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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性-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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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我将同丹特士一同进餐”之类的活该是何等的装腔作势。结婚削弱了堂堂男子汉的威望,总而言之,它破坏了英雄的有意味的孤独;他“需要在他的思考中不挨打”。我已经说过,蒙特朗选择了一种没有对象的自由;这就是说,他喜欢虚幻的自主胜过在世间采取行动的真正自由;他这种摆脱责任的态度就是为了抗拒女性;她十分沉重,不堪负担。“男人被他所爱的女人挽住手臂,以至不能挺胸昂首地走路,这本身就是一个明显的象征”;“我满怀热情,她给我泼凉水。我正在涉水,她抓住我的胳膊,拖得我落了水”民既然她只是贫乏和空虚,既然她的逻辑是幻觉,她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力量呢?蒙特朗并未解释。他只是傲慢地说:“一个狮子完全有理由害怕蚊子。”答案很清楚:在你独自一个人时想像你至高无上,在你小心地避开任何负担时自以为强壮有力,那当然是很容易的。蒙特朗选择了轻而易举的途径;他声称他要知难而进,但他却寻求捷径。《帕西法》中的国王说:“我们加戴在自己头上的冠冕只是一些值得戴的冠冕。”真可谓一个方便的原则!蒙特朗把头上的王冠压得很低,身穿紫袍;但任何一个陌生人一眼便可看出,他的王冠是上了色的纸糊成的,正如安徒生笔下的那个国王,他赤条条一丝不挂。在想像中涉水总比在大路上卖力地赶路省劲得多。蒙特朗这头狮子之所以恐惧地躲开女人这只蚊子,正是因为他害怕现实的检验。

假若蒙特朗真正戳穿了永恒女性的神话,那也只是旨在祝贺他的成就:正是通过否定女性,我们才能帮助女人假定人的地位。但是,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他并未破坏那个偶像:他把它变成了妖怪。他也相信女性这个含混而基本的本质;他与亚里士多德和圣·托马斯持相同的论调,认为应从反面界定女性;女人之所以为女人,是因为她没有阳刚之气;这是每一个女人在没有能力扭转它的情况下必须屈从的命运。凡是胆敢逃避这个命运的女人,都会使自己处于人类等级的底层:这种女人既不能成为一个男人,又放弃做一个女人;她只是可笑的漫画,虚假的表演。它并不能真正使她兼有一个躯体和自觉的意识:当这适合蒙特朗这位柏拉图主义者时,他似乎认为只有阴柔和阳刚的理式有真实性;两者均无的个体只呈现为单纯的存在。他冷冷地判决了那些胆敢装扮成自主的主体,胆敢思考和行动的“母夜叉”。在对安德莉·哈奎包的肖像所做的描写中,他试图证明,任何力图做主要人物的女人都会把自己变成装模作样的傀儡。安德莉很平庸,趣味粗俗,不会打扮,甚至很脏,连指甲和手腕都很可疑:她身上仅有的一点文化已足以将她的女性气质抹杀尽净。考上托斯告诉我们她有知识,蒙特朗却让我们相信书中有关她的文字全说明她十分愚蠢。考土托斯自诉他很同情她,蒙特朗却把她写得很讨厌。于是,通过这种聪明的诡计,女知识分子的愚蠢被显示出来了,终于,一个独出心裁的欺骗得逞了,它把女性可能争取到的任何男子气特征全在女性身上扭曲了。

蒙特朗很想把女运动员算个例外;通过独立的身体训练,她们能赢得一种精神,一种灵魂。然而要把她们从顶峰上拉下来也很容易;蒙特朗巧妙地撇下他热情歌颂的千米跑女优胜者,因为他毫不怀疑她容易勾引,他希望宽恕她的堕落。多米尼克没有在阿尔班叫她上来的那个峰顶保持住高高在上的位置;她爱上了他:“曾经是精神饱满的她现在流开了,身上发出汗味,气喘嘘嘘,微微咳嗽。”在产生嫌恶之感后,阿尔班赶走了她。人们对一个通过体育训练而将其肉欲的本性扼杀完的女人可能表示尊敬,但女人的肉体中若有了自主的存在,那就成了十分令人厌恶的事情;女性的肉体自从产生了自觉的意识那一刻起便是令人憎恶的。唯一适合女人的就是做个纯粹的肉体。蒙特朗称赞东方人的态度:作为一个被欣赏的对象,两性中的较弱一方在世上有了一个地位,她当然很卑微,但也有价值;她在男性由她身上得到的欢乐中求得了证实,她只能在这种欢乐中求得证实。理想的女性愚蠢透顶,完全顺从;她时时处处准备接受男人,从不对他提出要求。阿尔班凭着他的方便赏识的社丝就是这样的女人,“杜丝,她真傻得可爱,她越是为情颠倒,便越是显得傻,失去爱,她就…变得无精打采,躲开她,她又会变得稍微坚强起来。”娇小的阿拉伯女人拉蒂茄也是这样的女人,这个安静的骚货温驯地接受欢乐和金钱。可以想像,在一列西班牙火车上遇到的那个“骚货”也是这样的:“她的神态如此痴情,以至我刚一看见就渴望她。”作者解释道:“女人身上令人气恼的是她们对理性的要求;还有让她们扩张她们的动物性,她们使人联想到超人。”

然而蒙特朗根本不是东方的苏丹;首先,他缺乏旺盛的肉欲。他远非毫无保留地在这“骚货”身上寻欢作乐;他萎靡不振,也不太清洁。考士托斯告诉我们男孩的头发比女人的好闻、气味也更烈;有时候看见索兰日“那几乎令人恶心的香味和一个像白蜡输似的、肌肉松弛的神经质躯体”出现时,他就体验到厌恶。他梦想得到更值得享有的拥抱,这是互相般配的人之间的拥抱,拥抱中的甜蜜来自被克服的坚强。东方人沉湎女色,因而在情人之间建立了肉欲的相互关系:在《雅歌》的热情祈求中,在《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和无数赞美所爱者的阿拉伯诗篇中,这一点表现得十分明显。当然有坏女人;但也有令人喜爱的女人,好色的男人自信地投入她们的怀抱,并不感到屈就。因此,蒙特朗的男主角总在辩护:“在优秀的男人与女人的相处中,唯一可接受的方式就是只取不予。”他动辄大谈欲望的瞬间,对他来说,那似乎是进攻的和雄风大张的瞬间;他躲避兴奋的时刻,因为他害怕万一发现他也流汗,心跳,“发出汗味”;谁会冒险去闻他的汗味,摸他的湿汗呢?他的虚脱的肉体不为任何人而存在,因为他面前空无一人;他是孤独的意识,纯粹的存在,十分明显,至高无上;如果对他自己的意识来说,存在着欢乐,而他并未注意到它,那就会使某人占了他的上风。他满意地谈起他给予的欢乐,却闭口不提他得到的欢乐,因为接收是依赖的形式。“我向能一个女人求取东西就是给予她快乐。”热烈生动的性快感往往意味着双方的契合:他不容许任何人,只喜欢唯我独尊的支配。他从女性身上寻求精神的而非肉欲的满足。

他首先寻求满足一种争取表现的自豪感,而且要不冒风险。在女人面前,“一个男人感到就像面对他正要上前抓住的牛或马一样,两者都令他感到举棋不定和跃跃欲试”。若与其他男人尝试的方式相反,则被视为鲁莽;他们会干涉这一尝试,会做出不受欢迎的指导和纯属局外的决定。但是,按照自己的判断对付牛或马自然更加可靠。对付女人同样如此:如果所选的女人十分合适,尽管与她相对,男人也会依然感到旁若无人。“我并不在乎乎等的关系中恋爱,因为我寻求幼稚的女人。”这句陈腐的话并未解释什么。为什么蒙特朗要幼稚的,却不要与他匹敌的女人呢?如果他宣布他没有与他匹配的女人,他会更诚实;说得确切点,他并不希望有,因为与他匹敌的女人会使他受到威胁。在奥林匹克的比赛中,他赞赏运动会上的严厉竞赛和一丝不苟的相对立场;但他自己却未从其中吸取教训。后来,在他的作品与生活中,他的男主角也像他一样,完全避开了真正的竞赛:他们必须与动物、风景、孩子和孩子般的女人相处,从不接触与他匹敌的对手。尽管蒙特朗后来热衷于极为纯正的运动,但他只把女人作为情妇接受,对于她们,他的胆怯的骄傲在判断方式上没有什么可怕的;他选择的女人都是“被动的和娇嫩的”,都很幼稚、愚蠢,能用金钱买来。他系统地避免让他们具有成年人的心智,只要发现任何此类迹象,他就产生恐惧,溜之大吉;并不存在与女人建立主体之间的关系的问题:在男人的王国里,她只是一个有生命的客体,她不会被视为主体;也不会认真考虑她的观点。蒙特朗的男主角信奉一种妄自尊大和只图方便的伦理学:他只重视它与他自己的关系。他被女人吸收,或者说他依恋女人,这都不是使她快乐,而是使他自己快乐:身为绝对的劣等者,女人的存在正好衬托了男性那根本的和牢不可破的优越性。

杜丝的愚蠢正好使阿尔班“在某种程度上重构了古代神话中的半神半人娶鹅为妻的感觉”。当考士托斯摸索兰目时,你瞧,他变成了一头巨狮:“他们刚坐在一起,他就把手放在了姑娘的大腿上(隔着衣服),然后用手顶她的私处,就像一头狮子用爪子撕开猎获的肉。”在电影院的黑暗中,很多男人都在不动声色地干着这司空见惯的营生,考上托斯称其为“大领主的原始姿态”。如果情人们和丈夫们像他一样,也有一种崇高感,他们在发生关系之前做爱抚的动作时就会在一个廉价的对象身上体验到这些巨大的变化。“他呆呆地闻着这个女人的脸,像一头狮子一样撕碎两爪之间的自,停一倍,舔一舔。”

这位自食者的自豪不只是男性从归属于他的女性身上得的欢乐;她成为他自由地拿自己的感觉做实验的口实,正如向空中放枪总是没有危险一样。有一天夜里,考上托斯甚至通过忍受痛苦取乐,直到他已受够了痛苦,他才攻击了一只鸡腿。很少有人会让自己这样想入非非。还有其他的快乐,有的堂皇,有的微妙。例如谦虚,考士托斯谦虚地答复某些女人的来信,有时他甚至为此招致了某种痛苦。他给一个有野心的乡下姑娘写了一封卖弄学问的信,在信的结尾他写道:“我怀疑你是否能读懂我的信,但对我来说,降低到你的水平也不失为好事。”他常常按他的形象塑造一个女人来取悦自己:“我希望你像我的围巾…,··我没有把你抬高到我的水平,因为你还有不同于我的地方。”他还制造一些对京兰目的愉快回忆取悦自己。而最主要的是,当他与女人睡觉之时,他兴奋地感到了他的场不啬给予。因为他是欢乐、平静、温情、力量和乐趣的给予者,他满载着他所要挥霍的财富来了。他并不欠他的情妇的情,为了做到这一点,他常给她们付钱。即使发生了关系而不付钱,那个女人也是单方面的欠债者,因为他虽有所索取,她却一无所予。于是,在他破除索兰目的童贞那一天,打发她去化妆室就是绝对正常的;即使一个女人娇柔可爱,看到男人为她不辞辛苦也是很奇怪的。他天生是男人,她注定成为承受注射的容器。考士托斯的傲慢如此忠实地模仿了村夫俗子,以至难以看出他与一个没有教养的旅行销售员有什么不同之处。

女人的首要职责就是服从他的慷慨的要求;当他幻想索兰目不欣赏他的爱抚时,他气得脸色发白。如果说他关怀拉蒂佳,那也是因为他来到她身边时,她喜形于色。于是,他立即满意地感到自己是食肉的猛兽和高贵的王子。令人不解的是,如果被占有和被完全征服的女人只是一个可怜虫,没有自主的意识,只有那索然无味的肉体,占有和征服她的冲动究竟从何而来?考上托斯何以会把这么多的时间浪费在这些空虚的女人身上?这些矛盾表明,值得自豪的只是虚荣罢了。

对于强者、慷慨大度者和颐指气使者,更为精致的乐趣是怜悯不幸的人。考士托斯常对卑微者产生兄弟般的关怀和同情心,也很“怜悯女人”。还有什么能比一个硬汉子忽然动了软心肠更感人呢?当地俯身向着这些生病的动物——也就是女人——时,他幻想他是厄比纳尔那尊崇高的雕像。他甚至喜欢看到女运动员败阵、受伤、累垮;至于其他女人,他希望她们尽可能地失去自卫。她们的月经也使他感到厌恶,他还让我们知道,“他喜欢在他知道女人正来月经的日子里同她们呆在一起”他可能会产生这种怜悯,可能只限于口头答应,如果他并未实现诺言的话。他答应帮助安德莉,答应娶索兰目。当怜悯并非发自内心,所有的诺言便是虚诺:他没有权利自相矛盾吗?他在制定他所进行的比赛的规则,他就是他自己的唯一对手。

女人仅仅低残和可怜尚不够昧,蒙特朗还希望她任人羞辱。他甚至认为,欲望与轻蔑之间的冲突是一场感人的戏剧:“啊,渴望人们蔑视的东西多么悲壮!……必须在一举动之间就勾上手,迅速地激起热情,随即抛弃,就像划一根火柴一样——这就是我们与女人相处的悲剧片其实并没有悲剧,除非从火柴的角度——一个不足挂齿的角度看问题。至于划火柴的人,他很小心,以免烧了手指,显而易见,这个行动使他入迷。如果“渴求他所蔑视的东西”不曾使他快乐,那他就不会系统地拒绝渴求他敬慕的东西了。如果这样的话,阿尔班也不会推开多米尼克,而是“在平等的关系中恋爱”了;同时,他也不至于对他渴望的东西产生这么大的蔑视了。总而言之,要在一个年轻、姣好、热烈而诚实的西班牙舞女身上一眼就看出可蔑视的东西,毕竟是很难的。是不是因为她贫穷、低贱、没有文化而被蔑视呢?恐怕这一切在蒙特朗的眼中确实是缺陷。不过,原则上说,他首先因为她是一个女人而蔑视她。他说得很真实,使男人产生梦想的并非女性的神秘,倒是男人的梦想创造了那种神秘。他把他主观上渴求的东西投入了这个对象:并非因为女人是可蔑视的,他才蔑视她们,因为他往往蔑视她们,他才觉得她们如此下贱。他觉得他占据的地位越高,女人与他之间的差距便越大。

这也说明了他为他的男主角所选的情妇都缺乏财产和文雅的原因。为大作家考士托斯,他提供了一个性苦闷和百无聊赖的外省老姑娘,还有一个粗俗、自私、极右的中下层女人。这简直是用十分简陋的尺度来衡量一个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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