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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的愤怒-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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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妮弗根本没看见她,也没听见她的话。她从麦琪太太身边走过,径直上了楼。她走进乔舒亚的房间,一切都同先前毫无二致。什么都没变,只是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乔舒亚的图书、玩具、垒球、水橇板什么的都原封不动地在老地方放着,像是在等待小主人似的。詹妮弗站在门口,呆呆地望着房间,竭力思索自己干什么上这儿来。呵,对了,给乔舒亚拿衣服。她向壁橱走去,那儿有套深蓝色的衣服,是她在乔舒亚上次生日时买给他的。那天晚上,乔舒亚就是穿着这套衣服去卢特斯旅馆的。这一切的一切,仿佛就在眼前。那时,乔舒亚看上去已经长大成人了。詹妮弗曾痛苦地想:某一天,他会同他准备娶的姑娘一起坐在这儿。可现在,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了。他再也不会长大了。没有姑娘。没有生活。

在蓝色服装的旁边有好几条蓝色的长裤和便裤;还有几件短袖圆领汗衫,其中一件汗衫上印着乔舒亚所在的垒球队队名。詹妮弗站在那里,无目的地抚摩着这些衣裤。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麦琪太太出现在她身旁。“您还好吗,帕克太太?”

詹妮弗彬彬有礼地说:“我很好,谢谢,麦琪太太。”

“我能帮您干些什么呢?”

“不,谢谢。我准备给乔舒亚穿戴一下。您觉得他最喜欢穿什么?”她声音清脆响亮,但眼神却呆滞得可怕。

麦琪太太看到了她的眼神,吓了一大跳。“您为什么不稍稍躺一会儿,亲爱的?我去请医生。”

詹妮弗只顾上下抚摩着壁橱中挂着的衣服。她从衣架上取下一件垒球衣。“我想乔舒亚会喜欢这一件的。你看除此之外还需要什么吗?”

麦琪太太无可奈何地望着詹妮弗。只见她走到衣橱旁,拿出内衣、内裤、袜子和一件衬衣。詹妮弗相信,乔舒亚一定非常需要这些,因为他就要去遥远的地方度假,那可是一个漫长的假期啊!

“您觉得他穿上这些够暖和吗?”

麦琪太太突然放声大哭起来。“请别这样,”她恳求道,“把东西放着吧,这些我会安排妥帖的。”可是,詹妮弗招呼也不打,带着衣物走下楼去了。

尸体停放在殡仪馆的停尸室里。乔舒亚被放在一张长长的桌子上,相形之下,他的身材显得又短又小。

当詹妮弗带着衣物返回时,殡葬服务员还想再做一次努力。“我已经同莫里斯医生商量过了,帕克太太。我俩一致认为,这里的事您最好让我们来处理。我们已经习惯了。”

詹妮弗冲他笑了笑。“出去。”

他咽了口唾沫,说:“好吧,帕克太太。”

詹妮弗待他离开停尸室后才转向她的儿子。

她看着他那熟睡的脸,说:“你母亲来照顾你了,我的乖乖。我要给你穿上垒球衣,你一定会喜欢这衣服的,对吗?”

她轻轻掀开被单,看了看他赤裸的、蜷缩的身子,开始给他穿衣。她决定先给他套上短裤衩;当她的手碰到他冰冷冰冷的肉体时,不由得缩了回来。他的躯体又僵又硬,像大理石似的。詹妮弗竭力告诉自己:这冷冰冰,没有活气的躯体并不是她的儿子;此刻,乔舒亚正在别的什么地方,身体暖融融的,过得很幸福。可她又无法使自己相信这种臆造的乐境。躺在桌上的正是乔舒亚。詹妮弗开始颤抖起来,就好像孩子身上的寒气也侵入了她的骨髓。她努力对自己说:别抖!别抖!别抖!别抖!别抖!

但她还是战栗着,大口大口地喘息。当最后终于使自己平静下来时,她又开始给儿子穿衣服,一边穿,一边还唠唠叨叨地对他说些什么。她先给他穿上短裤衩,然后穿上长裤,当她抱起他给他穿衬衣时,他头一歪,撞在桌子上。詹妮弗喊了起来:“啊,对不起,乔舒亚,原谅我。”她开始哭泣起来。

詹妮弗差不多花了三个小时才给乔舒亚穿戴完毕。他上身着垒球衣和他所喜欢的短袖圆领衫,脚上穿着一双白袜子和一双轻便运动鞋。由于垒球帽会遮住他的脸,詹妮弗最后将它放在他胸上。“你自己带着它,乖乖。”

殡葬服务员走来,看见詹妮弗正凑在乔舒亚身旁,拉着他的手与他谈些什么。

殡葬服务员走到她身边,轻轻地说:“现在由我们来照料吧。”

詹妮弗最后看了儿子一眼。“请当心一点。你知道,他的头碰伤了。”

葬礼很简单。当小小的白色棺材放进新挖的墓穴时,只有詹妮弗和麦琪太太两人在一旁。詹妮弗本想告诉肯·贝利,因为他是乔舒亚的好朋友。但肯已经离开他们了。

当第一铲土撒到棺木上时,麦琪太太对詹妮弗说:“走吧,亲爱的,我带您回去。”

詹妮弗挺有礼貌地说:“我很好。麦琪太太,乔舒亚和我再也不需要您了。我将给您一年工资,还要开张品行证明书。乔舒亚和我永远感谢您。”

麦琪太太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她。詹妮弗转过身,走了。她小心翼翼地走着,腰杆挺得笔直,像是走在一条狭长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的走廊上。这走廊长得没有尽头。

屋里静悄悄的,十分安宁。她走上楼,进了乔舒亚的房间,关上门,躺倒在他的床上。她的目光巡视着所有属于他的东西,所有他喜爱的东西。他的整个世界就在这间屋子里。她现在无事可做,也没地方可去。乔舒亚是她心中的一切!往事一一涌上心头……

乔舒亚蹒跚着迈出了他最初的几步;……乔舒亚说,车车,妈妈,去玩你的玩具吧;……勇敢的小乔舒亚第一次单独去上学;……乔舒亚躺在床上出麻疹,浑身难受;……乔舒亚击中了球,为他的球队在比赛中取得胜利;……乔舒亚学习驾船;……乔舒亚在动物园里喂大象;……乔舒亚在母亲节唱《照耀吧,丰收的圆月》……。记忆如流水,在她眼前缓缓淌过;记忆如电影,一幕幕在她心中映出。记忆在詹妮弗和乔舒亚准备动身去阿卡普尔科那天中断了。

阿卡普尔科……在那里她曾见到过亚当,与他欢度良宵。她所以受到这样的惩罚,或许就是因为她只顾自己纵情作乐的缘故。当然,詹妮弗想,这是对我的惩罚,是我的地狱。

她的记忆又重新开始,从乔舒亚出生那天想起。……乔舒亚蹒跚学步……乔舒亚说,车车,妈妈,去玩你的玩具吧……

时光在悄悄地流逝。詹妮弗有时听见屋子远处的电话丁零作响,有时又听见有人在砰砰地打门。但她对那些声响完全不加理会。她不能让任何东西打扰自己,她要和儿子在一块。她呆在屋里,不吃也不喝,好像这世界只有她和乔舒亚两人,她失去了时间概念,不知道自己在那里躺了多久。

五天以后,詹妮弗又一次听到前门的门铃在响,还有人在拼命打着门,但她不予理会。任他是谁,都该走远些,别来打扰。她隐隐约约听见玻璃被击碎的声音。不一会儿,乔舒亚的房门砰地被打开,迈克尔·莫雷蒂出现在门口。

他看了一眼这躺在床上的女人。她面容憔悴,眼窝深陷,呆呆地望着他。“上帝啊!”他不禁失声喊道。

迈克尔·莫雷蒂用尽全身力气才将詹妮弗抱出房问。她歇斯底里地反抗着,捶他,抓他的眼睛。尼克·维多在楼下等着。他俩一起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詹妮弗塞进了汽车。詹妮弗不知道他俩是谁,为什么来这儿。她只知道他们要把她从她儿子身边拖开。她想告诉他们,如果他们那样对她,她宁愿去死。但她毕竟疲惫已极,再也反抗不动了。她终于昏睡过去了。

当詹妮弗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窗明几净的屋子里。窗外风景如画,可以看到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峦和湛蓝的湖泊。一位穿白褂子的护士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阅读杂志。当詹妮弗慢慢睁开眼睛时,她抬起头来。

“我在哪儿?”詹妮弗说话时喉咙很痛。

“和你的朋友在一起,帕克小姐。是莫雷蒂先生把你送来的。他一直很关心你。知道你醒来,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护士匆匆地走出屋子,詹妮弗躺在那里,头脑空空,也不愿去想什么,但记忆如不速之客,不请而至,躲也躲不开,逃也逃不脱。詹妮弗意识到自己曾有自杀的念头,但实际上又没有勇气那么做。她只是想死,希望死神把她召去,但迈克尔救了她。真滑稽!不是亚当,而是迈克尔!她想,责备亚当是不公平的。她自己一直没把真情告诉亚当,他当然不知道现在已经夭折的乔舒亚就是他的儿子。乔舒亚已经死了,詹妮弗现在能够正视这一点了。她痛苦不堪。她知道,只要她活一天,这种痛苦就存在一天。但她能够忍受;也只得忍受。这是她应得的报应。

詹妮弗听见脚步声,抬眼看见迈克尔走进屋子。他站在那里惊奇地望着她。詹妮弗失踪以后,他像个野人似的,差不多都快要疯了。他生怕她遭到什么不测。

他走到她床边,低头望着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迈克尔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我很难过。”

她抓住他的手,“谢谢你把我带到这儿来,我,我想我有点儿疯了。”

“是有那么点儿。”

“我来这儿多久了。”

“四天了。医生一直在给你做静脉输液。”

詹妮弗点点头,但即使是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也花了她很大的劲。她感到异常虚弱。

“早饭就要送来了。医生命令我把你养胖。”

“我不饿。我想我再也不会想吃东西了。”

“你会想吃的。”

詹妮弗吃惊的是迈克尔果然说中了。当护士用盘子给她端来溏心蛋、烤面包和茶时,詹妮弗感到自己饿极了。

迈克尔留在病房里看着她吃。詹妮弗吃完后,他说:“我得回纽约去处理一些事儿。过几天再回来。”

他俯身轻轻地吻了吻她。“星期五见。”他的手指慢慢地抚摩着她的脸庞,“我希望你快点儿康复,听见了吗?”

詹妮弗看着他。“嗯。”

第51章

美国海军陆战队基地的会议大厅挤得水泄不通。大厅外,一队荷枪实弹的卫兵警惕地站着岗;大厅内,一次不寻常的集会即将开始。特别大陪审团的成员靠墙坐在椅子上。长桌的一头,坐着亚当·沃纳、罗伯特·迪·西尔瓦以及联邦调查局的副局长。那头坐着托马斯·柯尔法克斯。

把大陪审团带到基地来是亚当出的主意。

“这是我们保护柯尔法克斯的唯一办法。”

大陪审团同意了亚当的建议。秘密审讯即将开始。

亚当对托马斯·柯尔法克斯说:“请你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托马斯·柯尔法克斯。”

“你的职业?柯尔法克斯先生。”

“我是律师,持有在纽约州以及国内其他州开业的执照。”

“你从事律师工作多久了?”

“三十五年多。”

“你接受一般当事人的业务吗?”

“不,先生,我只有一个当事人。”

“谁是你的当事人?”

“这三十五年来,我绝大多数时间给安东尼奥·格拉纳利当律师,他死后,又为迈克尔·莫雷蒂服务。我现在代表迈克尔·莫雷蒂和他的组织。”

“你是指有组织的犯罪吗?”

“是的,先生。”

“由于你多年担任这一职务,人们可以设想,你处于一个独特的地位,能够了解我们称之为黑手党的内部活动情况,是这样吗?”

“那里发生的事我几乎没有不知道的。”

“包括犯罪活动吗?”

“是的,参议员。”

“你能不能详细谈谈某些活动的实质?”

托马斯·柯尔法克斯接下去谈了两个小时。他从容不迫,说得有板有眼,很有把握。他列举了人名、地名和日期。有时,他把细节描绘得有声有色,引人入胜,以至于在场的人都忘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完全被他的恐怖故事吸引住了。

他谈到了制订杀人合同;杀害证人,使他们不能作证;谈到了纵火,残害人的肢体、器官;谈到了白奴——就像是一份海朗尼姆斯·鲍什①的作品目录。世界上最大的犯罪组织的内部情况破天荒地被彻底揭露了出来,第一次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①海朗尼姆斯·鲍什:佛兰德(在比利时和法国的部分地区)画家。

亚当·沃纳和罗伯特·迪·西尔瓦不时地提出一两个问题,帮助托马斯·柯尔法克斯回忆往事,什么地方说漏了就让他补上。

审讯比亚当所预期的要顺利得多。然而,在临近结束的几分钟里,灾难突然降临了。

大陪审团中有个人提出了有关供赃的问题。

“这是大约两年以前的事。迈克尔不让我插手近来的事务,那事是詹妮弗·帕克负责的。”

亚当愣住了。

罗伯特·迪·西尔瓦急切地追问:“是詹妮弗·帕克?”

“是的,先生。”托马斯·柯尔法克斯的话中充满报复的口气,“她现在是黑手党总部的律师。”

亚当真想让柯尔法克斯立即住口,希望他刚才所说的没有载入记录。但已经来不及了。迪·西尔瓦抓住这个要害,紧追不放,怎么也无法阻止他。

“请你给我们介绍一下她的情况。”迪·西尔瓦紧逼一步。

托马斯·柯尔法克斯说了下去:“詹妮弗·帕克插手建立了虚构的公司,负责供赃……”

亚当想打断他的话:“我不……”

“……谋杀。”

“谋杀”二字在大厅里久久回响。

亚当打破沉默。“我们,我们必须根据事实。柯尔法克斯先生,你总不会告诉我们詹妮弗·帕克同实际的谋杀有关吧?”

“这正是我所要告诉你们的,她命令袭击一个劫持了她儿子的人。那人叫弗朗克·杰克逊,她叫莫雷蒂杀死他,莫雷蒂便真的杀了那个人。”

会场上一片激动的议论声。

她的儿子!亚当想:这一定有误。

他结结巴巴地说:“我认为……我认为我们有足够的证据,用不着道听途说。我们……”

“这不是道听途说,”托马斯·柯尔法克斯保证说,“她打电话来时,我正好和莫雷蒂一起在屋里。”

亚当伸在桌下的双手绞得紧紧的,连一点血色也没有了。

“证人显得疲惫,我想这次审讯到此该结束了。”

罗伯特·迪·西尔瓦对特别大陪审团说:“我想就审讯议程提个建议。”

亚当根本就没听他提了什么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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