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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第1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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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衍心头一亮,朗声说道:“微臣明白!”

“明白就好,”惠文公这也会心一笑,“两位爱卿,你们分头忙活去吧!”转向樗里疾,“樗里爱卿留步!”

公孙衍、司马错告退。见二人走远,惠文公对樗里疾道:“寡人特意留下爱卿,是想让你观看一件物什。”从几案下摸出一物,竟是那支写着“杀”与“赦”的竹签,缓缓摆在几案上,“此物想必你也见过,现在该明白了吧。”

樗里疾点头叹道:“是哩,君上因为惜才,终于未杀苏子。”

“唉,”惠文公轻叹一声,话中有话,“不是寡人惜才,是你樗里爱卿惜才呀!”

樗里疾心头一震,故作不解地望着惠文公:“君上——”

惠文公似笑非笑,目光逼视樗里疾:“樗里爱卿,不要装糊涂了。寡人问你,你是否在大街上拦过小华,要他放走苏秦?”

樗里疾脸色煞白,起身叩拜于地:“微臣的确拦过公子华,让他——微臣该死,请君上治罪!”

“唉,”惠文公长叹一声,“治你什么罪呢?治你惜才之罪?是寡人叫你惜才的!治你欺君之罪,你也没有欺君;治你心软之罪,你也看到这支竹签了,寡人之心不比你硬啊!我们君臣二人,因那一时心软,方才遗下今日大患。”

樗里疾沉思有顷,抬头望向惠文公:“君上,眼下谋之,也来得及。”

“如何谋之?”惠文公抬头望着他,“杀掉他吗?”连连摇头,“为时晚矣!当初是在寡人地界里,苏秦不过是一介士子,杀他就如捻死一只蝼蚁。今日苏秦名满列国,已是巨人,这又在异国他乡,稍有不慎,就将是天摇地动啊!”

“君上放心,此事交由微臣就是。”

“不要说了,”惠文公摆手止住他,“寡人真要杀他,莫说他在邯郸,纵使他在天涯海角,也难逃一死!然而——”话锋一转,“此事断不可为!明君不做暗事,我大秦立国迄今,一向是真刀实枪,光明磊落,不曾有过暗箭伤人之事。若是暗杀苏秦,让史家如何描写寡人?胜之不武,秦人又何以在列国立威?再说——”顿住话头,目视远处,沉吟有顷,脸色渐趋坚毅,“观这苏秦,真还算个对手,若是让他这样不明不白死去,寡人此生也是无趣!”

惠文公的高远及自信让樗里疾大为折服,连连叩首。

“不过,”惠文公收回目光,望向樗里疾,“不到万不得已,寡人也还不想与他为敌。此人是大才,更是奇才。上次未能用他,皆是寡人之错,寡人不知追悔多少次了。此番你再出使邯郸,一是向赵侯下达战书,二是求见苏秦,务必向他坦承寡人心意。你可告诉苏秦,就说寡人恳请他,只要他放下成见,愿意赴秦,寡人必躬身跣足,迎至边关,向他当面请罪。寡人愿举国以托,竭秦之力,成其一统心志。”

“微臣领旨!”

数日之后,信宫大朝,赵肃侯准许楼缓所奏,沿袭燕公所封职爵,册封苏秦为客卿兼赵侯特使,因太子过小,其他公子皆不足任,遂使楼缓为副使,率车百乘,精骑五百,黄金千镒,组成赵、燕合纵特使团,问聘韩、魏,促进合纵。

苏秦的下一个目标是韩国。依他的推断,三晋之中,韩势最弱,且直面秦、魏、楚三个强国挤压,必乐意合纵。韩国一旦合纵,将会对魏国形成压力,迫使魏国参与纵亲。因楼缓出使过韩国,熟悉韩情,为保险起见,苏秦使他先行一步,传递合纵意向。

与此同时,苏秦使人将“五通”“三同”等合纵举措大量抄录,列国传扬,使合纵理念广布人心。

做完这一切,苏秦占过吉日,别过肃侯,率领逾两百车乘、四千余人的合纵大队浩浩荡荡地驰出邯郸南门,欲沿太行山东侧、河水西岸,过境魏地赶往韩国都城郑,然后由郑至梁,将合纵大业一气呵成。

然而,合纵车马行不过百里,未至滏水,就见一名宫尉引数骑如飞般驰至。

宫尉在苏秦车前下马,拱手道:“君上口谕,请苏子速返邯郸!”

苏秦传令袁豹调转车头,返回邯郸。

刚至南门,早有宦者令宫泽恭候多时,急急引他前往洪波台,觐见肃侯。

见过君臣之礼,赵肃侯苦笑一声,摇头道:“真是不巧。苏子前脚刚走,大事就来了,寡人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召回苏子。”

苏秦微微一笑:“是秦人来了吧?”

“正是!”赵肃侯微微一怔,“苏子何以知之?”

“三晋合一,自是不利于秦。微臣一听说君上召请,就忖度是秦人来了。”

赵肃侯从几案下拿出秦人的战书,递过来,缓缓说道:“秦人为雪晋阳之耻,打着为奉阳君鸣冤的幌子,特下战书,征发大军二十五万伐我邯郸。寡人虽不惧之,心中却也没有底数,召回苏子商议。今见苏子如此坦然,想必已有退敌良策。”

苏秦接过战书,粗粗浏览一遍,将之置于几上,笑道:“如此战书,不过是笔头工夫,不值一提。微臣断定,秦公此番伐我,不会出动一兵一卒。”

赵肃侯大是惊讶:“请苏子详解!”

“君上请看,”苏秦将战书呈予肃侯,“秦人叫嚣在一月之内出兵二十五万,直取邯郸,秦公更要玩赏赵女,不过是欺人之谈。据微臣估算,依目下秦国战力,莫说是一月之内征集二十五万大军,即使十五万,也需伤筋动骨,此其一也;前番偷袭晋阳,秦人丢盔弃甲,教训深刻,如何还敢轻启战端,此其二也;秦公雄才大略,一向言语谨慎,此战书却说他欲逛邯郸赏玩赵女,出言随意,可见是信口而出,此其三也;秦公谋战准备精细,务求完胜,不会启动无把握之战,此其四也;兵事贵密,秦人果真伐我,断然不会这般张狂,此其五也。苏秦据此五点,推断秦人不过是恫吓而已。”

“苏子所论极是。”赵肃侯大是叹服,“秦人如此扬言,寡人原也不信。只是,赵国虚弱,更有前番晋阳战事,朝臣多有惊惧。寡人召请苏子回来,非惧秦人征伐,实为安抚民心,议出应对良策。”

苏秦忖度肃侯已生暂缓合纵之意,稍作沉思,顺势说道:“君上圣明。如果不出微臣所料,秦公此檄必已传达于天下,以胁迫韩、魏,韩、魏不辨真假,或生忌惮。微臣可暂居邯郸一些时日,待秦人夸言不攻自破之时,动身合纵不迟。”

赵肃侯连连点头:“寡人也是此意。除此之外,寡人另有一事相请,望苏子不可推托。”

“君上请讲。”

“自奉阳君之后,赵相一直空缺。寡人实意拜苏子为相,恳请苏子成全。”

赵肃侯的这一恳请倒让苏秦喜出望外。执掌相府是他多年愿望,他也笃信迟早会有这一日,只是未料到它来得如此之快。思忖有顷,他压住激动,屏住气息,缓缓起身,郑重叩道:“谢君上器重!”

“苏子请起。”肃侯起身,亲手扶起苏秦,呵呵笑道,“其实,寡人自见苏子,即有此意,之所以拖至今日,是有两大因由,一是苏子欲出行合纵,时日紧张,寡人不想再生枝节,二是赵人尚功重绩,苏子虽有大才,却无大功于赵,寡人担忧苏子无功受禄,不能服众,欲在纵成之后,再提此事。不想时势发生变化,秦人叫战,朝野震骇,形势迫人,寡人说的两大因由,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苏秦拱手道:“微臣不才,愿竭股肱之力,报君上知遇大恩!”

翌日,肃侯在信宫大会朝臣,宣读诏书,拜苏秦为相国,主司内政邦交,当廷授予苏秦节制诸府的相府金印,赐奉阳君府宅。

散朝之后,寺人令宫泽引内府吏员,陪同苏秦前往奉阳君府,举办交接仪式。

苏秦在府中正堂祭过神灵,拜过金印,由宫泽等陪同视察府院,按册簿点验府产。奉阳君府宅苏秦曾经来过两次,甚是熟悉。时光流转,物是人非,前后不过数月,苏秦竟然成为这片宅院的主人,不免让他生出许多叹喟。

转过一圈,苏秦看到一切尚好,就于次日搬出列国馆驿,入驻新府,同时任袁豹为家宰,飞刀邹为护院。随着众人入驻,死寂一片的奉阳君府再次鲜活起来。

府中最忙碌的要数新任家宰袁豹。由将军到家宰,袁豹既感到生疏,又感到新奇,一连数日,与飞刀邹一道一刻不停地吆喝众仆熟悉并整理院落。

刚过午时,宫泽使人送来匾额,上面金光闪闪的“相国府”三字由肃侯亲笔题写、邯郸城中最优秀的铜匠浇铸,工艺之精湛令人称叹。苏秦拜过匾额,谢过宫吏,吩咐袁豹安装。袁豹使人抬着匾额,两人分头爬上扶梯,将府门上原来的匾额拆下,换上新匾。

袁豹眯着两眼,望着扶梯上的两个家仆,指挥道:“朝左稍挪一点点儿,对对对,右边再稍稍抬高一点,对,这下行了,钉吧!”

两人抡起锤子,朝匾上钉钉。

恰在此时,一身便服的樗里疾缓步走过来,径至袁豹前,揖道:“这位可是袁将军?”

袁豹打量他一眼,还一揖道:“正是在下。先生是——”

樗里疾拱手道:“请将军禀报相国大人,就说老友木雨亏求见。”

袁豹将他又是一番打量,有顷,拱手说道:“木先生稍候。”走进府中,不一会儿出来,揖道,“木先生,主公有请!”

苏秦两次求见奉阳君,都是在听雨阁,知其雅致,将其辟为书斋,在此读书会友。听到脚步声响,苏秦迎出来,冲樗里疾揖道:“木先生光临,在下有失远迎,失敬!”

樗里疾回揖一礼:“苏子锦袍玉带一加身,若是走在大街上,在下真还不敢认呢!”

“是吗?”苏秦呵呵笑道,“看来,木先生也是只认衣冠,不认人哪!”

樗里疾也大笑起来:“是啊是啊,人看衣冠马看鞍,不可无衣冠哪!”

两人携手走入厅中,分宾主坐下,仆从倒上茶水,两人各自品过一口,苏秦笑道:“木先生此来,听说是下战书的,可有此事?”

樗里疾回望苏秦,抱拳说道:“在下来意,想也瞒不过苏子。临行之际,君上亲执在下之手,口述旨意,要在下务必转谕苏子。”

“哦,秦公所谕何事?”

“君上口谕,‘寡人恳请苏子,只要苏子愿意赴秦,寡人必躬身跣足,迎至边关,举国以托,竭秦之力,成苏子一统心志!’”

听到“躬身跣足”四字,苏秦不无感动,沉思许久,方才抬起头来,长叹一声:“唉,时也,命也。昔日在下在咸阳时,秦公若出此话,就没有这多周折了!”

“苏子。”樗里疾不无诚恳地望着他,“在下早已说过,君上没有及时大用苏子,早已追悔。这事儿是真的,在下没有半句诳言。”

“在下知道是真的。”苏秦又品一口浓茶,微微笑道,“在下也知道,秦公还在追悔一事,就是当初一时心软,让在下逃掉一条小命。”

樗里疾心头一震,张口结舌,好半晌,方才回过神来:“苏子,你……你是真的误会君上了。”

“就算在下误会吧。”苏秦呵呵一笑,抱拳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过,在下烦请木兄回奏秦公,就说无论如何,苏秦还是叩谢秦公厚爱。苏秦也请上大夫转奏秦公,今日之苏秦,已非昨日之苏秦了。”

樗里疾苦笑一声,点头哂道:“是的,昨日之苏子不过是一介寒士,今日之苏子贵为燕国特使、赵国相国。秦国穷乡僻壤,自是盛不下苏子贵体了。”

“樗里兄想偏了。”苏秦微微摇头。

“请苏子详解。”

“在下是说,”苏秦端过茶盅,小啜一口,“时过境迁,苏秦虽是一人,今昔却是有别。昨日苏秦旨在谋求天下一统,今日苏秦旨在谋求天下共和共荣。在下请上大夫转呈秦公,苏秦倡导列国纵亲,求的无非是‘五通’‘三同’,使列国之间彼此尊重,睦邻共处。苏秦无意与列国为敌,亦无意与秦为敌。”

“唉,”樗里疾亦端起茶盅,品一口道,“苏子谋求,只能令人感动,无法令人景仰。别的不说,在下只请苏子考虑一个现实。”

“苏秦洗耳恭听。”

“三晋之所以成为三晋,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晋人是一盘散沙,合不成一团儿。苏子硬要他们纵亲,是赶兔子飞天,强人所难。樗里疾斗胆放言,即使三晋勉强合纵,也是昙花一现,稍有风吹草动,定会分崩离析。”

苏秦朗声笑道:“上大夫误解苏秦了。”

“哦?”

“苏秦所求,不是要三晋合成一国,而是要三晋互相尊重,和睦共处。不仅是三晋,苏秦认为,天下列国,无论大小,只要放弃争斗,只要坐到一起,就没有解不开的疙瘩。苏秦所求,无非是让大家坐下来,坐到一起来,将有限的精力花在谋求天下众生的福祉上,而不是花在你死我活的拼争上。”

樗里疾沉思良久,朝苏秦深揖一礼:“在下今日始知苏子善心,敬服!敬服!”

苏秦还一揖道:“谢樗里兄体谅。”

樗里疾仍不死心,倾身拱手:“苏子所求,亦是秦公所求,更是天下苍生所求。在下恳请苏子,只要愿去咸阳,无论苏子欲逞何壮志,君上亦必鼎力推之。”

“谢樗里兄美意。”苏秦笑道,“苏秦做事向来不愿半途而废,还请樗里兄宽谅。”

樗里疾默然无语,许久,长叹一声:“唉,秦失苏子,永远之憾哪!”

“哈哈哈哈,”苏秦大笑起来,“天下胜秦之人多矣,樗里兄言重了!”

“哦,还有何人胜过苏子?”

“张仪!”

“张仪?”樗里疾大睁两眼,“他不是在楚国吗?”

“是的,”苏秦微微一笑,“眼下是在楚国。不过,樗里兄可以转奏秦公,就说在下虽然与秦无缘,却愿保荐此人。秦公若能得之,或可无忧矣。”

“这——”樗里疾愣怔有顷,终于反应过来,眼珠子连转几转,“张子远在楚地,纵有苏子举荐,又如何得之?”

“樗里兄勿忧,”苏秦呵呵笑道,“如果不出在下所料,五十日之内,此人或至邯郸,樗里兄若无紧事,可在此处游山赏景,张网待他就是。”

“好呀,”樗里疾拱手笑道,“有苏子此话,在下真就不走了!”

第八章连环计,陈轸诬张仪偷璧

灭越之后,威王似也觉得自己功德圆满,复将朝政交付太子,自己再至章华台,沉湎于钟鼓琴瑟,后宫欢娱,不再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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