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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大帝-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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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会重新变卦。到了那时,局面将急转直下不可收拾了。

康熙焦燥地站起身来,朝外边喊了一声:“李德全。”

“奴才在。”随着应声,门外走进一个年约二十岁左右的太监。高挑的身材,长长的脸形,两只忽灵灵的大眼睛,透着过人的精明。脸上挂着一丝微笑,显得谦和而又恭顺,但却绝无惹人讨厌的馅媚。这个人是新近由明珠从保定选来,推荐入宫代替小毛子的。他口齿特伶俐,办事特利索,与小毛子不差上下,但却多了一些花样。什么斗鸡、撵狗、熬鹰、粘知了,一切的杂耍玩意儿,无所不会,无所不精。更出奇的,是他每天只需睡一两个时辰。所以,无论康熙什么时候叫,他总是应声而至,话音不落,就已经跪在面前了。可是自从宫内出了黄敬、王镇邦等奸细之后,康熙对太监们的使用,不得不格外小心,所以,尽管很喜欢李德全的机灵,却只给他了一个八品的顶子。

康熙见他进来,便问:“索额图他们还没来?”

“回主子的话!恐怕是就要到了。图海和周培公已经来了,在外边候着哩。”

“叫他们进来!”

外边的图海和周培公听见了皇上的话,连忙甩下马蹄袖躬身行礼叩见。

康熙笑道:“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外边冷么?”

“不冷!”图海肃容回答道,“主上宵旰勤政,奴才们何敢伯冷!”

“嗯,这话也不全对,你们先坐下吧。朕这几天一直在想,岳州会战不能失利,还得增兵。今晚召你们来议一下,下一步怎么个打法。”

图海沉思一下说道:“万岁,北方数省已无兵可调,京师如今连善扑营在内,不过五千多兵马,断断不能再调。如今兵源短缺,连衙门的戈什哈都是临时从民间招募来的。”

“当然不能在京师、直隶这些地方打主意了。蒙古科尔沁部出了四千骑兵,尼布尔部也愿出三千,另外还有千匹战马已经送到湖南,把他们这七千军马投入湖南,你们觉得如何?此外朕还想,是否与达赖五世通融一下,让他扰一扰吴三桂的后方?”

图海心里盘算着双方实力,谨慎地说:“七千骑兵若是生力军,也还罢了,但如今却还都在蒙古,数千里行军也要损耗实力。吴三桂若从云贵调兵,即使未经训练,我们和他也只能旗鼓相当。达赖这人,奴才以为是指望不上的,昨天万岁还说,达赖上了奏折,请朝廷与吴逆划江而治。如此心地,让他参战恐怕难指望。臣以为东调赣浙之军援湘,才是上策。”

听图海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康熙禁不住有点恼怒。他看着周培公严历地问:“周培公,你自称善败将军,有回天之力,为何一言不发?”这时,明珠、熊赐履、索额图等人已经进来,见康熙脸色不好,吓得都跪在一边。

“臣并非不言。”周培公忙叩头道,“此乃社稷安危关头,请陛下容臣再细思一会儿。”

“好,你好生想着吧!朕却已想定了,朕要亲征岳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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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惊风密雨 41 文和武共率八旗将 君与臣同赞细柳营

一听说康熙皇上要御驾亲征岳阳,熊赐履、明珠等都大吃一惊。索额图忙走上几步,来到皇上跟前叩头说道:“臣以为不可!京师重地,万岁切不可远离。吴三桂要划江而治,显然胸无大志。主上轻出,万一稍有失利,反而启动他北进中原之心。岂非——”

“你住口!朕宁为战死皇帝,不为偏安之主!”

明珠听了,忙进前说道:“万岁亲征乃万万不得已之举。今耿精忠已就范,尚之信与吴三桂各怀异志,贼势江河日下,并不须主上亲征。”

康熙见他们都来劝阻,更是不高兴,还要发火,熊赐履却一反往日的沉稳,激动地说:“万岁所见至圣至明。臣以为,吴三桂已是强弯之末。双方久战不下,此时万岁亲征,必将大长我军士气。依臣之见,主上亲征,是一举成功之道!”

正在争议,何桂柱淋得水鸡儿般进来,捧上一封火漆文书,说道:“皇上,古北口方才递进来的紧急军情。因万岁有特旨随到随送,所以连夜赶来……。”

“好,察哈尔一定是发来援兵了!”康熙一边拆封,一边笑道,“朕就先带着这三千铁骑,亲临江南。吴三桂——啊?”康熙突然停住不说了,他揉了揉眼睛把奏折又连看两遍,拿信的手轻轻抖了起来。失神地退回榻上,双腿一软坐了下来。

上书房立刻安静下来,只听见外边淅淅沥沥的雨声。明珠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问道:“万岁,这……?”

“察哈尔王子叛变了,已经将尼布尔囚禁。他乘我京师空虚,带了一万骑兵,竟要来偷袭!好……都叛了……叛吧!”

几个大臣像挨了闷棍以的,都懵了。图海心里狂跳不止,此时北京其实已是空城,这近在咫尺的兵变如何应付呢,就在这时,周培公突然叩头说道:“万岁,臣已想好对策,容臣启奏!”

“讲……讲来!”

“察哈尔王子之变虽近,乃是癣芥之疾。目下湖南战局胶着,臣以为也不必劳动圣驾。”

周培公的镇静使众大臣个个吃惊。康熙勃然大怒,“混帐!你就是让朕听你这几句空话吗?”

周培公伏地叩头,又朗声说道:“万岁,容臣奏完。我军与吴三桂在岳州打红了眼,臣以为都忽略了平凉的王辅臣!”

“嗯”康熙身子猛地向前一探,”说下去!”

“是,吴三桂之所以尚能周旋,并不是靠耿尚二人,乃是因西路有王辅臣牵制我方的兵力!倘若他此时醒悟过来,派能征惯战的将军率领一旅精兵由四川入陕甘,与王辅臣会兵东下,骚扰我们的后方,那么,湖南的局势便岌岌可危了。但是如果我们先走一步,消除甘陕危机,然后全力对付衡、岳的敌军,吴三桂必将闻风、丧胆,全军崩溃。”

这话说得十分有理,康熙不禁点头,但他马上又想起眼下山陕甘的兵力只能勉强与王辅臣周旋,察哈尔叛兵又要袭击京师,哪来的兵力去增援西路呢?

康熙低头叹了一口气,说道:“周培公,你言之有理。朕……方才急得有些失态了,但这事应该如何办呢?”

“臣请万岁降御旨一道,将在京诸王、贝勒、贝子以及旗主家奴全数征来,立时可得精兵三万。由图海统领,微臣辅佐,半月之内,若不能扫平察哈尔之变,请皇上治臣欺君之罪!”

图海听着听着,脸上放出光来。他一直因无兵可带而不能出征在懊丧,听周培公出此绝招,心中大喜,忙连连叩头说:”臣也愿立军令状!”

康熙跃然而起,绕着周培公兜了一圈,正待说话,见周培公面现犹豫之色。吞吞吐吐地说“只是……”康熙便急忙问道:“快说,只是什么?”

“诸王府家丁家奴原都是八旗精锐,就是那些晚辈旗奴,也都个个骁勇异常。打仗是好样的,只怕依势作威作福惯了……”

“哈哈哈,你是怕他们不服?好,有朕来作主,李德全,天子剑侍候!”

李德全早听得明白,快步进来,取出一柄系着明黄流苏的宝剑,双手捧了过来。康熙却伸手拦住了他,转脸问周培公:“你如今仍是四品职衔?”

周培公忙顿首道:“臣一旦领此天子剑,即是代天行令,无品无级!”

“周培公壮志可嘉!”旁边跪着的明珠高声赞道,“臣以为周培公应进为从三品!”

“不,正二品!”康熙大声道,“这是伍先生推荐的人,待国士应有待国士之道。传旨,进封图海为抚远大将军,周培公为抚远将军参议道,加侍郎衔,火速依议处置!”

图海连忙说:“臣谢恩。三日之后,臣等在南海子阅兵。”

“好,朕届时将亲往校场。你们只管放胆去做,朕将两门红衣大炮也赐给你们,荡平察哈尔后不必回军,与科尔沁的四千骑兵合击平凉,替朕拔掉王辅臣这颗钉子!”

“臣——领旨”

“去吧!今夜即向各王府传旨,按名册征用旗奴。有敢抗旨者,军法处置。”

“扎!”

刚才还是没法儿的事,转眼之间便冰消雪融。望着周培公的背影,康熙不禁摇头赞叹:“真乃奇才,不枉了伍先生的举荐……”

索额图忙道:“确是奇才,万岁何不命他为主将?”

“嗬嗬,你不懂,这支队伍非得有图海这样老成持重的宿将压阵,才能统带。这群旗奴不是省油的灯啊!”

明珠陪笑道:“万岁圣明,这样的良将领兵出征全亏了主子的好调度。奴才也以为察哈尔不日可平!”

“哈……好!今夜你们来,原是要议亲征,却议出这么个结果来——喂,熊老夫子你发什么呆?”

“我,臣在想饷从何来呢?有兵无饷,仗不好打呀!”

“嗯——是啊。但不管怎么说,这个仗是一定要打的,至于兵饷么,先从大内挪用五万吧……”

阅兵的日期到了。前一天的晚上图海和周培公递进折子来,说已从各王府、贝勒、贝子府,征来兵员三万一千七百余名,已经操练检阅过一次。明天皇上亲自阅兵之后,即可开赴前线进军古北口。康熙看了,十分高兴。今个一大早便起身梳洗,到慈宁宫去向太皇太后请了安,便冒着秋雨,带着魏东亭等侍卫骑马直奔南海子。

南海子原是前明的上林苑,也叫飞放泊。方圆百里之间,茂林修竹、丘壑塘渠。自明初便放养了不计其数的虎、豹、豺、狼、熊、獐、狍、鹿,因明朝国事不兴,久不经营。早已荒芜不堪了。顺治初年,傍海子修东西二宫,有一条九曲板桥婉蜒通往海中之岛,名曰:“瀛台”,成为八旗子弟打猎练武之地。

深秋十月,园中红稀绿瘦,残荷凋零,更兼雨洒秋池,愁波涟漪,一片肃杀景象。

康熙带着侍卫们来到这里,抬眼望去,只见流台上,树起了木寨。寨中,一面被雨水淋湿的大旗在寒风中抖动,上绣“奉旨抚远大将军图”八个大字。将台下是一队队整齐排列的军士,穿着刚从内库领来的衣甲,一色全新鲜亮整齐。将台上和辕门两边,由九门提督府的几十名校慰守护。一个个手按腰刀,目不邪视,精神抖擞地站立着。康熙见军容如此整肃,不由得点头称赞:“好,图海这奴才,配上周培公这个帮手,真成了大将之才了。”旁边的熊赐履正要答话,却突然听到前边传来一声断喝:“什么人在此骑马?下来!”

几个人都吓了一跳,抬头看时,原来是一个旗牌官捧着令旗当门战着。犟驴子一见到这阵势,将马一拍就要上前答话,却被穆子煦一把扯住,低声道:“兄弟不可造次,瞧着魏大哥处置。”魏东亭早已翻身下马,将辔绳一扔,款步上前,对旗牌官悄悄说了几句。

那旗牌官板着脸点点头,上前单膝跪地,横手平胸向康熙行了个军礼,说道:“图军门、周军门有令,万岁若亲临视察,可暂在辕门稍候。这会儿正行军法杀人。”

跟在康熙身后的戈伦,是个新进的侍卫,少年气盛,打马上前喝道:“你瞎了眼,这是万岁!”不料旗牌官把脸一扬,冷冷地说道:“下官知道是万岁。要是别人,营前骑马就犯了死罪!”

戈伦自当了皇上驾前侍卫之后,还从来没碰过钉子呢,见这旗牌官连万岁都顶撞了,不觉怒火上升,扬起鞭子,就要抽过去。不料,康熙却沉下脸来,怒斥一声:“放肆!都下马,退下。戈伦,把你头上的花翎拔了!”

戈伦吓得出了一身冷汉,连忙跪下叩头请罪,摘下顶戴来,拔去上边的花翎,呈给魏东亭。

康熙早已翻身下马。侍卫们见此情景,谁还敢说话。明珠知道,这一定又是周培公出的点子,要学柳亚夫细柳营治军的故事。索额图却对熊赐履悄悄地说:“只要他们能够旗开得胜,主子爷不骑马也是高兴的。”熊赐履没有答话,向着康熙说:“主子,请往这边站站,这里高一点,看得清楚。”

刚才旗牌官说得一点不错,军营中确实在执行军法杀人。这次招来的各府旗奴,当年大都是征战疆场的英雄好汉,可是,现在不同了。常言说得好,有多大的主子,就有多大的奴才。这些旗奴的主子,在京城里当着王爷,公爷,奴才们便也跟着长了身价,长了威风。如今又都在京城里成家立业,安享富贵,谁还愿意为了那一两饷银去卖命打仗啊?刚集合时,一个个恨天骂地,无精打采。再加上妻儿扯腿,朋友饯行,所以昨天整队操演时,竟有七百多人晚到了一个多时辰。图海和周培公没有严厉处置,只是重申军令,让大家明天务必准时来队,听候检阅。不料,今天集合时,还有一百多人姗姗来迟。周培公传令各营,将迟到者一律押送中军,听候处置。

中军参将刘明见到人犯一经带到,便走上前来,向图海禀报:“禀大将军,各营来迟兵土俱已带到,请大将军发落。”

图海站在将台上,早已远远看见皇上带着大臣、侍卫们在外边观看。他知道,皇上是有意要看看周培公的治军本领,便大声吩咐道:“请周军门依军法处置!”

周培公不推不辞,昂然走到将台中。

潇潇秋雨已打湿了他身上的黄马褂,新赐的双眼孔雀花翎也在向下滴水。他两眼冷冷向下一扫,偌大校场立时肃静下来,三万军士铁铸似地一动本动。周培公朗声说道:“现在重新宣示抚远大将军军令——违命不遵者斩!临战畏缩者斩!救援不力者斩!杀戮良民者斩!奸宿民妇者斩!临期不至者斩!”

几个“斩”字刚出口,下边跪着的一百余人个个面如死灰。却听周培公又道:“图海大将军这几条军令昨天已经申明,今日仍有一百零七人应卯不到。本应一体处置,念在国家用兵之际,择最后三名斩首示众,余下的每人重责八十军棍!”

中军校尉们听到令下,炸雷般答应一声便去拖人。三名吓得魂不附体的军士被拖至将台边,验明正身又被推向辕门。可是其中还有一个撕挣着、号叫着不肯就范:“周军门开恩,我求求你,我上有老,下有小,你不能啊,周军门……你不能公报私仇啊!”

“啊?公报私仇!”周培公大感诧异,低头看那人时却并不认识。那人仍在挣扎着呼叫:“周军门只要你不杀我……我告诉你阿琐的下落。杀了我你一辈子也不见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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