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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大帝-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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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痛心,那就是康熙元年的时候,南明永历皇帝逃到云南,我本想妥加保护,可朝廷却下密旨,让我杀死他。在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让他全尸而亡,并且厚礼安葬,也算对前明尽一点心,可是却在天下人面前,落下了骂名。唉!都怪我自己少点主见。如今事情已过去十二年了,是非功过,都不去说它了。我只想在临行之前,到永历皇上的墓前祭奠一番,你们可肯随我一同去吗?”

正在哭泣的众将,听到吴二桂问话,雷鸣似地答应一声:“谨遵王命!”吴三桂不再说话,一边擦着泪水,一边走回正殿。等他重新再出来时,众将更是吃惊。只见他身穿明朝的蟒袍玉带,花白的头发辩子盘了起来,掖进官帽里面,浑身上下,大清平西王的气质服饰,已经荡然无存。他以自谴、自责,自讽,自嘲的口吻说道:“三十年了,这身袍服一直压在箱底,总算又穿出来了。要不然,带着马蹄袖,拖着大辩子,有什么脸面去见先帝呢?今天,我穿着明臣的袍服,在先帝墓前哭祭一番,就是永历先皇和昭烈皇帝在冥冥之中,给我处罚,我也是心甘情愿了。启驾吧!”

吴三桂率领部将,祭奠永历陵墓的事,当天晚上,巡抚朱国治就报告了钦差大人。吴三桂兴师动众,明目张胆地祭拜南明皇上,说明他已决心造反,不再有任何顾忌。事态发展十分严重,必须立即报告朝廷。折尔肯想派朱国治去,因他人熟地熟,出境方便。但朱国治宁死不从。说自己身为封疆大吏,守士有责,保护钦差的安全,更是义不容辞。要亲自去闯平西王府,向吴三桂痛陈利害,好让两位钦差乘机逃走。并立即派人,提出了巡抚衙门的全部库存银子,又派了十名亲兵,护送钦差去贵州,与甘文帽会合。

一切安派停当之后,朱国治袍服冠带齐整,坐了八抬大轿,直趋五华山。路上,朱国治掀起大轿的窗帘,看到沿途大小路口都有吴三桂的兵丁把守,严密盘查行人。每隔几十步远,还有一名带刀枪校尉,骑马巡视。他心中暗暗担心,只怕折尔肯和傅达礼已是出不去了。

大轿刚刚抬到王府前,就被一个千总拦住了:“王府重地,一切官员落轿下马!”

“朱国治猛然掀起轿帘,大声说道:“我乃天子驾前重臣,钦赐紫禁城骑马,谁敢拦阻——抬进去!”几个轿夫,都是朱国治的亲兵,家丁,答应一声,把这乘绿呢大轿抬着,闯过衙门,闯过两行禁兵,直抬到吴三桂的银安殿门口。

朱国治镇定了一下情绪,缓步走出轿门,掸袖、整冠、大声报道:“大清国钦命太子太保加尚书衔,云南巡抚朱国治,参见平西王殿下!”说完,不等传呼,便撩袍迈步,昂然而入。

银安殿里,气氛更是肃杀。吴三桂端坐在正中黄缎绣龙银交椅上,几个亲信大将、谋臣环伺两旁,八个骠悍的侍卫,手按宝刀,虎视耽耽。朱国治视而不见。行礼参拜,也不等吴三桂说话,径自站起身来,在一旁坐下。

停了好大一会,吴三桂才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来:“朱国治,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擅闯银安殿,逼迫孤王!”

“王爷此言差矣!下官奉旨行事,不过是请问王爷的行期、何谈逼迫二字?”

“哼,孤王行朝一旦定下,自然会照会你们。你三番两次地来催问,不是逼迫,又是什么?何况你在云南已经逼迫我多少年了。”

“王爷身为藩王,拥兵自重,而朱某不过一介书生,腰无尺寸之刃,手无缚鸡之力,就是想逼,能逼得了吗,”

话犹未完,胡国相在旁喝道:“住口,小小一个巡抚,竟然如此放肆。我们王爷坐镇云南,靠的是几十年征战疆场的汗马功劳。抬起哪只脚来,也比你的脸干净。”

“哦,有这等道理?此话从王爷身边重臣嘴里说出来,也不怕别人耻笑吗?至于王爷的脚是不是干净,下官就不好明说了。正所谓,莫道天下人不知,茫茫海内皆识君。平西王一生,干了那么多惊天动地的事,还用着我一一述说吗?”

一句话,戳到吴三桂的病处,激得他拍案大怒:“放肆,把这狗奴才拿下,杀他祭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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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惊风密雨 34 举叛旗反了吴三桂 陷情网痛煞李云娘

吴三桂要起事了。

三声大炮掠空而过。号角手将长长的号角高高仰起,“呜呜”一阵悲凉鸣叫,空寂的峰峦回音袅袅。惨白的阳光下,一面明黄龙旗,在凛冽的寒风中瑟瑟舞动。上面绣着:“皇周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吴”十三个大字。

数千名军士全都换上了白衣白甲,将发辫散了,照着先明发式挽于头顶。不过前额上剃过的头发却一时长不出来,有的发青,有的溜白,有的乱蓬蓬,显得滑稽可笑,吴三佳走出殿堂,登上将台,亲自检阅了三军仪仗,命将朱国治绑在旗下,向夏国相点头示意。

夏国相神色庄重地大踏步升阶登台,对行刑的刽子手大声道:“开一刀——祭——旗!”

接着又是三声巨响,朱国治那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在潮湿的草地上。夏国相又高喊一声:“诸位将士,肃立静听大元帅的讨清檄文!”

檄文读完,吴三桂又转过身来,向点将台正中供奉的“大明昭烈皇帝”崇祯的牌位,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礼。端起一杯酒来,朝天一擎,轻酹地上,这才又回身向众将发布军令:

“天下都招讨大元帅吴,谨告三军将士:福建耿精忠,广东尚之信,广西孙延龄,陕西王辅臣各路勤王义师已升旗举兵,同讨夷狄,不日之内即可会师于扬子江畔!望我三军将士,奋勇杀敌,光复汉室江山,共建皇周天下。”

下面军士举着刀剑齐声高呼:“皇周天朝万岁,大元帅千岁”

这震天动地的山呼声,使得吴三桂的心情十分激动。多年来,他想的、盼的就是这一天。今天,终于既不从大明,又不听大清,树起了他吴三桂自己的旗号。若能从云南杀出去,接连打它几个胜仗。以吴三桂为帝的大周朝,就要正式建立。到那时,兵士的山呼,将不再是“干岁”而是“大周皇帝万岁”了。多年来压在他心头的郁闷,在这山呼声中,一扫而光。他在此起彼伏的山呼声中,似乎突然间年轻了二十岁,在众军将的簇拥、护卫之下,迈着轻捷的步子,回到了银安殿的列翠轩。

但是,等待他的却并不是好消息。

孙延龄求援:傅宏烈七千兵丁集结苍悟,准备偷袭桂林……

耿精忠告急:台湾的郑经,挥师登岸,已经占领了三个县城……

娄山关急报:钦差的随从党务扎萨穆哈带着甘文(火昆)和朱国治两人的儿子,化装逃跑,已经混出了娄山关……

派到云南府的内探急报:钦差折尔肯和傅达礼两人连夜出逃,下落不明……

唉!旗号刚刚打出,兵师尚未出征,就是一连串的坏消息。一股不祥的预感,深深地压在吴三桂的心头。尚可喜老奸巨滑,耿精忠后方不靖,孙延龄和王辅臣并不可靠,朱国治宁死不屈,折尔肯又连夜逃遁。更让吴三桂气恼的是,啸聚山东抱犊崮的朱甫祥和刘大疤拉刚刚起事,就被朝廷派兵打了个落花流水。前年,康熙的老师从郑春友和皇甫保柱手里逃脱,住进了孔府的张姥姥家。假如这个伍次友重返京师,小皇帝康熙就会如虎添翼,太可怕了!

吴三桂的耽心不是多余的,此时,伍次友和李云娘已经踏上了北归之路。

自从衮州府遇难,伍次友和云娘两人,一直住在张姥姥家中,张姥姥请医生医好了伍次友的嗓子,从此,他就与孔府后裔们读书讲学,倒也怡然自得。后来,又遇上正在构思《桃花扇》的孔尚任,俩人情投意合,光阴也就在诗酒之中,悄悄地流逝了。

朱甫祥和刘大疤拉在抱犊崮据险作乱,兵祸波及圣府四乡,打乱了伍次友的闲情逸致。他从山东盗贼蜂起,连想到三藩叛乱在即,再也安不下心去了,便告辞了张姥姥,和李云娘一起,赶奔京师而去。

这一年多来,云娘和伍次友朝夕共处,更加钦佩他的为人和才学,也更加深了对他的爱慕之心。两人虽然一直是兄妹相称,云娘的感情却己是非同一般了。她真希望能在张姥姥的府里永久住下去,按照张姥姥的意思与这位大哥缔结百年之好。可是,流寇侵忧,打乱了他们平静的生活,也扛乱了云娘这颗少女之心。伍次友突然决定动身赴京去见他的学生龙儿,云娘不能阻拦,她也知道拦也拦不住。可是,苏麻喇姑的影子,却不能不使她感到如茫刺在背。我李云娘与伍大哥风雨患难亲如兄妹地相处,已经三年了。大哥明明有意,却又总是回避,难道不是因为他的心中,有个忘不了的苏麻喇姑吗?女道士李云娘可以还俗嫁人,苏麻喇姑这个尼姑自然也能还俗,也能嫁人。此番到了京城,如果皇上或者太皇太后一声令下,他们一对有情人成了眷属,我这个女道士又往哪里摆呢?一路上,李云娘跟着伍次友默默无声地走着。刚开始,伍次友觉得,她是因为认了张姥姥为义母,乍然舍弃,自然有些悲戚。可是,渐渐地,伍次友看出云娘的心事还不止这些,便有意盘问她:“云娘,你怎么不高兴呢,有什么心事吗?”

“啊?——哦,没有,大哥,此次进京,你将重蒙皇恩,飞黄腾达。我怎么会不高兴呢。”

“咳!又说些什么飞黄腾达。我无意做官,你是知道的,不过是惦记着龙儿。他现在正处困难时刻,我应该去帮他一把。不然的话,我们兄妹二人浪迹天涯,岂不更好!”

云娘心中一动,暗自想到,唉,若真能浪迹天涯,哪怕永远这样兄妹相称,只要你总是我的大哥,我也情愿跟着你飘泊一生。可是,你见了龙儿,见了苏麻喇姑,他们还会让你走吗?我夹在中间,又怎么周旋呢?”

伍次友见她一直不说话,又催问一句:“云妹,你以为我这样做不对吗?”

“哦——对,怎么不对,本来就该如此么。哎——大哥,船码头到了。你看那边正有一艘乌篷船。喂!艄公把船摆过来——”

艄公把船撑了过来:“二位客官,要到哪里去,”

伍次友上前答话“我们要到京城”。

“哟,客官,小人这船只到丁字沽。”

伍次友尚未接言,云娘却抢先说:“到丁字沽也行,我们到天津下船再走旱路嘛。大哥,上船吧。”

艄公将跳板搭上,二人上船进舱坐下。那船工却又跟了过来:“客官,请恕小人无礼,从这里到丁字沽,船价是十五串。请先赏了小人,好做一路上的盘缠。”

伍次友一楞,这才想起,临行时,张姥姥曾热情地赠送盘费,可是自己觉得已经打扰了一年多,不好意思收,辞谢了。哪知,如今身无分文,困在这里,原想到了京师就想办法付清船费,云娘又偏偏答应在天津下船。十五串并不算多,可是又从哪里筹措呢?他瞟了一眼云娘,云娘却毫不在乎地答道:“罗嗦什么,还能少了你们?开船吧!”哪知那艄公并不买帐,冷笑一声说:

“姑娘休怪,这是船家的规矩——我撑了半辈子船,客官们上船时说的都是您这话,可是到地方丢下几个钱,拍拍屁股就走了,我一家老小还要过日子呢”。

伍次友脸上一青一红,不知说甚么好。艄公见此情景,越发相信他们没钱,钻出船舱便扎篙放跳板:“二位且请上岸,我在这儿候着,取了钱来再乘船。”

云娘哪受过这样奚落,“嗯”地掀开帘子赶出来,指着艄公喝道:“放肆!瞧着我们是赖帐的?”

那艄公脾性也倔。硬着脖子回口道:“不敢,您要付了帐,我哪敢说您赖帐呢?”

“姑奶奶这回要不想付呢?”

“回您的话,小人父亲弟兄四个,并没有姑奶奶!”话还没完,李云娘早扬手一掌,“啪”地一声打得艄公打了一个趔趄:“混蛋!我这就让你认一个!”那艄公被云娘撩得怒火千丈,见伍次友文弱,云娘是个女流,料他们不识水性,又仗着自己懂两下子拳脚,举起船桨劈头便打,要赶云娘下去。云娘哪里把他放在眼里,左遮右拦地招架着,那只桨怎么也打不到她的身上。

伍次友在船里听到二人拌嘴,自觉理亏,却又无计可施,此时听二人在外边动上了手,便出舱来解劝。不料一出门就被艄公甩过来的船桨打在肩头,“哎哟”一声跌坐在舱板上。

云娘原本无意招惹是非的,见伍次友无端挨了打,抚着肩头在那边叫痛,胸中的怒火腾地燃起。她轻轻向前一步,劈手把船桨夺了过来,拦腰一扫,那艄公大叫一声,被打得凌空飞起又“噗”地一声掉进河水里。

“畜牲,还敢撒野么?”云娘冷笑一声,抄起船桨来便开了船,见伍次友还站在船头呆看,便说:“大哥,淹不死他,开船的哪个不是好水性啊!”

“唉!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许杀人,不许作案,何况今日之事是我们无理呢?”

“好好,听大哥的,还让他来划这个船吧。”云娘说着调过船头又划了回来,见那艄公正在凫水逃命,便喊了一声,“上来吧!我们又不是响马,逃什么——瞧着我大哥的脸,姑奶奶饶你了。”

艄公抓住船舷爬了上来,朝伍次友捣蒜似地磕头:“谢过老爷……”

伍次友忙把他扶起来:“船老大,实言相告,我们身上没有带钱,到前边一定想法子加倍付给你就是。”那船公喏喏连声,看了一眼李云娘,去后舱换了一身干衣裳,乖乖儿摇橹去了。

舱中孤灯如豆,照着这两个沉沦飘零的人。云娘见伍次友在低头想心事,一笑问道:“大哥,你在想什么?”

“唉!我在想,天津我们无亲无故,哪里去讨这十五串钱呢?”

“亏你还做了皇帝的老师,谈起经世治国,一片道理!没听人家说过‘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天津卫我有个亲戚,叫他替我们还了船钱,也省得这船公骂咱们!”

“好,好好,那就好。”

半月之后,船到达天津靠岸,云娘便下了船,并对船家吩咐说:“好好儿侍候着,我给你借钱去,省得休总惦记着!”伍次友听这话音,耽心她又要去作案子,慌得起身要嘱咐几句时,云娘却一笑走了。

岸上更鼓响了,伍次友坐在舟中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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