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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尉的女儿-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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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可用收买之法。”

“嘿嘿!您的高见妙不可言。收买当成策略,是可行的。我们要采用您的计谋。可以悬赏收买那个无赖的脑袋,出七十个卢布,甚至出一百……可以从秘密经费中开支……”

“到那时,”税务局长抢着说,“如若那帮匪徒不把他们的头头带上脚镣手铐献给我们,那么,我就是一头吉尔吉斯公羊,而不是什么六品文官了。”

“让我们从长计议吧!”将军回答,“不过,在任何情况下,军事上必须采取措施。先生们!请再按程序发表意见。”

大家的议论全都反对我。官员们一致谈到军队不可靠,成功没把握,说是必须小心谨慎以及诸如此类的论调。全都认为,以大炮作掩护,躲到石头城墙后面是为上策,比暴露在开阔地带去碰运气要明智得多。最后,将军听取了大家的意见以后,敲掉烟斗里的灰烬,说了下面的话:

“诸位先生!我应当向诸位表明,我个人是完全同意准尉先生的意见的,因为他的意见符合一切健全的战术原则,进攻的策略差不多总是比防御的策略要优越。”

说到这儿,他不说了,动手装烟斗。我的自尊心得到了满足。我高傲地望着兖兖诸公,他们却交头接耳,流露出不满和不安的神色。

“不过,诸位先生!”将军又接着说下去,深深叹了一口气,同时吐出一口浓烟,“我不敢贸然担当如此重大的责任,因为我受仁圣之君女皇陛下之命,对此数省有守土之责,此事非同小可。因此,我赞同在座诸位大多数人的意见,现在决定:采用最明智的万全之策,即坚守城池以待围攻,依仗炮兵的威力,如若可能,再加短促突击,以期粉碎敌人的进攻。”

这一回,轮到官儿们嘲弄地瞅着我了。散会。我不能不为这位可敬的军人的软弱无能而惋惜,他竟然放弃自己的见解,屈从毫无经验的外行的意见。

在这次重要会议几天之后,我们便得知普加乔夫说到做到,果然向奥伦堡进逼了。我站在城墙上从高处瞭望叛匪的队伍。我觉得,他们的人数自从我目击的最后一次进攻以来,已经增加十倍。他们还有了炮队,那是普加乔夫攻陷几座小炮台之后缴获的。我想起了军事会议上的决定,预料到将长期困守在奥伦堡城内,我禁不住伤心得差点哭了起来。

我不来描述奥伦堡之围,那是史学家的事,家庭纪事中不必过多涉及。我只简单说几句。这次围城,由于地方当局考虑不周,致使居民蒙受极大的苦难,他们忍饥挨饿,经历了各种灾殃。不难猜想,奥伦堡城内的生活是不堪忍受的。大家全都灰心丧气,听天由命;物价飞涨,大家为此唉声叹气;炮弹呼啸,落进院子里,他们视若等闲;甚至连普加乔夫的进攻也不大能引起他们的惶恐了。我烦闷得要死。时间在飞逝。我收不到白山炮台寄来的信。道路全被切断了。跟玛利亚·伊凡诺夫娜的分离使我万难忍受。她生死不明,一想起来我就心痛。我唯一的消愁解闷之法便是策马出城打游击。多亏普加乔夫送了我一匹好马,我跟它分享我那一点点可怜的食物,每天骑着它冲出城去跟普加乔夫的骑兵互相射击。这类交锋,由于对方吃得饱,喝得足,马匹又精壮,因而叛匪们总是占上风。城内疲惫不堪的骑兵不能打败他们。我方饿着肚子的步兵间或也到城外去,但深深的积雪妨碍他们有效地抗击敌方分散的骑兵。大炮从城墙高处漫无目标地乱放,而要把大炮拖到城外去又由于马匹瘦弱,总是陷在雪里不能动弹。我们的军事行动就是这个样子。这一切,便是奥伦堡大员称颂的所谓谨慎和明智之策。

有一天,我们竟然有幸打散了敌方一支密集的人马,追逐他们,我骑马赶上了一名落荒的哥萨克。我正要举起土耳其军刀朝他砍下去,他却突然摘下帽子,喊道:

“您好哇,彼得·安德列伊奇!上帝保佑您!”

我一看,认出了他就是我们的军曹。我说不出地高兴。

“你好哇,马克西梅奇!”我对他说,“你离开白山炮台好久了吗?”

“不久。彼得·安德列伊奇少爷!昨天刚从那里来。我有一封信带给您。”

“信在哪里?”我喊道,心里无比激动。

“在我兜里。”马克西梅奇回答,手伸进怀里去摸,“我答应巴拉莎无论如何要把这封信交给您。”他当即递给我一张折叠的纸,立刻策马而去。我展开那张纸,战战兢兢默读如下的文字:

上帝突然无端夺走了我的父母。从今以后,世上便没有了我的亲人和保护人了。我只得请求您,因为我深知您一向希望我好并且您一贯乐于帮助任何人。我祈祷上帝,但愿这封信无论如何也要落到您手里。马克西梅奇答应把这封信送给您。巴拉莎从马克西梅奇那儿听说,他多次从远处看见您出城打游击,说您完全不顾死活,说您并不怀念那些为您而流泪祈祷的人。我病了好久。康复以后,那个顶替先父管辖我们要塞的亚历克赛·伊凡诺维奇搬出普加乔夫相威胁,逼迫盖拉西姆神父将我交给他。我此刻住在我原来的房子里,行动受监视。亚历克赛·伊凡诺维奇强迫我嫁给他。他说,他救过我的命,因为阿库琳娜·潘菲洛夫娜曾经对强盗佯称我是她的侄女,这个骗局他没有揭穿。不过,我宁死也不愿做亚历克赛·伊凡诺维奇这样的人的妻室。他待我很残忍,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回心转意答应他,那么,他就把我送交强盗营里去,到那时,您就跟莉莎维塔·哈尔洛娃①有同样的下场了。我请求亚历克赛·伊凡诺维奇让我考虑考虑。他答应再等三天。三天以后如果还不嫁他,那他就毫不留情了。亲爱的彼得·安德列伊奇!您是我唯一的保护人了。请您来拯救我这苦命的孤女吧!请您恳求将军和全体指挥官火速派来救兵,如若可能,您自己也来一趟。

永远忠于您的苦命的孤女

玛利亚·米龙诺娃启

①下湖要塞司令的年轻的妻子,被俘后,得到普加乔夫的宠幸,不久被普加乔夫的左右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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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完了这封信,我差点发疯了。我毫不吝惜地鞭策我那匹可怜的马向城里飞驰。一路上我左思右想,设想各种搭救可怜的姑娘的办法,终于还是束手无策。进了城,我直奔将军家,慌慌张张跑进他的府邸。

将军在他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抽着他那海泡石烟斗。见到我,他站住了。大概,我的脸色使他大为惊讶。他关切地探问我匆忙找他的原因。

“大人!”我向他说,“我特来求您,把您当成父亲。看在上帝的分上,请别拒绝我的请求。这件事关系我一生的幸福。”

“什么事,亲爱的?”吃惊的老人问道,“我能为你做点什么事呢?说吧!”

“大人!请您命令我带一连士兵和五十名哥萨克去清剿白山炮台。”

将军专注地盯着我,大概以为我发疯了,(这猜想差不多没有错。)

“怎么?清剿白山炮台?”他终于开口问道。

“我保证成功,”我热烈地回答,“只求您放我去。”

“不行!年青人!”他说,摇摇头,“这么远的距离,敌人很容易切断交通线,使你们失去跟战略基地之间的联络,彻底打垮你们。交通线一旦切断……”

我见他一心想纵谈用兵之术了,心里着慌,便赶紧打断他的话。“米龙诺夫上尉的女儿,”我对他说,“给我写来了一封信。

她请求救援。希瓦卜林逼她嫁给他。”

“真有这事?哦!希瓦卜林是个大大的骗子,有朝一日落进我的掌心,我要当天就审判他,然后绑赴城墙上把他枪毙!

不过,暂时还得忍耐一下……”

“忍耐一下!”我禁不住叫了起来,“可他就要娶玛利亚·伊凡诺夫娜哩!……”

“哦!”将军又说,“那倒不坏。先让她暂时做做希瓦卜林的老婆也好:他目前可以保护她。将来等我们把他枪毙了,到那时,上帝保佑,再给她找个男人。漂亮的小寡妇不守空闺,我是说,小寡妇找男人要比黄花闺女容易得多。”

“我甘愿死掉!”我发疯似的说,“也不愿让她嫁给希瓦卜林!”

“哦,哦!”老头说,“现在我明白了。看起来,你爱上了玛利亚·伊凡诺夫娜。啊!那又当别论了。我可怜的小伙子!不过,我还是不能给你一连兵和五十名哥萨克。那种远征是不明智的。我不能贸然承担责任。”

我垂下头,绝望了。突然,我脑子里一闪念: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正如旧时小说家之所言。第十一章叛匪的寨子

狮子本性凶残,但那时吃饱了。

“干吗你钻进我巢穴里来了?”——

它和和气气地问道。

苏马罗可夫①

①苏马罗可夫(1717—1777),俄国古典主义戏剧家。这儿的几行诗为普希金自拟,模仿苏马罗可夫的《寓言》。

我离开将军,匆匆忙忙赶回自己的住所。沙威里奇一见面就象往常一样罗罗嗦嗦劝我道:“少爷!你总喜欢跟醉醺醺的强盗算老账。这是老爷干的事吗?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才划不来哩!要是跟土耳其人或者瑞典人交手,那倒情有可原。可现在你跟这帮人斗,说起来都丢人!”

我打断他的话,问他:“我总共还有多少钱”?“有的是,”他得意洋洋地回答,“那帮骗子翻箱倒匣,可我还是把钱藏起来了。”说了这话,他便从袋子里拖出一条长褡裢,里头装满了银币。“好了,沙威里奇!”我对他说,“你就给我一半,剩下的归你。我要到白山炮台去。”

“彼得·安德列伊奇少爷!”我那好心的管教人嗓门打抖地说,“你得敬畏上帝呀!现在,条条道路都被强盗堵死了,你怎么能走呢?你不顾死活,可也得可怜可怜你父母呀!你要上哪儿去?去干吗?再等几天吧!援兵一到,抓走了强盗,到那时,东西南北由你去闯。”

但我决心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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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多说了,”我对老头说,“我要去,不能不去。你不要伤心,沙威里奇!上帝慈悲,或许我们还能再见面。你记住,不要老是责备自己,切莫舍不得花钱,要用的东西尽管买,别嫌贵。这点钱我送给你。如果过了三天我还不回来……”

“你这是干吗,少爷?”沙威里奇打断我的话说。“要我放你一个人去,你做梦也别想!如果你硬要去,你骑马,我走路,也要跟着你,我不能扔下你不管。离了你,让我一个人坐在这石头城里发呆吗?莫非我发疯了?随你咋办,少爷!反正我不离开你。”

我知道,跟沙威里奇争执是没有用的,我便要他去收拾行装准备上路。过了半小时,我便骑上我那匹好马出发了,沙威里奇骑了一匹骨瘦如柴的拐腿马,那是围城中的一个居民不要钱奉送给他的,因为没有粮秣喂养它。我们到了城门口,哨兵放行。我们便出了奥伦堡城。

天黑了。我的路程要经过贝尔达村寨,那是普加乔夫的行辕。一条笔直的大道被积雪覆盖,但辽阔的雪原上到处都是天天奔驰的马匹留下的蹄迹。我放开马快跑。沙威里奇很难赶上,落在后面老远,不断地叫:“慢点,少爷!看在上帝的分上,慢点!我这匹该死的老马赶不上你那匹长腿的魔鬼。性急干吗?又不是去喝喜酒,说不定还得挨一刀,走着瞧……彼得·安德列伊奇!少爷!……别害死我了!……天老爷!这孩子不要命了!”

不久,贝尔达寨子里的灯火隐隐在望。我们进了峡谷,那是山寨的天然屏障。沙威里奇紧紧跟随,他怨天尤人,唠唠叨叨不闭嘴。我一心想偷偷地绕过寨子,但是,昏暗中眼前陡然冒出五条汉子,手持棍棒。那是普加乔夫行辕的前哨。叫我们停住。我不知道口令,心想不声不响溜过去。但他们一下子就围住了我。其中的一个一把逮住我的马笼头。我抽出军刀,一刀砍在他头上,他的皮帽子救了他的命,他摇晃了几下,松开马笼头。另外几个慌忙跑开。我趁此瞬间,使劲踢马,飞奔开去。

渐深的暗夜本可以使我摆脱任何危险,但我猛然间回头一望,沙威里奇不见了。这倒霉的老头骑着那匹拐腿马不可能逃脱那几个强盗。怎么办?我等了他几分钟,我断定他被抓住了,于是我调转马头回去找他。

我向峡谷驰去,听到远处吵吵嚷嚷,又听到沙威里奇的声音。我疾驰过去,立刻又回到几分钟前阻挡我的那几个农民中间。沙威里奇正在那儿。他们把他拉下马,动手将他捆绑。见到我,他们很高兴,大叫着扑将过来,一下子把我拉下马。其中的一个,看来是个为头的,向我们宣布,要立刻解押我们去见皇上。他补充说道:“看我们的皇上怎么处置:立刻把你们吊死还是等到明天早上。”我毫无反抗之意,沙威里奇也学我的样。几个哨兵便押着我们走了,得意洋洋。

穿过峡谷,我们进了寨子。家家都已掌灯。到处是喧嚣和吆喝之声。我见到街上人群成堆,但昏暗中没有人注意我是奥伦堡的军官。我们被径直解押到一栋坐落在十字路口的农舍里。大门口搁了几只装酒的大木桶和两尊大炮。“这儿就是行宫。”一个农民说,“我们马上去通报。”他进去了。我瞥了沙威里奇一眼:老头儿划着十字,默默地做他的祷告。我等了老半天。终于,那个农民出来了,对我说:“进去!皇上命令把军官押进去。”

我进了农舍,也就是农民所说的行宫。房间里点了两枝蜡烛,墙上糊了金黄的壁纸。不过,桌椅板凳、吊在绳子上的洗脸盆、挂在钉子上的手巾、屋角的锅架、搁碗盏的宽大的锅台,这一切都是通常农家的陈设。普加乔夫威严地坐在圣像下面,身穿火红长袍,头戴高皮帽,手叉腰。他旁边站着他的几位主要助手,毕恭毕敬的样子。看得出,关于抓来一个奥伦堡军官的通报激起了这些造反者强烈的好奇心,他们定然扬扬得意,准备处置我这个阶下囚了。普加乔夫

第一眼就认出了我。装出的威风凛凛的样子一下子收起来了。“啊哈,是你这位大人!”他说,活跃起来,“怎么啦?上帝干吗把你送到这儿来了?”我回答,因为有点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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