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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性-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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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以及丈夫所强加给她的生活方式中鼓起勇气,什么也没有做。每当托尔斯泰的新命令加剧了冲突,她就会在他的敌意面前束手无策,只能用软弱无力的意愿去反对这种敌意;她大发脾气,戏剧性地加以拒绝——假装自杀,假装逃走,假装生病等等,这些使她周围的那些人感到不快,也使她自己精疲力竭。很难看出她还可能有别的任何出路,因为她既没有正面理由隐瞒她的反抗情绪,又没有表达这种情绪的有效方式。

若是女人达到了反抗的终点,那么只有一条出路还在向她开放——这就是自杀。但女人采取这种方式似乎不如男人那么常见。在这方面统计数字的意义是非常不明确的。自杀身亡的男人比女人更常见,但试图结束自己生命的女人更常见。这也许是因为女人很可能满足于做戏:她们常常假装毁灭自我,而不是真需要这么做。这部分也是因为通常采取的残酷手段是令人厌恶的,女人几乎从不使用刃器和火器去自杀。她们极可能淹死自己,如欧菲丽亚,以表明女人和水有密切关系,仿佛在水里,在平静的黑暗中,生命可以被动地解体。总之,我们在这里又一次看到我已强调过的那种暧昧性:女人并不真想放弃她所厌恶的东西。她假装要断绝关系,但最后还是和给她造成不幸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她假装要离开给她造成伤害的生活,但自杀身亡的情形比较少见。她对明确的解决方式本来就不感兴趣。她对男人、对生活、对她的处境表示抗议,但是没有成功地加以摆脱。

女性行为的许多方面都应当解释为抗议的形式。我们已经看到,女人欺骗她的丈夫常常是为了挑衅,而不是为了快活;她可能由于他是个有条不紊和精打细算的人,而故意粗心大意和浪费挥霍。讨厌女人的人指责女人总是迟到,认为她缺乏时间观念;但是就我们所见,实际上她能够把自己调适得完全符合时间要求。她迟到是有意安排的。有些卖弄风情的女人认为,她们这样刺激男人的欲望,可以让她们的出现得到更高的评价;但是在让男人等几分钟时,女人最想表明的是对那种长期等待(她的生活)的抗议。

在某种意义上,她的整个生存都在等待,因为她被束缚于内在性和偶然性的里比多之内,因为她对她生存正当性的证实掌握在别人的手中。她在等待男人的效忠和认可,她在等待爱情,她在等待丈夫或情人的感激与夸奖。她等待给她的支持,这种支持来自男人;不论她掌管支票簿,还是每周或每月只从丈夫那里领取一次零用钱,只要她想有钱付给杂货商或买件新衣服,丈夫就必须去领取工资或得到加薪。她在等待男人露面,因为她在经济上的依附性使她任他处理;她在男性生活中只是一个因素,而男人却是她的整个生存。丈夫在家外有他的职业,妻子不得不长期忍受他不在家的孤独;情人尽管可能很热情,可是还得由他根据他的义务来决定他们的会面和分手。在床上,她在等待男性的欲望,在等待(有时是焦急地等待)她自己的快感。

她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在情人安排约会时姗姗来迟,就是不善于遵守丈夫指定的时间;

她以这种方式来维护她工作的重要性,来坚持她的独立性;她在那一会儿变成了主要的主体,别人要被动地服从她的意志。但这是些怯懦的报复尝试;不管她可能让男人等多久,她都永远无法补偿她在观察和期望中,在等待男性的美妙快感中所耗费的无限时间。

虽然女人承认男人有包罗万象的最高权力,崇拜他的偶像,但一般来说,她必然一步一步地争夺他的统治权。所以有名的“爱唱反调”,成了人们经常指责她的理由。她没有任何的独立范围,不可能以她自己的绝对真理和价值,去反对男性所维护并支持的真理和价值,她只能拒绝接受它们。她的否定究竟在多大程度是彻底的,取决于尊重和怨恨在她的本性中所占的比例。但实际上,她知道男性体系中的各种缺陷,因而会毫不犹豫地予以揭露。

女人从未把握过男人世界,因为她们的体验没有教会她们使用逻辑和技术;反之,男性装备在女性王国的边界上也失去了效力。在人类的体验中,有一整块地方被男性故意忽视了,因为他无法去思考它:这就是女人经历的体验。把图纸设计得十分精确的工程师,在家里像个小神:只要一句话,看呀,饭就给端上来了,衬衣就给浆好了,孩子就安静下来了;生育是一挥而就的行为,犹如摩西挥舞魔杖一般;他对这些奇迹没有任何惊讶之感。奇迹这个概念和魔力这个概念是有区别的:奇迹,在具有合理因果关系的世界中间,代表无原因事件的极端不连续性,在它面前,思想武器被碰得粉碎;而魔力现象则是由隐蔽力量统一起来的,这种力量的连续性可以为一个温柔的头脑所接受,却不可以为它所理解。刚出生的孩子,对父亲这个小神来说是一个奇迹,对经历了孩子在子宫里的发育期的母亲来说,却是一个魔力。

男人的体验是清晰的,但被空白中断;女人的体验在它自身的范围内,是神秘的、模糊的,但又是完整的。这种模糊使她感到沉重;在男性同她的关系中,他仿佛是轻松的,他有独裁者、将军、法官、官僚、法典和抽象原则那般轻松。当主妇耸耸肩膀说:“男人嘛,他们才不去想呢!”时,她这句话的含义是没有疑问的。女人也同样说:“男人嘛,他们才不懂呢,他们不了解生命。”女人把轻薄而碍事的雄蜂的象征,同有关祈祷螳螂的神话做了一番比较。

从这一角度来看,女人反对男性的逻辑是可以理解的。男性的推理不仅对她的体验是不适宜的,而且在他的手中变成了阴险力量的一种形式;男人所发表的无可争辩的意见是想给她造成混乱,其目的是让她处于两难境地:或者你同意,或者你不同意。

出于对整个公理体系的尊重,她应当同意;如果她不肯同意,就否决了这整个的体系。但她不可能贸然走得很远;她缺乏用另一种形式重构社会的手段。可是她又不能原封不动地接受它。她处于要反抗和受奴役的半途中,只好勉强服从男性的权威。他在每一个场合下,都要强迫她接受她半心半意屈服所造成的后果。男人追求这个人面兽身的女怪,追求这个半是奴隶半是自由人的伙伴:他在让她屈服于他的同时,还想强迫她信服一个论点,但她知道,他进行严密推理的前提是他本人已经选好了的。只要她避免对这些前提提出质疑,他就很容易让她哑口无言;尽管如此,他还是不能做到让她心悦诚服,因为她觉察到了他的独断专横。

于是他会恼羞成怒,指责她固不可彻,没有逻辑性;但是她不肯按照规矩去下赌注,因为她知道骰子已经给灌上铅了。

女人并非真的相信真理和男人所宣称的不一样;她宁肯认为根本就没有固定不变的真理。不仅仅是生命的变化性质才使她怀疑永恒的同一性原则,也不仅仅是宠罩着的魔力现象才破坏了因果关系观念。而是在男性世界本身的本质当中,在作为这个世界一员的她本身当中,她发现所有的原则、所有的价值、所有的存在物,其意义都是不明确的。她知道男性的道德观念一旦涉及到她就会变成大骗局。男人把贞操和正派行为的规范喊得震天价响,但私下里却邀请她去违犯这一规范,甚至在期待这样的违犯;如果没有这种规范,他借以藏身的富丽堂皇的牌坊就会倒塌。

男人很乐意把黑格尔的观点作为权威予以接受;根据这一观点,公民在使自身向普遍性超越的过程中,将获得道德上的尊严,但作为一个私人(aprivateintividual),他拥有实现欲望和快活的权利。既然如此,他同女人的关系就处在一个偶然性的范围里,道德观念不再适用,品行是一个无关宏旨的问题。他同其他男人的关系总是涉及到价值问题;在大家完全公认的法律下面,他在其他自由行动者面前也是一个自由行动者;但是和女人在一起时(她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被造出来的),他抛弃了生存责任,沉溺于他的en…soi[自在'的,或固定不变的、较低级的本性之中,将自己置于非真实性的层面上。这时他的表现是专制的、虐待狂的、强暴的,或者幼稚的、被虐狂的、爱发牢骚的;他试图满足他的魔念和忽发的奇想;他由于在公共生活中得到了权利,而“悠闲自在”,“无拘无束”。

他的妻子——和泰丽莎·德斯凯鲁斯一样,常常对他在公共场合的高调言行同“他私下不屈不挠搞的新花样”有天壤之别,感到不胜惊讶。他提倡高出生率,但是他又很在行,决不随便要孩子。他赞美贞洁忠实的妻子,但是他又勾引邻居的妻子,让她犯通奸罪。我们已经看到,当法国每年有100万妇女被男人置于要堕胎的境遇时,男人是何等虚伪地宣判堕胎是犯罪;往往是丈夫或情人要求这样解决;而且他们还常常心照不宣地假定,如果有必要,就动用这个法子。他们公开期望女人能自觉自愿地对罪行感到内疚:她的“不道德”,是被男人尊重的道德社会保持和谐所必需的。

这种口是心非的最臭名昭著的例子,就是男性对娼妓的态度,因为是他的需求造成了这种供应。我已经说过,妓女们是以何等厌恶和怀疑的态度,去看待这些道貌岸然的先生们的。

他们谴责一般的罪恶,却纵容自己的个人邪念;他们还认为,靠出卖肉体生活的女孩子是堕落的、放荡的,而利用她们的男性则不是。有一件轶事将有助于说明这种心理状态。在19.20世纪之交,警察在一个妓院发现了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在审讯取证时,这两个女孩子提到了她们的嫖客,他们是一些显赫人物,其中一个女孩子还要说出名字。法官立刻制止说:

“不许你玷污一个体面男子的名字!”一个被授予勋级荣誉军团称号的绅士,在夺走小女孩的处女贞操时,仍是一个体面人;他有弱点,可弱点谁没有呢?而小女孩没有进入这个世界的道德王国的野心——她不是地方长官,也不是将军或伟大的法国人,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女孩,她把她的道德价值圈在性的偶然性的王国里:她是堕落的、腐败的、邪恶的,只配送进感化院。

在许多情况下,只要不玷污他的崇高形象,男人在女人的默许下可以干些使她名誉扫地的坏事。她不完全懂得这些微妙之处;她只认识到男人并不按照他所宣布的那些原则行事,而且还要她违背这些原则;他口是心非,所以她也逢场作戏。她会是一个贞洁忠实的妻子——并会偷偷地屈服于他的欲望;她会是一个令人羡慕的母亲,但她也会小心地实行节育,如有必要就去堕胎。男人在正式场合反对她——这是此等游戏的规律,但背后却又感激她的“水性杨花”,感激她的不育。

女人扮演了那些要是让抓住就会被行刑队处决、要是成功就会腰缠万贯的间谍角色;她要承担男人的种种不道德:不但是妓女,而且所有的女人都被当做通往阳光明媚的、有良好卫生条件的、住着体面人的大厦下面的阴沟。所以,当有人向这些女人谈起尊严、荣誉、忠诚之类完全属于男性的崇高美德时,如果她们不想“谈下去”,这是不会令人惊讶的。有德性的男性指责她们自私、做戏、撒谎时,她们尤其报以辛辣的嘲笑。她们十分清楚,没有任何别的出路前她们开放。男人在涉及金钱和成功时也是“自私的”,但他在工作中有得到它们的手段。女人被分派担任的是寄生者角色——而每一个寄生者都是剥削者。为了获得人的尊严,为了吃饭和享受生活,为了生育,女人需要男性;正是通过性的服务,她才得到了这些利益;

由于受到这种功能的束缚,她完全变成了使用工具。

至于说谎,除非卖淫,在她和她的保护人之间不存在直言不讳的商业交易问题。男人甚至要求做戏:她希望成为他者;但一切生存者都是主体,都想根据自己的意愿克制自己。男人希望女人成为客体:她让自己变成了客体,她只是在这样做的那一刻才发挥了自由的主动性。这是她的最初背叛;连最温顺、最被动的人也仍然是一个有意识的人;有时,她在委身于他时,还在观察他、评价他,这种情况会让他感到受愚弄;她应当只是一个贡品,只是一个猎物。不过他还要求这个“物”是自愿把自己交给他的:在床上他要她感到快感;在家里她必须真心实意地承认他的优越地位和他的长处。于是她在服从时假装独立,虽然别的时候她也主动表演被动角色的喜剧。她撒谎是为了控制每天供给她面包的男人;吵架和流泪,心荡神移的爱,神经症的危险,这全是假的,所以她撒谎也是为了逃避她因自身利益而予以接受的专制。他鼓励她假装奉迎他的傲慢与虚荣;她反过来也用异化力量去反对他。这样她便报复了他,而这无疑是甜密的,因为她用欺骗他满足了她自己的欲望,享受到了嘲弄他的快乐。当妻子和高级妓女假装她们其实并没有感到的心荡神移时,她们在撒谎;后来和情人或女友在一起时,她们取笑受她们捉弄的人是何等地幼稚与虚伪。“他们不但把事情搞得一团糟,还期望我们精疲力竭以显示快感”,她们怨恨地说。

这种说法很像仆人们在自己呆的地方对主人说长道短时的说法。女人也有这样的毛病,因为她也是父权压迫的受害者;她也采取玩世不恭的态度,因为她彻头彻尾地观察了男人,就像贴身仆人似的。但是显然,女人的特性没有一种可以证明她的本质或意愿原本就是堕落的:它们是处境的反映。“强权之下,处处有异化,”傅立叶说,“禁令和走私是不可分的,在爱情当中和在贸易当中都是如此。”男人是如此清楚地知道女人的缺陷是她的处境的表现,以至他们急于保持两性等级制度,怂恿他们的伙伴只具备让他们蔑视的特性。无疑丈夫或情人会被和他一起生活的那个特定女人的缺陷所激怒,可是当他们赞美一般女性勉力时,又认为这种魅力同它的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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