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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中国病人by南渡-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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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记得下次看清楚老子是谁再说话。”吴邪脸上露出笑容,补充道,“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一时的大意也许就会招致不良的后果。 
朗风的脸上换上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死死地抓住吴邪的肩膀,虽然用上了全身力气,却架不住体力随着鲜血极速流失,腹部中弹点火烧般疼。 
他不知道吴邪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什么时候挣脱的桎梏,什么时候摸走的枪。他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但是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自己还有没有命活下去。 
又缠斗了几下,两个人在沙地里站都站不太稳,最后吴邪把他踹翻,自己也喘得不行,晃晃脑袋,里面好像翻江倒海。 


长这么大第一次开枪,就杀了一个人,吴邪不是没有障碍,与那表情不相符,其实他的脑子乱极了。 
最终他丢下一瓶水给朗风,开车绝尘而去。 
吴邪还是做不到眼都不眨一枪打爆一个活人的头,顶多只能放任他在沙漠里自生自灭。 
其实吴邪的情况并没有乐观多少,摆在眼前现实的问题是见底的油表,和四合茫茫的沙海。 
吴邪已经开了很久,眼见除了沙子还是沙子,重复的风景看得他想吐。他根本不知道朗风把他带到了什么位置,甚至无法确定是否还在甘肃境内。 


沙漠戈壁里迷路的下场通常只有一种,吴邪觉得他和朗风的差别也就是朗风中了一枪会死得更快一些而已。
燃油耗尽的汽车在这里就是一堆废铁,吴邪一脚踹向车门,除了脚趾的剧痛和车身发出的一声闷响之外,什么都没有。 
背靠车子坐在地上,吴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甚至第一次想着如果是齐羽的话,他会怎么办。 
纷乱的念头一旦开启,就怎么也停不下来。吴邪的脑子乱成一团,那些黑色的回忆出现得莫名其妙,却不容辩驳地洗刷着他的世界观,他从吴一穷无端受到软禁和死亡,想到和他有着同样一张脸的张海客,最终定格在张起灵年轻的脸上。 
记忆犹如被全盘打碎重组了一遍,颠覆了他的世界观。 
吴邪忽然产生一个可怕的念头,也许长久以来他生活的世界根本就是假的,由无数谎言编就,所有的人都知道真相,只有他像个傻子一样,没有一个人会告诉他真相。 
这种认识令他感到莫大的恐惧,和强烈的孤独。 


28。 


第四天。 
身下的沙子和吹在脸上的风都是烫的,吴邪靠在一处拱型风蚀岩下睡觉。从汽油告罄他开始徒步,为了避开白天的日照和高温,他日落而行日出而息。 
吴邪闭着眼睛,眉头紧蹙,他在很努力地让自己入睡。喉头干痒不止,他忍不住用力咳了好几下,喉咙和胸腔同时一阵撕裂般的痛。 
他知道自己最终还是没敌过沙漠地区昼夜巨大的温差,发烧了。他需要睡眠来补充体力以供接下来的行程,但即便这样的高温下依旧冷得打颤,大脑在叫嚣着困倦,肉体难以成眠。 


吴邪知道沙地生存,没有水就等于死,所以他一直计划着饮水。他用马克笔在瓶子外面标了许多道道,刻薄地规定自己每天只能喝一格,水还是以看得见的速度一格一格下降着。 
因为缺少水分,吴邪的嘴唇全部破皮爆开,他想舔去渗出的血液,伸出舌头却比嘴唇还要干,简直像两张砂纸在互相摩擦。 
睡不着,喉咙实在痒得难忍,他又咳了两声,全面干涸的上呼吸道脆弱得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喉口一阵热意,吴邪扭头,呛出一口鲜血来。 
大概是喉管内壁震裂了。 
他费劲地把背包拖过来,从朗风车上搜刮下来的水所剩无多了。 
此时是上午九点,今天才过了一小半,他想了想,终于还是强忍住清泉浸喉的渴望,只打开瓶盖,稍微抿了一小口。嘴唇像干枯的沙井,才碰到水,皮肤就迫不及待地吸收下去。 


吴邪几乎两天没有进食了,不是不饿,只是那些干巴巴的压缩饼干实在令人无福消受,吃了嘴巴更干,不喝水根本咽不下去,在此时实在鸡肋。 
身体差不多已经到极限,剩下的,就是意志的较量。 
最绝望处吴邪想,还有人在等他。其实事到如今,也就是凭着这一股劲在撑着了。 
吴邪并不是盲目地在沙漠里乱走,他估计了朗风车上的食品存量,发现本就不多,说明附近就有补给,这些天他也一直在朝着最初车子行驶的方向走。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多远。 


天还未亮。 
新疆省际公路的一幢二层小招待所外,张起灵跨上沙地摩托,后保险杠忽然被人拉住。他回头一看,是霍玲。张起灵不说话,用眼神示意她放手。 
霍玲僵持了一会,还是忍不住质问他:“你几天没合眼了!?” 
不多不少正好一周,霍玲知道他又无视自己,接着骂道:“那边都反馈说是被十七局自己的人带走了,他们抓了他多少次了,总不会要他的命,我看你这样才是要被他害死了!” 
霍玲越说越气,积压多年的委屈和求之不得的苦恋心情一股脑涌上来,嘴下更尖刻起来:“他一个大男人怎么总是离了你就不行?” 


“错了。” 
霍玲一愣,张起灵向来冷冰冰的,拒她于千里之外,没想到他会搭自己的腔,反射性地回问:“什么?” 
“你错了,不是他离不开我。”张起灵摇头,眼神平静地看着她,“是我离不开他。” 
望着远去的滚滚尘沙,霍玲终于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吴邪走着走着,觉得自己慢慢变成了一具行尸,没有思维,没有目的,只是凭着本能不断地往前走。 
远远的一个小小的黑点出现在视野里,他用力眯了眯眼,欣喜若狂。 
是房子! 
他加快脚程往那走去,奇怪的是,他好像已经走出很长的一段路,目光所及的建筑物还是同最初那么大。好像他往前走多少,房子就后退多少似的。吴邪急了,开始跑,双腿无力没几步摔倒,他喘了几下想再爬起来,手臂却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浑身都包裹在高热的煎熬中,他的意识渐渐模糊。 


先恢复过来的功能是听觉。 
“……植入海客失败了,但有意外收获,这……还是不小的收获。” 
“这算人格改造?操,这发现要是流出去会不会轰动世界啊!” 
模糊的人声,应该是几个人在他旁边对话,不过那声音听起来就跟卡带似的被拉得很长很浑。吴邪仔细辨认着,好像听到“植入”、“催眠”这样的词语。 
“新生成的性格很不稳定,再观察观察,希望覆盖掉原来的。” 
“张海客的名字不能再用了,要换一个,叫什么?” 
“随便,我看看,这个怎么样?” 
“‘齐羽’?还行吧。” 
知道这些人应该是在说他,吴邪却完全听不懂他们话里的内容。他听到了两个熟悉的名字,他想说他是吴邪,不是齐羽也不是张海客,却张不开嘴。 
“喂,他好像醒了。” 
安静了一会,吴邪隐约觉得手臂上一凉,意识又一次堕入了深渊。 


“醒醒。” 
身体受到外力摇晃,吴邪像刚度过一个噩梦连篇的恐怖夜晚,仓皇醒来。接触到亮光的眼睛不适地闭上,又睁开。 
他发现自己被丢在一个全封闭的大空间里,周围并没有人。这里一眼望不到边际,几盏大灯的光从顶上和四周照过来。 
灯影处慢慢走来一个人。 
吴邪紧张,往后一退,脚跟踢到一样硬物,捡起来看,是把匕首。 
然后他看见那个人的脸,和他自己一模一样,他们穿得一样,甚至那人手里也握着一把同样的匕首,简直像在照镜子。 


“你是谁?”吴邪问。 
那人竟然说:“我是吴邪。” 
吴邪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已经混乱了。如果他是吴邪,那么自己又是谁。 
“干掉他,你才是真的吴邪。” 
不知道哪里插入的第三个声音,也不知道是对他们中的哪个说的。 


吴邪看到眼前的自己提刀刺过来,他被这样诡异的场景震慑得大脑一片空白,刀锋险险划过他腰侧,留下一道血痕。 
他不知道如果刚才那一下被对方得手了,那么作为死掉的那方,他的下场会怎样? 
不管谁生谁死,结局总归是“吴邪杀死了对方”,没有人会追究活着的吴邪到底是不是原来的那个,这样的认识使他浑身冰冷。 
就在他震惊的时候,四面八方又走来许许多多个他。 
无一例外,他们都是“吴邪”。 
他们气势汹汹,竟都是来杀他的。 


吴邪觉得自己一定是全世界最疯的疯子,因为他居然在屠杀自己。 
一次又一次机械地挥动手臂,那些镜像吴邪随着他的动作一个一个倒下去。为什么说是镜像,因为他们根本不流血。吴邪断定这只是又一轮新的噩梦,他只能任其发展,直到他们愿意让他醒来。 
他的匕首埋入其中一个的胸口,对方没流血,却也没有像先前那些立刻倒下,而是伸手抓住了吴邪的手腕。
吴邪看他的变化,眼睛越睁越大。他看到对方与他雷同的皮囊像蜕皮一样褪掉,露出底下的本来面目。 


“老吴……” 
看着眼前熟稔的面孔,吴邪呆立许久,喉咙里发出一声恸哭。 
老痒的身体要往地上坠,吴邪使劲托住他,他不知道为什么老痒的身体会突然变这么沉,他用上了全身力气,两条手臂都在发抖。 
老痒自己拔掉了胸前的刀,交还给吴邪,刃上明明没有血,可吴邪莫名觉得眼前一片红。 
吴邪知道潜意识里他从未真正正视过老痒的死亡,情愿用这样的方式折磨自己。就像现在,明明负担得如此沉重,快要把他自己给压塌掉,也不舍得放下。 


“够了,老吴,放手吧。” 
老痒终于坠了下去。 
吴邪麻木地坐在尸海中间,无数个自己像假人一样躺了一地。 
这就是他的世界,寂静无声,满目疮痍。 


嗒、嗒。 
渐近的脚步声,吴邪回神望去,原来还有一个。他慢吞吞地站起来,做出迎战的样子。 
那个人却说话了,“吴邪。” 
吴邪仿佛被他的声音惊醒了,镜像是不会说话的,所以他一下子知道了对方是谁。 
“齐羽。” 


这一天总算来了,吴邪想。 
“别用我的脸跟我说话,恢复你本来的样子吧。”吴邪不知道当它真的来时,自己能表现得这样镇定,似乎早有准备。 
齐羽却没有变化,只是颇有深意地看着他,等了许久,摇头说:“吴邪,你错了。” 
吴邪早厌烦了这样的游戏,他想那就这样吧,横竖都是做梦。 
他和齐羽打了起来,齐羽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吴邪被他掐得两眼发黑,伸长手指去够地上的匕首,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就这样结束的话,不知道这个噩梦会不会就此结束,放他醒过来。 
临死前吴邪想到张起灵。 
脖子上要他命的力道忽然一泄,吴邪不知道那一个瞬间齐羽的怔忡是否也是由于想到了什么。他本能地抓住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将匕首送进了齐羽的胸膛。 


嗒、嗒。 
血滴顺着刀柄倒流,起先很慢,一滴两滴的,后来变成了红色的小溪流,都落进吴邪的脖子里。 
吴邪不知道为什么他杀了这么多个,惟独齐羽会流血。 
渐渐地他觉得胸口凉凉的,低头去看,他的胸口相同的位置,也有一个破洞在出血。这种事情已经超出了吴邪的认知范围,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杀死了齐羽,就等于杀死了自己。 
齐羽脸上露出一种说不上是轻蔑还是悲悯的神态,倒下前他又说那句话: 


“吴邪,你错了。” 


吴邪已经听不真切,因为他也要死了。 


吴邪还没有死。 
再醒来时他发觉自己依然倒在沙漠里,太阳从地平线上冒头了,沙海被照得像匹金黄的绸子,他却丝毫感受不到日照的温度。 
跟齐羽同归于尽什么的太窝囊了,能死在这样的地方至少还壮烈一些,吴邪想。 
然后他的意识忽然变得很轻,身体也变得很轻,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漂浮起来的时候,有一股外力忽然拉了他一把。 
吴邪翕开沉重的眼皮,看见了他最想见的那张脸。 


29。 


吴邪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很难定义。 
他并不是一个特别坚强的人,他怕很多东西,当然也包括死。可是在眼下这个几乎离死不远的时刻,他居然还在笑。事实上只要张起灵在身边,他就安心又欢喜。 
嘿嘿傻笑两声以后,他终于放心地睡过去。 


从尘沙中抱起吴邪的时候,张起灵从未像这一刻心中充满了感激,不是感激上帝,而是感激吴邪。 
感谢你没有放弃,一个人这样努力地活下去,等着我找到你。 


早穿皮袄午穿纱,沙漠区的夜晚即使在室内还是十分冻人。 
吴邪迷迷糊糊醒转时分,窗外还是黑天,他还不知道这已经是第二天夜里了,这一觉足足昏睡了有一天半。
先前一直吊着精神头不觉得,此时睡完一觉,四肢百骸都抗议地酸痛了起来。他勉强动了动手臂,碰到一具温凉的身体。 
他这才发现被窝下自己跟小孩似的被人整个抱在怀里,要说吴邪长手长脚的这种姿势本该挺别扭,但他这时维持着每个婴儿在娘胎里的基本势,弓身侧躺,倒也没觉得难受。 
背后紧贴的就是刚才感觉到那种温温的热度,可能是相贴的时间太久,接触部分的体温都同化了,分不出你我,刚醒来时他才没感觉出来。 


吴邪往后偷摸一把,张起灵和他一样,脱得赤条精光,坚实的胸腹肌贴着他的背,手臂横到前面圈紧他。 
吴邪在他手臂底下小心地翻过半圈,变成正对。 
呼在吴邪鼻翼的气息深远绵长,他动了这半天,照张起灵一贯的警觉性早该醒了,这时竟浑然不觉。 
却是因为醒不来。 
吴邪伸出手指来回抚摸他双眼下方两道阴影,这是几天没睡?转到下巴,有些长的胡渣刺手,更使张起灵整个形象看起来落拓而疲惫,看他这么毁身体吴邪无比肉疼。 


怪啸的野风间或拍打两下窗子,被窝外很冷,被窝里维持着一份温和的暖意。 
昨天张起灵把吴邪带回时,他明明在发烧,却冷得浑身发抖。简陋的乡野旅舍也没什么供暖设备,唯恐他冻坏,张起灵当起了人肉热水袋。睡了一觉烧没退尽,这会吴邪的体温明显高过他,抱在怀里倒也舒服。 
吴邪第一次这样仔细地看他的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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