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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山泪-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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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下河背水,如有逃跑,乱棒打死,死而无怨,告官无效。”话音儿刚落,黄疯儿忍不住笑了起来。众人也笑得前俯后仰。王自洁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刘富义说:“好哇,你娃连祖先都骂了,你祖先能饶你?”邓淑张自己也有点儿忍不住,故作正色地说:“快做活路,光晓得耍嘴皮子,都说了几袋烟的工夫啰。”于是各人又举起了锄头。赖组长从场部医院回来,本来可以直接先到队部报告的,一看时间还早,又有点儿口渴,就先到本组所属的一个设在山坡上的养猪工棚去,想要点儿水喝,歇歇脚,顺便察看一下养猪的情况。走近工棚,看见一个年轻的女老乡正和住工棚的徐晓丹抓扯。女的说:“你丢开手嘛,拉到我做啥子?”徐晓丹一只手抓住背篼不放,另一只手紧握住女的手腕说:“你把背篼放下,你们这些人天天到工棚偷菜。你们偷了,叫我们吃啥子?拿啥子喂猪?”女的涨红了脸,一面挣扎一面说:“我是在上面九队拿的。”赖组长走过来,看了那个女的几眼,就说:“算了算了,就是几窝白菜。”又说那个女的:“李妹,在九队拿的也好,在八队偷的也好,反正不是你自己种的。这回放了你,二回不准再来偷。”那个女的却说:“真的不是偷你们的,是九队刘金娃给我的。”徐晓丹问:“他给你的,他是你的啥子人?”女的羞得满脸通红,低头不语,赖组长好说歹说徐晓丹才松手,女的背起背篼一溜烟儿跑了。徐晓丹气冲冲地回到工棚,拿起斧头劈柴。他劈得很用力,一斧子下去,不是立刻劈成两半,就是木柴弹起很高。他专心劈柴,把赖组长冷落在外面。赖组长随后进来劝解说:“老徐,你莫生气,我是为你好。你想,你两个抓扯久了,万一她想横了,给你栽一砣,说你调戏她,你又咋个说得清?”徐晓丹仍不言语,照旧劈他的柴,过了一阵才说:“赖组长,屋里坐嘛。”赖组长说:“不坐了,有开水没得,我喝一口。”徐晓丹说:“屋里小锅里有。”赖组长进了右侧小屋,灶台上有大小两口锅,一大一小。他揭开小锅的锅盖,拿水舀子舀了半瓢温开水,喝完走出来。这时候徐晓丹的气才消了些,对赖组长说:“组长,你看嘛,这些老乡硬是难缠得很。说是上山打猎草,其实只要你不在,她就偷瓜菜,见啥拿啥。尤其是这个李妹,莫看年纪不大,脸皮厚得很,软硬不吃,整死不认账。我在屋里劈柴,听见屋后有响动,走过去一看,白菜少了几窝。她见我出去了,还假装扯猪草,这里又没有另外哪个人来,不是她愉的又是哪个?”赖组长说:“算了算了,老乡要偷,有啥办法。队部未必不晓得?他们当干部的都没办法,我们又能做啥子?前几年我在六队,挖红苕的时候,一下子来了十几个老乡,全是女的,就在你锄头下面捡,硬是不怕锄头把她手挖了。这些人你惹他做啥子?惹毛了,像上回,几十个人打进来,说这一片茶园原来是他们的山,叫劳改队占了,要把劳改队打起跑,咋得了嘛!”徐晓丹说:“我也不想找麻烦,队都喊我守工棚,对老乡我是惹不起也躲不起。干部总是说喂的猪长得慢,你想饲料又发得少,猪光吃草草不长肉,总得有点瓜瓜菜菜的才行。”赖组长说:“将就将就,劳改队的事能做好多算好多,喂猪的工棚又不止你一处,几个工区工棚里的猪都差不多,不出大问题就行了。”然后又转了个话题:“这个李妹经常来?”徐晓丹说:“她只来过几回,有时候来要水喝。她常去的一九队。都说他和刘金娃有点儿瓜葛。”赖组长又问了一下喂猪的惰况,就起身告辞了。

 第05章 神秘的失踪者

第五章神秘的失踪者下雪了,茫茫白雪掩盖了一切,填平了小沟,堆满了凹坑,把一行行茶树变成了一条条蜿蜒的白色长龙。偶而有微风吹过,一团团白色绒球就飘然而起,然后徐徐阵落。纷飞的雪花布满天空,白茫茫的,连太阳也显得暗淡无光,简直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干部们吃饱喝足,披上厚实的棉大衣,站在队部门口望着四周壮丽的雪景,觉得眼界开阔,心旷神怡,胸内充满了清新的空气,总想喊叫几声来表达内心的舒畅。可是喊叫究竟有失身份,就高谈阔论说明年茶叶会长得更好之类,或者干咳两声。他们觉得在这安静、空旷的山野中,自己的咳嗽声都显得甜美,都有诗意。霉和尚们则早已失去一切美感。这些来自盆地的人以前从没有见过雪。他们因劳改而来到这座大山,第一次见到从前听说过的白雪,也曾为它的洁白而惊奇,可是很快就领教了这白色恶魔的厉害,惊讶称赞也就被咒骂所代替了。全队有一半人去修公路。指导员在会上描述了公路修通以后的美好处境,最后总结说,只要把公路修通,一切都好了。可是刚出发就碰上下雪,多数人没有棉鞋,穿着单鞋甚至草鞋,里面用破布包脚,有的甚至连破布也没有。雪落在脚背上,化成冰冷的水,浸泡着脚尖脚跟。一脚踩入积雪里,立可产生被许多小针扎痛的感觉。脚不像手那样可以揣在怀里取暖,只能把它交给白色恶魔任意蹂躏。雪也落在脸上、脖子上,然后化成细流,流到背部、胸部,让它们也分享一下挨冻的滋味。稀稀拉拉的一行人在白色背景下排成成长蛇阵缓缓移动。背夹子上面是他们简单的行李,小锅和茶缸偶而碰出叮呤噹啷的声音,好像为嘁嘁嚓嚓的脚步声伴奏。从前面不断传来提示注意非喊声:“这里有坑!”“这里有条沟!”脚印随即被新落下的雪覆盖。大地除了这支衣衫褴缕的队伍以外,只有一片洁白。队部和茅草宿舍渐渐被抛在后面,茶园间的小路越来越窄。挤过茶蓬的时候,茶树枝桠碰撞腰部,雪团纷纷落下,稍稍露出了茶树的本来面目。队伍蜿蜒而上,向山顶方向前进。风越来越大,挟着雪块向脸向脖子向脚胫向一切裸露的地方无情袭击。渐渐地,胸部、背部、小腿都受到寒冷的威胁。突然,“啪”地—声枪响,一只野鸡惊叫着噗楞楞掠空坠地。大家都知道这是邓管教又在打猎了。枪声没有引起惊慌或注意,只有王自洁抬头搜索野鸡看落于何处。走上山坡不到三分之一处,小路向右側拐了一个弯,许多人在这里的工棚前打了一拐。这工棚实在太小,无法进去休息。它类似北大荒人所搭的人字型马架子,人在里面只能坐着或躺着。吴跛子正坐在棚口编篾活儿。他偶而抬起头来看一看,痴呆的目光里没有什么要表达的内容。打拐的人也只是看一眼,停一阵就走了。尽管赖组长稍稍不同,也只是叹了口气,多看几眼而已。吴跛子当年曾是他的组员。他派他去割茅草。那些年茅草长得很深,有一人多高。他正在割草,大队长也正在提着猎枪寻找目标。早晨雾大,看见草丛起伏,以为有野兽出没其间,打一枪。吴跛子的绰号由此产生。以后就派他住这个工棚,编些篾活儿。通过草棚以后,一行人直奔大垭口。雪天路滑,大家份外小心。赵排长不断招呼王自洁:“脚要打横,莫摔倒了。”结果王自洁没有摔倒,倒是廖胖娃上坡的时候滑了一跤,引起一阵哄笑。下坡人人小心翼翼,提神屏气,一只脚踩稳了才敢迈另一只脚,还不断用拐子在前面探路,总算都安全下了坡。但没有沿着以往背化肥煤炭的小路一直往前走,而是向旁边拐了一个弯,来到一所住房前。这住房是三大间连在一起,占地面积很大,下面粘土筑墙,上面是瓦顶,房前有棵很大的核桃树,还有几棵不知名称的大树。大家都放下行李休息。这时候已经是中午,雪也小了。黄疯儿从房子里出来,对大家说:“苞谷馍馍蒸好了,自己过去拿。”于是大家都进了堂屋。往右是间灶屋,馍馍就在锅里,但不是蒸的而是贴在锅边烙的,满满堆了一锅,个头很大,每个人拿了一个吃。不少人称赞说,还是黄疯儿对头,份量是给够了的。赖组长问:“李老三到哪里去了?”黄疯儿说:“他到两面山去了。他侄女到九队去了。”赵排长问:“他的侄女是哪个?”黄疯儿说:“就是你们喊的那个‘李妹’嘛。”正说着,洪士奎来了。他穿着高腰胶鞋,衣着整齐,行李用尼龙绳捆好背在背上。他是很少用背夹子的。他放下行李,看了看室内,说:“这个地方还是满不错的嘛!放点炸药啥子的还是要得的。”赖组长和他谈了一阵关于修路的事,洪士奎看见周围的人都很注意听,更加兴奋,指手画脚地介绍队部做出决策的经过和今后的打算。说了一阵,大家又背起背夹子上路。只有洪士奎留下。他对赖组长说:“老赖,二天领炸药的时候再过来耍。”赖组长说:“到时候你要办招待呀!”洪士奎笑着说:“一定一定。”一行人继续前行。山这边天气要冷些,雪积得要厚些,路很难走。小土坡全被雪掩盖,树枝上不断有雪块被风吹落,掉在人身上头上。前边的人不停地用拐子刨开积雪,露出光滑的石头。王自洁尽量降低身体重心,弯腰伏行,小心地保持平衡,无形中和前边的人拉开了距离,一时间他产生了错觉,好像又在重演铁索桥上那一幕。未来的住地终于出现在眼前。一块平地上搭起临时帐篷——这是“先头部队”三天劳动的成果。仅仅三天,几个人只凭着手里的砍刀,没有其它工具,也没有任何其它材料,就盖起了可容纳上百人的茅舍,还有伙房和周干事的小宿舍。用粗细不等的树干插在地里做成墙,用较粗的树干做屋梁,较细的做椽子,用竹子破成篾条把它们紧紧地绑在一起,上面盖着厚厚的茅草。屋里用短木棒做床腿,长木棒当床板,门上挂上竹帘子挡风。屋里虽说黑一点,但不透风不漏雨,还用火把潮湿的土地都烤干了,床上也铺上了草,软软和和。王自洁惊叹了,这些被称作“社会渣滓”的劳改犯,有着多么惊人的才干呵!头几天的主要任务是清除未来公路上的毛竹、灌木、荆棘、茅草之类,然后转入打眼放炮,要从悬崖上打出一条路来。一箱箱炸药、雷管、导火索,从场部用汽车运到公路终点,少量的背到工地当天使用,大量的就背到李老三那里,由住在那里的洪士奎负责登记、保管、分配。要用的时候由周干事开条子,洪士奎见条子发货,再背回工地。打眼放炮都是两个人一组,王自洁和赵排长分在一起,轮流掌钎和抡锤,两个人配合得很好。有一天快到中午,负责整个打眼放炮工作的六组组长魏兴贵跑来告诉他们,要他们躲一躲,前边正在装炸药,准备在中午点一炮。于是二人躲进附近的一个岩洞里。按规定,炮未放响要过半小时才能去查看原因,炮放响了,要过十五分钟才能通行。过了一阵,炮响了,乱石纷纷从天而降,大石块之后接着是较小的石子从高空呼啸旋转而下,过了一阵,不见有小石子落下了,大家都没有手表,不知道过了十五分钟没有。赵排长说没事了,该走了。王自洁说再等一等。又过了一阵,赵排长说:“我要先走一步,今天廖胖娃和我说好打平伙,昨天他从李老三那里买了一把挂面,还有一块腊肉,他工地远,叫我先回去弄莱,说是给我庆贺生日。”王自洁不好再拦,于是赵排长先走了。又过了一阵,王自洁才从岩洞里出来。走到半路看见围着一堆人,走近一看,却是赵排长躺在地上,旁边有一滩血,脸上搭着一条浸血的毛巾,吃了一惊。不远处周干事正在组织人挖坑。王自洁问旁边的黄疯儿是咋回事,他说不知道。江又安说:“一颗很小很小的小石子从很高的地方落下来,正打在他脑门儿上。这种小石子飞得很高很远,下落的速度特别快。”正在说着,赖组长拿了一件旧衣服来,说是给赵排长换衣服。廖胖娃和王自洁接过衣服给死者换上,然后几个人把死者抬过去。王自洁默默地退出人群。那边赖组长在说,他到了劳改队以后,修了多次公路,每次都得死一个人,路才修得成。有一年路己经修好了,也没有死人,可是头一天通车就翻了车,还是死了一个人。周干事说:“躲脱不是祸,是祸躲不脱;哪个喊他急到回来嘛!晚走一点有啥关系?看来还要加强安全方面的教育。”众人点头称是,只有廖胖娃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不断地说:“这是咋个搞起的嘛!这是咋个搞起的嘛!”王自洁没有听见他的话。他正在擦去偷偷流出的眼泪。历尽艰辛,公路快修完了,春节也快到了。周干事自然不愿意在这里过年,这很好理解;就业人员也不愿意在这里过年,就没有多少道理了。他们觉得这里不是他们安身之地,想回到他们所熟悉的那个“家”。那是家么?当然不是,那些留在原地管茶园的并不是什么亲人。虽然相处多年,可是众多的斗争会和日常争吵,使他们已经没有外面也早已不提的朋友之爱了。论生活条件,两边都差不多。这边晚上烤火所烧的柴还要多些呢!也许是那里的一切比较熟悉,因而有“热窝难离”的感觉吧。队部自然更希望他们早点儿回去,要不然,一百来号人在这里过春节,放假三天,出了问题怎么得了。因而下了死命令,春节前必须完成任务,该休息的日子也不放假,所占的休息日以后再说。于是干活儿特别紧张,指导员也过来视察了好几次。一月份发工资那天,每人领到了十元零七角。许多人去请假,说要赶场买叶子烟。周干事知道这不过是个借口,真实用意是想买黑市粮,不然如何有气力背碎石铺路面?再三考虑,准邓淑张一个人请假赴离这里较近的和平场。说近,其实也有十几里山路。据邓淑张说,他认得那边住在山顶上的一家老乡,因是养蜂的,在那里能买到很好的蜂蜜。周干事托他带蜂蜜,其他人也纷纷找他代买。邓淑张在一张纸上画记号,标明叶子烟、红黄酒、鸡蛋、挂面、猪肉,乃至土儿瓜、四季豆之类。看见塞来的一张张钞票,听见求告和恭维的话,高兴得脸上放光,嘴笑得合不拢,不断说要得要得,看来比代理了三天组长还神气。第二天一早,他找了一个大号背篼,放在背夹子上,腰里别把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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