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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下的花环-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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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的准备。可等了会,却不见一点动静。

这时,三班长扛着一大捆甘蔗,跑进堑壕:“不,不好了!我们回来的路上,

副连长踩响了地雷!他……他干啥事部非得他走在前头不行,他……”三班长放声

哭了。

不大会,三班的战土们把靳开来抬到堑壕边沿,我和梁三喜忙上前把勒开来接

进堑壕里。

他躺在地上,左脚被炸掉了,浑身到处是伤。我们忙为他包扎。

他极度痛苦地翻了下身,把我们推开:“不,不用包扎了……我,不行了。让

……让大家吃……甘蔗吧……”

“副连长,你……”梁三喜一头扑在靳开来身上,抽泣起来。

靳开来用手抓摸着粱三喜的肩:“连长,你……多保重!我……死了也没事,

还有他们弟兄三个……”

“副连长……”我呜咽着。

靳开来侧脸望着我:“指导员,我……是个粗人,说话冲,你……多原谅……”

“副连长……”我哭出声来了。

他吃力地用手指了指他左胸的上衣口袋:“指导员,帮我拿……拿出来,不是

什么豪言壮语,是……是全家福……”

我脑中倏地闪过他跟高干事说过的话,忙将手伸进他的口袋,拿出一看,是一

张照片。照片上有他、他的妻子和一个四岁左右的小男孩……

我含泪忙把照片拿到他眼前,他用颤抖的手接过照片:“我……要去了,让我

最后再……再看一眼……”

赵蒙生哽咽着,讲不下去了。

过了会,他擦了擦泪对我说:“副连长靳开来就是这样牺牲的。现在想起他来,

使我揪心难过的并不全在于他的死。”

段雨国插话:“回国后评功评模,指导员多次向团里为副连长请功。但是,副

连长连个三等功也没能立上!”

赵蒙生接上说:“如果按个人取得的战果评的活,我们副连长绝对可以评为战

斗英雄!如果他口袋里果真有一小本豪言壮语,那就更能宣扬出去!可当我们如实

把他在战场上的英勇表现写成材料报到团里,团里有人说:‘靳开来此人,思想境

界一贯不高,是个牢骚大王。战前提他当副连长,他说让他去送死!再说,他是为

一捆甘蔗死的,严重地破坏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且不说,死得不值得吆!’”

“值得,他死得完全值得!”段雨国嚷起来,“是人都会有缺点,他发牢骚也

不是没缘由的!不管别人怎么说,副连长在我们九连的心目中,永远是大义凛然的

英雄!没有他搞来的那捆甘蔗,我们当时都渴晕了,我们能攻上364高地主峰吗?!”

我们仨人都沉默了。

过了一大阵子,赵蒙生长叹了口气,接下去讲述这场未完的战斗。

第九章

第九章

战斗愈来愈残酷了。

当我们每人分到的两根甘蔗刚刚嚼完,主峰上的敌人居高临下,又一次向我们

实施炮击。这次炮击比前几次更疯狂,更凶狠,炮击持续了长达半小时之久。无名

高地上,我们作为依托和立足点的堑壕,前后左右,到处弹坑累累。扑面的硝烟使

我们睁不开眼,浓重的梯恩梯味儿呛得我们喘不出气。

炮击刚停,主峰山半腰的两个敌堡,用平射的高射机枪、轻重机枪,向我们这

无名高地扫射……

显然,敌人是要从南面反扑了!

“三排,压制敌火力!”梁三喜大声喊道。

我们刚从堑壕里探出头,便见一群敌人已爬上堑壕前的陡崖,离我们只有十几

米了!“打!”梁三喜边喊边端起轻机枪,对着敌群猛扫!全速奋起向偷袭过来的

敌群开火,瞬间,阵地前的敌人便被我们打得如同王八偷西瓜,滚的滚,爬的爬…



这群敌人是从主峰上下来的。他们趁炮击时我们无法观察,便越过主峰和无名

高地间的凹部,偷袭到我们的阵地前沿。真险啊,如果我们稍迟几秒钟发现他们,

他们就扑进我们的堑壕里来了!

当敌人的反扑又被我们打退后,敌戏双方又平静下来。

这时,报务员跑到粱三喜跟前,说营长在报话机中呼叫九连。

梁三喜极其简要地向营长报告了我们攻下无名高地的经过。营长在报话机中告

诉我们:营指挥所和营所属另外三个连队,离我们这无名高地直线距离还有十公里

左右。预定的穿插计划因战局发展被打乱,他们已不能按预定方案按时到达预定位

置了。眼下,三个连队正分头扼守山口要道,阻截从第一线溃逃下来的敌兵,保证

大部队全歼逃敌。因此,他们一时腾不出兵力来支援我们。营长还收回了他昨天对

我们的批评,并传达了师、团首长对我们九连的嘉奖今,说我们昨天的穿插速度是

相当惊人的!……

是的,当他们也在我们昨天的穿插路上走一走时,他们便会晓得我们九连为啥

误了122分钟!

“困难,你们有啥困难吗?”营长问。

“伤亡已超过三分之一,断粮断水!”梁三喜喊道,“水,主要是缺水!”

“坚持,你们想办法坚持!要坚持到明天头午,我们才能上去!”少停,营长

减道,“团首长指示,如果攻下主峰有困难,你们就坚守在无名高地上,等我们上

去再说!”

“不行,我们不能在这无名高地上坚持!要死,也只有到主峰上去死!”

“怎么?你是梁三喜还是靳开来,牢骚不轻呀!”

“报告营长,靳开来已经牺牲,我是梁三喜!”梁三喜脸色铁青,“主峰上有

敌人的追击炮炮阵地,一个点地朝我们头上打炮如果在这无名高地上坚持到明天头

午,九连必将全连覆没!”

…………

跟营长通罢电话,梁三喜对我说:“指导员,召开个党员会吧。”

我忙通知党员开会。这时,一些不是党员的战士,也纷纷把他们早写好的火线

入党申请书递到我手上,问我可不可以列席参加党员会。我眼里一热,忙说:“可

以,绝对可以!”

此时要求入党,绝不是去领取一张谋取私利的通行证,而是准备向党献出一腔

热血!

梁三喜对围拢过来的党员、非党员说:“我们不能再被动挨炮了,要主动出击!

我提议组成党员突击队,去拿下面前的主峰,去占领敌炮阵地!”

战士“北京”接上说:“连长的话极有道理。看来主峰上敌兵力并不多,他们

主要是靠炮来杀伤我们。只有我们站在敌炮阵地上,我们九连才能有点安全感。”

梁三喜望了望众人,宣布了两道命令,任命战前刚经升的炮排长为代理副连长,

任命战士“北京”为代理炮排长。

说罢、他问我:“来不及碰头商量了。指导员,你看怎样?”

我连连点头同意。眼下让谁升官,既不需升官者为自己“走后门”,更不需有

人为升官者当说客,说文了叫“受命于危难之际“,说白了便是靳开来的话,给你

个带头去死的差事!

战士“北京”对梁三喜说:“连长,这种时候我是不会说虚的。说实话,让我

指挥一个炮排,我还是颇能胜任的。不过,我用‘八二无’去炸敌碉堡还有点绝招,

因此,我觉得让我作为一名炮手去行动,更能见成效。”

梁三喜一听有理,点头同意了“北京”的要求。

以党、团员为主的突击队组成了。

梁三喜当即决定:由新任命的代理副连长和他带队,分头从主峰左右侧去攻占

主蜂。他让我和三排留下扼守无名高地,掩护他们出击……

“连长,你的胳臂已负过伤了!”我吼了起来,“如果你觉得我赵蒙生还有种,

这突击队由我来带!”

“少废话!你有没有种,战场上大家不都看见到了吗!”粱三喜的眼里射出不

容分说的光,“可讲指挥能力,你还不过关!行了,趁敌还未炮击,要分秒必争!”

他转脸对战士“北京”一挥手,“带足炮弹,你和弹药手们先是顺坡滑下去,速度

越快越好!”

无名高地和主峰间是个“U”形,我阵地面前的坡崖坡陡七十多度,而坡崖又

完全暴露在主峰之敌的射界下。当战土“北京”抱着“八二无”炮身,和弹药手们

急速从坡崖上滑下去时,主峰山半腰的两个敌碉堡,便开始不停地封锁扫射……

“三排,压制吸引敌火力!”梁三喜命令。

三排对准敌碉堡开火,但狡猾的敌人并不理会,仍不时地朝我面前的坡崖实施

拦阻扫射……

要通过这完全暴露在敌射界之下的坡崖,谈何容易啊!

梁三喜皱起眉头。稍停,他对突击队员们大声减道:“看着点!都按我的样子

办!”

说罢,只见他把一挺轻机枪抱在怀中,趁敌射击间隙,飞身跃出堑壕,猛地朝

山下滚进,滚进……

我惊呆了!一个基层指挥员在战斗最紧要的关头,他把忠诚、勇敢和智慧所包

涵的全部内容变为沉着,继而从沉着中又产生出这果断而不惜赴汤蹈火的行动!

他成功了。

突击队员们学着他的样子,瞅准敌射击间隙,一个个先后“噌噌”跃出堑壕,

滚进,急速朝坡崖下滚进……

过了会,敌人停止扫射。无名高地上安静无事,我心中越发不安。我问自己:

“你不是立誓要血洗自己的耻辱吗?那你为啥不象梁三喜那样去冲锋?!”

敌人又开始拦阻扫射了。我抓过冲锋枪抱在怀中,对三排喊道:“你们坚守,

我过去!”

我大步跨出堑壕,横身倒在坡崖上,拼命往山下滚进……

我当时想的是:都是爹娘生的,连长梁三喜是人,我也是人,他能去做的事,

我这当指导员的也应照着去做。才算称职!

也怪,滚到山间,除了感到周身麻木外,竟觉不得疼。

主峰上下全是一人多深的芭茅草,一接近它,便躲过了敌人的射界。我火速爬

着赶上了梁三喜他们。粱三喜见我来了,也没责怪我。

三排仍不时向敌人射击,敌人也不断还击。我们在草丛中攀援而上,去接近敌

堡……

爬了一大阵子,猫起腰便看见敌堡了。

战士“北京”对梁三喜说:“连长,距离最多有五十米。放心,绝对不用打第

二炮,干吧!”

粱三喜点头同意。

战士“北京”当即把炮弹装进炮膛。少许,他肩起“八二无”炮身,“噌”地

站起来,勾动了扳机!然而,没见炮口喷火!

战土“北京”一下卧倒在地。敌人的子弹“嗖嗖”从我们头顶上飞过……

“怎么?是臭弹?”梁三喜问。

“嗯。是发臭弹。”“北京”说着,忙把臭弹退出炮膛。弹药手赶忙又递给他

一发炮弹,他又将炮弹装进了炮膛。

稍停,他又肩起炮,猛地站起身,又一次勾响了扳机,却又一次没见炮口喷火!

“哒哒哒哒……”敌人一串子弹射来,战士“北京”一头栽倒在地上!

“‘北京’!‘北京’同志……”我和梁三喜同声呼唤着。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战士“北京”倒在血泊中,身上七处中弹。中的是平射过来的高射机枪子弹,

处处伤口大如酒盅,喷出股股热血……

呵,倒下了,一个多么优秀的士兵又倒下了!他连哼一声也没来得及,眨眼间

便告别了人生!他二十出头正年轻,芬芳的生活正向他招手!他是那样机敏果敢,

他是多么富有才华!昨天晚上,他还以将军般的运筹帷握,为我们攻打无名高地献

出了令人折服的战斗方案!可此刻,他竟这样倒下了!他从北京部队奔赴前线补到

我们连,到限下才刚刚两天,我们还不知道他叫啥名字啊!五十米的距离上,他不

瞄准也绝对有把握—炮—个敌碉堡!可臭弹,该死的两发臭弹!!

梁三喜怒对爬到眼前的弹药手:“他的死,你要负责任!”

弹药手沉下头不吱声。我知道,梁三喜这是由极度悲恸产生的激怒,而激怒又

变为这无谓的埋怨!在同生共死的战场上,有哪位弹药手愿意出现臭弹啊!

“怎么两发都是臭弹?咳!”

“早晨打无名高地时,就已出现过一发臭弹。”弹药手伤心地回答梁三喜,

“为啥是臭弹,你看看弹身上的标号就晓得……”

梁三喜从战士“北京”身下的血泊中,取过那发退出膛的臭弹看了一眼,递给

了我。我一看,只见弹身上印着:一九七四年四月出厂。

弹药手嘟囔说:“批林批孔的年月里出的东西,还能有好玩艺!那阵儿,到处

都停工停产搞大批判,军工的工人也都不上班……”

啊,我心里一阵冷飕飕!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动乱年月,不仅给人们造成了程度

不同的精神创伤,还生产出这样的臭弹!如今臭弹造成的恶果,竟让我们在这生死

攸关的战场上来吞食!

“奶奶的!”梁三喜气得象靳开来那样骂娘了,“要是再为了争权夺利,今天

你搞他,明天他整你,甚至连死了两千多年的孔老二也拉出来批,我们就没个好!

不用敌人打咱们,自己就把自己搞垮了台!”

这时,山左侧传来一声令人振奋的巨响,不用问,那是新上任的代理副连长带

着战友们,把敌碉堡炸掉了!我们上面敌堡中的枪又急骤地响起来,一串串子弹从

我们头顶上掠过……

梁三喜问弹药手:“还有几发炮弹?”

弹药手说:“还有九发。有六发是七四年四月出厂的。”

“真他娘的见鬼!扔了,把那六发全给我扔掉!”梁三喜气极了,厉声对弹药

手,“你动作快点,给我拿发好弹来!”

梁三喜从战士“北京”身下双手摸过血染的炮身,把那发还在炮膛中的臭弹猛

一下退出来,忿然甩出老远!他接过弹药手递过来的炮弹,一下装进了炮膛。

梁三喜肩起炮身。说时迟,那时快,他猛地站起来,眨眼间便见炮口喷火!炮

弹“轰”地炸开,敌碉堡被炸得粉碎……

碎石泥尘还在刷刷下落,我们便跃起身,迎着硝烟气浪上前扑去!

上来了!上来了!从左右两侧出击的突击队员,还有从主峰正面待机冲锋的步

兵一排,一齐呐喊着,冲上了山顶!

我们,终于站在了364高地主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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