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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哈拉的故事-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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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好了。”我白了她一眼。

“穿这个怪东西怎么洗?”她问我,又很粗暴的用手拉我的小花布胸罩,又去拉拉我的裤子。

“怎么洗是我的事。”我推开了她的手,又白了她一眼。“好,现在到外面去拿水桶。”

我乖乖的出去拿了两个空水桶进来。

“这边,开始洗。”她又推开一个门,这幢房子一节一节的走进去,好似枕头面包一样。

泉,终于出现了,沙漠里第一次看见地上冒出的水来,真是感动极了。它居然在一个房间里。

那是一口深井,许多女人在井旁打水,嘻嘻哈哈,情景十分活泼动人。我提着两只空水桶,像呆子一样望着她们。这批女人看见我这个穿衣服的人进去,大家都停住了,我们彼此望来望去,面露微笑,这些女人不太会讲西班牙话。

一个女人走上来,替我打了一桶水,很善意的对我说:“这样,这样。”

然后她将一大桶水从我头上倒下来,我赶紧用手擦了一下脸,另一桶水又淋下来,我连忙跑到墙角,口中说着:“谢谢!谢谢!”再也不敢领教了。

“冷吗?”一个女人问我。

我点点头,狼狈极了。

“冷到里面去。”她们又将下一扇门拉开,这个面包房子不知一共有几节。

我被送到再里面一间去。一阵热浪迎面扑上来,四周雾气茫茫,看不见任何东西,等了几秒钟,勉强看见四周的墙,我伸直手臂摸索着,走了两步,好似踏着人的腿,我弯下身子去看,才发觉这极小的房间里的地上都坐了成排的女人,在对面墙的那边,一个大水槽内正滚着冒泡泡的热水,雾气也是那里来的,很像土耳其浴的模样。

这时房间的门被人拉开了几分钟,空气凉下来,我也可以看清楚些。

这批女人身旁都放了一两个水桶,里面有冷的井水。房间内温度那样高,地被蒸得发烫,我的脚被烫得不停地动来动去,不知那些坐在地上的女人怎么受得了。

“这边来坐,”一个墙角旁的裸女挪出了地方给我。“我站着好了,谢谢!”看看那一片如泥浆似的湿地,不是怕烫也实在坐不下去。

我看见每一个女人都用一片小石头沾着水,在刮自己身体,每刮一下,身上就出现一条黑黑的浆汁似的污垢,她们不用肥皂,也不太用水,要刮得全身的脏都松了,才用水冲。“四年了,我四年没有洗澡,住夏依麻,很远,很远的沙漠——。”一个女人笑嘻嘻地对我说,“夏依麻”意思是帐篷。她对我说话时我就不吸气。

她将水桶举到头上冲下去,隔着雾气,我看见她冲下来的黑浆水慢慢淹过我清洁的光脚,我胃里一阵翻腾,咬住下唇站着不动。

“你怎么不洗,石头借给你刮。”她好心的将石头给我。“我不脏,我在家里洗过了。”

“不脏何必来呢!像我,三四年才来一次。”她洗过了还是看上去很脏。

这个房间很小,没有窗,加上那一大水槽的水不停的冒热气,我觉得心跳加快,汗出如雨,加上屋内人多,混合着人的体臭,我好似要呕吐了似的。挪到湿湿的墙边去靠一下,才发觉这个墙上积了一层厚厚如鼻涕一样的滑滑的东西,我的背上被粘了一大片,我咬住牙,连忙用毛巾没命地擦背。

在沙漠里的审美观念,胖的女人才是美,所以一般女人想尽方法给自己发胖。平日女人出门,除了长裙之外,还用大块的布将自己的身体、头脸缠得个密不透风。有时髦些的,再给自己加上一付太阳眼镜,那就完全看不清她们的真面目了。

我习惯了看木乃伊似包裹着的女人,现在突然看见她们全裸的身体是那么胖大,实在令人触目心惊,真是浴场现形,比较之下,我好似一根长在大胖乳牛身边的细狗尾巴草,黯然失色。

一个女人已经刮得全身的黑浆都起来了,还没有冲掉,外面一间她的孩子哭了,她光身子跑出去,将那个几个月大的婴儿抱进来,就坐在地上喂起奶来。她下巴、颈子、脸上、头发上流下来的污水流到胸部,孩子就混着这个污水吸着乳汁。我呆看着这可怖肮脏透顶的景象,胃里又是一阵翻腾,没法子再忍下去,转身跑出这个房间。

一直奔到最外面一间,用力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走回到铁丝上去拿衣服来穿。

“她们说你不洗澡,只是站着看,有什么好看?”老板娘很有兴趣的问我。

“看你们怎么洗澡。”我笑着回答她。

“你花了四十块钱就是来看看?”她张大了眼睛。“不贵,很值得来。”

“这儿是洗身体外面,里面也要洗。”她又说。“洗里面?”我不懂她说什么。

她做了一个掏肠子的手势,我大吃一惊。

“哪里洗,请告诉我。”既吓又兴奋,衣服扣子也扣错了。“在海边,你去看,在勃哈多海湾,搭了很多夏依麻,春天都要去那边住,洗七天。”

当天晚上我一面做饭一面对荷西说:“她说里面也要洗洗,在勃哈多海边。”

“不要是你听错了?”荷西也吓了一跳。

“没有错,她还做了手势,我想去看看。”我央求荷西。

从小镇阿雍到大西洋海岸并不是太远,来回只有不到四百里路,一日可以来回了。勃哈多有个海湾我们是听说,其他近乎一千里的西属撒哈拉海岸几乎全是岩岸没有沙滩。车子沿着沙地上前人的车印开,一直到海都没有迷路,在岩岸上慢慢找勃哈多海湾又费了一小时。

“看,那边下面。”荷西说。

我们的车停在一个断岩边,几十公尺的下面,蓝色的海水平静的流进一个半圆的海湾里,湾内沙滩上搭了无数白色的帐篷,有男人、女人、小孩在走来走去,看上去十分自在安祥。

“这个乱世居然还有这种生活。”我羡慕地叹息着,这简直是桃花源的境界。

“不能下去,找遍了没有落脚的地方,下面的人一定有他们秘密的路径。”荷西在悬崖上走了一段回来说。荷西把车内新的大麻绳拉出来,绑在车子的保险杠上,再将一块大石头堆在车轮边卡住,等绑牢了,就将绳子丢到崖下去。

“我来教你,你全身重量不要挂在绳子上,你要踏稳脚下的石头,绳子只是稳住你的东西,怕不怕?”

我站在崖边听他解释,风吹得人发抖。

“怕吗?”又问我。

“很怕,相当怕。”我老实说。

“好,怕就我先下去,你接着来。”

荷西背着照相器材下去了。我脱掉了鞋子,也光脚吊下崖去,半途有双怪鸟绕着我打转,我怕它啄我眼睛,只好快快下地去,结果注意力一分散,倒也不怎么怕就落到地面了。“嘘!这边。”荷西在一块大石头后面。

落了地,荷西叫我不要出声,一看原来有三五个全裸的沙哈拉威女人在提海水。

这些女人将水桶内的海水提到沙滩上,倒入一个很大的罐子内,这个罐子的下面有一条皮带管可以通水。一个女人半躺在沙滩上,另外一个将皮带管塞进她体内,如同灌肠一样,同时将罐子提在手里,水经过管子流到她肠子里去。

我推了一下荷西,指指远距离镜头,叫他装上去,他忘了拍照,看呆了。

水流光了一个大罐子,旁边的女人又倒了一罐海水,继续去灌躺着的女人,三次灌下去,那个女人忍不住呻吟起来,接着又再灌一大桶水,她开始尖叫起来,好似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我们在石块后面看得心惊胆裂。

这条皮带管终于拉出来了,又插进另外一个女人的肚内清洗,而这边这个已经被灌足了水的女人,又在被口内灌水。

据“泉”那个老板娘说,这样一天要洗内部三次,一共洗七天才完毕,真是名副其实的春季大扫除,一个人的体内居然容得下那么多的水,也真是不可思议。

过了不久,这个灌足水的女人蹒跚爬起来,慢慢往我们的方向走来。

她蹲在沙地上开始排泄,肚内泻出了无数的脏东西,泻了一堆,她马上退后几步,再泻,同时用手抓着沙子将她面前泻的粪便盖起来,这样一面泻,一面埋,泻了十几堆还没有停。

等这个女人蹲在那里突然唱起歌时,我忍不住哈哈大笑特笑起来,她当时的情景非常滑稽,令人忍不住要笑。荷西跳上来捂我的嘴,可是已经太迟了。

那个光身子女人一回头,看见石块后的我们,吓得脸都扭曲了,张着嘴,先逃了好几十步,才狂叫出来。

我们被她一叫,只有站直了,再一看,那边帐篷里跑出许多人来,那个女人向我们一指,他们气势汹汹的往我们奔杀而来。

“快跑,荷西。”我又想笑又紧张,大叫一声拔腿就跑,跑了一下回头叫:“拿好照相机要紧啊!”

我们逃到吊下来的绳子边,荷西用力推我,我不知道哪里来的本事,一会儿就上悬崖了,荷西也很快爬上来。可怖的是,明明没有路的断崖,那些追的人没有用绳子,不知从哪条神秘的路上也冒出来了。

我们推开卡住车轮的石块,绳子都来不及解,我才将自己丢进车内,车子就如炮弹似的弹了出去。

过了一星期多,我仍然在痛悼我留在崖边的美丽凉鞋,又不敢再开车回去捡。突然听见荷西下班回来了,正在窗外跟一个沙哈拉威朋友说话。

“听说最近有个东方女人,到处看人洗澡,人家说你——”那个沙哈拉威人试探的问荷西。

“我从来没听说过,我太太也从来没有去过勃哈多海湾。”荷西正在回答他。

我一听,天啊!这个呆子正在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连忙跑出去。

“有啦!我知道有东方女人看人洗澡。”我笑容可掬的说。荷西一脸惊愕的表情。

“上星期飞机不是送来一大批日本游客,日本人喜欢研究别人怎么洗澡,尤其是日本女人,到处乱问人洗澡的地方——”

荷西用手指着我,张大了口,我将他手一把打下去。那个沙哈拉威朋友听我这么一说,恍然大悟,说:“原来是日本人,我以为,我以为……”他往我一望,脸上出现一抹红了。

“你以为是我,对不对?我其实除了煮饭洗衣服之外,什么都不感兴趣,你弄错了。”

“对不起,我想错了,对不起。”他又一次着红了脸。等那个沙哈拉威人走远了,我还靠在门边,闭目微笑,不防头上中了荷西一拍。

“不要发呆了,蝴蝶夫人,进去煮饭吧!”



爱的寻求

邻近我住的小屋附近,在七八个月前开了一家小小的杂货店,里面卖的东西应有尽有,这么一来,对我们这些远离小镇的居民来说实在方便了很多,我也不用再提着大包小包在烈日下走长路了。

这个商店我一天大约要去四五次,有时一面烧菜,一面飞奔去店里买糖买面粉,在时间上总是十万火急,偏偏有时许多邻居买东西,再不然钱找不开,每去一趟总不能如我的意十秒钟就跑个来回,对我这种急性子人很不合适。买了一星期后,我对这个管店的年轻沙哈拉威人建议,不如来记帐吧,我每天夜里记下白天所买的东西,到了满一千块币左右就付清。这个年轻人说他要问他哥哥之后才能答复我,第二天他告诉我,他们欢迎我记帐,他们不会写字,所以送了我一本大簿子,由我单方面记下所欠积的东西。于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就跟沙仑认识了。

沙仑平日总是一个人在店里,他的哥哥另外有事业,只有早晚来店内晃一下。每一次我去店内结帐付钱时,沙仑总坚持不必再核对我做的帐,如果我跟他客气起来,他马上面红耳赤呐呐不能成言,所以我后来也不坚持他核算帐了。

因为他信任我,我算帐时也特别仔细,不希望出了差错让沙仑受到责怪。这个店并不是他的,但是他好似很负责,夜间关店了也不去镇上,总是一个人悄悄的坐在地上看着黑暗的天空。他很木讷老实,开了快一个月的店,他好似没有交上任何朋友。

有一天下午,我又去他店里结帐,付清了钱,我预备离去,当时沙仑手里拿着我的帐簿低头把玩着,那个神情不像是忘了还我,倒像有什么话要说。

我等了他两秒钟,他还是那个样子不响,于是我将他手里的帐簿抽出来,对他说:“好了,谢谢你,明天见!”就转身走出去。

他突然抬起头来,对我唤着:“葛罗太太——”我停下来等他说话,他又不讲了,脸已经涨得一片通红。“有什么事吗?”我很和气的问他,免得加深他的紧张。“我想——我想请您写一封重要的信。”他说话时一直不敢抬眼望我。

“可以啊!写给谁?”我问他,他真是太怕羞了。“给我的太太。”他低得声音都快听不见了。

“你结婚了?”我很意外,因为沙仑吃住都在这个小店里。无父无母,他哥哥一家对待他也十分冷淡,从来不知道他有太太。

他再点点头,紧张得好似对我透露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太太呢?在哪里?为什么不接来?”我知道他的心理,他自己不肯讲,又渴望我问他。

他还是不回答,左右看了一下,确定没有人进店来,他突然从柜台下面抽出一张彩色的照片来塞在我手里,又低下头去。

这是一张已经四周都磨破角的照片,里面是一个阿拉伯女子穿着欧洲服装。五官很端正,眼睛很大,但是并不年轻的脸上涂了很多化妆品,一片花红柳绿。衣服是上身一件坦胸无袖的大花衬衫,下面是一条极短已经不再流行的苹果绿迷你裙,腰上系了一条铜链子的皮带,胖腿下面踏了一双很高的黄色高跟鞋,鞋带子成交叉状扎到膝盖。黑发一部分梳成鸟巢,另一部分披在肩后。全身挂满了廉价的首饰,还用了一个发光塑胶皮的黑皮包。

光看这张照片,就令人眼花撩乱,招架不及,如果真人来了,加上香粉味一定更是精彩。

看看沙仑,他正热切地等待着我对照片的反应,我不忍扫他的兴,但是对这朵“阿拉伯人造花”实在找不出适当赞美的字眼,只有慢慢的将照片放回在柜台上。

“很时髦,跟这儿的沙哈拉威女孩们太不相同了。”我只有这么说,不伤害他,也不昧着自己良心。

沙仑听我这么说,很高兴,马上说:“他是很时髦,很美丽,这里没有女孩比得上她。”

我笑笑问他:“在哪儿?”

“她现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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