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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中的女人-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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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没什么。”他回答,好像这个问题不值一提,“他只说脉搏很弱,断断续续,但那并不能说明什么。”
他低头看着她,她目光温柔,清澈见底,令他心动不已。
“不。”她最后喃喃地说,“我对这些事一窍不通。”
“还是不知道的好,”他说,“怎么,不想抽根烟吗?来一根吧!”他很快拿来了烟盒,又递上了打火机。然后,走到壁炉前站在她的面前。
“我们家人都没象父亲这样生过病,”他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指的是这不可救药的疾病,这种缓慢的死亡。”
他的脚在壁炉前的大理石地板上不安地搓来搓去,嘴里叼着烟,眼睛朝上看着天花板。
“我知道,”古迪兰轻语道,“是很可怕。”
他呆呆地吸着烟,然后拿下烟,稍稍侧过身去,象一个孤独的人在思考着。
“我不知道结果是什么。”说完,他又朝她看了一眼。“我已经不像从前了。过去的全过去了,希望你能听懂我的话。就好像一个人抓住了空虚,可同时他本人也是空虚的。于是,就手足无措了。”
“那该怎么办呢?”她问道。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回答,“但一个人必须想法儿摆脱眼前的困境,否则你就完了。所有的一切,包括你自己,正处在崩溃的边缘,而你却用手撑住了它。唉,这样显然无法再支撑下去。谁也不能永远用双手托举着屋顶,迟早有一天你非得松手不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所以就必须想办法,否则整个宇宙就会崩溃下来。”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温顺地问道,“要是我能做些什么,你只管吩咐我好啦,只不过我也没什么用处。我不知道能帮你点什么。”
他打量了她一下。


“我并不想要你来帮忙,”他有些气恼地说,“因为这是毫无办法的事。我需要的只是同情,你知道吗?我需要有人能和我说说心里话,那会使我好受些。可奇怪的是,没有这样的人,一个也没有。鲁帕特·伯基算一个,但他没有同情心,而且他只想让别人听他一个人唠叨。”
她仿佛陷进了一个奇怪的罗网里。她只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突然,传来了轻轻的推门声。杰拉德吃了一惊,感到十分懊恼。然后他向前走去,举止一下变得温文尔雅起来。
“哦,是妈妈。”他说,“您能下来太好了。身体怎么样?”
这位年迈的妇人裹着一件宽松肥大的紫色长袍,默默不语地走上前来,像往常一样,步履笨重。儿子站在她身旁,拿过一把椅子让她坐下,说:“您认识布朗文小姐吧?”
母亲漠然地看了看古迪兰。
“认识。”她说。然后把蓝眼睛转向儿子,慢慢地坐在椅子上。
“我过来问问你爸爸的情况。”她飞快地说着,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不知道你这儿有客人。”
“不知道?温妮弗雷德没有告诉您吗?布朗文小姐在这儿吃的晚饭,让我们这儿的气氛欢快了许多。”
克瑞奇太太缓缓转过身看着古迪兰,却仿佛视而不见。
“恐怕她并没有感到快乐吧。”说罢,她又转向儿子,“温妮弗雷德告诉我,医生要对你谈你父亲的情况。是什么事?”
“只是说脉搏太微弱,有好多次简直就摸不出来,他可能过不去今晚了。”杰拉德回答。
克瑞奇太太无动于衷地坐在那儿,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似的。她坐在那儿,双手交叉着。这双手相当漂亮,充满了活力,只是没有人注意到这些。这种活力都被她那沉默、笨重的身躯给吞没了。
她抬头望着站在身旁的长相英俊、行动敏捷的儿子。她的眼睛很蓝,很蓝,比勿忘我草还要蓝。她似乎对杰拉德很有信心,却又感到有些不放心。
“你怎么样?”她用轻得出奇的声音问道,好像只是说给他一个人听,“你不会很紧张吧?”
“不,妈妈。”他带着冷笑回答,“你很明白,总要有人陪到最后的。”
“是吗?是吗?”母亲急促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把这种事揽在自己身上呢?你能做些什么?事情总会有结局的,不用你操这份心。”
“是的,我并不认为自己会有多大用处。”他回答,“可是,我们总感到有点于心不安。”
“你就是心太软,不是吗?这事你觉得不好对付吧?你生就要做大人物的,别在家里埋没了你的才能。你为什么不离开这个家呢?”
显然,这些话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来的。杰拉德颇感惊讶。
“妈妈,在这种关键时候,我认为一走了之是没什么好处的。”他冷冷地说。
“自己拿主意吧。”母亲说,“照顾好自己,那是你自己的事。你的负担太重了。一定要注意,否则你就会陷入困境。”
“我很好,妈妈。”他说,“不用为我担心,你放心好了。”
“让死人去埋葬死人吧,不要把你自己也赔进去——这就是我对你的忠告。我很了解你。”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没有回答她的话。母亲一声不吭地坐在椅子里,那双好看的白皙的手紧握着安乐椅的扶把。
“你不能这么做。”她的语调简直有点尖刻,“你没那个胆量,你弱小得像只猫,真的,一直这个样子。这位年轻的小姐今天住这儿吗?”
“不,”杰拉德回答,“她今晚要回家的。”
“那她可以坐单匹马车。家离这儿远吗?”
“就在贝尔多佛。”
“啊!”老妇人从未正眼瞧过古迪兰一眼,不过她此时似乎感到了她的存在。
“杰拉德,你总想把什么事都揽到自己身上。”母亲说着,颇为费力地站了起来。
“要走吗,妈妈?”他彬彬有礼地问道。
“我得回楼上去了。”她说着转向古迪兰,向她道了晚安,然后缓缓地向门口挪去,仿佛已经不会走路一样。走到门口时,她默默地把脸朝杰拉德凑过去,他吻了她。
“不要再送了。”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出,“不必再送了。”
他向她道了晚安,看着她走到楼梯口,慢慢地往上爬。然后,他关上门,回到古迪兰身边。古迪兰也已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妈妈是个怪人。”他说。
“是的。”古迪兰附和道。
“不过很有主见。”
“不错。”她赞同道。
然后,两人又都沉默无语了。
“你要走了?”他问,“等一下,我去叫人备马。”
“不用了。”古迪兰说,“我想走回去。”
他许诺过要陪她一起走完这段又远又冷静的路,而她也希望他这样做。
“还是坐马车吧。”他建议。
“我更愿意走回去。”她的语气很坚定。
“当然可以!那我陪你走回去。”
他戴上帽子,在礼服外罩上一件大衣。两人走进茫茫黑夜。
“抽枝烟,”他站在门廊的一角对她说,“你也来一枝吧。”
很快,空气中散发出一股烟草味。两人踏上了草坡间下斜的车道,道两旁是修得整整齐齐的树篱。
他想伸手去搂她。他想如果自己能搂住她,紧贴着她走路,那么他就能使自己保持平衡。因为他感到自己现在就像一只天平,天平的一边正向那无底的深渊沉下去。他必须借助什么来获得平衡,而现在这个希望就在身边。
他根本没考虑她是否会同意,就把手臂轻轻地滑向她的腰间,搂紧了她。她几乎要昏过去,感到自己被人占有了。但他那强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搂着她,叫她动弹不得。她屈服了,就像死了一般,任他紧紧地楼着她,两人一同在暴风雨般漆黑的黑夜中行走。他揽着她,感到了完美的平衡。于是他突然感到自己自由了,完美了,强壮而高大起来。
他抬手从口中取下香烟,扔在漆黑难辨的树篱里。然后,他就能更自如地揽住她了。
“这样更好。”他得意地说。
他的欢快对她而言,就像是一剂甜甜的砒霜。她对他竟是如此重要!她情不自禁地吸吮着这毒药。
“你心情好些了吗?”她渴切地问。
“好多了。”他用同样热切的语调回答。
她紧紧地依偎着他。他感觉到了她柔软的肤肌和温馨的气息。
“如果我能够替你分担忧愁,那我会很快乐的。”她说。
“是的。”他回答,“要是你不能,就没人能够做到这一点了。”
“是。”她自言自语道,心中涌起一股出奇的快感。
他们走着,他把她搂得越来越紧,最后几乎是架着她在走。他是那样强壮有力,令人无法摆脱。她怀着一种美妙的、飘飘然的感觉,和他一起在夜色中走下野风呼啸的山岗。远处,贝尔多佛镇微弱的黄色灯光依稀闪烁着,散落在另一座山丘上。他俩仿佛是与世隔绝,行走在这宁静、荒凉的黑夜中。
“你究竟把我看得有多重要?”她的口气几乎有些抱怨,“你知道,我不明白,也不理解。”
“有多重要?”他痛苦、激动地叫了起来,“我也说不上来,反正你就是一切。”他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但这是真心话。所以他抛开了一切顾忌,向她吐露了心曲。他竭尽全力爱护她,她就是一切。
“可我不敢相信。”她轻声说。她浑身因为激动和疑虑而颤抖着。她企盼的就是这句话,就是这一句。可是,当她亲耳听见他嘴里吐出这陌生而令人激动的实话时,却又不敢相信。她不敢相信,不信这是真的。可她终究还是相信了,不由得欣喜若狂起来。
“为什么?”他问,“你为什么不相信?这是真的,就像我们此刻站在这里,全是真实的。”他和她静静地站在风里,“除了你,我对一切都不在乎。我关心的不是我的存在,这一切都是你的。我可以将自己的灵魂出卖上万次,却忍受不了因为没有你而给我带来的痛苦。我害怕孤独。我说的全是真话。”说完,他把她搂得更紧了。
“别这样。”她喃喃地说,有些害怕。可是这正是她所期待的呀。她为何这么没有勇气呢?
他们又上路了。他们是那么陌生,却彼此靠得这么近,真让人难以置信。他们已经走下了山岗,来到了矿区铁路拱桥下。古迪兰熟悉这拱桥,桥壁是由方形的石头砌成的。一面长满青苔,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另一面却干燥平整。她曾站在墙下,听火车隆隆地从头顶上飞驰而过。她也知道,每到下雨天,在这座黑暗孤零零的大桥下面,年轻的矿工就会和他们的心上人站在阴影里谈情说爱。所以,她也很想和自己的心上人站在桥下,在黑暗中接受情人的亲吻。离桥近了,她的步子也渐渐放慢。
他们伫立在桥下。他把她紧紧搂住,将她拥抱在自己胸前。他那强壮有力的身体僵硬地颤抖着,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搂紧她,她粉碎了,粉碎在他的胸脯上,感到头晕目眩。就在这桥下,矿工们都这样拥紧他们的情人,把她们拥在自己胸前。而现在,矿主人却把自己搂在怀中!啊,这是多么令人陶醉。她感到自己就要昏过去了,要在他那颤动着、强壮的臂膀和怀中死去。慢慢地,强烈震颤停了下来,变成了缓缓的起伏。他松开她,背靠着墙壁站着,又把她揽过去。
她几乎失去了知觉。那些矿工们也一定是这样背靠着墙站着,搂抱着心上人亲吻,就像现在这样。啊,可是他们的吻会比这位矿主人更温存、更有力吗?甚至他修剪得短短的硬胡茬,也是那些矿工们不会有的。
矿工们的恋人们会和她一样,含情脉脉地把头靠在他们的肩头,从桥下遥望远处黑暗的山上那一条黄色的光带,看着模糊的树影,或者往另一个方面望着矿上堆木场上的房屋。
他的手紧紧地搂着她,似乎要把她那柔软温暖的身子融进自己的体内,他贪婪地渴望着她的肉体所带来的快乐。他一把抱起她,像把酒倒入杯中一样,要把她融进自己的体内。
“这比什么都值。”他用富有奇怪穿透力的语调说。
她微叹了口气,似乎已被溶化了,要流进了他的躯体里内。她仿佛变成了一股温暖、珍贵的琼浆,像麻醉剂一样,缓缓注入他的血管。她搂住他的脖子,他吻了她。她只感到浑身酥软,已融进了他的身体里。他就是那坚实牢固的酒杯,承接着她的生命之浆。她就这样偎着他,听任他将自己抱起,悬在空中,在他的一个吻下融化、融化,流入了他的四肢和骨髓。似乎他是块软铁,满载着她生命的电流。
她神情恍惚,她的意识渐渐远去了。她的一切都溶化了、流淌着。她一动不动地依偎在他身上,和他融为一体,就象闪电躺在一块纯洁、柔软的石头中。于是,她的一切都随他而去了,他也因此变得更加完美、成熟。
当她睁开眼睛,看到远处闪烁的灯光时,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世界还依然存在。自己怎么还站在桥下偎在他怀里?杰拉德——他又是谁?对她来说,他就是个美妙的冒险家,是一个令她渴望的未知世界。
她抬起头来,在黑暗中看见了他那张轮廓清晰的男人的脸。他身上似乎散发着微弱的白色光芒,好像他是一个未知世界的来客。虽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她仍然直起腰,像夏娃把手伸向智慧树上的苹果那样,吻了他,用她那纤细的手抚摸着他的脸,手指在他脸上摩挲着。他是那么完美无缺,却又是那样陌生——啊,太可怕了!她心中一阵颤栗。这张男人的脸,就是一只闪光的禁果。她又吻了他,手指又伸到他脸上,抚摸着他的眼睛、鼻子、眉毛和耳朵,然后是脖子。她想了解他,要通过触摸来占有他。他的身体强壮而匀称,轮廓分明,简直令人不可思议。她想抚摸他,一遍又一遍地抚摸他,直至她的双手完全拥有了他。啊,倘若她能够和他发生那种珍贵的“关系”,她就会感到满足。因为他太让人捉摸不透,在常人的世界中,他是个冒险的家伙。
“你太美了。”她喃喃道。
听到她的赞美,他一时感到茫然。她感到他在颤抖,于是情不自禁地紧紧压在他身上。他已无法控制自己了。她的手指已将他完全控制住,它们在他身上激起了无穷无尽的欲望,就像死亡一样难以抗拒。
但是,她很清楚现在该适可而止了。他身上还有多少自己不曾了解的地方呢?啊,太多了,太多了。她还要用敏感的双手在他那生机勃勃的身体上耕耘好多天呢。啊,她那双手迫不及待地渴求爱抚他。可是,目前已经足够了,她的心只能承受这么多。太多了反而会填满她那玻璃杯似的心灵,最后将它撑破。现在这些就够了,一时间她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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