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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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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弹完,身后响起击掌声。玉蝉儿一惊,回首视之,是庞涓。

庞涓深揖一礼:“师姐,庞涓有扰了。”

玉蝉儿还过一礼:“小女子不知庞士子在此,丢丑了。”

庞涓叹道:“师姐仅听一遍,就能弹得出神入化,庞涓是个粗人,心中唯有敬服。”

“谢庞士子夸奖。夜已深了,庞士子有何指教?”

庞涓听出玉蝉儿是在逐客,轻叹一声:“唉,庞涓不敢。庞涓此来,只是想看师姐一眼。”

玉蝉儿想起昔日溪中之事,心中一凛,乍然变色,冷冷说道:“小女子依旧是小女子,一丝儿未变,庞士子不是早就看过了吗?”

庞涓沉声应道:“师姐依旧是师姐,庞涓却不是庞涓了。”

玉蝉儿倒是惊讶了:“庞士子何出此语?”

“庞涓来此,”庞涓再揖道,“除看望师姐之外,也是诚心告诉师姐一言:此前的庞涓虽有冒犯师姐之处,却无冒犯师姐之心。今后的庞涓纵有冒犯师姐之心,再无冒犯师姐之处了。”

“庞士子,此言何解?”

“庞涓已经拜别先生,将于明日鸡鸣时分下山谋生,此来是向师姐作别的。”

玉蝉儿又怔一下,缓缓起身,朝他拱手道:“小女子恭祝庞士子一路顺风,心想事成!”

“谢师姐吉言。”庞涓亦还一礼,“师姐,庞涓内藏一言,今日不吐,怕是再无机缘了。”

“庞士子有话,直说就是。”

“今对明月起誓,庞涓此生若爱一个女人,就是师姐。”

庞涓表白得如此大胆,玉蝉儿猝不及防,一时窘在那儿,脸红半晌,方才定下心来,再揖道:“小女子谢庞士子厚爱。”

庞涓再次还礼:“庞涓本是龌龊之人,不配师姐高洁之躯,但天地日月可鉴,庞涓挚爱师姐之心,真真切切。自今而后,庞涓无论身居何处,师姐但有驱使,庞涓唯命是从。若有背逆,天地不容!师姐,请保重!”

话音落处,庞涓弯腰鞠个大躬。由于弯得过低,他的头几乎就要触到地面了。大躬鞠完,庞涓再无二话,扭转身子,大踏步远去。

望着庞涓渐去渐远的身影,玉蝉儿竟是呆了,心中扑通乱跳一阵,方才长出一气,定下心神,喃喃说道:“庞士子,你也保重!”

翌日凌晨,远处的雄鸡刚刚啼完第一轮,庞涓就背起包袱,悄悄拉开房门。

打开房门时,庞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门外的草地上,赫然站着孙宾、苏秦、张仪、玉蝉儿和童子。

远处,鬼谷子则站在一块巨石上,似一尊沐浴在晨曦里的雕像。

孙宾悄然无声地走前几步,从他手中接过包袱,挎在背上。

庞涓本是血性汉子,看到此情此景,禁不住流下泪来。他拿起衣袖抹把泪水,径直走向鬼谷子,跪地叩道:“弟子不孝,不能服侍先生了。弟子下山,若有得意,必来鬼谷探望先生。”

鬼谷子微微一笑,扬手道:“去吧。”

庞涓拜过三拜,起身走向苏秦,揖道:“苏兄,庞涓先行一步了。”

苏秦深揖还礼:“在下恭候庞兄佳音。”

“谢苏兄吉言。”庞涓转向张仪,也是一揖,“张兄,鬼谷三年,庞涓有所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张仪跨前一步,一把抓过庞涓的大手,狠劲一捏,哈哈笑道:“庞兄这一走,张仪在这谷中,也就落寞无趣了。”

听到这句调侃,众人皆笑起来。

庞涓收住笑,转向童子,盯住他看有一时,慢慢跪下:“大师兄在上,请受师弟庞涓一拜。”

庞涓正欲拜下,童子一把扯起他道:“庞师弟,你这大礼,大师兄承受不起。”

庞涓起身,揽过童子,将他拉到胸前,将手摸向他的头顶,比划一下道:“大师兄,只此三年,你就蹿到师弟的下巴上了。”

童子笑道:“再过三年,你我谁高谁低,可就难说了。”

“好好好,”庞涓亦笑起来,“三年之后,师弟一定再来谷中,与大师兄一比高低。”

“师兄恭候了。”

庞涓转过头去,将目光聚在玉蝉儿身上。好一会儿,庞涓竟是一语未发,直将目光死死盯着她,看得玉蝉儿心中发毛,正自不知所措,庞涓一句话未说,毅然转身,快步离去。

孙宾背了包袱,快步跟在身后。

二人别过鬼谷,径投宿胥口方向。

眼看就要走到宿胥口,庞涓停住脚步,拦住孙宾道:“孙兄,你我终有一别,不必再送了。”

“贤弟,”孙宾顿住步子,迟疑一下,诚挚说道,“出山之后,万一遇到难处,可到卫国去找楚丘守丞栗平将军。只要你说是在下的朋友,他一定帮忙。”

“哈哈哈哈,”庞涓爆出一声长笑,“孙兄多虑了。庞涓纵使不才,断也不会到蕞尔小邦乞食。”

孙宾脸上一阵发烫,干着脸僵在那儿。

庞涓顿觉失言,赔笑揖礼:“孙兄盛情,在下心领。孙兄与涓义结金兰,亲如手足。此行在下若是晋身有门,有所施展,必在魏王面前举荐孙兄,你我二人共扶魏室,同立功业,敢问孙兄意下如何?”

孙宾这也得了台阶,缓过神来,还一揖道:“贤弟厚情,宾感激涕零。魏是大国,在下才疏学浅,不敢有此奢望。”

“此言差矣。你我师出同门,在下若有驰骋之地,孙兄必有用武之所。”

“纵使如此,在下也怕难以从命。”

“此是为何?”

“贤弟生长于魏,魏是贤弟根本。在下若到魏国,却是无本之木,随水浮萍了。”

“听孙兄之言,难道欲回卫国?”

“先祖本是齐人,将来若有机缘,在下或会前往齐国。”

“孙兄此言差矣。”庞涓连连摇头,“凤凰当栖高枝,蛟龙当入深渊。方今天下,士子早为列国共有,何分国籍故土?齐背海而踞,欲进不能,欲退无路,形如死地。魏国地处中原,为天下中枢,正是你我腾挪之所。若有孙兄与涓并驾齐驱,天下何人能敌?”

孙宾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应道:“在下既愚且拙,只怕非但帮不上忙,反会拖累贤弟。”

“孙兄说出此话,便是外人。这事我们说定了,只要庞涓得意,必然进山相请孙兄。”

“贤弟厚情,孙宾先领了。”

庞涓朝孙宾深揖一礼:“孙兄,保重!”

孙宾将包袱取下,扣在庞涓背上,回揖一礼道:“贤弟一路顺风!”

庞涓且走且远,时时扭头。孙宾且追且止,心有牵绊。二人依依不舍,一直走到河渡头,孙宾直送庞涓踏上渡船,看着渡船驶入河心,变成一个小点,方才长叹一声,返身回谷。

这日晚间,四子宿舍前面的草坪上,孙宾、苏秦、张仪百无聊赖地仰躺着,遥望东山迟迟升起的月亮。

三人谁也没有说话,草地上死一般静寂。

张仪憋不住了,翻身坐起,大声叫道:“我说两位,你们说句话行不?不就是少了一个庞涓吗?”

谁也没有理他。

张仪急了,将苏秦硬扳起来:“你给我起来!”

苏秦被他强拉起来,两眼大睁地望着他:“说什么?”

“什么都行,只要不是这样闷着。”

苏秦扑哧一笑:“没有庞兄,看你急的。”

“说真的,那小子在这儿,我这拳头总是痒痒的。他这一走,真还别扭。你说,就他肚里那点货色,这就急匆匆下山,能行吗?”

“这个得问孙兄。”

张仪转向孙宾:“孙兄,庞涓牛气冲冲地一路下山,不会被人家再赶回来吧。”

孙宾亦坐起来:“庞师弟机敏善断,又有悟力,此番下山,定会有所作为。”

“孙兄,你说实话,他真比你强?”

“从他近日言谈可以看出,孙宾此生,只怕难以及上了。”

“是啊是啊,”张仪哈哈笑道,“庞兄得了宝贝,孙兄却是两手空空,自然难以及上。”

恰在此时,玉蝉儿从鬼谷草堂那边走过来,听闻此言,晓得张仪知悉先生赠送庞涓《吴起兵法》的事了,心中一凛,顺口问道:“张士子,庞士子得了什么宝贝?”

张仪自知失言,赶忙掩饰:“看他那神秘兮兮的样子,就跟得了个宝贝似的。师姐请坐。”

玉蝉儿走到近前,并膝坐下来,笑道:“听你那么说,蝉儿真还信了呢。三位士子——”

张仪应道:“师姐有何吩咐,直说就是。”

“先生让蝉儿传话,说是夜闻鼠声,甚恶之,要你们轮流守值,为先生驱鼠!”

三人面面相觑,有顷,齐声道:“弟子领命!”

张仪眼睛一眨巴,急问:“师姐,谁先轮值?”

“先生吩咐过了,首夜是苏士子,次夜是张士子,再次夜是孙士子,轮值从今夜起始。时辰不早了,苏士子,请!”

话音落处,玉蝉儿人已站起,作势欲走。

苏秦亦站起来,对孙宾、张仪揖道:“孙兄,贤弟,在下守值去了。”

苏秦跟着玉蝉儿走进洞中,见鬼谷子一动不动地端坐于他的洞室,正欲入定。

玉蝉儿禀道:“先生,苏士子来了。”

苏秦趋前叩道:“弟子叩见先生。”

鬼谷子眼睛半睁,缓缓说道:“不知何处窜来一只硕鼠,扰乱老朽心智,使老朽无法入定。你可守于此处,硕鼠若来,为老朽驱之。”

“弟子遵命。”

“几上是些竹简,若是困倦,你可读之。”

苏秦叩道:“弟子叩谢先生。”

鬼谷子眼睛闭合,渐渐入定。苏秦眼角一瞄,看到一条棍棒,悄声走去,拿在手中,守在离鬼谷子几步远处,眼耳并用。

苏秦一丝儿不敢懈怠,一直守到后半夜,并无半点异音,那只硕鼠更是不见踪影。将近天亮时,苏秦觉得困倦,打声哈欠,猛然想起先生所嘱,遂走到几边,果见几案上摆着一捆竹简,打眼一看,竟是姜太公的《阴符本经》。

看到是部宝书,苏秦困意顿失,正欲展卷阅读,又恐惊动先生。犹豫片刻,见先生完全入定,且先生事先又有嘱托,也就小心翼翼地展开竹简,就着灯光阅读起来。

不知不觉中,洞外雄鸡啼晓。鬼谷子睁开眼睛,伸个懒腰。

苏秦叩道:“弟子依先生嘱托,守值一夜,不曾见那硕鼠。”

鬼谷子笑道:“许是有你在,硕鼠不敢来了。你守值一宵,定也困倦了吧。”

“弟子依先生所嘱,得读宝典,并不觉得困倦。”

“不困就好!回去歇息吧。有张就应有弛,觉是一定要睡的。”

苏秦叩道:“谢先生关心!弟子告退!”

苏秦走出草堂,正欲拐向溪边洗脸,树后传出一个声音:“苏兄——”

苏秦打个愣怔,扭头一看,却是张仪,笑问:“贤弟,你躲此处何干?”

“等苏兄你啊。”

苏秦一怔:“等我?”

“在下甚想知道,苏兄是否逮到了硕鼠?”

苏秦摇头。

“嗯,”张仪点头道,“这个在下已有所料。这么说来,苏兄整整守值一夜?”

苏秦点头。

“没有迷糊过一眼?”

“是哩。”

张仪不相信地望着他:“就这些了?”

“还有,在下读到一本宝书。”

张仪两眼放光:“在下等的就是苏兄这句话。不瞒苏兄,昨晚听师姐一说,在下就已猜出,先生是要放货了。敢问苏兄读的是何宝书?”

“姜太公的《阴符本经》。”

“果是宝书呀。”张仪叹道,“在下也曾听闻此书,只是无缘拜读。苏兄,你该好好歇息一阵,劳顿一夜,身体要紧呐。”

“谢贤弟关切。”苏秦扬下手,赶往小溪里洗脸。

望着苏秦的背影,张仪重重点头,自语道:“看来,是我张仪多虑了。苏兄仍是苏兄,不奸不滑,断不似庞涓那厮。”

这日晚间,该张仪轮值。几案上依然摆着《阴符本经》。张仪喜极,通读一宵,丝毫不觉困倦。

第三日晚间,该孙宾轮值时,几上却是空空荡荡。鬼谷子双目紧闭,寂然入定。孙宾守在一侧,手执棍棒,两眼圆睁,两耳竖起,一夜守候硕鼠。直到天亮,并无鼠踪。

第四夜,又是苏秦轮值,几上摆的仍是《阴符本经》,所不同的是,此《阴符》不同于彼《阴符》,上面写满了鬼谷子的详细注解。苏秦大喜,又是一个通宵奋战。

第五夜,张仪轮值时,几上所摆仍是昨夜苏秦所读的带注《阴符》。张仪早已从苏秦口中探听明白,因而并不惊奇,细读一个通宵。

第六夜,再次轮到孙宾轮值时,几上又是空空荡荡。孙宾仍如前一次轮值一样,手执棍棒,一直守到天亮。

孙宾轮值两夜,夜夜空值一宿,玉蝉儿看不过去了。

这日凌晨,孙宾走后,玉蝉儿与童子、鬼谷子一道,走到草堂后面的山间草坪上,习练鬼谷子自创的吐纳功法。练有一个时辰,三人收势,玉蝉儿说道:“蝉儿有一事不明,这欲请教先生。”

鬼谷子微微一笑:“不是不明,是不平吧。”

玉蝉儿笑了:“先生已经知道了。”

“先说这《吴起兵法》。”鬼谷子解道,“此书重在技战,庞涓多存机巧之心,正可习之。孙宾为人厚实,习之无益。再说这《阴符本经》。此书重在修心养志,苏秦也好,张仪也罢,自进鬼谷,心神游移未定。心若不定,志必不坚。习口舌之学,心志不稳,当是大忌。此书二人习之,正是修本补缺。孙宾生性谨慎,心定志坚,若是再读《阴符》,非但无助于他,反倒误他大事。”

玉婵儿不无叹服道:“传闻仲尼有教无类,因材施教,蝉儿今日知之。只是……先生总也不能让孙士子夜夜守鼠吧!”

“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孙宾自有孙宾的造化,但待机缘而已。”

如此又值一轮,再次轮到孙宾。这日夜间,孙宾仍然手执木棒,一丝不苟地守候在鬼谷子身边。如此守值一夜,眼见天明,孙宾并无倦色。鬼谷子仍旧一如既往,端坐于地,身心完全入定。

鸡叫头遍时,孙宾听到异响,定睛细看,果见一只硕鼠在石缝里探头探脑。见无动静,老鼠嗖嗖几下爬上鬼谷子几前的一张桌子,钻进一个抽屉。不一会儿,抽屉中传出硕鼠牙齿咬木的咯咯声。孙宾轻手轻脚地移到桌边,猛地拉开抽屉。

老鼠受惊窜出,孙宾眼疾手快,一棒打去,正中鼠腰。老鼠发出吱的一声惨叫,扑地死去。

听到异常声响,鬼谷子睁开眼睛。

看到鬼谷子出定,孙宾叩拜于地:“先生,此鼠果来骚扰,被弟子一棒打死了。弟子不意惊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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