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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演义-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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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兵直薄城下,望见城上已竖白旗,守着万国公法,停炮不攻。志超恰趁这机会,夤夜传令,静悄悄的开了后门,率诸将遁还辽东。这计恰用著了。这诸路兵士,一半是奉军,一半是淮军,都经李鸿章训练,日人颇惮他威名,到此始觉得清军没用,益放胆进攻。据了平壤,又占了安州、定州,得机得势,要渡过鸭绿江,来夺辽东了。清朝的陆军,已一败涂地,统退出朝鲜境,还有黄海沿岸的海军,悬着龙旗,随风飘荡,日本军舰十一艘,驶出大同江,进迫黄海,清海军提督丁汝昌,闻日舰到来,也只得列阵迎敌。当时清舰共有十二艘,定远、镇远,最大;致远、靖远、经远、来远、济远、平远次之;广甲、广丙、超勇、扬威又次之。汝昌传令,把各舰摆成人字阵,自坐定远舰上,居中调度,准备开战。遥望日舰排海而来,仿佛如长蛇一般,大约是个一字阵。汝昌即饬将弁开炮,其实两军相隔,尚差九里,炮力还不能及,凭空的放了无数炮弹,抛在海中。开手便已献丑。日舰先时并不回击,只是开足汽机,向前急驶。说时迟,那时快,日本的游击舰,已从清军左侧驶入,抄袭清军后面,日本主将伊东祐亨,驾着坐船,带领余舰,来攻清军前面。那时炮才迭发,黑烟缭绕,迷濛一片。不到一时,中国的超勇舰,着了炮弹,忽然沉没。清军少见多怪,惹起了兔死狐悲的观念,顿时慌乱起来。一经慌乱,便各归各驶,弄得节节分离,彼此不相援应。这舰队中管带,只有致远管带邓世昌,经远管带林永升,具着赤胆忠心,愿为国家效死。日舰浪速,与致远对轰,两边方在起劲,又来了一艘日本巨舰,名叫吉野,比浪速舰还要高大,也来轰击致远。致远船身受伤,恼得邓世昌性起,亲督炮架,测准吉野敌楼,一炮一炮的轰去。吉野舰内的统带官,急忙驶避,世昌饬令追去,舱中报弹药已尽,不便再追,世昌慨然道:“陆军已闻败绩,海军又要失手,堂堂中国,被倭人杀得落花流水,还有何颜见江东父老?不如拚掉性命,撞沉这吉野舰,与他俱尽,死亦瞑目,便令鼓轮前进。看看将追上吉野,不意触着鱼雷,把船底击碎,海水流入船内,渐渐的沉入海去。世昌以下,一律殉难。可怜可怜!

经远管带林永升,与日本赤城舰相持。赤城舰的炮火,攒射经远,经远中弹突然火发,林永升不慌不忙,一面用水扑火,一面窥准敌舰,轰的一炮,正中敌舰要害,成了一个大窟窿。敌舰回身就走,永升死不放松,传令追袭,也是气数该绝,追了一程,又被水雷触裂,沉下海中。可怜可怜!两员虎将,同时死难,余外的战舰,越加心慌。济远管带方伯谦,向来胆小,本是在旁观望,遥见致远经远,都被击沉,还有何心观战?忙饬舵工转舵,机匠转机,向东逃走。冤冤相凑,撞在扬威舰上,扬威已自受伤,经不起这么一撞,随波乱荡,不能自主。海水泼入船内,随即沉没。济远舰只管着自己,逃入旅顺口内,广甲、广丙两舰,也跟着逃遁,只留了定远、镇远、靖远、来远、平远五艘,尚在战线范围内,被日舰围住奋击。丁汝昌还算坚忍,迭放大炮,轰沉日本西京丸一艘,并击伤日本松岛舰。奈定远舰也中了五六炮,失战斗力,靖远、平远、来远三舰,亦受了重伤,突围出走,单剩定远、镇远,势孤力竭,不得已冲出战域,驶入口内。丁汝昌尚肯自尽,故书中叙述海战,比叶志超陆军较有声势。这一场海战,兵舰失掉五艘,余舰亦多伤损。二十余年经营的海军,不耐一战,正是中国莫大的耻辱。小子叙述到此,泪随笔下,立成悲悼诗一绝道:

海滨一战覆全师;太息烟云起灭时。

我为合肥应堕泪,构园贻误少人知。

海陆军统已失败,中日的胜负已定,日本还不肯罢战,竟想把中国并吞下去。小子要洒一番痛泪,只好把笔暂停一停,待下回再行详叙。

中日一战,为清室衰亡张本,即为中国孱弱张本。世人皆归咎合肥,合肥固不得为无罪,但不得专咎合肥一人。海军经费,屡请屡驳,合肥不得已,移其半以造颐和园,而海军才有眉目。否则甲午一役,虽欲求一败衄之海战,亦不可得,宁非尤足羞者。惟选将非人,购械不慎,不得谓非合肥之咎。叶志超、丁汝昌辈,多由合肥一手提拔,彼皆非专阃才,胡为而推毂乎?当时勇毅如左宝贵,忠愤如邓世昌、林永升,俱足为于城选,仅令其率偏师,充管带,受制于一二庸夫之下,徒令其战死疆场,饮恨以殁,以视曾文正之知人善任,合肥多惭色矣。若讥其迁延观望,不愿开战,至于内外交迫,孤注一掷,以至败亡,说虽近似,而吾且以此为合肥原。盈廷虚憍,交口主战,合肥犹知开战之非策,不可谓非一隙之明。知彼知己方足与言对外,假使当日从合肥言,勉从和议,尚不至失败若此。此回为合肥一生恨事。叙叶志超,叙丁汝昌,无一非为合肥写照。作者固别蓄深意,阅者亦当别具眼光,毋滑口读过!

 第八十五回 失律求和马关订约 市恩索谢虎视争雄

却说叶志超既逃归辽东,丁汝昌又败回旅顺,警报迭达北京,光绪帝大为懊恼,即命将叶志超、丁汝昌革职,卫汝贵、方伯谦拿问,并严责北洋大臣李鸿章。李鸿章只得自请议处,又把海军败绩的缘由,推在方伯谦等身上。奉旨令将方伯谦军前正法。迟早一死,为何要逃?李鸿章咎亦难辞,拔去三眼翎,褫去黄马褂,改命提督宋庆出兵旅顺,提督刘盛休出兵大连湾,将军依克唐阿出兵黑龙江。三路兵驻守辽东,防堵日本。嗣又命宋庆统制各路人马。各路统领,与宋庆资格多是不相上下,忽接朝廷旨意,要归他节制,免不得郁郁寡欢。又是败象。宋庆到了九连城,收集平壤败兵,倚城下寨。九连城濒鸭绿江口,为辽东第一重门户,这重门户不破,辽东自可无恙。宋庆把守此处,也算是因地设险。当下传集各统将,分守泛地,叫他努力防御。各统将虽是面从,心中很是不悦,出了大营,满肚里都受着委曲,你也不愿尽力,我也不肯效命,勉强起程,按着所派泛地,率军进行。

那边的日本兵,确是勇迅,闻鸭绿江西岸,清军未曾严守,当即率兵飞度。过了鸭绿江,浩浩荡荡,杀奔九连城。这时刘盛休、依克唐阿、马玉昆、丰伸阿、聂士成诸将,沿途抵敌,都杀不过日兵。清军退一里,日兵进一里,清兵退十里,日兵进十里,待日军进薄九连城,各路统将,统已远远的避去,只剩了城中一个老宋。老宋闻诸军皆溃,独力难支,没奈何弃城出走,退守凤凰城。嗣又因凤凰城孤悬岭外,不便扼守,复弃城西遁。统帅一走,各将愈闻风而逃,日本兵遂进占凤凰城,复分三路。一路出西北,扑连山关;一路出东北,攻岫岩州;一路出东南,窥金州大连湾。不到数日,各路都已得手,只连山关一路,被依克唐阿与聂士成两军,南北夹攻,得而复失,并伤毙中尉一员。凤凰城日军来援,又被依军杀退。依将军是久败思奋,所以尚得一二回胜仗,聂军门本是个出色当行的人材,当中国初次发兵时,已拟率陆军进捣韩城,调海军进扼仁川港口。这是先发制人的妙计,可惜当时不用。嗣因空言无补,没人见用,到了牙山,又为叶提督所制,愤愤而退。此次见清军连溃,彼此不相照应,连自己也只得节节退步。后来得了依将军一臂之力,遂得转败为胜。随又行文各帅,愿自率部下人马,抄袭敌军后面,断他饷道,令他不久自乱,那时首尾夹攻,定能克敌。此计亦妙,可惜又不见用。各路将帅,有一半说是危计,有一半简直不答。适廷旨又调他入关,保护畿辅,将行的时候,还杀败日兵数次,所以凤凰城东北一带,尚没有名城失陷。东路自岫岩州陷落,日兵又连陷海城,清军都退到辽西,靠了辽河,作为防蔽,总算暂时敷衍过去。

独东南一隅,既无良将,又无重兵,只有旅顺口向称天险,内阔外狭,层山环抱,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入的形势。丁汝昌反认作绝地,且因战舰待修,转入威海卫,暂避敌焰,只留了总办龚照屿居住旅顺。日兵既陷了金州大连湾,拟乘势攻旅顺,但恐旅顺险峻,不易攻入,遂先勾引汉奸,令他混入口内,四贴日人告示,声言日兵于某日取旅顺,居住的兵士,应及早投降,否则大兵一到,玉石俱焚,无贻后悔。明明是虚声恫喝。龚照屿得着此信,吓得魂不附体,忙坐了鱼雷艇,顺风逃去。还有一班驻守的人员,见照屿已遁,个个慌乱,带了枪械,各自逃生。一个重大的要口,变作杳无人影的空谷。至日兵入港,清军已逃去两日了。日兵不费一弹,不发一枪,把北洋第一个军港,唾手而得,真是绝大的喜事。

这时候日本兵舰,已纵横辽海,北面的盖平营口,已在囊中,南面的荣城登州,又仿佛握在掌内。狼狈不堪的丁汝昌,方困守威海卫外的刘公岛,只望日兵饶恕了他,不来作对。谁知日兵偏不许他独生,鼓着大舰,驾起巨炮,又向刘公岛进攻。可怜汝昌手下,只有几片败鳞残甲,一阵轰击,定远、威远、来远三艘,又被打沉,丁汝昌亦受了弹伤,刘公岛势处孤危,万不能守。日兵还是接连开炮,四围攻打。汝昌到此,垂头丧气,饬兵士竖起白旗,一面致书日将,约不得伤害地方民命,自己哭了三四次,仰药自尽。还是好汉。日兵遂据刘公岛,并入威海卫,于是北洋第二个军港,亦被日本夺去。所有败残军舰,统归日兵占领。清廷还起恭亲王弈䜣,总理海军事务,其实辽海沿岸大小兵轮,只有旭日旗招飐,并没有龙旗片影,还要管理什么海军?

光绪帝迭闻败报,召王大臣会议,从前锐意主战,慷慨激昂的诸人物,至此都俯首无言。独有二个满员,上书言事,煞是可笑。一个满御史,请起用檀道济为大将,檀道济是刘宋时人,死了一二千年,为什么奏请起用?他因同僚拟用董福祥,假名檀道济以示意。他即问檀道济三字,如何写法?经同僚书示,遂冒昧照奏。又有一个满京堂,奏称日本东北,有两个大国,一是缅甸,一是交趾,日本畏他如虎,请遣使约他夹攻,必可得志。想是做梦。光绪帝见了这等奏章,又气又恨,只得与恭王等商议,定了一个请和的计策,命侍郎张荫桓、邵友濂,赴日本议和。日本很是厉害,拒绝两使。他说这等小官,不配讲和。弄得张邵二人,垂头丧气,踉跄归来。清廷方议改派,恼了一个安御史维峻,抗词上奏,虽不似满员的荒谬,也多牵强附会,都下偏传诵一时,小子将原奏详录,以供看官一粲,道:

奏为疆臣跋扈,戏侮朝廷,请明正典刑,以尊主权而平众怒,恭折仰祈圣鉴事。窃北洋大臣李鸿章,平日挟北洋以自重,当倭贼犯顺,自恐寄顿倭国之私财,付之东流,其不欲战,固系隐情。及诏旨严切,一意主战,大拂李鸿章之心,于是倒行逆施,接济倭贼煤米军火,日夜望倭贼之来,以实其言。而于我军前敌粮饷火器,故意勒掯之。有言战者,动遭呵斥。闻败则喜,闻胜则怒。淮军将领,望风希旨。未见贼,先退避,偶遇贼,即惊溃,李鸿章之丧心病狂,九卿科道亦屡言之,臣不复赘陈。惟叶志超、卫汝贵均系革职拿问之人,藏匿天津,以督署为逋逃薮,人言啧啧,恐非无因。而于拿问之丁汝昌,竟敢代为乞恩,并谓美国人有能作雾气者,必须丁汝昌驾驭。此等怪诞不经之说,竟敢陈于君父之前,是以朝廷为儿戏也,而枢臣中竟无人敢为争论者。良由枢臣暮气已深,过劳则神昏,如在云雾之中。雾气之说,入而俱化,故不觉其非耳。张荫桓、邵友濂为全权大臣,未明奉谕旨,在枢臣亦明知和议之举,不可对人言,既不能以死生争,复不能以去就争,只得为掩耳盗铃之事,而不知通国之人,早已皆知也。倭贼与邵友濂有隙,竟敢索派李鸿章之子李经方为全权大臣,尚复成何国体?李经方为倭贼之婿,以张邦昌自命,臣前劾之。若令此等悖逆之人前往,适中倭贼之计。倭贼之议和,诱我也。我既不能激厉将士,决计一战,而乃俯首听命于倭贼,然则此举非议和也,直纳款耳,不但误国而且卖国。中外臣民,无不切齿痛恨,欲食李鸿章之肉。而又谓和议出自皇太后意旨,太监李莲英实左右之,此等市井之谈,臣未敢深信。何者?皇太后既归政皇上矣,若犹遇事牵制,将何以上对祖宗,下对天下臣民?至李莲英是何人斯?敢干预政事乎?如果属实,律以祖宗法制,李莲英岂复可容?惟是朝廷被李鸿章恫喝,未及详审利害,而枢臣中或系李鸿章私党,甘心左袒,或恐李鸿章反叛,姑事调停。初不知李鸿章有不臣之心,非不敢反,实不能反。彼之淮军将领,皆贪利小人,无大伎俩,其士卒横被克扣,则皆离心离德,曹克忠天津新募之卒,制服李鸿章有余,此其不能反之实在情形,若能反则早反耳。既不能反,而犹事挟制朝廷,抗违谕旨,彼其心目中,不复知有我皇上,并不知有皇太后,而乃敢以雾气之说戏侮之也。臣实耻之,臣实痛之!惟冀皇上赫然震怒,明正李鸿章跋扈之罪,布告天下,如是而将士有不奋兴,倭贼有不破灭,即请斩臣以正妄言之罪。祖宗监临,臣实不惧。用是披肝胆,冒斧锧,痛哭直陈,不胜迫切待命之至!谨奏。

奏上,有旨“安维峻呈进封奏,肆口妄言,著即革职,发往军台效力!”是日恭亲王适请假。次日入朝,始知这事,斥同僚道:“这等奏折,不值一噱,付诸字麓内,便好了事。诸公欲令竖子成名么?”恭亲王尚是有识。正议论间,朝旨又下,派李鸿章为全权大臣,速赴日本议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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