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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近卫军-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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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少先队员们,都不由自主地怀着敬意给他让路,仿佛他真是一位教授似的。

若拉甚至专门有一本划着格子的练习本,里面记着他读过的每一本书的作者姓名、书名和对它的短评,比方:

尼·奥斯特洛夫斯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真好!

亚·勃洛克①。《美女诗》。含混的辞汇太多。

拜伦②。《查尔德·哈罗德游记》。真不懂这部作品为什么会这样激动人心,如果它读起来是这样枯燥乏味。

弗·马雅可夫斯基。《好!》。(没有任何评语。)阿·托尔斯泰。《彼得大帝》。好!指出彼得是一个进步的人物——

①勃洛克(1880—1921),苏联诗人。在创作初期(一九○四年的《美女诗》等)是象征主义的代表。

②拜伦(1788—1824),英国诗人。长诗《查尔德·哈罗德游记》是根据他在西班牙、希腊等国旅行的见闻和感受写成的。

在这本划了格子的练习簿里还可以读到许多其他的东西。一般地说,若拉非常整洁、有条理,他坚持自己的信念,在各方面都喜欢整齐和纪律。

在所有这些日子里,他们白天黑夜地忙着办理学校、俱乐部和保育院的疏散工作,同时嘴巴一刻不停地热烈谈论着第二战场、诗《等着我》、北海的航道、影片《灿烂的生活》、科学院院士李森科的著作、少先队运动的缺点、伦敦西科尔斯基①政府的古怪的态度、诗人施巴巧夫、电台播音员列维丹、罗斯福和邱吉尔等等。只有在一个问题上他们的意见是分歧的:若拉认为阅读书报要比在公园里追求姑娘们有益得多,可是万尼亚说,就他本人来说,如果他不是这样近视,他还是要追求的——

①西科尔斯基(1881—1943),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流亡英国的波兰政府总理,对苏态度摇摆不定。

万尼亚和哭哭啼啼的母亲、姐姐、父亲告别。父亲尽管气愤地喘息着,喉咙里咯咯地响着,竭力不望着儿子,最后还是给他划了十字,突然用焦干的嘴唇在他的前额上吻了一下。在这时候,若拉就劝他,他既然弄不到大车,那么到奥西摩兴家里去也无益。但是万尼亚说,他曾答应过托里亚·奥尔洛夫,所以应该去一下把事情说清楚。

他们把背包朝肩膀后面一甩,万尼亚朝床头他心爱的角落里投了最后的一瞥。那里挂着哈尔科夫乌克兰出版社印行的、画家卡尔波夫画的普希金石印像,摆着一个书架,放在显著地位的是普希金文集和列宁格勒苏联作家出版社出版的普希金时代的诗人们的几卷小开本诗集。万尼亚对这一切望了一眼,夸张地用急遽的动作把帽子扣得低低的,几乎压在眼睛上,就和若拉一同去看沃洛佳去了。

沃洛佳半躺在床上,他穿着白汗衫,盖的被单褪到腰部。床上放着一本打开的书:《继电器防护》,大概他今天早上还读过。

为了不妨碍打扫房间,各种各样的工具、一卷卷的电线、自制的电影摄影机和收音机零件都胡乱堆在床后靠窗的角落里——沃洛佳热中于发明,他梦想将来做个飞机设计师。

沃洛佳最要好的朋友,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外号叫“雷响”的托里亚·奥尔洛夫,坐在床前的凳子上。他外号所以叫“雷响”,是因为他无冬无夏总是伤风咳嗽,咳嗽的声音很响,好像是对着空木桶咳嗽似的。他弓着背坐在那里,两个大膝盖叉得老远。他所有的关节——臂肘上的、手上的、膝盖上的——以及脚掌和小腿都特别发达,粗大突出。浓密的灰色鬈发在滚圆的脑袋上向四面翘起。他的眼神是忧郁的。

“这么说,你怎么也不能走路吗?”万尼亚问沃洛佳。

“哪儿能走,医生说,一走路,创口要是裂开,肠子都要流出来。”沃洛佳发愁地说。

他发愁不仅是因为他自己走不了,同时还因为母亲和妹妹为了他也不能走。

“好,让我看看伤口。”精明能干的若拉说。

“您别胡来,他的创口包扎着呐!”沃洛佳的妹妹刘西雅①用臂肘撑着床背,站在哥哥的床脚头,听见这话吓了一跳——

①刘西雅是刘德米拉的小名。

“别担心,包你出不了毛病。”若拉带着有礼貌的微笑说,他的悦耳的亚美尼亚口音使他的话听起来具有特别的意味。

“我自己就是急救学校毕业的,解绷带和裹绷带都很在行。”

“这不卫生!”刘西雅抗议道。

“在困难的战地条件下应用的最新军事医学,已经证明了这是偏见。”若拉断然地说。

“您读到的是另外一回事。”刘西雅傲慢地说,但是过了一刹那,她再望着这个黑得像黑人的男孩子的时候,已经有些发生兴趣了。

“你算了吧,刘西雅!妈妈是神经质,这我还可以理解,可是你干吗要来瞎管闲事!走开,走开!”沃洛佳生气地对妹妹说,说完他就掀开被单,露出两条瘦腿。他的腿晒得非常黑,筋肉非常发达,无论什么疾病或是住院都不能使这种黑色和这发达的筋肉消失。

刘西雅转过身去。

托里亚和万尼亚扶着沃洛佳,若拉给他把蓝短裤略微褪下,解开绷带。创口已经化脓,非常难看。沃洛佳因为硬挺着不要露出疼得愁眉苦脸的样子,所以脸色苍白得厉害。

“很糟糕,是吗?”若拉皱着眉头说。

“是不大妙。”万尼亚表示同意。

他们极力不看沃洛佳,默默地给他重新包扎好。沃洛佳的狭长的棕色眼睛,一向总闪耀着大胆和调皮的神色,现在却是忧愁的,极力希望看出同伴们的眼色。

现在他们面临到最大的困难是,他们明知道这个同志要遭到危险,却又不得不离开他。

“你的丈夫到哪里去了,李莎?”这时舒尔迦为了转移话题,这样问道。

“死了,”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态度生硬地说,“是去年死的,刚巧在战争爆发以前。他一直生病,后来就死了。”她重复了几遍,舒尔迦听起来觉得她是带着怨恨的责难,“唉,马特维·康斯坦丁诺维奇!”她的声音里含着痛苦,“您现在也是当权的人了,也许,您什么都没有看见,您真不知道我们现在是多么痛苦哪!对于我们普通老百姓说来,您就是我们的政权了。我记得,您的出身也跟我们一样。我记得,我哥哥跟您是怎样为我们的生活斗争的。我一点也不埋怨您,我知道您不能留下来等死。可是难道您没有看见,跟你们一同撤退的人,有些人扔下一切不管,只顾带着家具,带着一卡车一卡车的破烂逃走,对我们这些老百姓一点都不管,其实这一切都是我们这批小人物亲手做出来的。唉,马特维·康斯坦丁诺维奇!您难道看不出,在这些坏蛋的眼里,请原谅我,东西要比我们这些普通人更宝贵吗?”她痛苦地歪扭着嘴唇叫道,“以后您会奇怪,怎么别人会埋怨你们。可是要知道,一个人一生中只要有一次经历过这种事,他就会对一切的一切都丧失信心!”

事后舒尔迦曾一再怀着痛苦的激动和悲哀回忆起他们谈话中的这一段。最使他后悔的是:在内心深处,他是了解这个妇人当时的心情的,本着他的刚强开朗的性格,他也有一番恳切的话要对她说。问题是,她说话的时候是怀着满腔的痛苦以及他认为是怨恨的情绪,她说的话以及她整个的模样,跟他年轻时所了解的那个李莎截然不同,完全不符合他的期望!因此这使他突然觉得自己是受了侮辱:他自己留在这里,他的全家都陷在德国人手里,也许已经遭了难,可是这个女人却尽谈她自己的事,对于他的家庭,对于年轻时候跟她很要好的他的妻子,连问都不问一声。所以从舒尔迦的嘴里也突然冲出了一些话,事后他回忆起这些话来总觉得很后悔。

“您想得太远了,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他冷冷地说,“想得太远了!在德国政权到了门口的时候,当然不妨对自己的政权丧失信心。您听到吗?”他严峻地举起手指短短、生满汗毛的手说,这时远方隆隆的炮声仿佛冲进了房间。

“您有没有想过,我们人民的精华有多少将在那边牺牲,照您的说法,他们是从普通人上升为当权的人;可是照我的说法,他们是上升到自觉程度的人,他们是人民的精华,是共产党员!如果您对那些人失去信心,在德国人践踏我们的时候失去信心,这使我很气愤。又气愤,又为您惋惜,惋惜!”他厉声地重复了一遍,他的嘴唇都像小孩那样颤抖起来。

“您这算什么话?……这算什么话?……您……您是要责备我,说我在等待德国人吗?”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很不客气地叫道。她气得喘不过气来,因为被他这样误解而格外激动。“啊,您怎么能……那么我的儿子呢?……我是个做母亲的!……可是您……”

“难道您忘了,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当初我们都是像您所说的普通工人,我们面临着德国人和白党的威胁的时候,难道我们首先是想到自己吗?”舒尔迦不听她的,怀着悲痛的心情说,“不,我们首先不是想到自己,我们首先想到的是我们最优秀的人——领导同志们,这就是我们想到的人!回想一下您的哥哥吧?我们工人永远就是这样想、这样行动的!隐藏并且保护我们的领导同志,那些最优秀的人,我们的精华,自己却挺胸而起——一个工人过去和现在都是这样想的,并且认为不这样想就是自己的耻辱!这些年来您难道已经变得这么厉害了吗,叶李莎缮塔·阿列克谢耶芙娜?”

“等一等!”她突然说,她挺直了身子,倾听隔着穿堂的那个房间里的动静。

舒尔迦也凝神听了一下。

那个房间里寂静下来,这种寂静向做母亲的暗示,那边有什么事发生了。她霎时间忘记了舒尔迦,猛冲到门口,向儿子那边跑去。舒尔迦对自己很不满,他板着脸,长满黑汗毛的大手揉捏着便帽,走到穿堂里。

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的儿子半躺在床上跟同伴们告别。他默默地握着他们的手,久久不放,他的脖颈和剪成平顶、但是已经长出一点深色头发的头,激动地、神经质地扭动着。说来虽然很奇怪,但他的脸上却露出喜悦的兴奋的神情,他的狭长的深色眼睛也在闪光。站在他床头的那个头发蓬乱、样子拙笨、骨骼粗大的同伴,侧着身子,所以只能看到他的侧面,他面带喜色,睁大眼睛望着打开的、满是阳光的窗子。

那个姑娘脸上带着笑,仍旧站在病人的床脚头。舒尔迦在这个姑娘身上看到了当年的李莎·雷巴洛娃的影子,他的心忽然痛得揪了起来。这是他二十多年前认识的李莎,只不过比他认识和喜欢的那个两手略嫌粗大、动作急躁的女工李莎显得温柔罢了。

“是的,该走了。”他悲伤地想,手里揉捏着便帽,尴尬地在吱吱作响的地板上走过去。

“您要走啦?”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跑到他跟前,高声问道。

“真是所谓毫无办法,已经该走了。您别生气。”他戴上便帽。

“已经要走了吗?”她又说了一遍。在她的这声询问和感叹之中,含着又像是痛苦又像是惋惜的感情,也许,这不过是他的想象。“您别生气。愿上帝——如果他存在的话,——保佑您平安到达,别忘了我们,记住我们。”她一筹莫展地垂下双手,说道。她的声音含着那样善良的、母性的感情,他感到自己的喉咙突然哽住了。

“再见。”舒尔迦阴郁地说了就走了出去。

唉,舒尔迦同志,你不该离开!你不该丢下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和这个跟当年的李莎·雷巴洛娃一模一样的姑娘,你不该不去思考甚至不去了解你眼前这几个青年中间发生的事情,甚至不想知道这些青年是些什么人!

假如舒尔迦不这样做,也许,他的整个生活会变成另一种样子。但是当时他不仅不能了解这一点,他甚至还觉得自己是受了委屈和侮辱。他除了到从前叫“鸽房”的那个很远的地区去,寻找从前打游击的伙伴——他已经有十二年没有见面的伊凡·格纳简柯——的小房之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他是否想到,这时他已经在那条把他引向死亡的道路上跨出了第一步呢?

下面就是在他跟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走到门厅之前的一分钟里所发生的事,也就是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的儿子的房间里发生的事。

房间里笼罩着悲痛的沉默。接着,托里亚,就是那个外号叫“雷响”的托里亚·奥尔洛夫,从凳子上站起来说,如果他的好朋友沃洛佳不能离开,那么他,托里亚,也要陪他一块留下来。

最初一瞬间,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一会,沃洛佳激动得流着眼泪,开始亲吻托里亚,大家也都被喜悦的激动所控制。刘西雅跑过去搂住“雷响”的脖子,开始吻他的双颊、眼睛和鼻子——使他不知道还有比这更幸福的时刻。然后她生气地望了望若拉。她非常希望这个做事很有条理的、黑人般的青年也留下来。

“这才好啊!这才是同志!这才是好汉,托里亚!”万尼亚用微哑的低音满意地说。“我因为你感到骄傲……”他突然说。“我和若拉都因为你感到骄傲。”他改正说。

于是,他握了握托里亚的手。

“我们难道会这样混下去吗?”沃洛佳双目炯炯地说,“我们要斗争,对吗,托里亚?区党委不可能不留人在这里做地下工作。我们要找到他们!难道我们就不能有一点用吗?”

第10章

万尼亚和若拉跟沃洛佳告别之后,就投入了沿着铁路向李哈雅移动的逃难的人流。

他们最初的计划是前往新切尔卡斯克,据若拉说,他有个亲戚在那边很有办法,可以帮助他们继续前进:他的叔叔在那边车站里做鞋匠。但是万尼亚知道了柯瓦辽夫一家是去李哈雅之后,在最后一分钟含含糊糊地向若拉叙述了这条路线的好处,建议走这条路。对若拉说来,无论到哪里去,根本无所谓,所以他就心甘情愿地放弃了自己的相当明确的路线而采取了万尼亚的模糊不明的路线。

在一段路上,有一个矮小、弯腿、口髭浓密异常的少校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他右胸佩着近卫军徽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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