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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仙侠)天地洪炉梦里说往昔/遍行天下-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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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的辛劳风霜自不必说,幸而过程还算顺利,途中也没有出现什么意外。当吴邪带着星盘自西域回到泾川时,其余众人业已准备停当,一场对付万奴王的棋局便要正式开始落子了。

大战在即,众人虽未言明,但看得出人人心中都有些紧张,只除了张起灵。他变得比过去数月更加沉默寡言,就连和吴邪也没有说过几句话,一人独处时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不知名的地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他这样,吴邪不由得有些担忧。此番布局行至今日,几乎都是吴邪与胖子一手操办,张起灵并未与他们一同出谋划策,也不曾对他们的安排布置表示过任何不满。他就像是一个尽忠职守的打手,只将自己看做棋盘上一粒棋子,但凭执子之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全无半点异议。

这绝对不寻常。

吴邪很明白张起灵的为人,知道他始终放不下与万奴王的父子之情,况且当日张家楼里左判以命相谏,让他不要与义父为难。如今他们处心积虑要置万奴王与死地,照理来说,张起灵绝无可能如此顺从。吴邪倒不担心他会临阵倒戈,昔日东夏国兵临太原城下,他尚且顾念着过往情谊未曾出手邀斗,如今所谋若是不成,以万奴王心性,参与之人断无活命之理,张起灵自是不会坐视他们几人为自己义父所杀。这便如驷马之车,其余三马若走,余下一驹便不得不行。

正因为如此,张起灵越是不动声色,吴邪就越是心神不宁。

这一日午间,吴邪只身去“佛爷寺”检查星盘上的机关消息,回转来时已是深夜。院子里一片漆黑,显然众人都已就寝,仅有一间厢房还亮着一点微光,俨然正是吴邪居住的那间。

他虽有些疑惑,却也不以为意,轻轻推门进了屋,便看到张起灵端端正正坐在桌前,正对着一盏油灯发呆。

吴邪顿觉心中一暖,走上前去叫了一声“小哥”,又问:“怎地这么晚了还不去歇息?”

张起灵并不答话,只将桌上一个双层的食盒打开,露出两个馒头并几样素菜,抚之尚有余温。

吴邪笑了笑,接过他递来的手巾略擦了擦手和脸,便坐在桌旁开始用饭。张起灵如此周到细致的关怀抚慰了他的内心,让他觉得自己先前的忧虑似乎有些多余。

张起灵沉默地看着他,黯淡的灯火映在他点漆似的眼眸里,没有了素日的淡漠,竟是说不出地柔和动人。

一时间屋子里格外安静,只有吴邪咀嚼食物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他飞快地吃掉了一个馒头,抬头对着张起灵笑道:“你这么个人,生得这么好看,又如此细心,倘若话多一倍,人就会可爱十倍。”

张起灵眨了下眼睛,居然异常配合地问了一句:“你想听我说什么?”

吴邪闻言一愣,想了想便放下筷子,正色道:“你心中所忧之事,我又何尝不明白?当日在张家楼里,你对勋先生说的那些话,我也都还记得。那万奴王既是一代枭雄,想必也是一诺千金之人。你且放宽心,只要他立誓发愿,今后移居云顶天宫,再不过问世事,我便担保过往恩怨一笔勾销,绝不害他性命。”

张起灵长久地凝视着他,过了半晌方才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蜾蠃负螟蛉,生养情不异。杜鹃血染喙,反哺还父恩。禽兽知此义,人世何言殊?未能膝下绕,舍身亦无憾。最终之战迫在眉睫,吴邪殚精竭虑布下这最终之局,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最大的一个变数已经悄悄蛰伏在张起灵心中,终有一日会让他追悔莫及。

(瓶邪仙侠)天地洪炉44

四十四、电光石火步此生

泾川县东二十里处,黄河支流泾河自西向东流过,夏秋之交水量颇丰,滚滚浊流拍击两岸,冲刷出一片乱世嶙峋的河滩。

南岸蒋家村是个不足二十户的小村子,村民魏三常到河边放羊,此处地势平坦,青草肥美,正适合驱赶和收拢羊群,只是现下水流湍急,河道又宽,须得看好了羊儿不致掉落溺水。正午时分烈日当头,魏三寻了处树荫坐下,放出牧羊犬盯着羊群,自己把草帽扣在脸上,指望忙里偷闲打个盹儿。谁知才刚刚酝酿出些许睡意,就听得一阵马蹄急响。

河岸的高堤之外便是官道,如今西北正在交战,他唯恐有军队经过,马嘶人吼惊扰了羊群,便站起身想要把羊群收拢起来。人方起身,就见一辆极大的黑色马车在两匹极高的骷髅挽马拉动之下冲上堤岸,紧接着遁坡直下。

魏三见那马车顷刻就要冲入羊群,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正待喊出声来,却见两匹挽马蹄下一顿,长嘶一声临空跃起,连马带车从羊群头上掠过,直跨四五丈宽的河面。

两匹骷髅挽马端得神骏,马车甫一落地便又毫不停留疾奔而去。

那魏三一声惊喝哽在喉中发作不出,揉了揉眼睛却见两岸湿地上车辙犹存,方知非是南柯一梦,两膝一软便跪在地上开始磕起头来。故老相传,每有大灾之前,泾河府君便要巡游辖地,将该死之人一一检籍在簿,待到灾祸一起,便将这些横死之人魂魄拘去。如今两国刀兵,莫不是此地也要横遭兵燹?想到此处,他也顾不得继续磕头,急忙挣扎起来,回转村去准备徙居他处。

这般愚民自以为是鬼神显圣,可若是十年前参与过首阳山诛万奴王一役的江湖豪杰,在此看见便能一眼认出,这正是当年万奴王的座驾。虽非鬼神索命,可那万奴王一出,又不知何处要生灵涂炭、英雄喋血。

且说吴邪众人在佛爷寺附近一处窑洞中蹲守了足有月余,最初紧张焦虑的情绪已逐渐趋于平静,加之每日里互相拆招对练,默契颇深,更觉多添几成胜算。

这天午时众人正在窑洞里用饭,本以为又将枯守一日,猛然间却听得洞外马蹄得得。

此处地处偏僻,罕有人烟,众人闻听此声不由得精神一振,纷纷向洞外看去,果然见到万奴王的座驾白骨马车从远处疾驰而来。

那名叫桑吉的番僧第一个耐不住,抄起一块藤牌就要向外跑,口中嚷道:“还等什么?我们这就去吧。”

吴邪一个箭步冲到洞口将他拦住:“莫急,我们在地宫之中还有一番布置,此时前去图坏了计划,且待万奴王进了地宫再走不迟。”

说完他拉着那番僧又坐回桌旁,端起碗来继续吃饭。看他执筷之手稳如泰山,面上一丝不乱,端得是气定神闲,那番僧也只得静下心来,继续等待。

众人虽是在此用餐,心思却片刻不曾离了那辆马车。

远远看去,只见那马车在佛爷寺前停下,约莫过了盏茶功夫,一条白色身影投入寺中,快若电闪。

此时吴邪方才放下筷子,双手一拍道:“正是此时。”

众人既见时机已到自是轰然响应,也收拾利落直奔佛爷寺而去。虽是心急,却也不得不加倍小心,众人一路运起轻功,不求急速,只怕惊扰到寺中那个魔头。

到得佛爷寺正门,众人先躲在墙根下静静听了片刻,并无任何脚步声响,吴邪便打手势让轻功最好的张起灵进入一探。

张起灵放轻脚步,无声无息地闪身进入门内,只略看了看便回转身来,向吴邪众人点了点头,意思是那万奴王已然找到入口进了地道。

于是众人继续隐蔽身形屏息以待,只等他触动了地宫里的机关,便要杀将进去给他来个锦上添花。

那万奴王毕竟是绝世魁雄,众人虽早已下定决心与他一战,心中却是忐忑不安,此时决战在即更是紧张,在庙外等待片刻便有了一日三秋之感,耐性不好的已跃跃欲试。此时却听得轰然一声山摇地动,吴邪高喝一声:“成了。”便带头拨开地道入口上的些许废墟闯了进去。

地宫本就不大,几人甫入门径便能一览全貌。只见一人长身玉立,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他负手而立,却似刚才那撼天动地的机关陷阱如拂面清风,些许无害。

众人气势一沮,竟没人发难。倒是眼前这魔头悠然转过身来,扫了众人一眼道:“百余载天下人视孤如寇仇,孤却视之为蝼蚁,尔等也不过是蝼蚁中的杰出之辈,小小伎俩直如蚍蜉撼树。”

此言一出,那番僧桑吉见万奴王气完神足,不由面色大变,脚下登时后退了几步。却听身边解连环喝道:“莫怕,此贼此时真力不济,欲以语言惑众。以他嚣狂个性,若真无碍,方才便已杀出地宫。”说完便欺身而上,一掌直攻万奴王气海。

却见万奴王轻轻一带一格,便将解连环撞到墙上,震得整个地宫灰簌簌地往下掉。虽不曾受伤,却是分外狼狈。

解连环形似疯虎,丝毫不停,双足一蹬,又再度合身扑上,口中也不曾停下:“吴贤侄你可记得,十年前首阳山上,他对上军中神臂弓时也曾因气息不济受创。我这些年来苦思冥想,张启山曾言万奴王早已不良于行……”

话不曾说完,又被万奴王一掌拍进墙里。

吴邪闻此一言,心中一动,连忙接上:“这万奴王全凭一口真气行动御敌,却有极大的隐患,我等只要不让他觅得换气的机会便能稳操胜券。”说完便和胖子双双上前,与解连环并肩御敌。

那番僧见如此,便知吴邪众人对此定有把握,有这等胜算自也打起精神,转退为进。

众人既已出手,这月余来又配合无间,一时虽是万奴王真力雄浑,也奈何不得他们。

那番僧手中所持藤牌本是吴邪找来的一件异宝,尤擅隔绝内力,众人遇险之时,他凭着密宗神通总能预先一步挡下杀招。一时间几人虽不曾伤得万奴王,两方却也斗得旗鼓相当。

吴邪这十年来分心于政事,虽也不曾放下武功,比之其他几人根基却差了一筹,故也不杀到内圈,只在远处使用暗器机关策应。他见张起灵迟迟不入战局,心中不免有些担忧,生怕他如十年前一般临阵倒戈。转头看去,只见张起灵负手而立,似乎并无出手的意思,不由高喝一声:“张起灵!”

未待这边张起灵有所反应,战团之中变数陡生。

那万奴王似是真力不济,竟被解连环与番僧桑吉抢至身边,一掌一盾自左右夹击,结结实实地打在身上。

二人也不曾料到此招能中,本只出了七八成力以图变招。此时建功,心中一喜,急忙催力,想将万奴王制住,想待胖子赶上毕其功于一击。

解连环功力甫催,心中警兆突生,连忙一个懒驴打滚逃了开去。

那万奴王硬受二人一击,借此机会吐出一口浊气,真劲陡发,一掌拍向桑吉。

那番僧蛮不在乎,拿起藤牌故技重施。却不曾想这一掌竟如烈日骄阳,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将他手中的藤牌如同春冰一样灼出一个大洞。若不是他见机得快撒手便走,恐怕将他也化作一堆舍利。

书慢事急,这边解连环方才滚开,那边胖子的一刀已势若奔雷及身。

万奴王虽掌袭番僧,却似脑后生目,只一抬腿便将胖子连人带刀踹入尘埃之中,当时便口吐鲜血挣扎不起。

片刻前的诸般优势只在一招间便荡然无存,围攻数人一伤一废,并力合击已成空谈。诸般策划计谋到此时俱成画饼,吴邪心中一片绝望,暗自哀叹:我终于比不得三叔与解连环,这佛爷寺只怕就是我埋骨之地了。今日激怒这魔头,为祸之烈恐更胜十年前首阳山一战。

众人战意崩解,万奴王却是一派悠闲。只见他转过身来,向着张起灵发问:“勋重节已经死了?”

张起灵答道:“师尊埋骨张家楼。”

万奴王脸上不见一丝哀怒,语气平缓:“是你动的手?”

张起灵摇了摇头。

万奴王语气更加缓和:“杀掉这些人,你仍旧回东夏监国。”

张起灵却不答他,只是环视众人道:“拖住他一吸,只要让他有一吸不动,我便能教他束手。”

听闻此言,万奴王双眉一轩,声音不由拔高:“你要背叛我?”

张起灵尚未作答,却见一条身影趁万奴王一时失察再度扑上。

吴邪眼见解连环以双臂锢住万奴王双腿,竟是要以命相搏的势态,不由心中惶急,一气将身上剩余的所有暗器机关不顾作用尽数对着万奴王射去,指望能够抢下解连环性命。

这边暗器方出,回头看张起灵却摆出了一个令他心惊胆战的起手式。

只见整个地宫中空气鼓荡,罡风卷集,一如当时左判在张家楼击出那掌一般。

吴邪一声“不可”还未出口,张起灵一掌已出。

见他整个人向后倒去,吴邪心念电转,顾不得看张起灵情形,只回头望向万奴王。

但见地宫中一片尘埃密布,微微散开时,那仪态自如的白色身影潇洒不再,一身衣物破碎凋零。这绝世魔头双掌齐齐护在胸前,却是双目紧闭,竟似昏了过去。

吴邪压下心中诸般担心和恐惧,身形一闪来到万奴王身边,以张起灵事前所教的手法封住那人身上七十几处经络,再找出鲲刺与精钢打造的几幅镣铐,将他捆缚得严严实实,身上就连肌肉也没几块可活动的。

做完这一切,诸般情绪方才回到吴邪身上。他接连大喊了几声“有人吗”,却无一人回应他,似乎整个地宫里唯一的活人只剩他一个了。

这不为人知的诛魔血战已然过去三天,今日又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最适合行人上路。

泾川县旁官道上商队往来不绝,吴邪也正在此处,与一支解家的商队道别:“解兄,此去扬州路途遥远,一切擅自保重。见到你家家主时,请替我对他道一声节哀。是吴某无能,未能救下老家主。”

那被他称为“解兄”的管事与商队众人皆是一身素色麻衣,项间还拴着一根麻绳,显然是在为死去的解连环服孝。这人点点头道:“九叔公自是英雄豪杰,今日得偿夙愿,怎会怪罪于您?九叔公的棺木与你所托付朋友的灵柩我们自会妥善送至扬州家主府上,您只管放心便是。”

话说至此,两人皆不知该说些什么。

沉默片刻,吴邪颔首道:“也好,时候不早了,解兄请启程吧。”

那管事行了个礼,正欲带队前行,却听吴邪又道:“等等,我还想……还想再看看他。”

解家管事微微一愣,随后心领神会,将吴邪带至商队中间一辆大车旁,挥退了解家的伙计,拱手道:“请便。”

待他走远,吴邪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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