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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霓裳(gl)-第1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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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体内,等别人再抽剑而出……那么此刻的自己莫说保持清醒,恐怕全身早已剩不下几涓可流的血了。

只可惜……

短促无力的呼吸着,苦笑更甚,感觉非常清晰,左边胸腔,心跳一下下好似在细微抽搐,带着不寻常的抖动,工作的很诡异。

那是自然,因为它包裹住了不属于血肉的东西。

心脏若被锐器贯通还能活吗?答案是,能。

很简单,若避免了最初最糟糕的心跳骤停,那么只需躺平身体,稳住创面的锐器,令其保持对伤口的原始堵塞不轻易晃动,再迅速拨打急救电话,争取最短时间内送入手术室,那么,就还能有一线生机。

平日积累的知识,在这一刻清楚地浮现在了脑海中。

只可惜,此世哪怕踏遍天下,也找不出这知识中需要的东西。

我清楚心脏的位置,而作为一名优秀的剑客练儿当然也清楚,所以,她究竟还想带着这具身子下山去做什么?

她什么也做不了,再高明的郎中,也做不来一个胸外科手术。

她只是不愿意承认,只能做无用功的挣扎,然后看着发誓陪伴一生的人一点点枯萎死去。

睁开眼,遽尔恐慌。

外面雨水未停,天色阴霾也看不出时辰,所以练儿究竟离开了多久?她确实说过火灭之前就能回来吧?而这火堆眼看离熄灭不远,她是不是已重新踏入了山谷,正匆匆往这边而来?雨声中是不是有什么脚步声?那边晃动的是不是一个身影?

有些慌张地望了望山崖之外,一个念头清晰起来,还等什么?时不我待!挣动着翻过身,托先前休息之福,手脚多少已恢复了些力气,却还是站不起来,就连贴着地面一寸寸的爬行也需要竭尽全力。

不过,即使只能做到这样,也就足够了。

五指弯曲,死命抠住地面的泥土和石块,艰难移动,总算让这身子离开了断崖下的临时庇护处。

滂泼大雨浇在背上,流失的不仅仅是体温,随着动作的进行,余光瞥见身侧有蜿蜒的红随雨水漫开,一点点淡去,渗进土壤里。

拼命喘,呼吸紧贴着地面,尽是土腥和湿意。

为什么会这样?心中其实燃了难受与不甘,知道命运的改变不会轻而易举,也早做好了付出代价的觉悟,但为什么,最后代价却是如此的无可挽回?

到这一步,是赢了?还是输了?或者是哪里哪一个环节做错了?

可如今再想这些都已无用,事到如今想再多都是无用,已发生了,已过去了,再无可逆转。对与错都既成事实,对现在的自己而言,只有一件有用之事还可以做,而这场雨就是苍天给予的最后一次恩赐与机会。

目标明确,百步开外。

到达之前,拜托,千万别让她回来!

精力已所剩无几,再想不了别的,只能一边下意识祈求祈祷,一边在泥泞中狼狈前行,常人的百步此时仿佛有百里之遥,被焦虑所驱策着,每一次动作都咬牙卯足了全力,动作再大也无妨,无需顾虑什么伤痛,只有能活下去的人才需要在意伤口,而痛楚也不过再忍片刻就好。

或者上天真的有意成全,当终于在半清醒半昏迷中挣扎着爬到了目的地时,练儿果真还没有出现,而眼前的情景则让人不禁精神一振。

距离断崖百步开外,并没有什么奇特之物,这里是之前还为自己解过焦渴的甘甜山涧,不同的是如今我已不知焦渴,它也不再甘甜清澈。

和所有的山中流水一样,一旦上游降下豪雨,那么用不了多久,这些涓涓平和看似无害的溪水就会迅速换上一副凶狠面目,变宽变急,白浊翻滚,这情景我当然熟悉,心中有数,很久以前,还曾经利用过这一状况以求死里逃生。

如今已不再求死里逃生,竭尽全力把这即将油尽灯枯的身子弄过来,是另有所求。

用仅有的一点力气强撑起身子,回首最后再看了一眼谷口,隔着茫茫的水雾其实瞧不真切,远处雨景如水墨朦胧,而画中静谧,任何一处都见不到有影影绰绰的摇曳晃动。

事到如今,即使一切都是做无用功了,至少自己还能做一件有用之事。

把这即将油尽灯枯的身子弄过来,只为了,死得远点。

舒一口气,力气全部消耗殆尽了,手一软,摔入冰冷。

密密麻麻的压迫感如此熟悉,不过这一次再不用特意屏气,本就不是求活,只求带这身子走,带这身子离开,远远的离开,让人再寻不见。

随便冲去哪里都好,烂在哪里都好,只要别让她寻见。

她曾说过,见不到尸首,谁说你死了,我都不信。

盼你不信,练儿,盼你当真不信。

彻骨冰凉中翻滚沉浮,迷蒙的最后背脊在水中礁石上倏地一撞,心中一痛,漫天猩红。







☆、安息



似有铃声,铃声缥缈。

三千世界,生生死死;如梦似幻,非生非死;此地何地,今夕何夕……谁人曾说,醒不过来,梦境即现实。

第一束光朦胧。

一睁眼,就看到素白罗帐银挂钩;一翻身,就瞧见雕桌曲屏流苏灯。

有身影施施然而来,手执明灯,脚步无声无息,却偏不会惊到人,银铃似地一声:莫动,您大病初愈,还需调养。这声音落在心中,竟恍惚觉得美好极了。

鼻端闻得到幽幽檀香,虽淡却熏得人醉意隐隐,望出去只觉得房梁极高,房内极大,各色装饰,华美绝伦,贵气逼人,纵使曾在古色古香中切实活了几十年,却也不曾身临过这等景象之中。

身子似有大半不是自己的,撑不起来,只能等人到跟前,而最后香风过处,落入眼中的一张面容,竟也是令人几度恍惚的美好。

声音,容颜,每人心中对此都有不同的欣赏,所谓完美更是各有各定义,曾对练儿说,说两世不曾见过更胜她的,谁知道转眼,就看到了一个。

仿佛恰巧,此人一眼一眉,一颦一笑,如无形之手,全挠在了心底不经意的痒处。

此刻这仿若完美的人正对这边而笑,那完美的嗓音恭敬而温和,她道,怎么了?哪里还觉得不对么,吾皇?

哪里觉得不对?还用说吗?哪里都觉得不对。

环境、衣着、称谓、对话、感觉……分明没有一处是对劲的,正如此刻仰面躺着,身下柔软温暖,后背没有一星半点儿的不适。

咬了咬唇,痛意似有似无。

拿一面镜子来……口中发出的声音飘忽,似我,或者不似。

黄灿灿的小物件中,倒映其上的身影模糊,似我,或者不似。

闭上眼,或者自己已经疯了,或者没有。

也许这只不过是又一场梦,一个人其实正在死去,沉沦在最后一下心跳前的最后一场梦中。

可这一场荒诞的梦,却浑浑噩噩不知道过了多久,日子似乎是重复的,那白璧无暇的女子总出现在眼前,陪伴着,照顾着,无微不至,温雅周到。有时候也会有别人进来,恭恭敬敬训练有素,行事如无声流水,安静而无比顺畅。

从她们口中打探来的全是陌生名字,各式各样的陌生,人名,地名,国名,过耳即忘,全无记忆。但那似乎半点也不要紧,被人服侍周到,日子这般舒适,仿佛除了舒适再感觉不到其他,没有惊扰,没有伤痛,只是身子还有些转动不灵,需要卧床。

据说这是因这具身子突染了一场重症,亏得近侍连日照顾方转危为安,如今用了调养之法,是以会令人有些乏力,过几日停药就好。

这么解释时,那女子语气诚挚,态度谦卑,每次她看过来时,眉目中总含了那么一丝恰到好处的敬重与深情,似能渗透人心,令自己确实升起了信任和安心之感。

信任,安心,安全,舒适,甚至于奢华美丽……若这是梦,倒算是难以想象的美梦了。

上一次,是选择将永不会醒的梦当做现实,坦坦然然地活了下去。

如今,能再来一次么?

已是第二次发生了,并不难接受,连挣扎惶恐也几乎很少,这具身子如今是我的,身份也是我的,即使身无实感,即使灵魂轻飘……比起那个山间油灯昏黄埋怨声声的小茅屋,这一次,苍天已算是极待人不薄的了。

只是,身处再舒适的环境,仿佛幻肢痛一般,心脏处仍然会时不时漾开记忆中的疼。而陪在身边的女子再是拥有令人恍惚的美,对视时移不开眼,闭上双目却就都模糊了,脑中能清晰描摹出的,始终只有一张容颜。

练儿……唯独默念这名字时,才会有真实感。

默念这名字时,会有真实的情绪在心中复苏,一阵阵酸楚。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我们为什么会成了这样?所爱已逝,于她是无望死别,于我是无尽生离,再有能力再有决心,也找不回彼此了。

她那里现在怎么样了?在伤心?在愤怒?还是在不罢休的四处寻找?她得花多少时间,才能接受再也找不到人这个事实?然后,余下的半生时间,她又会怎么渡过?在仓促做决定时来不及想的问题,如今终于可以好好想想了。

而她,有没有可能——有一个想法在心中隐隐,一直不敢触碰——有没有可能,练儿她会承受不了这刺激,而……而……

不动声色的揣测,不动声色的焦急,不动声色的绝望。

自诩现实主义者么?

这天……也不知道是哪天,总之是一天,幽幽檀香似乎淡去了些,做事安静又顺畅的下人们又进来了,那女子也来了,觉得身子被扶起,第一次脚踏了实地,这才察觉四肢似有了些力气,自己似乎开口询问了一句什么,她就温婉笑道,今日您便彻底痊愈了,也该露个面,令将士令天下知道,吾皇安康如昔。

什么皇?什么天下?这些问题很识相地没有问出,站在硕大的黄灿灿的镜前由得人上下其手,玄冠朱组缨,革带九玉龙,各色各物,被一件件捧来,一点点添上,身体被重重匝匝的分量压住,闭着眼,心底有无奈缓缓升起,这时候就听人在旁温言抚慰,转头看到那女子,和她手中捧着的一口金云龙纹红丝绦的长剑。

您许久不曾巡视过这天下了。她道,屈膝跪下,将长剑仔细佩在了我腰间。

乘玉辇,登高台,耳边是山呼海啸的欢呼,眼前是天高云淡的宽广,高台下,是黑压压的人,明晃晃的甲,枪戟森然旌旗猎猎,所有一切组成了壮阔的一幕,连绵开去直到视线尽头。

吾王,您瞧,身边绝美的女子遥指台下,敛容道,举头有苍穹,苍穹之下便是您主宰。

不可否认,这种感觉很好,这种强大而至高无上,不受任何威胁的感觉……慢慢地回头看着她,突然问,你也是我的?

她一怔,而后笑,含情凝睇道,自然也是。

这人真很美,极对胃口的美,仿佛量身定做那般……突然也笑了起来,吸一口风,道,可惜,我不是你们的。

这是苏醒以来,自己第一次真正听清楚自身的声音。

随着这一句,四周围突然就陷入了寂静,死寂一般,笑容凝在了那张白璧无暇的脸上。什么意思?她反问,虽凝了笑容却依旧从容。

意思是,我不属于这里,也不想属于这里。

轻笑回答,在下一瞬蓦地抽出腰间那金云龙纹剑反手一抹,寒光过处,血溅五步。

我曾说,醒不过来,梦境即现实。

但若不想它成现实,也总有办法可以抽身而出的。

似有铃声,铃声缥缈。

第二束光朦胧。

无机质的房间,简约的装饰物,外面烈日炎炎,里面却四季如一,清爽如蓝白两色的墙壁。

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晃晃依旧有些昏沉的头,偏头就看到金属色的机器正直愣愣对着这边,两个圆圆亮光是代表忧伤的深蓝。

你也记得,就是今天了。开口时冲它笑了笑,赤脚过去伸出手,道:给我药吧,辛辛苦苦收集了一个月的。

圆圆亮光却不动,良久之后,换成了生机盎然的绿,肚子处的屏幕开始闪烁,一排字在细微的嗡嗡声中滑出,组合成了一句无声的话——还有很多地方你没有见过,风景很美,很漂亮……

仿佛配合这行字般,白色的天花板上同步出现了画面,迷雾中的日出,铁塔上的晚霞,高楼间的雪空,天际下的浩瀚海洋,一幕幕,无不色彩鲜明,引人心驰神往。可此刻只拍拍那矮矮的金属脑袋,笑道:是很美丽,这也是我逗留一个月的原因之一,不过,已经够了……还是把药给我吧,不是说你们这类都是绝对服从的么?

那生机盎然的绿就黯淡了,变成了近乎灰色,那机器左右动了动圆圆的亮光,然后又有一排字闪烁而出,写道——那么,至少,过完最后一个早晨。

呵,你居然也会讨价还价……又拍拍那金属脑袋,略一沉吟,同意道,好吧,最后享受一次也好。

所谓享受,其实在这里的人眼里也许是再普通不过。

不过,能浸在可自行调节温度的水中,在需要时有柔柔花洒淋下,空气没有震腾水气而是清新的森林气味,连四周围的墙壁上也显出栩栩如生的绿叶与湖面,这些对一个已很久不知科技为何物的人而言,已经是莫大的不可思议的享乐了。

这样不可思议的享乐,此处可以说比比皆是,且不用费心,因为唯一和你相处的只是一个非人的智能之物,单纯可靠不伤神,对自己而言真可谓是莫大轻松。

或者正因为是这些原因,在最初就是自由状态的情况下,被探索心所驱使着,好奇地过活了一段时间。

然后……也就如此而已了。

就算没人或环境带来逼迫,压在心头的某些重量,仍分毫不会减。

步出浴室,桌上已备好了精致的餐点,说精致一点不为过,至少是自己吃到过最好最精致的,虽然仔细品尝,其实品不出个所以然,但感觉就是好吃。眼前这个有着圆圆脑袋的金属色机器,是一个非常全能的产物,自然它通过屏幕表示该型号已经早被淘汰了。

还不知道开销怎么算,周围景色优美,看不到邻居,但这段时间都是衣食无忧的。

若心中什么也没有,那自己也许很乐意就这么一直体验下去。

但现在……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喝了点水,静默片刻后,又继续对这圆脑袋伸出了手,道,好了,最后一个早晨也结束了。

圆脑袋上两个圆圆亮光又换成了代表忧伤的深蓝,钳子般的手终于慢吞吞交出了一个小瓶子,瓶子是久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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