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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食者协会-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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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透过玻璃移门,正正地瞧见了对面的黑色站牌。

这是第四家。

在路的这边,拥有良好视角能瞧见对面黑站牌的店家,有近十家。要不要每一家都问过来?对此其实我挺犹豫。通常来说这并无必要,有什么异常情况,照理大多数店家都能看见,所以前三家都说没见到盯着站牌看的奇人异士,我已经差不多放弃,这回是真心买饮料来的。

“看对面那公交站牌呐?”售货员主动问了我一句。

“对啊。”既然你先开了口,那我当然就接上去了,“瞅着触心,却老忍不住去瞅,这是咋回事呀。”我又用了“触心”,基本上我在每一家都是差不多的说词,反正他们相互也不通气。

“你还好了,我这么一直站着,瞧着别提多堵心了。你说咋回事,颜色影响心理呗,这就叫色彩心理学。”

其实我问的咋回事是指站牌是怎么变黑的,但他的这个无解,却让我心里一动。看起来,这店员是已经有阴影了,所以才会心理投射误解了我的意思。这样的情况是我之前没有预想到的,即竟然会存在像店员这样的人,他不是看一眼或者几秒钟的问题,而是只要黑站牌还没有被洗掉,就必须一直看下去,逃都逃不开。

我哈哈一笑,说:“先前我和路口买彩票的老头儿说这黑站牌瞧着不舒服,他还说我大惊小怪,没想到你比我更脆弱。”

这店员是个斯文白净的眼镜小伙,听我这么说却相当不服气,眼睛一翻说:“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路过随便瞅一眼就觉得不舒服,换你站在这儿八小时试试,还不知难受成什么样呢。”

看着斯文气性倒不小,和顾客抬杠。

“再说我这也是受了别人影响。你是不知道,我那同事才叫神经脆弱,前天站这儿瞧了几小时,说不行了生病了,我临时被叫过来接班的时候,他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现在好,在家发高烧,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来上班。真是倒霉啊,现在我们店里三个人得顶四个人的班。我就奇怪,几块黑站牌能把一个人看得发高烧了,怎么这么邪乎,这么想着吧,就忍不住瞧一眼瞧一眼,越瞧心里越堵得慌,你说我是不是受了他的影响。”

前天?那就是站牌被涂黑的当天。

如果这店员没说瞎话,那么它的同事,就是目前为止受黑站牌直接影响最强烈的人。换而言之,他的嫌疑升到了最大之一,与刘朝华并列!

实地勘察永远是最有效的手段。

我忍着兴奋,细问:“有这样的事情,瞧了几小时就真生病了?”

“骗你干什么,我来接班的时候才下午三点多,也就三个多小时,他那张脸白得哟。”

三点多,三个多小时?

我猛然记起了托盘发布初始动作指令时的要求——上午十一点三十分前,把湖州1路、2路、26路公交临湖桥站的公交车牌刷黑。

“你同事是几点开始上的班?”急切间,我顾不上这样的问题已经显得过于深入而突兀了。

那店员有些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但还是回答了。

“他那天上的是中班,十二点。”

十二点开始上班,通常会提早十分钟一刻钟到,而托盘要求的是十一点半前把站牌刷黑。上完全吻合。而一个这样上班的店员,恰好就在黑站牌的正对面,只要他上班,就无处可逃。如果黑站牌能让他产生某种联想,那么在他上班的这几个小时里,这样的联想必然会发生,而且会反复在脑子里盘旋、强化。

没有之一了,那个生病在家的店员,就是嫌疑最大的一个!

我走出超市,用愿望满足器给王美芬发信息。

我相信她此刻必定确信,找到我加入,是她最正确的选择。

然后我就啐了一口,见鬼,这是托盘的选择。

这是一个为了“永远正确”而被造出来的怪物,而唯一消灭它的机会,在于指望它会偶尔不正确。而像永远在不断犯错的凡人,还得在那个指望中的偶尔出现的时候,立刻抓住它。

怎么想,都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

那就不想了,事情是做出来的,不是想出来的。

王美芬的回复很快来了,是当头一棒。

“抱歉我暂时无法给予你帮助,由于你先前成功在车祸中逃生,现在必然已经被拇指重点关注。而你又去了临湖桥,拇指很难不怀疑有一个我这样的知情人在你背后。所以我必须暂时休眠,哪怕只是用自己的资源来查那名店员,在目前都是极度危险的。”

王美芬没说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苏醒”。看起来现在只剩我单枪匹马了,好在我也从来不是一个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人。

我回头,再一次走进了超市。

店员瞪着眼睛看我径直走到他面前,递过去一张名片。

“记者?”他低头瞧着名片,喃喃道。

我想他心里一定奇怪,刚才这个问东问西的路人,怎么变身记者又回来了,还是个上海的记者。

这些年来,记者这个行当给了我大多便利,简直就是个追根究底的官方作弊器,不管问什么问题,都有天然正当性——只要你会掰扯。

至于我会不会掰扯,那还用问,否则我是怎么混到首席记者这位置上的。接下来我和这店员一通解释,说自己的报社接到报料,说在湖州出了这么档子奇怪事情,特派我来采访。涂黑站牌看起来简单,其实背后可能隐藏着大秘密,只因没人会做毫无意义的事情。

这本是通无稽之谈,但这店员原本看多了黑站牌心里就惴惴不安,居然也信了。

“但你刚才进来的时候,怎么没这么说?”他问我。

“因为我需要先摸一遍周围的基本情况,我每一家都问过来,然后再选择特殊的典型进行深入采访。现在看来,你这儿值得深入采访!”

我这么一讲,他顿时就神采飞扬起来。说起来,虽然现在记者的声誉每况愈下,甚至有变成过街老鼠的趋势,但真实的采访过程中,都还挺合作的,只要你不是要拿他做反面典型。

我装模作样问了些他对于黑站牌的感受,都有些什么样的猜测,然后风一转,谈及了那位发烧的同事。

姓名、基本背景、电话甚至住址,以采访的名义,我没费什么口舌,就把这些打听清楚了。

临湖桥在湖州市区最中心,而郑剑锋(就是那位高烧在家的店员)住在孙家庄附近。其实也就离临湖桥十公里出头,但湖州是个小城,那儿已经算得上偏远了。

郑剑锋住在一幢有大花园的三层西洋风格小楼里。湖州一带在十九世纪出了一大批巨商,以南浔四象八牛为首,这幢小楼看样子也有百年的历史,主人估计也是湖商中的一员,但资产应有限,只因孙家庄一带,在百年前也不算是湖州的好地段。

郑剑锋当然不可能独占一幢楼,否则他也不必去超市做营业员。像这种洋楼,大多在某个特殊的历史时期,被许多不相干的人冲进来盘踞,运气好的主人能保留一层,运气不好的主人则全家都会被赶出去。这栋小楼就是此种情况,至今仍住了七八户人家。

我从临湖桥超市出来,片刻都没有耽搁,约半小时就到了小楼前。谁知到我的安全还有多少,趁这个空当,能多干点是一点。

先去超市里那营业员是个碎嘴,见我问起郑剑锋,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郑剑锋的情况,非常配合采访。据他说曾去郑剑锋处打过一两次扑克,但如果不是一个极富八卦精神的人,就这点交情是打听不出这么多事情的。

所以我现在不仅知道郑剑锋住在一楼哪间房,还知道他是个性格古怪的27岁单身宅男。说到性格古怪,是因为郑剑锋虽然宅,但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宅男。家里没有电动,不爱看漫画,对扑克兴趣一般,麻将索性不会,也不打CS魔兽或者其他网游。最让同事意外的,有时谈论男人间的话题,也就是那些日本AV,郑剑锋居然表现得相当木讷,完全插不进嘴,对于一些宅男理应耳熟能详的名字,竟似很不熟悉。用那位店员的话来说,天知道他一个人呆在家里都干些什么。

对此我也深感好奇,倒不是说现在的小孩子不知道AV女优的名字就不正常,但如果一个人和他这年龄的流行文化全都绝缘,那么必然有大秘密。

碎嘴店员把郑剑锋的古怪归结为他特殊的成长经历。郑父本是个挺有名气的大学核物理教授,但三年前去世了。至于郑母则从未听郑剑锋说起,也不知是离异还是早亡。

老房子的光线总算很差,我走进小楼的时候,感觉四周一下子阴冷下来。我想起碎嘴店员最后神秘兮兮的低语:我有一次听郑剑锋的邻居说,楼里闹鬼,半夜里会有奇怪的声音,像是有火车经过,又像不知什么野兽在地底下嘶叫。

笃,笃,笃。没有电铃,我屈指叩响了房门。

一楼的大多数住户都装了铁门,但郑家没有,还是一扇不知用了多少年的老旧木门,敲上去的声音,听着门里头像是被虫蛀过。

敲三响之后,门里并无回应。我又敲了三响,等了片刻,开始用手掌拍起门来。

依然没有人出来开门,倒是走道斜对面探出颗白脑袋,朝我看了眼,我忙问他郑剑锋在不在,老头说不知道,反正这几天没看见他,说完就关了门。

我又拍了几下门,心里知道不会有人来开,琢磨着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是郑剑锋根本就不在,又或病得在床上起不了身,还是出了意外?

说起来,这扇破木门的防盗作用还真是弱得很。门板本身就不厚,怕是一脚就能踹开,用的又是最老式的门锁,这种锁可以说完全不防盗,但凡知道丁点儿窍门就能打开,包括我。这是我唯一会撬的一种锁,此时此刻出现在面前,完完全全是对我的诱惑啊。

我挣扎了很久,昏暗的走廊里一直没有人,仿佛在为我创造便利条件。

郑剑锋前天病假回家,如果一直高烧,没人照料的话有点危险,更何况还有其他意外可能发生。

黑站牌让他想到了什么,急促到有些仓皇地逃离。是真的生了病,还是别有原因?

我取出了一张公共交通卡。

救人如救火,我没踹门进去就不错了,我对自己说。也不算是找理由,仅从表面掌握的情况来看,高烧卧床两天,邻居没见过他出门,这些足够判断为危急状况了。

我左手按在门上,门锁应有些往内移位,门可以被推进去半厘米的样子。还有比这更容易开的门吗,小偷怎么没在门前画个“此门常年不关”的符号呢。

我右手拿着卡片,贴着锁与门的缝隙插进去,调着角度,一插,又一插。只第二下,门就开了。

屋里拉着窗帘,没开灯,比走廊里更暗。我闪进去,反手把门轻轻关上。

窗帘的布料不厚,下午的日光隔着窗帘,透进来后只剩下厚重的暮气。我没有开灯,屋里的陈设依稀可以看清。一张圆塑料桌围着几把椅子,过去些是米色布双人沙发,一张小几,对着电视机柜上的老式24英寸电视机,墙角立着台小个子双门冰箱。没什么特别碍眼的东西。要说就是太简单朴素了些,感觉像是上个世纪的家庭布置。

此时我也无心细看,这小厅里有两扇门,一扇后面看似是厕所,另一扇应该通往房间。至于厨房,这种老房子都是公用的,并不在套间里。

门虚掩着,推开就见到一张床。

这是个不到十平方米的卧室,床直接对着门,按风水说是大忌。床上很干净,薄被叠着放在枕旁,并没有人。

称病请假的郑剑锋并不在家。我心里这样想着,回到厅里。我直觉他并不在医院,我猜他根本没有发高烧吧。

我推开了厕所的门。总要每间房都确认过。

厕所的格局很怪,显然是后来改建的。这更像是一条走道,宽不过一米五,一台洗衣机摆在进门后,往后依次是马桶浴缸和洗脸池,全都靠着墙的一侧,另一侧供人走路的空间只有几十公分。

没有任何惊悚的画面,洗衣机开着盖子是空的,马桶上没有人坐着,浴缸里也没有泡着浮尸。我的视线掠过这些,落在这条通道式厕所的尽头。

尽头不是墙,而是另一扇紧闭的门。

我贴着墙走过去,拧动圆圆的铜把手。门关着,但没有锁。

推开,是个进深一米的小空间,什么都没有,除了地上。

地上有一块圆形木板,中心有个把手。

显而易见,这是个盖子。那下面,必有一道通往地下的阶梯。

恍惚间我想起了多年前的一次冒险。那也是在一幢三层楼里,也有一条通往地下的通道,通道下有好几具白骨骷髅,和一个埋藏了两千年的秘密。

这次呢?

打开门之后,我就嗅到淡淡的臭味,应该是木盖子下面透出来的。底下腌着咸菜吗,还是……有一具正在腐烂的尸体?

我打开了盖子。

轻轻地把盖子拎起,让它斜靠着墙,不发出一点声响。那股味道浓烈起来,不是咸菜味,不是阴沟味,是……生物腐烂的气味。

是郑剑锋吗?不,我随即否定了这个猜测。哪怕他前天回到家立刻就死了,也来不及腐烂出这样的味道。

我把手机调整到手电筒模式,蹲在入口处,先伸手下去拿光一通照。下面没有一点声音,像是没有活物被这突如其来的光线惊动。

然后我走了下去。

手电光在前方不停地晃动着,照出一摊一摊的白,更衬出整个地下室的黑。应该有电灯开关的,但我没找到。楼梯不长,十几级就到底了,我最先看到的,是地上一大摊的灰。

我用手掩着鼻子,先用手电往里头一照,地下室里的情形让人有些意外,但总归寂静一片,并无活物,也无危险,于是我就先弯腰下去看那些灰烬。

是纸灰。

烧得很干净彻底,很大的一摊,至少有几百张A4纸的量,也可能里面有一些书,总之这样看是分不清原貌的了。

我并不纠结于此,这灰烬虽然奇怪,但显然并不是地下室里最特异之处。我站起来,地跨过纸灰,走向前一瞥,看到了整个地下室里最让我意外的东西。

竟是一台机床。

这钢铁家伙是怎么搬进来的,难道是分拆开后在这个地下室里组装的吗。可是为什么要把机床放在地下室呢,是用来做什么东西的?

我想到了所谓的闹鬼传言,那没来由的隆隆地铁声和奇怪野兽的嘶叫,现在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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