成的动作让易江城大笑起来:“你这么喜欢这个还没出世的弟弟?”
易江垣的脸上是一种只属于母亲的、安详的、满足的微笑:“他才多大点啊,就学会踢人了?”
易阑珊轻轻地戳着她的肚子:“弟弟啊,你听话啊,快点长啊!长大了和我玩儿。”
“你这小家伙,不是有人陪你玩了么?”
易阑珊不满地白了易江城一眼:“你都三个月没进宫陪我玩啦!”
“父亲身体不好,身为长子,我自该奉茶煎药,怎么能进宫陪一个小丫头玩呢?”
易江垣却接口道:“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这是孔子的话,意思是说孝,就是善于继承先人的遗志,善于继承先人未竟的功业。易江城最烦别人在他面前说这些经济仕途的话,没好气地说:“你怎么和玉树一样,骂人都是文绉绉的。”
易江垣掩口而笑:“我看,是你骂她不是她骂你吧?”
易阑珊听不懂这大人之间的机锋,只明白易江城和沈玉树之间有些龃龉:“哼!男人最喜欢欺负老实女人了!等我嫁给你,一定好好收拾你,替舅娘出一口气!”
旁边的宫娥太监已经撑不住,笑得倒在地上,易江城恭敬地点点头:“那就敬请赐教了!”
易江垣笑着笑着突然觉得腹内一阵绞痛,千顺和百依还笑倒在地上,易江城也和易阑珊挤眉弄眼中,易江垣只觉得身旁都是人,却没一个帮得了自己,一急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她醒来已是第二天的早晨,一睁眼,便看见了一张满是泪痕的小脸:易阑珊说什么也不肯回去,非要陪着垣娘娘和小弟弟。
千顺欣喜地看着她睁开眼睛,大叫道:“娘娘,娘娘醒了!”
喜报一声声传出去,太医们如释重负地抬起头——他们被皇帝罚跪在院中一夜了,说是贵妃不醒不准起来。跪了一夜想起来却也没那么容易,一个年长的太医还没完全站起身又倒了下去——这一倒便再也没起来了。
这个悄无声息的死亡,是一段血雨腥风的序幕。
一个时辰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李明辉率领众守卫把栖蝶殿团团围住,先是搜出了一个手臂上有灼伤的小太监——他很快招认了,自己曾夜探长乐宫,那夜,便是长乐宫大火之夜。后来,又在苏璟的首饰盒的夹层里搜出了一个草娃娃——草娃娃的肚子上插满了银针,巫咒向来是皇家的大忌,皇上闻之大怒,将苏璟禁足于栖蝶殿中。
是夜,苏璟意图闯宫而出,还来不及说完一句话,便被侍卫射成了个刺猬。她的鲜血没入栖蝶殿前的黄土,从灼热到温凉,最后凝成一滩酱紫的冰冷。

皇家有女未长成 第四章 姐妹(上)

清晨的阳光照在那滩酱紫的冰冷上,反射着温暖的点点金,李明辉看着那滩鲜血,眼神柔软起来:很多很多年以前,似乎也有这么一个早晨,他楞楞地看着一滩鲜血,奇怪着自己浑身上下怎么这么痛,直到意识到那是自己的血,他才哭天抢地地嚎起来
想到这里,他嘴角抽搐一下,回头随手抓了个小太监就是劈头盖脸一顿打:“你们这帮懒货就是欠收拾,地上脏成这样,不知道洗洗吗?”
小太监连哭都不敢哭,一趟又一趟地提水洗地,偏偏苏璟死的那块地不是石板而是黄土,血渍怎么冲都冲不掉,一大汪积水储在那里,在风里荡漾着粉色的小涟漪。
出人意表的是,李明辉竟然饶过了栖蝶殿里的宫女太监,只有那个手臂上有灼伤的小太监被当庭杖毙。
易元真闭着眼睛听李明辉的回禀,听到这一节的时候忽地睁开了眼睛,李明辉何等乖觉,立刻跪倒在地上:“这等乱臣贼子胆敢谋害皇眷,犯下诛心大罪,奴才一时气愤,便将他处决了,望皇上宽恕则个。”
一如李明辉的预测,听了这通不文不白的自辩,易元真挂着永远高深莫测的笑容,饶恕了他冒冒失失的罪过。李明辉跪着退出书房,只觉汗流浃背,被傍晚的风一吹,是透心透骨的凉:今儿的事儿,到底办的合不合皇上的心意呢?他心中实在没有谱。按说这苏家功高有震主之虞,璟嫔自傲有兴风之好,皇上定然是想除掉他们的,可我现在动手,时机是不是恰好?我饶了云嫔到底是对是错?李明辉在心里把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此刻是深刻地感觉到,若是有个聪颖又可靠的人在身边就好了。
“千顺、百依,有你们在我身边,真好。千顺、百依,有你们在我身边,真好。”
千顺、百依停下了为易江垣擦拭身体的动作,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服侍易江垣睡下之后,两个惴惴不安的人会合在了藤萝架下,长久的安静之后,还是千顺胆大,先开口了:“百依,你觉不觉得,最近有个人怪怪的?”百依狠狠地点点头。
受到鼓励的千顺继续说下去:“这个人每日不是吃,就是睡,多走一步路都不肯,唯独说话的时候肯花力气,一句接一句,好像永远不会累,说的还都是撒娇的小孩儿话。”百依更加用力地点点头。
“你说点话儿好不好?点头有什么用?”千顺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百依迟疑地说道:“女人有了孩子,脾气难免古怪一点儿,我看,是我们多心了。”
“那就听你的罢。”有人下了定论,千顺就放下了心口的大石:责任,这种东西,还是交给别人扛的好。
百依心里也轻松了一些:责任这种东西,就算不能交给别人扛,也得找个人一起扛。
两个略感安慰的人各自回房休息,都把疑虑按到了心湖深处:娘娘这样子,不像有了小孩,倒像自己变成了小孩!
“娘娘。娘娘?”
“嗯?”何信云在宫娥的低声呼唤下,终于醒过神来,她抬头,对上众嫔耐人寻味的笑容。
美酒佳肴,怡人歌舞,这是一场庆祝何信云生日的后宫小宴。
我该高兴的吧?姓苏的女人终于死了,死得那么痛苦,一如我在神佛前千百次许下的心愿。
我该高兴的吧?在栖蝶殿中,我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说话,唯唯诺诺,小心讨好。
是的,我很高兴。何信云笑了,她端起一杯酒:“姐姐敬众位妹妹一杯。”
“小酌怡情,今夜我们已经饮得差不多了,再喝下去,恐怕就醉了。”杏嫔陈杏儿为人端严,此时便出来劝止了。
“杏姐姐就别装了,上次是谁饮醉了站在桌上舞剑,嘴里还念叨着什么‘醉卧沙场君莫笑’?”芳嫔沈眉芳掩口掩口而笑。
何信云看陈杏儿满脸绯红,便知沈眉芳所言非虚,一下子来了兴致:“竟有这样有趣的事情?我怎么未曾听说过?”
“今天不就知道了么?”丁娇丽端起酒杯,“依妹妹看,这里都是自家姐妹,纵然是全都饮醉了,来一场群魔乱舞也无碍。”
何信云羡慕地看着这三位嫔妃:入宫这些年,放眼看去,就数栖蝶殿最和乐,这三人都不太得宠,但是每日同进同退,同止同息,在这皇宫里,得不到皇帝的眷顾,却得到了姐妹情深,也算是美事一桩。
一杯一杯复一杯,醉眼朦胧、四肢乏力的何信云伏在案几上,看着翩翩起舞的陈杏儿,轻松地笑了:原来陈杏儿真个会舞剑,只不过,这剑是随手折下的一枝花而已。
远远传来的丝竹之声,把未央宫映衬得更加凄清冷寂,上官静一只橘子丢过去,把频频点头的珍惜给砸醒了。
珍惜茫然地睁开眼睛:“恩?”她拾起掉落在膝盖上的橘子,茫然地看着上官静:“橘子?给我吃的?”
“是啊。给你吃的。”上官静好气又好笑,“捶个腿都能睡着,你真是越来越懒了。去,派个人打听一下,是哪个在办宴会?”
珍惜侧耳听了下:“下午我经过燕子楼的时候,遇到芳嫔派过去的人,说是要邀宝妃给云嫔过生日,听说宝妃娘娘婉拒了,说是要带孩子,走不开。这宝妃娘娘还真是个实诚人,皇上把公主交给她照看,她便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门心思逗小孩儿玩。不过,说来怪了,这泼皮公主竟也听她的话,安安静静呆在燕子楼,每日除了去太傅那里念书什么都不做。”
“看来,这宝妃不得皇上的心,倒是和小孩有缘。”
珍惜摇摇头:“再投缘有什么用?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娘娘,不是我说你,你真该好好想想怎么亲近皇上,早日诞下龙子,也好谋划谋划将来。”
回答她的是一声怠倦的冷笑:“将来?我哪里还有什么将来?”

皇家有女未长成 第四章 姐妹(下)

风飘露冷,独立中宵,珍惜远远看着上官静的背影,只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小姐了。小姐在家的时候,虽说也是事事自己拿主意,不肯把心事诉与人,可她每一天都是开开心心的。入宫之后,小姐的笑容多了,开心却少了,她脸上挂着的笑、怒、喜、嗔,都不像真的。
也许,这是后宫女人的命运吧:要和那么多女人分享丈夫,谁开心得起来?尤其是像小姐这样聪明又漂亮的女人。
珍惜轻轻地叹一口气,走上前去,为上官静披上披风:“小姐,你几时回去。”
上官静含混地答道:“过一会儿就走。”
珍惜明白,这一会儿就不知几时了,她认命地说:“那我再回去取一件大氅来。夜,越来越寒了呢。”
上官静没有回答,珍惜迷惑地抬起头,顺着上官静的目光看过去:几点疏星,看了这么久,有那么好看么?
走在满是落叶小径上,灯笼里的烛火时明时暗,珍惜想起小姐爱看的那些妖仙鬼怪的书,觉得每一个烛火找不到的角落里都藏着一个鬼魅,顿时害怕起来,恰在此刻,前面的道路上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珍惜吓得寒毛都竖起来了,定睛一看,似乎有一团微弱的金色荧光朝自己飘过来,她吓得一个灯笼丢过去,转身就跑,跑了一两步便听到一声惨叫,她愣了:这不是皇上的声音么?皇上来了!她觉得找到了救星,又转身跑回去,皇上的龙袍下摆被烧着了,她脱下身上的褂子,扑打着火苗,突然愣住了:皇上的胸口用金线绣了一条蟠龙。原来,我把皇上当成妖怪了!等等,那不就是说,这火,是我放的?天哪,我竟然拿灯笼砸皇上!
她忙不迭地跪下想请罪,又觉得要想把皇上身上的火扑灭,赶紧站起来,易元真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发出爽朗的笑声:“你这丫头有趣的紧,有趣的紧!”好在那一点儿小火苗,很快就扑灭了。
珍惜想到可能到来的处罚,眼泪汪汪地看着易元真,易元真挥挥手:“今晚我没遇见你,你没遇见我,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
“那可不行,衣服的下摆烧没了好一块呢,您回去肯定有好多人问起。”
“我自有办法,只要你不露口风,我保证风平浪静。”
果然,像易元真保证的那样,珍惜把心悬在嗓子眼上好几天,果然不曾听到相关的消息,才慢慢缓过气来:火烧天子!那是多大的罪,到时恐怕不只是我粉身碎骨,连小姐都恐怕有危险。好在皇上宽厚仁慈,不与我计较。
“笑什么呢?”
珍惜抬起头来:“呃?”
“你这丫头是怎么了,最近老是心不在焉的,魂儿飞到哪里去了?”上官静翻过一页书,没有抬眼。
“皇上驾到!”门口响起一声吆喝,易元真已经跨过了门槛,上官静急忙起身,易元真三步并作两步,坐到了榻边:“爱妃身体不适,还是不要起来的好。”
“皇上今个儿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易元真握住她的柔荑:“爱妃怨我了?”
上官静看着他,促狭一笑,美目里波光流转,每一个眼风都是狡黠的叫嚣:“岂敢,岂敢。皇上贵人事忙,能在今天下午从未央宫门口经过,臣妾就已经感恩不尽了,皇上还愿意屈尊进来坐会子,臣妾简直要受宠若惊了。”
“你这张嘴啊”易元真摇摇头:“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看,还得叫上一条,才子最难养。”
珍惜吃吃地笑起来,易元真微笑地看着她:“你这丫头,还真放肆。”说的是责备的话语,上官静听起来,竟有些暧昧的亲密,简直就是调情了,她也吃吃地笑起来:“我放肆,我的丫头自然也放肆。”心里却暗暗地记下了一笔:这事儿,有些蹊跷在里面呢,珍惜这丫头,一定有事儿瞒我。”
皇帝坐了一会子便走了,上官静留他一起用膳也被拒绝了,说是有许多奏折要看。上官静特意找了一个由头,发了一通不大不小的脾气,有宫女忙不迭去搬救兵——娘娘身边最得力的珍惜。上官静这次却没有卖她面子,反而连她都罚了。
珍惜含着眼泪谢恩,待到夜深了,去花园里找个僻静角落痛哭了一场:小姐这是怎么了,皇上待他不好,便拿我来出气!再说了,皇上哪里有待她不好。虽说我不懂朝堂上的大事,也知道璟嫔,不,世界上已经没有璟嫔这个人了,苏璟的父亲苏万里因为羞愧,辞去了兵部尚书的位子,皇上再三挽留也没有用,至于新任尚书的人选,朝堂上已经炒成了一锅粥,皇上一定很忙很烦,小姐却一点儿也不知道怜惜他。
想到这里,珍惜又哭了起来:皇上真可怜!
呜呜的哭声,在幽深的御花园里回荡着一个宫娥胆战心惊地说:“娘娘,你听,那是什么声音?”
纪心心竖起耳朵:“好像是哭声呢。”
宫娥害怕地捂住耳朵:“不会是”她想说“璟嫔的怨灵”,可又不敢说出来:后宫里最忌讳的就是这鬼神之说。
“是什么?”纪心心可没那么丰富的联想力。
“宝娘娘,你看,蚱蜢编好了。”易阑珊欢天喜地推门进来。
纪心心从绣架中抬起头来:“我看看。”她赞许地点点头:“珊珊的进步可真大,这蚱蜢真好看。”
易阑珊得意地笑着:“那当然了。对了,宝娘娘,蚱蜢我已经学会了,你再教我编蝴蝶。在父皇生日之前,我一定要把这个百草园编好。对了,宝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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