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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光皇帝-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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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振镛出班奏道:“臣以为万万不可。我大清自立国以来,历朝从无开矿之先例。况且,我大清江山,得来非易,若是乱开乱挖,一旦伤了龙脉,触犯神灵,我大清大祸将至矣。”

“曹学士此言谬也,”道光帝反驳道。“我朝虽无开矿之先例。但我皇祖康熙却说过:‘天地自然之利,当与民共之,不当弃之。’我大清发祥地在东北,与广西、云南等相去何止千里,恐伤龙脉,触犯神灵,实为杞人忧天。”

“皇上,”军机大臣、工部尚书穆彰阿奏道。“臣以为,现在开矿尚不合时宜。矿石藏于地下浅则七八丈,深则数十丈,开采极为危险,动辄伤人性命……”

穆彰阿正说得口吐白沫。忽然皇门官进来报:“户部尚书花良阿求见皇上。”

道光帝一怔,花良阿不是去府库拨银子了吗?怎么回来了!立即命道:“宣他进来。”

花良阿疾步进来跪在御案前。

“皇上,库银只有二百万两。”

道光帝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

“府库有银多少?”

“只有银二百万两。”

“胡说!”道光帝勃然大怒:“我堂堂天朝府库怎么会只有二百万两银子?”

“千真万确,臣亲自清点了三遍。”

“登记入库账簿可在?”

“臣带在身边。”花良阿说着,从怀里掏出账簿,双手呈上。

道光帝仔细一看,新收常捐各款均与应存之数相符,旧存各年正项亏空九百二十五万二千两。

堂堂大清国库一下子缺了这么多银子,道光帝龙颜震怒,痛斥道:“眼下朝廷正缺钱料,库吏胆敢通同作弊,任意所以擢取,丧心昧良,如同叛国盗贼。来人,将花良阿摘去顶戴,关押大牢。”

“启禀皇上,”花良阿毫不慌张,似乎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臣失察之罪,断难推脱。但是此起府库被盗,使国家受损失,个人荣辱,何足以道。臣恳请皇上再留臣任上十天,臣一定竭力核实查办,追回窃银,洗刷臣的清白。”

“你……”道光帝一听,花良阿说得句句在情在理,但他一时怒气未消,便半晌没说话。

这时,按察御史赵佩湘出班奏道:“圣上,臣以为府库被盗的直接责任应在管库司员、查库御史及库丁兵役身上。花良阿大人,乃一品大员,怎么能具体管理到每一银库?花良阿大人失察有罪,但眼下追查窃银要紧,皇上不如命他亲查此案,戴罪立功。”

“赵爱卿所言也是,”道光帝听着,渐渐消了怒气道,“朕准奏,着花良阿戴罪立功,追查窃银。”

花良阿一拜倒地:“臣愿以死报效皇恩。”

“赵爱卿,”道光帝转向赵佩湘道,“朕着你奉旨会同花良阿追查此案,不得懈怠。”

“臣遵旨。”赵佩湘领旨退去。

漕粮北运受阻,府库款银被盗,京师官饷军饷要粮要钱,剿捕逆匪要钱,治理水患也要钱。道光帝真是焦头烂额,怨恨地看着大殿上呆呆站立的臣子们,他要指望这些臣子做成什么事,真是难之又难。

“为充盈府库,朕决定开源节流,诏谕广西、贵州、云南。湖南等省解除矿禁,准予开采。各地官员不得借故推辞、阻挠或压制勒索商民。因府库银两亏短甚巨,谕令京师各府、部、堂衙门及驻京官兵各项需用,一概从俭,京师所有大小工程及支领可裁则裁,可省就省。”

“鉴于漕粮北运受阻,京师不可一日无粮,朕决意试行海运,敕谕江苏、浙江、山东、直隶、奉天各地省抚实地查勘海运线路,提出具体意见,户部应即派员赴江浙一带办理租借商船事宜。”

“敕令湖南、湖北、四川及两广督抚,对肇事逆匪火速合力进剿,不分区域,不得使贼匪漫蔓、逃窜。”

“退朝!”

回到养心殿,道光帝心绪烦乱,看着御案上撂得一尺多高的奏折,那种登基伊始,锐意振兴大清王朝的勃勃雄心,瞬间荡然无存。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和疲劳。

“朕时时以天下为念,苦心孤诣所为者何?”道光帝喃喃自语,“谁人怜朕?谁人理解朕?”

“马晴晴,摆驾坤宁宫。”道光帝叫道。

“绮儿恭迎圣驾。”坤宁宫门外,绮儿跪拜在道光面前。道光帝注视着绮儿,这眼神,这话语,多么像她。一个曾令他魂牵梦萦的女人。道光帝心里怦然一动,伸出宽大的手掌,轻轻搂住绮儿的纤纤细腰,相依相偎着走进宫去。

“绮儿,只有你关心朕,理解朕,朕要好好待你,朕要立你为皇后。”道光帝依偎在绮儿温暖的怀抱中喃喃低语。

“皇上万万不可。”绮儿却推开道光帝道。

“为什么?”

“绮儿并不企求名分,只要能跟皇上倾心相爱,就是绮儿最大的满足。并且皇上也要为大清江山着想。全妃、静妃、祥妃都生下太子,皇上应选其中之一立为皇后。绮儿确实不想做皇后。”

“绮儿不愧为朕知己。”道光帝更觉绮儿贤淑可敬,便又道。“你看朕该立谁为皇后呢?”

绮儿吓了一跳,连连摇头道:“后宫干政,历代先皇悬为禁例。皇上怎好拿此话问我。绮儿断不敢言。还请皇上自己做主。”

道光帝微微一笑道:“朕倒偏爱那性行温厚的静妃。”

“皇上,那素娟丫头近来性情忧郁,面色憔悴,恐怕是想念那个赵明飞了吧!”绮儿故意引开话题。

道光帝答道:“王鼎剿逆尚无音讯,只要他回来,素娟丫头就可夫妻团聚。”

户部尚书花良阿府邸。

“老爷,你这是何苦呢?”尚书夫人富察氏唉声叹气地哆啰着,“皇上要定你个失察的罪,你就认了呗,反正过了这个风头,让静儿丫头跟皇上说个情,你就能官复原职。偏你逞英雄,非要去捅这个漏子。弄得这么多天也不回府,瞧你这脏样。”

“你有完没完片花良阿气恼地离开太师椅,扔掉长烟袋,站起身来,“你爱怎么唠叨就怎样唠叨去吧。”转身离去。

花良阿下了狠心,一定要将失窃案查个水落石出。为此,他在府库里找了一处空房子,把府里的厨子、奴仆也带了去,吃住在库里。从嘉庆五年以后的账簿逐一核实,光是核实账簿非得三五天不可。

花良阿气呼呼地乘轿来到府库,看看时辰还早,便到自己的临时住房小憩。家人永安怕打扰老爷,便去外面打扫房间。

这时按察御史赵佩湘走了进来,看见永安问道:“你们老爷呢?”

永安赶紧迎上前去答道:“老爷正在小睡。赵大人您稍等,奴才就去喊醒老爷。”

“不,让他多睡一会,”赵御史摆摆手道,“你们老爷这些天太累了。我就坐在这儿等他。”

“是啊,我们老爷可是个大好人。”永安说着泡上一杯茶,端到赵御史跟前。

“赵大人,您请用茶。”

“好、好。”赵御史呷了一口茶赞叹道,“好香。”

突然赵御史叫道:“不好。”双手拼命抓住胸部,双目圆睁,口中“啊,啊”连叫几声,“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口鼻喷出乌血,气绝而死。

这一切,只是瞬间的功夫,永安吓得愣了半天,才惊叫道:“赵大人,赵……大人。”

在里间小憩的花良阿,被喊声惊醒,走到外间一看,直惊得目瞪口呆。

紫禁城太和殿。

道光帝接过马晴晴呈上的奏折,展开一看,龙颜大悦。这第一份奏折是两淮盐政总督陶澍打来的。陶澍到任后,大力整顿盐务,改纲盐法为票盐法,在淮北试行,并订章程十条。此法已初见成效,官府税收日见增多。

第二份奏折是王鼎发来的。王鼎已会同河南、安徽两省督抚一举剿灭了颖州地方的白莲教逆匪,教匪首领朱麻子被击毙,赵明飞下落不明,现正四处缉拿。

道光帝一看,奏折里还夹着一张缉拿赵明飞的图像,暗道王鼎做事果真精细。便拿起赵明飞的图像道:

“传朕旨意,交刑部将此人图像多多印制,张贴京城内外,悬赏缉拿。”

“扎。”马晴晴双手接过图像,走下殿去。

这时皇门官进来禀奏:“户部尚书花良阿人宫见圣。”

道光帝一听,莫非库银案有眉目了,便道,“宣他进来。”

花良阿神色凄然,跪爬到殿前,声音带着哭腔道:

“皇上,赵御史不幸中毒而亡。”

“啊!”道光帝吃惊地半天说不出话来,“赵爱卿怎么中的毒?”

“皇上容奏,是这么……这么回事……”

道光帝不等听完,勃然大怒,一拍御案斥道:“大胆花良阿,竟敢谋害朝廷命官,其罪难容!来人,摘去顶戴,扯下官袍,送交刑部议处。”

花良阿大惊,高呼:“臣冤枉,臣没害赵大人。”

两名内侍不容分说,上前扯去穿戴,拖下大殿。

道光帝余怒未息,连声叫道:“丧心昧良,天理难容。”

这时,瑞亲王绵忻出班道:“皇上,本王以为,花良阿必是与府库被盗一案有关,毒死赵御史,是怕赵御史查出证据,所以就先发制人毒死赵御史。本王呈请皇上敕令刑部从严治罪,以震慑胆大妄为的不法之辈。”

“瑞亲王所言极是。”道光帝道,“朕即刻降旨责令刑部从严治罪。”

“皇上,”道光帝正要降旨,军机大臣礼部尚书赛尚阿喊道,“老臣以为此案尚未查明了,不宜重惩大臣。”

道光帝心里不快,念他是两朝遗老面上还得客气点,便道:

“老爱卿以为还有什么不明了?”

“皇上请想,花良阿若是盗窃府库之人,他何必请命调查此案?他如果要毒死赵御史又何必非在自己房中?岂不是不打自招?赵御史尚未查到不利花良阿的证据,他为什么毒死赵御史?此案真正的盗窃犯尚未查明,怎好治花良阿之罪?”

道光帝一听,也是。眼下还确实没有证据说明花良阿窃盗库银。这样匆匆定罪,静妃那里也说不过去。于是说道:

“到底老爱卿虑事周全,朕就将花良阿暂交刑部关押,查明之后,再作定夺。”道光帝把脸转向群臣。

“哪位爱卿愿意审理花良阿一案?”

大臣们面面相觑,没人应声。

道光帝一见,心中叹了口气。这些人个个谨小慎微,遇事先考虑个人得失。要他们去审理这样大案,真是勉为其难了。只得道:

“既是无人愿意审理此案,朕只有调外官入京了。”便向马晴晴道,“传朕旨意调署河南巡抚王鼎入京。”

“奴才遵旨。”马晴晴应道。

散了早朝,道光帝在养心殿刚刚坐定,马晴晴进来奏道:“主子,静妃娘娘要见您。”道光帝一听,心想,朕也正想见她,便道:“请她进来。”

静妃走进殿内,脸色灰白,一双乌黑的眸子含着淡淡的忧郁,呆呆地看着道光帝。

“皇上,妾身听说户部尚书花良阿毒害按察御史赵佩湘,是真的吗?”静妃问道:

“爱妃,朕也不希望这是事实。”道光帝字斟句酌,唯恐伤害这位两次遭受失子之痛的爱妃的心,“但是府库被盗,花良阿身为户部尚书负有无可推卸的失察责任。赵御史又是在他房中,喝了他的家人献上的茶,中毒而死。花良阿有谋害赵御史的最大嫌疑。堂堂的国库被盗,朝廷命官被害,朕若不处置花良阿,将何以面对天下臣民。”

“不,”静妃哭叫道:“我阿爸不会害死人的。妾身最清楚,最了解阿爸,他为人谦和正直,温厚慈爱,怎么会盗窃府银,怎么会害死人命呢?”

道光帝只得安慰道:“爱妃先不要着急,花良阿的案子,朕正调军机大臣王鼎进京审理,要查明罪证,才能定花良阿之罪。”

静妃却等不及,大声道:“妾身要去问问阿爸,要他亲口说,是不是窃了府库的银子,是不是毒死了赵御史。”说罢,也不等道光帝开口便转身奔出。

静妃哭泣着往自己宫中赶来,一心只想出宫找阿爹问个究竟,正低头赶道儿,忽听有人喊道:“静妃妹妹。”

静妃闻声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已走到了翊坤宫,全妃正从宫口外走过来。

“静妃妹妹,匆匆忙忙的,怎么啦?”全妃走到近前,看着静妃红红的眼睛问道。

静妃忙掩饰道:“没有什么!”

“好妹妹,到我宫中坐坐。”全妃哪里肯信,拉着静妃进了翊坤宫。

“好妹妹,有什么事值得哭鼻子抹眼泪的。”全妃劝慰道,“说出来姐姐也能帮你出个主意,要是这后宫哪个欺负了你,姐姐一定帮你出气。”

一席话说得静妃感激不尽,便把阿爸被关押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全妃惊讶地道,“花良阿一向官声颇佳,怎能犯下这样的大罪?妹妹放心,只要你阿爸是清白的,姐姐帮你在皇上面前说话。”

“全妃姐姐,妹妹就是想出宫去问问阿爸,他是不是真的做下了伤天害理的事。”

“你阿爸会跟你说真话吗?”

“会的,一定会的,阿爸从小就疼爱我,他一定不会骗我的。”

“妹妹可以去问问,只要花良阿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姐姐一定帮你在皇上面前讨回公道。必要时,姐姐帮你请太后出面。”

刑部大牢阴暗潮湿,散发着阵阵霉味的牢房里,一个身材瘦长,发卷不整的老人仰面躺在一张木板床上,他一动不动,两只混浊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房顶。

“唉,也许还是老妻说得对,”他在心里叹息道,“当初皇上定自己失察之罪,自己要是认了,今天怎么会呆在这种地方,那时女儿静妃也能在皇上面前说个情,等过了风头,就能官复原职。可是自己生性耿直,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非要请旨调查此案。如今那个阴险狠毒的盗贼又毒死了赵御史,栽赃陷害自己,弄得自己满身是口也说不清楚,皇上自然会降罪。这叫女儿静妃也无法为自己开脱。”

“苍天有眼啊!”老人喃喃自语,“但愿哪位清正忠直的官员,能查明案情,为老夫申冤。”

“花良阿,”狱卒开门进来喊道,“静妃娘娘看你来了。”

“静儿。”花良阿惊喜地站了起来,往门口走去。

静妃走进牢房,眼睛还不适应牢房内昏暗的光线,茫然无措地搜寻着。

“罪臣花良阿拜见静妃娘娘。”花良阿跪倒在女儿面前。

“阿爸!”静妃哭叫着跪倒在地,双手抱住阿爸的双肩,终于看清楚了,阿爸瘦削的脸颊,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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