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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灵凤文集-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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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将那张白纸撕下塞在箱里;今天却被他无意又发现了。他一想起尼采,他脑里立时浮出一个百挠不屈的战士,他不觉又被引得奋发了起来:

——历来的英雄和伟人都是从苦难中产出来的,最后的成功也是从奋斗中争出来的,我现在怎可就中止不去!只要有一条路可走,我总应该去试他一试!校中的P、S、C诸人及Y女士不都是与我很好,而各人经济又很宽裕的么?我不如咬着牙齿去试他一试罢!在每条路都走过了之后而失败,我也是对得住我自己的。

他决定向校中的同学去借钱了。想定了主意之后他立刻闭了箱子,穿上衣服,去实行他的计划。走下楼时他回头望了望墙上那张基督的画像,不觉发出了一种轻鄙的声音:“你这弱者!”

初夏的天气,是与少年人心中的思想、现在的人情一样,是最容易改变的。蔚生走出门时,才觉天色已变。适才的目光已隐匿了,沉黑得很,似是要下雨的光景。但是他此时心中正燃着与眼前决斗的勇气,也无心及此。他沿着路旁树荫下急急地走去,心中却在盘算着借钱的步骤和怎样开口。他想想一般向人请求什么事情和借贷的方法,都是不在一见面时就提出,必须先谈到别的闲话慢慢牵到本题,到最适当的机会来临时然后才无意似的提出。但是这个方法很危险,遇到口才不灵活和手段不敏捷的人,每每谈了半天,错过许多机会,弄到最后所要讲的还是不能讲出。他知道自己的缺欠,所以决定今天不采这个政策了,另用斩钉截铁的方法——一见面就讲,借不着即辞出再进行第二个,决不踌躇。

——决不致借不着吧?第一个人无望,再去进行第二个,第三个……一人借五无,一人借拾元,一人借……校中认得的人还不少,一个个老着脸去尝试,区区的几十元钱总不至凑不足吧?……即是真借不着也不要紧,我可以……可惜我现在还没有求人赒济同捐助的资格,否则跑到同乡会馆去,效申包胥之泣秦庭,一阵呜咽涕泣之下,当更可有望了!……当不至真借不着吧?……

——S与我最好,当头一个向他去开口;P虽有钱,但是平日不甚来往,可是现在也无法了,第二个当向他;假若他也无望,则惟去找Y女士了。……呵,用不着这般想,总当不至一齐都无望吧?

——现在是午后两点钟,到晚上回坐到晕黄的火油灯下时,今天奋斗的结果当可晓得了!我很希望它不至一点成绩都没有,真的,我很希望这次能成功!假若幸而成功了,这次缴费的收据,我一定要慎重地收藏起来,这原不比一般人的不费力索自家中,这较上次的稿费还可贵呀!

这样一路想着走去;理想中未来的胜利,更给了他以自信的坚定和毅力。他走到了校中寄宿舍里,便一直去访S。S正一人坐在房里看书,见他推门进来,便站起笑道:

“蔚生,几日不见你了,近来可看到什么好书?这是一本新出的……”

蔚生一心想着他的政策,便不待S说完,也无心看他的书,就截住说道:

“S你近来经济状况怎样?”

S知道他的口气是来借钱,便敛住了笑容。

“你是来借钱么?你来得真不凑巧!昨天在家里拿来了拾元,晚上押诗谜输去七块,今天又两块多钱买了一双鞋子,现在已经光了。”

说着,便将脚上一双生橡皮的鞋子翘起给蔚生看。蔚生知道是无望了,身上如浇了一盆冷水,但是不敢停留,便说了一声:“再会,我再去找旁人借罢。”急忙退了出来。

P是一人单独住在学校西面一条弄内楼上的,蔚生从学校里出来,便紧握着拳头急急地向P的住处跑去,像是怕走迟了他的第二意识便会阻止他的奋斗,消减他的勇气,不使他再做这样冒险的事。他走近P。的住处,突想起他对p。并没有十分的交情,今天突然要开口向他去借钱,未免有点冒失,又几乎没有勇气敢去。但是情势不容他徘徊,他只得鼓勇气走上楼去;他面部觉得发热,心中只是怦怦地乱跳。

P正仰在床上吸烟,听见有人来了,便站起开门来看,见是不常来的他,不觉眼里放出一种诧异的神气。

“久违!久违!平常请你来都不肯赏光,今天怎得……”

蔚生几乎给眼前的情状征服住了,想用一两句寒暄的话来回答,但是他的脑中经过几秒钟的踌躇后,他终于将来意向他说出。

P先还笑着,但是听他讲了几句后,脸上却渐渐沉了起来,蔚生讲完了,他的脸色沉得也格外厉害。

“哦,你还没有入学么?可怜!你怎不写信问家里要钱去?——我早几天在教室里见着你,我以为你早已入了学哩。听说未缴学费私下授课,校长查出了要罚得很厉害!”

蔚生走上楼时,心中就有点昏乱,现在则更乱得猛烈,但是他还极力镇定住自己。

“我到校中不过是看看的,我想你这次定能帮我点忙。”

P斜倚在椅背上,听了他的话,紧蹙着眉,摇头道:

“难!难!现在不比以前了。你我同学,我正应尽力帮你的忙,但是今年家父因为我去岁钱用得太多了,已吩咐店里不准任我随意支款,要钱须要亲自到他面前去拿,所以我现在也是很……你怎不同校长去商量看看?”

“不行,我已去商量过了。”蔚生知道又是无望,心里空了半截,几乎无力说话。

“真不行么?这也难怪他们。假若学生每个都迟着不缴学费,学校又怎么办得起来?我想学校里最好应当设下一种免费额,专门为穷人不能缴学费的可以以工作来替代,省得穷人……”

蔚生的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他知道自己虽本是穷人,但是P。的话对他却分明是一种侮辱,他真不能忍受下去。他本待要向他发作,但是想了一想,却又觉不值得如此,便说了一声再会,咬着牙齿,走了下来。

走出来后,一种不知名的潜力驱使着他不回到校中,却向西面一条通到郊外的路上走去。这里也虽是上海,两旁排列的却尽是第四阶级的狱窟,一点也看不出都会的色彩。小路尽了,再走过一座小河的木桥,折向东去,便已完全是乡野;一望寥阔,尽是菜畦和坟地,只有一两家会馆的高大房屋和几支工厂的烟囱,可以遮断视线。他一直前进,走到了一条直通黄浦江的大路旁一棵树下才站住,像是梦醒了似的,自己对自己说道:

“怎样?怎跑到这里来了呢?不到学校里去了么?才碰了两次壁,失败是胜利的先驱,正好再去找第三个人!不要懦弱,难道忘记了家里和莎菲的侮辱么?去!去!不要被耶稣见笑!不要让尼采生嗔!”

他急忙移步向来的方向走去。走出树荫,突然觉得面部有点异样的感觉,他用手摸摸,仰面看天,天已经下雨了,他不觉又回倚到树上。

“啊,天下雨了!真再到校中去借贷么?算了,理想与实现的距离,比地球与天空最远的恒星的距离还远,永远是达不到的!再去借钱,也不过是多揭破几张梦想的面障,永远是无效的。算了罢,不如还是回去,回去再另设他法罢……”

但是……

他此时已没有能力决定自己的行止了。

“再回去另设他法么?所有能想的方法差不多都想尽了,还有什么可想?拿支粉笔伏在路旁写些字向人去募化么?奴颜婢膝的写信给家里或她去乞怜么?唉!唉!我宁可……”

他倚着树干正在紊想,离他不远的草丛中,忽然一只白色的小羊被一匹野狗追逐着从里面窜了出来,野狗紧迫着不舍,小羊低首狂鸣,一齐从这条路上疾驰向东面去。他的思想被这突现的异象吸住了,不觉睁大了眼睛,也随着一直望了过去。

这种景象对于他现在的神经恰成了一种启示,一种带有魔力的启示。他凝神望了一会,望着这两个在远处渐渐消灭,陡然像获得了什么似的,不觉喊了起来:

“呵,可怜的弱者!你这被欺凌的弱者!你向东面去,我也随你向东面去罢!东面是通黄浦江的大道,黄浦是大海的支流,人世既这样冷酷无情,我还是到海中去求乞罢!海中有的是血红的珊瑚、碧绿的水藻,有位珠的鲛人,有多情的人鱼,我还是向他们去求乞罢!他们一定能允许我的。我要跨了海兽,拥着人鱼,披了珍珠,执着珊瑚,再重到人间来复仇!去罢!去!去!……”

他失去了自己身心的驾驭力了!

他觉得后面像已有一阵黑压压的东西追来了似的,也不再想怎样才可行抵海中,急急地从这条大道上向东跑去。

这是一条直趋黄浦江滨的大道,乡野雨中的午后,路上阒无一人,这时只有一团模糊的黑影在远处隐约可见。再过几秒钟后,这黑影也渐渐在濛濛的细雨中黯淡下去,终于不见。

地面和空间全被雨气蒙住了,一眼望去,上下都是一片灰黯。

一九二五年六月十六日上海

 摩伽的试探

作者:叶灵凤

摩伽萧然走出了洞门,在一株松树前的青石磐上坐下。

九秋的天气,山中的气候已有了显著的变化;弥漫的野草已由森绿转到了赭黄。一阵山风过处,草声更是猎猎的作响。几株落叶没有脱尽的山植,濛濛的黄叶都终日舞个不歇。悬岩的石壁上,野茨和山藤已结了果实,累累的红碧斑驳,从铁色的岩石中映着苍翠的山苔,看去都像是刚健婀娜的女剑侠一般。

山风过处,随着来的就是一阵凛人的寒气,瑟瑟的更增加了秋深凄凉的意味:虽是日脚方才偏西,但在秋风中满山已经是烟霭苍茫了。

摩伽跌坐在松树下的青石磐上,看着被风吹起的衣角和着在风中追逐着的一团落叶,想到一日的工程又到了黄昏时分,不觉渐渐的出神起来。

滴翠岩是云蔚山的支脉,山岭极其峻峭,是一个非常隐僻的所在。离着上山的大道既远,而最近村落人家的一只烟囱,也要走过八九里地才能看见,因此这座岩中纵然不是人迹鲜到,然而终年难得有的一两次的人面,正像新春薄命的桃花一般,一闪眼便又归消灭了。岩势是环抱形,面对着云蔚山的大瀑布,站在岩头从茂密的山树中望过去,假若是映了落日,那更是奔腾喧吼,金碧错落,不仅要使你顿然忘形,这犀利的水势,更有诱你拥身下去的魔力。

在七年前的一个春天,摩伽因为上街替妻子去买绒线,因为一个小钱的上落,和店伙口角争执了半天,回来的时候,妻子却利用他出去的机会在和邻人调笑。他满头大汗执着一个争来的小钱跑回来一见这情形,顿时便悟出了人世一切都是虚空的现象。随即撇下了家,回头跑去,将争来的一个钱仍旧送还店里,自己怀着满腹的悲愤离开了故乡。他本来是行医的,沿途就采些野药替人治病糊口,辗转流徙了四个月,才来到这离开他故乡千余里的云蔚山。他最初一见这云蔚山的瀑布,本想一踊下去葬了他的躯壳,但是因了四月来的飘泊,他的灵魂已和身体一样的受了不少的锻炼。于是在水边徘徊一夜的结果,他便决定不再离开此地,便涉水到对面的滴翠岩上找了一个山洞住了下来。

七年的光阴便这样悠悠地过去,摩伽断绝了一切的欲念,终日在山洞中静坐修养。有时为了没有灯油和衣服破了的缘故,才采些野药下山去换卖,其余的时间便都消磨在静坐中。他为了要锻炼自己的心灵,夏季便在烈日下去曝晒,冬季便在冰雪中去冻冽。暴风疾雨的时候,他更若无其事的在风雨中行走。于是这样,受着大自然的陶冶,在山花一度一度的开谢中,摩伽的真性也愈加的澄清起来。

然而这也不是绝无困难的事,最初的几年,他身体上所受的痛苦,精神上所感到的动摇,使他觉得这样也未必就能解脱,几次想去投崖自杀,草草的了结这个生的苦难,但是坚强的个性终于阻止了他。可是有时在崖头上向下闲看,或者不得已戴上笠帽到村中去走了一遭,这过眼的人世的熙攘,便又唤醒他已死的记忆,给他以极强烈的引诱。他虽然仍是恨恶人世的往还,但是以于人世的繁华却有了系念,于是在这样的时候,他便渴想着操行那侠盗的勾当,可以既免人世的压束,但是仍能受用人世的享乐。

一刹间的岔念,他在自己清醒过来的时候,便总是又去跌坐在松树下的青石磐上忏悔。

一切足以摇动他道心的浮念中,最使他感到不敌的自然是有时自内勃发的人类的本性了。他有时无意间抚摩着自己焦黑的肉体,在一切都是冷静的山中,这一点人体上神秘的微热,便足以唤醒他最难忘却的一种记忆,燃起他已死的热情,恢复了固有的人性。于是在春晚,在月夜,在黄昏和午夜中,山鸟依时的呼唤,野猫难堪的叫号,他听了总觉得自身有一种澎湃欲裂的热力在体内不得发泄。在这时,他的定力不坚的心便乱了起来。人世的旧梦,妻子团叙的欢乐,都纷然在他的心中起落:映在地上的树影,他也以为是山精幻来引诱他的美女;一只枭鸟穿过树丛的声音,他也以为是来扑他的野兽。

抵抗这种魔念的惟一方法,他只有使自己受苦,用山藤的刺向自己的腿上戮着,用肉体上所受到的苦来抵消他心上的惶惑。

这些都是早几年的现象。近来虽然魔念仍未能尽除,但是道心渐渐的坚定,外界的一切在眼中都慢慢的死了。气候的变迁,景物的改易,虽能些微引动他一点的尘念,但是只要自己一着力,什么都消灭了。

这一天傍晚,在瞑濛的秋寒中,他跃坐在青石磐上,眼看着风中吹的一团落叶,由气候的改变,联想到自己脱身来此已满了七个寒暑,而仍是望道而未之见,不觉缓缓的叹了一口气。同时更不知从哪里吹来了一阵袭人的香气,嗅到了鼻中痒痒的使人把握不定,因此又惹起了一些杂念。他是受惯了这种事的,知道再不收束心便要乱了,便连忙静静的将眼睛闭上。

“师父请了。”

在他的闭目入定中,耳边突然听见有这样一声和善的问讯,摩伽便悠悠的又将眼睛睁了开来。不知在什么时候,离他三四尺远的面前,站了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穿着灰布大袍,须发已经斑白,见他睁开眼来,便恭敬的向他拱起袖口。

“师父请了,打扰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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