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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灵凤文集-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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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问女士贵姓?”

“我?”她笑着回答,“姓落,小字雁。先生呢?”

“我姓冯,名弱苇。”

“哦,是弱苇先生么?从报上久仰先生的诗名了。怪不得……”她抬起眼睛向我望了一望。退后几步,不再往下讲了。

年少的我,见着一位被认识的女性当面惊异我的风姿,自己不禁有一点脸红了起来。

“不敢不敢。像我这样一点小小的虚名也足令女士知得,女士太客气了,还说自己对于新文学很隔膜哩!”

“确是很肤浅,尤其今晚得见冯先生的面,更不敢班门弄斧……”

在这样两人立在门口的谈话中,其余的看客也陆续来了好一些了,我的心中连一刻回想的余暇也没有。

“我们进去看看,大约在卖票了。”我说。

两人走了进去,售票处的门果然已经开了。我随即抢上去掏出一张钞票,但是她也并不客气,仅说“谢谢冯先生”。

我划了两个楼上Dresscircle的联号座位。

坐在温软的座椅上,在思贝西戏院鹅黄色醉人的灯光下,两人紧靠着。从她的口中,我知道她才十九岁,还是一位少女。是满洲人,父亲以前在杭州做过统领,母亲早死了,革命后便和父亲隐居在上海。因为是生在南边的,所以能讲得一口纯熟的上海话。

在悠扬的梵俄铃声中,我静静地听着。年少的心完全沉醉在今晚这神秘的遭遇中,先前在寓所里和门口的那种寂寞无聊的心情完全消散了,只在低味着,咀嚼着这眼前的奇遇,幻想着渺不可知的未来。

手中上那种沁人心脾的幽香不时从她身上传来。

崰门塔文的茶花女确是演得缠绵尽致,但是今晚的心完全飞驰到另一个领域去了,电影不过仅是在眼睛上浮着的一些景象。

“冯先生,电影散了场你还有什么事么?”落雁忽然的这样问。从她的这句话上也可看出她的心也正在想着一些旁的东西。

“疏散的生活,什么都没有一定的。”我心里不安的说。

“那么,散了场可以到我家里去谈谈么?家父是很喜欢客人的,尤其像冯先生这样年少的雅人。”她低低的说。

我的心真的止不住突突的跳了起来。

“这样深夜,太惊扰了吧。府上在哪里?”

“离这里虽然有一些路,但是有车子是不碍事的。”

想到了那黄色的小马车,我的好奇心和幻念是更加的浓了。

“这样夜深,令尊还不会安寝么?”

“家里人少,白天里多是各人去做事或者安息,只有到了灯下的夜晚才是我们父女最有乐趣的一刹。”

“那么,我去了,我会阻碍了你们的天伦乐趣了。”我还做最后的退缩。

“我们久盼能有一个人增加我们的乐趣。今晚难得无缘认识了冯先生,你一定要去。”她靠紧了我似乎带怒的说。

想到这句话对于我过分的推置,我不敢再开口了。

于是,在银幕上映到亚猛捧着茶花女遗赠的日记痛哭的时候,在许多观客微微的叹息中,电灯亮了起来,我站起来给她披上斗篷。

走了下来,在许多摩托车鸣鸣的移动中,那部黄色的马车也来到门口停下。车夫将车门拉开,她说:

“刘贵,这是冯家少爷。”

“冯少爷请上车。”车夫向我弯了身说。

勇活的小白马似乎奔驰得很快。从竖下的窗幔中微微向外面偷望,车子起先似乎沿了静安寺路一直转到海格路,后来灯光和车声渐渐稀少,再揭起窗幔,昏暗中完全辨不清所走的是什么路了。

默坐在车中,落雁不再开口,我更是梦一般的想着今晚的遭遇,完全不知道此刻是身在哪里了。

走了有半点钟的光景,车子渐渐的缓下,后来终于安然停住。

“到了。”落雁用手理着头发说。

车门开了,我走了下来一看,车子正停在一家的门口,四面树木很多,似乎不是在路上,似乎已经在花园里面了。

一个年老的仆人走来开门。

“老爷在哪里?”

“在书房里。”

“冯先生,请进来,不要客气,我们一直到书房里去罢。”落雁回过头来向我笑着。

我像做梦一般的随着她走了进去。

房屋的建筑和屋内的陈设都是清代末年流行着的那一种中西参半的风格。这似乎不是正宅,是花厅一样的侧屋。

我昏昏沉沉的随着落雁走过了一带游廊,转到了一座一连三间的小筑,左面的一间有着灯光,我知道那大约就是书房了,心里不知道怎样格外的不安。

四周沉静异常,没有一点声息,那屋里的一点灯光,更增加了这似乎是世外一般的幽境。

“请进来罢。——父亲,我请了一位客人来了!”落雁带我走进了小厅,便向左面掀起了门帘喊着。

门帘起处,这间书房里陈设的精雅真是我第一次见到。几架线装书,墙上几幅苗条的直轴,墙角一座山架上参差的列着一些鼎炉和图章,书案前面一只博山炉正袅袅的篆着残烟。

坐在桌旁的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和悦的面貌,一脸兜腮胡须,听见声音便将手中的笔掩了起来。

“是哪位嘉宾?”

“这就是家父。——这位是冯先生,就是我所素抑的一位新诗人,今晚偶然在戏院里相识的。——冯先生,这里坐。”介绍过了,落雁便请我在书架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落雁的父亲掉过头来向着我:

“老身是老朽的废人,久不知道外间的世事。不过小女时常在我面前提到先生的大作,说新兴的诗体与以前的律诗大不相同,久有识荆的奢念,今晚竟真能如愿以偿了。”说话的声音纯粹的北方话。

这真使我窘促万分。

“不敢不敢,今晚贸然拜谒,真是……”我只好从椅上躬身这样回答。

“不必客气,老身蛰处世外,能有一两位当世贤君子来深宵闲谈,那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请不要拘束,我虽然老旧,但自信不是俗物……”

案上放的是一部《剑南诗钞》,我不禁随手翻了起来。

“我最爱放翁的‘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我随意的说。

“你也喜欢读旧诗吗?”落雁惊异的问。

“天地间的文章,不论新旧都是值得欣赏的。”我说。

“不错。我也喜欢放翁,我爱读他的‘衣上征痕杂酒痕,云游无处不销魂。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人剑门。’”

“哈哈,你们喜欢这类潇洒的句子,我爱的却是: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毋忘告乃翁。”

大家不觉都沉默了一刻。我知道宗室之念、亡国的余痛,这时都从这两句诗上又袭到了他们的心头。

这样随意的谈着,我完全忘记了今晚的遭遇是这样的奇怪,我不觉视作是在亲戚家里的长辈面前一样的谈着。

谈了一刻,又吃了一些不知名的旧式糕点,我看手表已经两点半了。

“深夜了,我想可以走了。”我站了起来说。

“早哩,再谈谈不妨事。”落雁对她父亲望望也站起来。

“不要走,难得的相逢。何妨谈个通宵?”老人说。

“我想改日再来向老伯请教罢,今夜真不敢再惊扰下去了。”同时,我也真的感到了一些疲倦。

“且慢,让我来占一个卜看,让你走便让你走。”老人说,随即将案上的《剑南诗钞》一翻——

“绿章夜奏通明殿,乞借春阴护海棠——你看,分明还要绿章夜奏哩,借重大手笔的地方很多。要走!不许走!”老人很精神的说。

“我怕……”我这时真有一种不安了。

“不要紧,若是不惯夜谈,我们这里也还有下榻的地方。”落雁说。不知怎样,她现在不再像刚才那样快乐了。

但是老人却急急的说:

“不要多虑,冯先生分明答应了。”他不待我回答,随即又接了下去,“冯先生请在这里宽坐一下,老身料理一点明天的家务就来……”他从座上立起来,很强健的向门外走了。

满腹疑虑的我,两只眼睛送着老人走出门去,我随即又回过头来看落雁。出我意外,从灯光下我竟看见落雁脸上凝着两滴泪珠。

“……”她见我要开口,立刻用手放在嘴唇上叫我静默。

我知道这是有不祥的事要发生了,心里不觉恐慌了起来。

她向窗外望了一下,站起来低低的对我说:“来……跟我来,不要怕……脚步放轻……”

我知道自己的脸色这时惨白了。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是在今夜这神秘的遭遇中我的精神始终是紧张的,现在更有些慌乱了。

“不要怕……轻轻的……”我茫然的跟着落雁走出了书房,在黑暗中穿过中庭,走过游廊,又走过几条草径,最后穿过一丛树林。

“这里来,上来。”最后似乎走到花园尽头的围墙了,落雁攀了上去,这样低声喊着叫我也上去。

我攀上了短墙。秋夜的星光,隐约照见墙外一条黑暗的小路,墙里似乎大树参天,什么也看不见。

“快,从这里跳下,向那边亮的地方去。……我不忍心……快,这不是我的父亲,他专门喜欢少年男子的……我不能抵抗,他有法术驱使我,但我不忍心。快,冯君,从这里跳下去,这里一块钱,拿去雇车。快跳,他追来便没有命了……”

“你呢……”我抖着。

“我不妨事,有缘再见。快跑……”

我觉着有一双冰冷傲骨的手触着了我的手将我从短墙上推了下来。

黑暗中我不知跑了有多少路,完全没有心思想到所遭遇的是什么,只知道向前面那亮的地方跑去。从直觉上,我知道那亮的地方正是几家大商场和游戏场灯光的反射。

起先完全不知道脚下所走的是什么,只知道拼命的向前跑去,最后才觉得走上了一条小路,从小路上又走上了一条大路。

力气实在是不支了,我才大胆的向后面望了一望,在路旁坐下。前面隐约的有几层高大的洋楼,我知道这不是徐家汇的交通大学便是天主教堂。

再极力镇静的走了一刻,果然前面是交通大学。一直走到徐家汇电车站尽头的地方,我才在路旁看见了一辆人力车。

“喂,起来!”我急急的喊着入睡的车夫。

“……”车夫似乎还睡梦未醒一般的拉起我跑,他也不惊异我狼狈的形状,他也不问我是到哪里去。

坐在车上,我不时回头向后望去,我还怕后面有什么东西追着。

一直拉到戈登路我的寓所,我才深深地叹出了一口气。我知道今天晚上所遇的是什么危险,此刻总算安稳地度过了。

下了车,要从衣袋里找零钱,我才知道匆乱中逃出来的时候,我不仅没有带帽子,并且连外套也留在青房的楼上。

幸亏落雁在墙上给我的一块钱此刻我摸着还在裤袋里,我便连忙敲着间壁一家熟识的烟纸店的店门,我听见里面有打牌的声音。

“谁?”

“我,隔壁楼上的冯先生。”我说。

店门上开了一个小洞,漏出里面的灯光,老板从那里向外探着。

“哦,冯先生……”

“老板,请你兑一块钱角子。还没有睡么?”我从裤袋里将钱掏出来看也不看的递给他。

突然,他从里面喊了起来。

“冯先生,为什么半夜三更的还要开玩笑?你这是什么钱!纸洋钱也好用么?”

他随即将一块钱又递还给我。

就着洞里透出的灯光一看,想到适才的遭遇,我浑身像浇了冷水般的抖了起来。

一九二九年三月二十四日

 明天

作者:叶灵凤

丽冰将只穿了一身单褂裤的她的叔父适斋扶到他住的亭子间里以后,自己又轻手轻脚的走回前楼。

大约已经有一点钟了吧,四周的邻居都一点声息没有;这万籁的消寂,像是四周都满伏了无言的恶魔一般,更显得这深夜寂静的可怖。好像在这恐怖的黑暗之中,正不知蕴蓄着多少的神秘和罪恶。

她悄悄的走进了房来,在清冷的深夜的灯光下,望着床上紊乱的被褥,和掷在地下的一册幻洲,一切适才的遭遇不觉又在她的眼前浮了起来。

她将两手交压在胸前,似乎听得见自己的心跳,缓缓的叹了一口气,将头摇了几摇;回头向房外望去,甬道的壁上还反映着从亭子间里射出的灯光,她走过去轻轻的将门掩上。

什么事都不可做。此刻惟一可做的事,只有去继续睡眠。但是在这样的一次扰乱以后,神经是不期而然的清醒兴奋了起来,要想在此刻再上床安睡,是绝对的不可能的事了……

她沉吟了一会,无可奈何的走近床侧将一件旗袍披起。床上的被单是这样的皱乱,一切的情形似乎更活现的又在她眼前跳跃了起来。

“咳,这样的一个遭遇,真是令人想起了都要难堪的!”

她走近临窗的一张书台,在抽斗中将她每日未曾间断的一册日记簿取了出来。她知道此刻是决不能再继续入睡的了,决定乘此将夜间这些遭遇都补记入今天的日记。

在没有坐下之先。她倚着迎了灯光想将晚间就寝之前自己所记的再重读一遍。心里实在太乱了,被适才的遭遇所激起的速度反常的心跳一直至现在都还未曾恢复。

“今天是我的生日。已经二十二岁了,青春的光阴消逝得真快。一切处女时代的幻梦似乎都还在我的眼前闪耀,然而我已经是结了婚二年的人了。”

“天气不很好,有风,逼人的西风吹得天井里几盆残菊战栗得可怜。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慰祖去×地任宣传科长已经三月零六天了。寂寞的家中,只有适斋叔是我惟一的安慰。”

“今天是我的生日,怎么写出的尽是这些不吉庆的话!”

“上午英、珍、凤,及慰祖的朋友棣等都来向我祝寿,送了许多花和果品,朋友们是这样的为我凑兴,真是难得。适斋叔说今天要好好的热闹一下,好好的欢聚一下。叔父人秋以来精神上似乎很不愉快,似乎很苦闷。这也难怪他,三十岁还是独身,这纵然是学者常有的事,然而人非木石,谁又能不感到寂寞呢?我很为他烦心,我想他还是早点筹个归宿才好。今天的高兴,是他入秋以来的第一次。”

“叫了一席菜,打牌,听无线电,大家一直闹到晚间十点钟才散。叔父今天非常的高兴,酒吃得很多,似乎有点醉了。我也觉得很疲倦,连张妈都说今天跑得腿痛。”

“将楼下收拾好,又在叔父房里听他闲谈了一阵妇人的心理学,才回房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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