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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近卫军-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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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凡·伊凡诺维奇说,他们不会料到我们会从这边攻过去,他们会把它当做佯攻,我们的侦察队的情报也证实了这一点。”

“你们从这边刚冲进城,他们就会沿着街道和从车站这边给你们来个迎头痛击……”

“伊凡·伊凡诺维奇……”

司令员懂得,除非他扫除了以伊凡·伊凡诺维奇为代表的障碍,否则他们的谈话就不会有进展,所以他就说:

“伊凡·伊凡诺维奇的看法不对。”

在这以后,他就用相当委婉的措辞,再加上一只宽大的手和短手指的灵活有力的动作,在地图上和假想的地形上说明了包抄敌人并从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突击这个城市的计划。

师长想起了早上从城郊越过战线的那个孩子,司令员所拟的主攻方向也就是从那边出发。于是突击这个城市的计划就突然不言而喻地、毫无阻碍地在他头脑里形成了。

到了夜里,一切主要的和决定性的工作都在师部里安排就绪,并且交给了各团。指挥员们也到附近一个破坏殆尽的小村子里幸存的澡堂去了。

早上五点钟,师长和负责政治工作的副师长下到各团来检查他们准备的情况。

在团长柯诺宁柯少校的掩蔽部里,人们通宵达旦地在工作,因为根据各级下级指挥员的很小的、局部的、实际上却是主要的和决定性的任务,各级高级指挥员通宵都有相应的命令和说明发给他们。

虽然一切都下达过命令,解说清楚,师长仍然一丝不苟地、耐心地把昨夜已经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并且又一次检查了柯诺宁柯少校所做的工作。

柯诺宁柯少校是一个年轻的指挥员,典型的刻苦耐劳的军人,精神饱满的瘦脸上英气勃勃,说话嗓门不高。他的军便服领口下面露出了毛衣,外穿棉袄棉裤,为了行动灵便,没有穿军大衣。他也同样很有耐性地、然而并不十分注意地(因为这一切他都已经知道了)听完了师长的话,又向师长报告他已经完成的工作。

谢辽萨就是到了这个团里。他从师部起,又一级一级地往下回到连长那里,领了一枝自动枪和两枚手榴弹,被编入应该最先冲进卡缅斯克附近一个错车站的那个突击队。

最近几天来,在卡缅斯克周围一带丘陵起伏、有着稀疏的灌木丛的开阔地带的上空,不断刮着温暖的吹雪。后来南风赶来了大雾。在开阔的地方,还不很深的积雪开始融化,田野和大路都变得泥泞不堪。

顿涅茨河两岸的村子都遭到轰炸和炮轰的严重破坏。战士们都待在旧的掩蔽部里、土窑里、帐幕里,或是不生篝火就待在露天里。

在突击的前夕,他们在迷雾中整天都可以看见对岸那个相当大的城市,看见它的荒凉无人、纵横交叉的街道,高耸在住宅屋顶之上的车站水塔,有些地方还保存下来的工厂烟囱以及毁于炮火的教堂的钟楼。肉眼可以看到城市前面山岗上以及城郊的德军碉堡。

在解放这样的居民点的战斗之前,穿士兵大衣的苏联人心里真是百感交集。一种是由于他这个穿军大衣的人是在进攻和解放与自己血肉相关的城市而产生的兴奋情绪。一种是对城市和它的居民、对躲在冰冷的地窖里和潮湿的防空壕里的母亲和幼儿的怜悯。一种是对敌人的仇恨,——根据经验知道,敌人因为意识到自己的罪行和即将受到的报复,一定要以加倍的或是三倍的力量进行顽抗。一种是由于了解到死亡的威胁和任务的艰巨而产生的不由自主的不安。还有多少颗心因为自然的恐惧而揪紧!

但是没有一个战士流露出这些心情。大家都兴奋快活,有点粗野地开着玩笑。

“‘圆面包’,他既然开始了,他就会滚进去。”战士们说话的口吻,简直好像并不是他们自己,而是童话里的那个“圆面包”将要滚进这个城市似的。

谢辽萨加入的那个突击队的指挥员,就是在他越过战线时遇到的那个中士。这是一个矮小灵活、性情快活的人,满脸细皱纹,一双大眼睛是蓝色的,但是闪烁不定,好像是在不断地变换颜色。他姓卡尤特金。

“那么你是从克拉斯诺顿来的啰?”中士带着高兴的、同时甚至又像将信将疑的表情重问了一遍。

“你去过那里吗?”谢辽萨问。

“我在那边有个朋友,是位姑娘。”卡尤特金有点抑郁地说。“不过她撤退了。我跟她是在路上认识的。真是个好姑娘……我曾路过克拉斯诺顿。”他沉默了一会说。“我还保卫过卡缅斯克。所有参加那次保卫战的人有的牺牲,有的被俘,可是我又到了这里。你听到过这样一首诗吗?”

于是他脸色严肃地朗诵道:

我在进攻中多次挂彩,

养好后,几乎伤疤都看不出来。

我三次陷入包围,

三次——瞧他!——都突围出来。

我虽然有过不安,

但在斜射的和三层的,

曲射的和直射的炮火下,

依然没有受到伤害……

在熟悉的路途上,

在路旁被队伍扬起的尘埃中,

多少次有人说我被“驱散”,

有人说我被“消灭”……

“这里面写的就是像我这样的人。”卡尤特金说完就笑了一阵,对谢辽萨挤挤眼。

白天就这样过去,黑夜降临了。在师长再次给柯诺宁柯少校交待任务的时候,将要执行这个任务的战士们都在睡觉。

谢辽萨也睡了。

早晨六点钟,值日兵把他们唤醒。战士们喝了一小杯伏特加,吃了半锅加了米粒的肉汤和一份相当多的麦糊。在迷雾的掩护下,他们沿着洼地和灌木林到进攻出发点集合。

在分批移动的战士们脚下,湿雪和泥泞混成了泥浆。两百米以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重炮已经隆隆地响起来,可是最后几批战士还在向顿涅茨河岸集结,他们就在这一片稀粥似的泥浆里趴下。

大炮均匀地、有规律地轰击着,但是大炮实在太多,所以开炮声和炮弹的爆炸声竟融成一片接连不断的隆隆声。

谢辽萨趴在卡尤特金旁边,只见时而是圆的、时而是带着火尾的红球从他们右面和他们头顶上在迷雾中飞过河去。他听到它们滑过去的沙沙声、到了对岸的刺耳的爆炸声和在城里远处爆炸的隆隆声,这些声音对他和他的同伴们都起着鼓舞作用。

德国人只朝他们设想的步兵集结地点开迫击炮。城里有时用六管迫击炮还击。这种时候卡尤特金就带着几分担心的口吻说:

“瞧,它响起来了……”

突然远远地从谢辽萨背后滚来一阵雷鸣般的响声。这声音愈来愈响,在地平线上扩展开来。趴在岸上的战士们的头顶上也响起了隆隆声和呼呼声。骇人的炮弹的爆炸,裹着黑色的浓烟笼罩了整个对岸。

“‘卡秋莎’①出场啦。”卡尤特金说,他全身缩拢做好准备,皱纹满布的脸上也现出残酷的神气,“‘伊凡凿子’②马上还要来揍他们,那时候可就……”——

①“卡秋莎”是一种多发火箭炮。

②“伊凡凿子”是对大口径近卫迫击炮的戏称。

他们背后的隆隆声还没有停,对岸的爆炸还在继续,这时谢辽萨并没有听到是否有号令,只看见卡尤特金探出身子直往前奔,于是他也从小战壕里跳出来跑到冰上。

他们好像是在绝对的寂静中在冰上奔跑,事实上对岸正对着他们开炮,人们也不断在冰上倒下。黑烟和硫磺气味一阵阵地透过大片浮动的迷雾向奔跑的人们滚来。但是,每个战士已经强烈地感觉到,一切都在顺利进行,一切将会进行得很顺利。

谢辽萨被这阵突然降临的寂静弄得莫名其妙,等他明白过来,他已经到了对岸的一个被翻出的泥土还在冒烟的弹坑里,趴在卡尤特金身旁。卡尤特金脸色可怕,在用自动枪对着正前方的什么东西射击。在离他们大约不出五十步的地方,谢辽萨看见从被泥土填没了半边的避弹壕里,翘着一挺机枪的架尾,不住地震抖,他便也朝这个避弹壕射击起来。那边的机枪手看不见谢辽萨和卡尤特金,只看到一个更远的目标,所以一下子就被打闷了。

城市在他们右面很远的地方,城里几乎已经不对他们射击。他们也越走离河岸越远,到了草原深处。过了好一会,才有从城里朝他们推进的方向发射的炮弹落在草原上。

在雾中看不见的、但是谢辽萨很熟悉的一些小庄子附近,他们又遇到猛烈的机枪和自动枪的火力。他们卧倒,趴了很久,一直等到几乎是直对着那些小庄子开炮的一些轻炮赶上他们。最后,有好几队战士跟着一些高大、快活、微有酒意的炮兵不断推着的这些轻炮一同冲进庄子。这里马上出现了营长,通信兵也已经把电线拉进一所被毁的小砖房的地窖里。

这样,在向他们小小的、局部的军事行动的最后目标——会让站——推进之前,一切都很顺利。如果他们有坦克的话,他们早就到了这个错车站,但是这一次坦克没有出动,因为顿涅茨河上的冰承受不住坦克。

现在战士们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进攻。敌人一开火,亲自领导这次作战的营长就只好带着他手边的几队战士去进攻,这时主力部队还在路上。战士们向这个庄子冲去,卡尤特金的一队人沿着大街已经冲进去相当深,开始了校舍的争夺战。

学校里发出的炮火非常猛烈,谢辽萨只好停止射击,把脸埋在泥浆里。一颗子弹打穿他左臂肘的上部,但是没有碰到骨头,在紧张的时候他并不觉得疼痛。等他最后下决心抬起头来,他身边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最正确的假设是:他的同伴们受不住炮火,退到庄子边上自己人那里去了。但是谢辽萨还没有经验,他觉得他的同伴都被打死了,于是恐怖钻进了他的心。他匍匐爬行着退到一所小房子的屋角后面,开始侧耳细听。有两个德国兵在他身旁跑过。他听到左、右和后面都有德国人的声音。这里的射击已经停止,庄子边上的射击逐渐增强,后来那边也寂静下来。

在远远的城市上空,大片的火光晃动着。被它映红的不是天空,而是一团团浓密的黑烟,接着从那边传来了各种各样的吼声。

在这个被德国人占领的庄子里,受了伤的谢辽萨,孤零零地趴在冰冷的稀粥似的雪泥浆里。

第63章

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我要动手写到这部小说最令人悲痛的几页的时候,就不由得想起了你……

要是你能知道,在那些遥远的童年岁月里,当我和你一同乘车进城入学的时候,我的心情是多么激动啊!我们住的地方相隔五十多俄里①,每次从家里出来,我总是担心碰不到你,生怕你已经走了。我们不是整个夏天都没有见面吗!——

①一俄里合一·○六六公里。

我在大车上坐在父亲背后,夜里进了你们的村子,马累了,在街上一步一挨地走着,这时候,我惟恐会发生这种叫人难受的事,心里愁得简直无法形容。车子还没有走到你们家,我就从车上跳下来。我知道你一向睡在干草棚里,如果你不在那里,就表示你已经走了……但是你不等我来就自己走掉的情形,连一次也不曾有过,——我知道,你宁肯开学迟到,也不愿意把我孤零零地撇下……我们一直到天亮都没有合眼,把光脚从干草堆上耷拉下来,坐在那里说个没完,用手捂着嘴笑着,惊得架上的母鸡不住扑扇着翅膀。空气中散发着干草的气息,秋天的太阳从树林后面探出头来,突然照亮我们的脸,这时我们才看到,过了一个夏天我们有了多大的改变……

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几个少年人卷起裤腿站在没膝深的碧绿的河水里,你对我承认说你爱上了一个姑娘……坦白地说,我不喜欢她,但是我对你说:

“是你在恋爱,又不是我!祝你幸福!……”

于是你就笑起来,说道:

“说实在的,为了阻拦一个人做坏事,甚至可以跟他决裂,但是在恋爱方面怎么能提意见呢?最接近的人往往要以监护人自居,来干预别人的恋爱,给人家拉拢,拆散,搬弄他们听来的关于你钟情的人的流言蜚语……要是他们能知道,他们这样做会造成多少危害,破坏生活中多少永不重现的纯洁的时刻啊!……”

我还记得,那人来了,那个某某来了,——我不愿说出他的名字,他带着嘲弄的微笑,开始肆无忌惮地信口乱扯他的一些朋友:“这个人爱某个姑娘爱得神魂颠倒,简直是拜倒在她脚下,可是她的指甲很脏,——不过这只能在我们中间讲……这一个,您可知道,昨天去做客,拚命地喝酒,喝得呕吐起来,——不过这只能在我们中间讲……某人穿得破破烂烂,装穷,其实他只是小气,这一点我确实知道,——他喝啤酒尽让别人掏钱也不感到害臊,——不过这只能在我们中间讲……”

你对他望了望,说道:

“你听着,某某,你赶快给我滚开……”

“怎么滚开?”某某吃了一惊。

“滚开就是滚开……一个人要是光看自己同志的短处,他就一点也看不见人家的优点,再没有比这种人更卑鄙的了!还有什么比一个专爱说人坏话的青年更可鄙的呢?……”

我是怀着怎样的钦佩望着你啊!我心里也有同样的想法,可是,我也许拉不下面子……

但是我记得最清楚的是那个夏天,那时我和你相隔很远,我考虑来考虑去,除了入团,我没有别的道路……

秋天,我们像往常一样,仍旧在那个干草棚里会面,我感到你对我的态度有些尴尬和疏远。我感到自己对你的态度也是如此。我们像童年那样耷拉着光脚坐着,彼此都不开口。

后来你说:

“也许,你对我会不了解,甚至会责怪我不跟你商量就这样决定。但是夏天我一个人待在家里,我想来想去没有别的道路。你知道,我决定要入团……”

“但是到那时候你就会有新的任务和新朋友,那叫我怎么办呢?”为了考验我们的友谊,我故意这么说。

“是啊。”你忧郁地回答说,“这种情形当然会发生。是的,我懂得这是良心问题,但是如果你也入团,那不是很好吗!”

这时我已经不能再使你苦恼:我们互相望了一眼,就大笑起来。

也许,我们从未有过像在你的干草棚里最后这一次这样幸福的谈话。那时母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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