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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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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们的仇家陈轸,他捎话说,‘早晚若打喷嚏,便是陈轸惦念着你呢。’”

庞涓牙关咬起,拳头捏成一团,然后又慢慢地松开,陡然爆出一声冷笑:“嗯,这个奸贼敢说此话,还算一个男人!”

“大哥,让这个奸贼溜掉,是个大祸害,我们早晚得防他一些!”

庞涓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溜掉也好!人生在世,若无对手,活着也甚是无趣。只是与他相斗,脏了大哥的拳头,却是可惜!”略顿一下,话锋一转,“那个秃头哪里去了?”

“近些日来,小弟一直使人盯着他,得知他于前日觐见陛下,听说陛下还赏他黄金一百,丝帛许多,另有一辆驷马轺车。”

庞涓一下子明白原委,将拳头砸于几上:“这就是了!”

庞葱诧异地问:“就是什么?”

庞涓冷笑一声:“陈轸让大哥打的喷嚏!”

翌日,魏宫早朝,众臣上殿,见过君臣之礼,各就其位,候立于朝堂两侧。魏惠王将目光落在庞涓身上:“庞爱卿,礼聘孙宾之书,可否修好?”

庞涓跨前一步:“回禀陛下,微臣已经修好,请陛下御览。”从袖中取出竹简,呈给惠王。

惠王细阅一遍,甚是满意,转头望向太子申:“申儿。”

太子申出列奏道:“儿臣在。”

“鬼谷先生虽居荒山野岭,却为寡人教出庞爱卿、孙爱卿这样的大贤之才,甚是难得。寡人本欲亲往谢之,却因国事繁冗,无法脱身。寡人今赐鬼谷先生黄金五百,礼聘孙宾,拜谢鬼谷先生的育英之恩。”

太子申稍稍一怔,旋即叩道:“儿臣领旨!”

退朝之后,太子申叫住惠施,拱手道:“先生留步!”

惠施顿住步子,抱拳还礼:“微臣见过殿下!”

“魏申觉得此事怪异,特向先生求教。”

惠施问道:“何处怪异?”

“父王用士,向来没有如此主动,为何独对孙宾行此大礼?”

“陛下自比文侯,毕生之愿是称霸列国,南面而王。河西一战使陛下此梦几乎破灭,今得庞涓,陛下雄心再起。听闻孙宾之才更胜庞涓,自然心向往之。”

“这个倒是。”太子申点头道,“魏申还有一事不明。孙宾为庞涓师兄,礼聘孙宾,当由庞涓前去才是,父王为何不差庞涓,反使魏申躬身前往呢?”

“这正是陛下的高明之处。”

太子申一怔:“高明之处?”

“庞涓一战成名,封侯拜将,权倾朝野,贵为国戚,又与公子卬结在一起,在朝形成势力,必对殿下不利。而未来继承大统的,又只能是殿下。陛下不善识人,却善权术,此举正是给殿下机会。假使孙宾才具胜过庞涓,陛下自会重用。孙宾是殿下礼聘来的,于殿下就有知遇之恩,其中利害,不言而喻。”

太子申再度拱手:“先生一语道破玄机,魏申茅塞顿开!”

太子申一行车马逾百,浩浩荡荡,径投云梦山而去。一路上晓行夜宿,三日之后,抵达宿胥口,早有地方官员安排客栈住下。歇过一日,太子申随带亲信数人,弃车换马,渡河前往鬼谷。

因有向导领路,不消多时,太子申一行就已赶至鬼谷。行至谷口,太子申吩咐众人停下,让他们守在谷外,仅带四个抬谢礼的随员,毕恭毕敬地走进谷中。

这些热闹早被童子发现。看到太子申数人走近草堂,童子迎上前去,拦在路中。太子申停住步子,揖礼道:“请问童子,鬼谷先生可在?”

童子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还一礼道:“请问客官,为何欲见家师?”

“请童子转告鬼谷先生,就说太子魏申求见。”

“请太子稍候。”童子返回草堂,将情况讲给玉蝉儿。

玉蝉儿听到魏国太子求见,思忖有顷,走入洞中,在鬼谷子身边席地跪下:“先生。”

“蝉儿,有事吗?”

“魏国太子来了。抬着礼箱,说是求见先生。”

“此人非来求见老朽,而是来求聘孙宾的。”

“先生之意如何?”

“这是孙宾之事,让他与孙宾谈吧。”

“蝉儿知了。”

玉蝉儿款款走出草堂,距太子申五步远停下,打一揖道:“小女子见过魏国太子殿下。”

太子申未曾料到深山野谷里竟然走出一位绝世美女,一下子愣了,痴痴地傻在那儿。

玉蝉儿再次揖礼:“小女子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申醒过神来,赶忙还礼:“魏申见过姑娘。请问姑娘,鬼谷先生可在?”

“先生闭关潜修,恕不见客。”

“这……”

“殿下一路辛苦,如蒙不弃,请至草堂喝杯清茶。”

“魏申谢姑娘款待。”

“殿下,请。”

“姑娘,请!”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草堂,童子沏好茶,摆上几案,候立于侧。

太子申抱拳道:“魏申敢问姑娘芳名?”

玉蝉儿回揖:“小女子叫玉蝉儿。殿下,请用茶。”

太子申略品一口,两眼紧紧盯住玉蝉儿,出口赞道:“青山绿水,佳人香茗,好一处洞天福地!”

玉蝉儿脸色一沉,起身说道:“殿下若为游山玩水而来,茶后可登前面山巅,那里风景更佳。小女子有事先行一步,恕不奉陪。”略揖一礼,转身欲走。

太子申自觉失言,起身急道:“姑娘留步!”

玉蝉儿停步,转过身来:“殿下有何吩咐?”

太子申揖礼道:“前些时日,魏四面受敌,情势垂危。先生爱徒庞涓力挽狂澜,使魏转危为安。父王感念先生教化之恩,特使魏申进谷面谢!”朝外击掌,几位随员抬着两只装满黄金等物的礼箱进来,置于地上,打开箱盖后退出。

太子申指着两只箱子:“父王赐鬼谷先生黄金五百,玉璧两双,夜明珠一颗,珍珠十串,锦缎二十匹。些微薄礼,不成敬意,望姑娘笑纳!”

玉蝉儿看也不看两只礼箱,敛神正色道:“小女子代先生谢过你家父王美意。鬼谷本是清净之地,盛不下这等贵重物品。先生有言,庞涓既已出山,就与鬼谷无涉。请殿下带上这些宝贝,回去转呈你家父王。”

太子申见玉蝉儿一口回绝,急道:“此为父王心意,姑娘执意不收,倒叫魏申为难!”

玉蝉儿冷然道:“请殿下转告你家父王,为君之道,当与民相安。财物取之于民,亦当用之于民。这些金子,这些珠宝,皆为民脂民膏,来之不易,自当用于该用之处,莫要随意抛洒。”

太子申肃然起敬:“姑娘玉言,震聋发聩,魏申一定转禀父王。魏申还有一事恳请姑娘!”

“殿下请说。”

太子申从袖中摸出魏惠王的诏书和庞涓的书信:“此为父王亲写诏书,烦请姑娘转呈先生。此为庞将军捎予孙宾的书信,烦请姑娘转呈孙宾。庞将军还有一些叮嘱,魏申须当亲口转告孙宾。”

玉蝉儿点头道:“你家父王写给先生之信,小女子代收了。至于庞涓之信,殿下还是当面交给孙宾吧。”转对童子,“童子,带殿下去见孙宾。”

“好咧!”童子应过,转对太子申微微一揖,“殿下请!”

太子申还一揖:“童子请!”

童子领着太子申走到四子草舍前面,大声叫道:“孙师弟,有人寻你!”

孙宾应声从屋中走出,见到太子申等,愣在那儿。

太子申揖道:“魏申见过孙子!”

孙宾还礼道:“孙宾见过魏子!”手指草地上的几只石凳,“魏子请!”

“孙子请!”

两人分别坐下。太子申取出庞涓的书信,双手呈给孙宾:“庞将军托魏申捎给孙子书信一封,请孙子惠阅!”

孙宾双手接过:“有劳魏子了!”

孙宾展开庞涓书信,见信中写道:

〖孙兄,涓仓促下山,步履艰难,幸蒙陛下厚爱,终得驱用。弟时刻未忘临别之言,今立足已稳,特荐兄于陛下。陛下闻兄之贤,食不甘味,寝不安枕,特使殿下奉诏入谷,邀兄共赴大业。此等恩宠,堪比太公渭水之遇。望兄莫失良机,即刻奉诏下山,与弟并肩齐驱,共辅明主。

弟涓拜上〗

孙宾读毕,方知对面而坐的是魏国殿下,当即叩拜于地:“孙宾不知殿下光临,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太子申赶忙扶起:“孙子不必拘礼!魏申奉父王诏命,千里驱驰,只为迎聘孙子,望孙子成全父王美意,即刻下山,与魏申同赴大梁,建功立业。”

“陛下美意,殿下盛情,孙宾受之有愧!”

“孙子不必客气。时辰已不早了,不知孙子何时可以下山?”

“兹事体大,孙宾不能自决。山中苦寒,殿下请先下山安歇,待我禀过先生,再去回复太子。”

“如此甚好。”太子申点头道,“魏申只在宿胥口恭候孙子,三日之内若是不见孙子前来,魏申只好再次进谷恳请。”

“三日之内,孙宾一定会向殿下明言。”

太子申揖道:“魏申告辞!”

孙宾回揖:“孙宾恭送殿下!”

是夜,鬼谷草堂里,张仪连点五六根松明子,照得满堂光亮。张仪、苏秦、孙宾、玉蝉儿、童子五人齐集于堂。太子申送来的两个礼箱赫然摆于堂中,童子上前,将两只礼箱分别打开,苏秦、张仪伸头看去,但见一只箱中黄澄澄的满是金锭,另一箱中现出珠玉和锦缎,码得甚是齐整。

童子见过铜币,也见过小块金子,却未曾见过码成堆的金锭,更未见过珠玉和锦缎,惊异地指着箱中之物望向苏秦:“苏师弟,此为何物?”

苏秦平生第一次见到如此之多的金子,也是两眼发直地怔在那儿,见童子问他,一下子回过神来,赶忙说道:“回师兄的话,这些是金子,那些是珠宝和锦缎。”

童子大是好奇:“金子?金子好做什么?”

众人皆笑起来。

张仪笑道:“回禀师兄,在这天下,金子所向无敌,没有它做不成之事。”

童子更为惊讶,从箱中拿出一只金锭,左看右看,又在手中掂了几掂,将头转向玉蝉儿:“蝉儿姐,难道此物比先生还要厉害?”

众人又是一番大笑。玉蝉儿止住笑,拉过童子,悄声道:“别听张仪瞎扯。在这谷里,此物一无所用,还不如溪水里的卵石呢。”

童子闻听此话,随手将金锭扔回箱中,扑哧笑道:“什么殿下?真想感谢先生,就该拿些好物什来,拿来这些,吃不能吃,用不能用,掂起来分量却重。”

众人越发笑得厉害。孙宾却是蹲在地上,自始至终未能笑出。见众人笑得够了,孙宾起身,朝大家拱手道:“大师兄、师姐、苏兄、张兄,请诸位莫谈金子了。在下千思万想,是去是留,实无定见,恳请诸位帮在下拿个主意。”

张仪应声叫道:“没什么好说的,依张仪之见,孙兄只管前去。”

孙宾望向张仪:“张兄何说此话?”

“就凭这堆金子。”张仪手指箱子道,“魏王重金求士,殿下亲迎,足见魏国重视人才。庞涓那厮算什么玩意儿,可魏王不但封将拜爵,还将宝贝女儿嫁他。看来,前番河西一战,真将那个老昏君打醒了。魏国地处中原,若能振作,或如庞涓那厮所说,真能左右腾挪,是孙兄的用武之地。”

苏秦却连连摇头:“以在下之见,魏不可去。”

孙宾扭过头来:“请苏兄详言。”

“也凭这堆金子。”苏秦眼望金子,“这些年来,魏国大兴土木,连年征伐,国库早空,民不聊生,魏王却视而不见,出手这般阔绰,依旧挥金如土,可见其不察民情,不恤民生。君不知民,必困。君不恤民,必窘。由此看来,此君不可辅也。”

听闻苏秦说出此言,玉蝉儿内中一动,不由斜他一眼。孙宾点点头,目光望向玉蝉儿:“师姐可有定见?”

玉蝉儿笑道:“刚才张士子、苏士子之言,各有道理。以孙士子之才,无论辅佐何国君主,均会有所成就。只是——”略顿一顿,“孙士子若去魏国,蝉儿唯有一虑。”

孙宾急问:“师姐有何忧虑?”

玉蝉儿迟疑一下,再笑一声:“也没什么,蝉儿是说,孙士子过于仁厚,若与庞士子同朝为官,只怕难有出头之日。”

“对对对!”张仪迭声急道,“师姐此言正中我心。方才在下只顾想大,未曾想小,将庞涓这厮的人品忽略了。庞涓这厮只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孙兄还是莫去魏国为好!”

孙宾笑道:“若是此说,倒不打紧。庞师弟与宾情义甚笃,至于名利,宾向无所争,相信不会与他为此生隙。”

“孙师弟,”童子插道,“说来说去,你究竟是去还是不去?”

“这……”孙宾迟疑半晌,“回师兄的话,师弟实在无法决断,请师兄为师弟决之。”

童子两手一摊:“这是大人之事,童子如何能断?”

众人皆笑起来。

童子扫他们一眼,一本正经地转对孙宾:“既然诸位皆不能决,师弟也不知何去何从,依师兄之见,可以进洞求问先生。”

孙宾应道:“回大师兄的话,方才听师姐说,先生正在闭关潜修,师弟不敢打扰。”

张仪笑道:“先生此说,必是打发那个太子的,孙兄只管去问。”

孙宾将眼望向玉蝉儿,玉蝉儿点头道:“张士子说的是,先生没有闭关。只是——眼下时辰已晚,先生当是入定了,孙兄若问,可于明日晨起再来。”

翌日晨起,孙宾走至草堂,玉蝉儿引他进门,见鬼谷子已在堂中端坐,看那样子,是在候他。孙宾上前拜过,将庞涓之信双手呈上。鬼谷子扫过一眼,将信随手丢在面前几案上,微笑着望向孙宾。

孙宾叩道:“师弟下山之时,曾与弟子有约。今日师弟履约,特邀弟子前去,弟子若是不去,当是失信;魏王亲派殿下礼聘,待弟子甚诚。弟子若是不去,当是失礼。但魏人于数年前入侵卫境,血洗平阳,父亲、叔父全家及数万无辜百姓尽皆死于国难,弟子若去仕魏,等于忘却前仇,当是不孝。今日之事,弟子反复思量,终难决断,只好烦扰先生。”

鬼谷子闭上两眼,半晌,慢慢说道:“放下信、礼、孝不论,你的真心归于何处?”

“弟子愿随先生幽居鬼谷,修仙炼丹,潜心求道。”

鬼谷子凝视孙宾,有顷,点头说道:“你忠厚质朴,心无杂念,有此愿心,必能成就。只是天下纷乱,战争频仍,众生犹在火海之中。你既习兵学,就当顺应天命,止乱解争,待天命有成,再来遂此愿心。老朽只在林深谷幽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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