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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民律师-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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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汤真不错。”他说,“汤的味道,”他解释说,“各有不同,就看你放什么材料,而且做法各地也不一样。”

“我前几天在玛撒餐桌那儿吃的是面条。”坐在我右边的一个人说道,他的臂肘几乎碰到了我的碗。

“面条?”莫迪凯问道,他装作不信的样子,“你的汤里还有面条?”

“是的,一般一个月左右吃一次面条,当然现在许多人都知道这件事,所以,挤上餐桌并不容易。”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开玩笑,但我可以看到他的眼睛闪现出一丝喜悦。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为没能得到一顿可口的施舍而感到悲哀让我感到有点滑稽。挤上餐桌可不容易,从乔治顿的朋友那里我听到过多少次这样的话?

莫迪凯笑了。“你叫什么名字?”他问这个人。我知道莫迪凯总是把名字和容貌一起记住,他所爱护的这些无家可归者并不仅仅是难民,他们是他的人。

我自然还有一种好奇心,那就是这些人是如何成为无家可归的。我们庞大的社会救助系统中出现了什么问题,竟使这么多的人夜宿大桥下面?

“德拉诺。”他回答说,一边大声地嚼着嘴里的芹菜。

“德拉诺?”莫迪凯说。

“德拉诺。”那个人又重复一遍。

“那么你姓什么呢?”

“没有姓,太穷了。”

“你的名是谁给你取的?”

“我妈取的。”

“你多大的时候她给你取的名?”

“大概是五岁吧。”

“为什么取德拉诺这个名字呢?”

“她生了个孩子总是哭个没完,吵得别人睡不了觉,我就给她喂了些德拉诺牌管道疏通剂。”他一边讲着这个故事,一边搅动着汤。他的这个故事编得挺好,表演得也不错,可是我根本就不信。但别的人都聚精会神地听着,德拉诺本人也很得意。

“后来这个孩子怎么样了?”莫迪凯问,挺乐意逗这个直爽的家伙。

“死了。”

“那他就该是你的兄弟了。”莫迪凯说。

“不,是妹妹。”

“我听出来了,是你害死了你的妹妹。”

“是的,不过从那以后我们可以安稳地睡觉了。”

莫迪凯朝我脐挤眼,似乎他也曾听过类似的故事。

“你住在哪儿,德拉诺?”我问道。

“就住在这儿,特区。”

“你在哪儿过夜?”莫迪凯问道,纠正了我的问法。

“哪儿都可以过夜,这儿啦,那儿啦都行,我认识不少阔太太,她们常常付给我钱让我同她们做伴。”

在德拉诺旁边的两个人听了感到很好笑,其中一个在窃笑,而另一个则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从哪儿拿到你的邮件?”莫迪凯问道。

“邮局。”他回答说。德拉诺对任何问题都是反应敏捷,回答迅速,所以我们就不再问了。

多利小姐回到厨房后就为我们这些志愿服务者准备咖啡。那些无家可归的人都找地方安睡下来。

我和莫迪凯在已经熄了灯的厨房里,坐在餐桌边上,一边喝咖啡,一边透过付饭窗口看着那些人。“你什么时候睡觉?”我问道。

他耸耸肩:“那要看情况。屋里一下子住了二百多人,常常会有事的,如果我在这儿,教士会放心一些。”

“在这儿待一夜?”

“这样的情况我经历得多了。”

我不想睡在这些人中间,没有莫迪凯保护我,我也不想离开这所建筑。

“你愿意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他说,离开可能是我有限的选择之中最糟的。半夜时分,又是周五的夜里,在特区的街上,一个白人青年,一辆漂亮的汽车,不管下雪与否,我不希望我的优势在这儿得到显示。

“你有家庭吧?”我问道。

“有,我的妻子在劳动部门当秘书,有三个儿子。一个在上大学,一个在军队。”他还没说出第三个儿子声音就有些变了,我没想问下去。

“还有一个在十年前死在了街头,是一伙歹徒干的。”

“我很抱歉。”

“你呢?”

“结婚了,但没有孩子。”

这几个小时里我才第一次想起克莱尔,如果她知道我现在在哪儿,她会如何反应?我们两人谁都没有时间参与这些慈善事业,即使是很间接性的。

她会自言自语地说:“他可真是有空了。”或者是类似意思的话。

我也不在乎。

“你的妻子是做什么的?”他问道,话音很轻松。

“她在乔治顿做高级专科住院实习医师。”

“你们两个人挺不错嘛,你将成为一个大公司的股东,她又成为一个外科医生,一个典型的美国梦。”

“差不多吧。”

教士不知从什么地方走出来,把莫迪凯拉进厨房的大里边,匆匆谈了些话。我从碗里拿了四块饼干,走到那个年轻的母亲呆的那个角落,她坐在那里睡着,她的头倚在枕头上,把婴儿搂在怀里。那两个两三岁的孩子盖着毯子一动不动地睡着,那个最大的孩子没有睡。

我蹲在他旁边,拿给他一块饼干,他的眼光一闪,伸手拿了过去。我看着他吃每一口,吃完他又伸手向我要一块,他长得很小,瘦骨嶙峋的,不过四岁而已。

那位母亲头向前猛的一倾,身子震动了一下。她看着我,满面愁容,眼神倦怠,她意识到我是在给她的孩子饼干吃,她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又重新摆放了一下枕头。

“你叫什么名字?”我轻声地问那个小男孩,在给过他两块饼干之后,他已成了我的朋友。

“奥塔里欧。”他说,声音清晰,但说得很慢。

“多大了?”

他伸出四个手指,又缩回一个,一会儿又伸了出来。

“四岁?”我问道。

他点了点头,然后又伸出手来要饼干,我是十分乐意给他的,我本该给他一切。

“你们在哪儿过夜?”我小声问道。

“在汽车里。”他也小声地回答。

我沉思了一会儿,我不知下面还要问他什么。他忙着吃饼干,不太在乎谈话。我问了他三个问题,他给了我三个诚实的回答。他们就住在汽车里。

我想跑去问莫迪凯,如果他们发现有人只能睡在汽车里他们该怎么办?但我还是留下来看着奥塔里欧微笑着。他终于开口了:“你再给我一点苹果汁好吗?”

“当然。”我说,我到厨房里又倒了两杯果汁来。

他一口气喝了一杯,又向我要第二杯。

“说谢谢。”我告诉他。

“谢谢。”他说,又伸出手来要饼干。

我找到一只折叠椅,在奥塔里欧旁边坐下,头靠着墙,地下室里有时虽无人说话也总有动静,那些没有床睡觉的人总睡不安稳。莫迪凯有时要在这么多人的屋子里走来走去,去平息一些争吵。他身材高大,说话又和蔼可亲,所以没有人会向他的权威地位挑战。

吃饱了肚子,奥塔里欧有点困了,他把小脑袋枕在妈妈的脚上。我又踏进厨房,倒了一杯咖啡,然后回到椅子上。

这时那个婴儿又突然哭了起来,那声音听起来让人感到心酸,整个屋子都蠕动起来,妈妈又困又累,很不情愿让孩子吵醒,她让孩子闭嘴,把她放在肩上,前后摇晃着让她继续睡觉,可是她哭的声音越来越大,屋里的人开始嘟嘟囔囔抱怨起来。

当时我什么也没有想,我走过去接过孩子,一面冲着那位母亲微笑着,主要是让她对我有信心。她不太在乎这件事,她把孩子交付出去,反而感到轻松多了。

这个孩子没有一点分量。原来是孩子尿湿了,我意识到这件事之后,便轻轻地把她的头枕在我的肩上,开始拍她的屁股。我走进厨房,想找莫迪凯或什么别的志愿者来救救我,多利小姐一小时前已经回家去了。

令我吃惊也令我放心的是,当我抱着这个婴儿围着炉子转,一边轻声地哄着她一边拍着她的屁股时,她安静了下来。我得找一条毛巾或类似毛巾的东西,我的手已经湿了。

我在哪儿?我在做些什么?如果我的朋友们看到我在黑暗的厨房里抱着一个无家可归的婴儿哄着她睡觉,一边祈祷,只是因为尿布湿了,他们会怎么想?

我没有闻到什么令人恶心的味,只是感到她头上的虱子肯定已爬到了我的头上,我的好朋友莫迪凯回来了,他打开一盏灯。“多么可爱。”他说。

“有尿布吗?”我轻声地问他。

“大便还是小便?”他十分高兴地问道,说着走向一个柜橱。

“我也不知道,赶快点儿吧!”

他取出一包棉纸尿布,我把孩子交给他,我发现我夹克衫的左肩处已有一片湿迹。他十分熟练地把孩子放在切菜板上,拿出尿湿的尿布,把她擦干净,又换上新的尿布,然后又交还给我,“好啦,”他骄傲地说,“又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娃娃啦。”

“你念法学院时老师没教过你这些事吧?”我接过孩子,问他道。

我抱着她在地上走来走去将近一个小时,直到她又睡着为止。我用我的夹克衫包着她,轻轻地把她放到她母亲和奥塔里欧中问。

已经凌晨三点钟了。这是周六,我得回去了。我建立起这种意识才刚刚不到一天,我也只能做到这样。莫迪凯陪我走到街上,感谢我来帮忙,他连外衣也没穿一直送我出来。我的汽车仍然停在我停车的地方,只是上面又覆盖上了一层雪。

他一直站在教堂的门口,目送我开车上路。

第09章

自从我在星期二与那位先生遭遇以来,我没有为德雷克和斯威尼公司干过一小时的工作。五年来,我平均每月都干二百个小时,这就意味着一周工作六天,每天八个小时,这样还余几个小时。没有一天是白白浪费掉的,没有几个珍贵的小时是白干的。如果我落了后,当然这种情况很少发生,那么在周六甚至周日都加班十二个小时,如果我没有落后,周六也一般要工作七八个小时,有时还可能搭上个把星期天。难怪克莱尔要去医学院学习呢。

当星期六的一大清早我在卧室呆望着天花板时,我几乎瘫痪了一样,一动也不能动。我不想去办公室了。我联想都不愿去想,我怕见到波利留在我办公桌上干干净净的一沓粉红色的纸笺上的电话留言,上层开会的备忘录,以及对我健康情况的问候,那些碎嘴子们的闲谈,当然也有来自朋友的真诚的问候与关心。而我最害怕的还是工作。反托拉斯的案子是又费时又艰巨的,档案材料非常厚,都得用盒子来装,而又全不得要领。一个亿万财产的公司同另一个亿万财产的公司争斗,有上百名律师卷入,而且都要机械地形成文件。

我承认,我从未热爱过这项工作,这是通向死亡的途径。如果我没命地干,成为一名专家,有一定专长,那么我很快就会成为抢手货,那可能会是税法、劳动或诉讼方面律师,谁还会爱做反托拉斯律师呢?

我全凭意志力从床上爬起来,又冲了淋浴。

早餐是一边开车一边吃的,羊角面包是从M大街面包店买来的,还有一杯浓浓的咖啡。这时我告诫自己不要为这些问题来苦恼自己,我有吃饭而不感到负罪的权利,不过这时食物对我已不很重要了。

广播说今天最高温度将是华氏二十度,低温是零度,一周之内不会再下雪。

我走过大楼的大厅,没有碰到一个人同我打招呼。当我迈进电梯时,信息部门的一个叫布鲁斯的人也进了电梯,他郑重其事地向我问好:“你好吗,伙计?”

“好,你呢?”我也问候他。

“好,你看,我们都给你鼓劲,别泄气!”

我点点头,好像他的支持十分关键,谢天谢地,他在二楼就下去了。但临走出电梯前还是亲昵地在我肩上拍了拍。让他们见鬼去吧,布鲁斯。

我就像一件被损坏的物品,在我走过戴维尔太太的桌前和会议室时,我的脚步放慢了,我走过大理石地面的走廊,来到我的办公室,一屁股坐在皮转椅上,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波利留电话信息条有几种方式,如果是我愿意回电话的,而且碰巧也是她希望我回电话的信息,她就在我电话机旁留下一两张字条。如果是我不愿意回电话的,而且也是她不高兴让我回话的信息,则把这些字条并排地摆放在我桌子的一角上,一片粉红色的纸条,按时间顺序排列着。

我一查共有三十九张字条,其中有几个是紧急的,有几个是上司来的,鲁道夫显得特别生气,这从波利的笔迹上可以看得出来。我一边拣起这一个个字条,一边慢慢地读着,然后再放到旁边。我决定静静地把咖啡喝完,然后再处理这些电话,所以我双手捧着咖啡杯,坐在办公桌旁慢慢地享用,目光茫然,正在这时鲁道夫走了进来。

一定有人给他打电话通风报了信,也许是负责监视的帮办,也许是在电梯里遇到的那个叫布鲁斯的。也许是整个公司的人都十分警觉,不,他们都忙得很。

“嗨,你好,迈克。”他的声音十分清脆,他坐下来,跷起二郎腿,开始一本正经的谈话。

“嗨,鲁迪。”我说。这是我第一次当面叫他鲁迪,平时总是叫鲁道夫。除了他的现任妻子和他父母叫他鲁迪,再也没有人这样称呼他了。

“你这两天到哪儿去了?”他问道,但语气里丝毫没有同情的意味。

“孟菲斯。”

“孟菲斯?”

“是的,我需要看看父母。另外,家庭的精神病医生也在那里。”

“精神病医生?”

“是的,他观察了我两天。”

“观察你?”

“是的,就在铺着波斯地毯的漂亮的屋子里,每天都有鲑鱼吃,一天要付一千美元。”

“两天?你在那里呆了两天?”

“是的。”这个谎言没有让我感到不安,我也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好。公司是十分严格的,有时甚至是很无情的。我做好了受鲁道夫一顿训斥的思想准备。他手中会有从执行委员会拿到的解雇通知单,他也可能会在离开我办公室几分钟后向上写一份报告。如果我要和他缓和下来,那份报告的措辞就不会很严厉,上司的态度也会缓和下来。这样生活就会轻松些,起码在一定时期内是这样的。

“你该给公司打个电话告诉一声。”他说,但语气已不那么严厉。

“你看,鲁道夫,我被关到小屋里,连电话都没有。”我的语气里带着点气恼,这样会得到他的同情和理解。

过了一会他又问:“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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