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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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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殡日后,皇帝复朝。但因为大家都被折腾得力尽神危,所以只是走了走过场,便散了回家见亲眷,好好洗个澡吃一顿睡一觉。
    而梅长苏经此一月熬煎,未免病发。好在晏大夫一直在旁护持着,不象前几次那样凶险,有些少量喀血、发烧咳嗽、盗汗和昏晕的症状,发作时服一剂药,也可勉强调压下去。
    昏睡了一下午后,梅长苏入夜反而清醒,拥被坐在床头,看飞流折纸人。视线转处,瞥见案上一封白帖,是霓凰郡主自云南由专使飞骑遥寄来的,昨日方到,上面只写了“请兄保重”四个字,当时看了仍是伤心,便搁在一旁,想来黎纲等人不敢随意处置,因此一直放在书案之上。
    “飞流,把帖子拿过来。”
    少年身形一飘,快速地完成了这项任务。梅长苏展开帖面,盯着那四个清秀中隐藏狂狷的字,出了半日神,又叫飞流移灯过来,取下纱罩,将帖子凑在灯焰上点燃,看着它慢慢化为灰烬。
    “烧了?”飞流眨眨眼睛,有些惊奇。
    “没关系,”梅长苏淡淡一笑,“有些字,可以刻在心里的。”
    少年偏着头,似乎听不明白,但他不是会为这个烦恼的人,很快又坐在他的小凳上继续折起纸人来,大概因为纸人的头一直折不好,他不耐烦地发起脾气,丢在地上狠踩了两脚,大声道:“讨厌!”
    梅长苏招手,示意他拿张新纸过来坐在床边,然后慢慢地折折叠叠,折出一个漂亮的纸人来,有头有四肢,拉这只手,另一只还会跟着一起动,飞流十分欢喜,脸上扯了一个笑容出来,突然道:“骗我!”
    这两个字实在没头没脑,不过梅长苏却听得懂,责怪地看了他一眼,道:“蔺晨哥哥教你的折纸方法是对的,没有骗你,是飞流自己没有学会,不可以随便冤枉人!”
    飞流委屈地看着手中的纸人,小声道:“不一样!”
    “折纸人的方法,本来就有很多种啊。我会的这种,是我太奶奶教给我的……小时候,她常常给我折纸人、纸鹤什么的,可我当时还觉得不喜欢,总想要从她身边溜走,跑出去骑马……”
    “小时候?”少年十分困惑,大概是想象不出苏哥哥也有小时候,嘴巴微微张着。
    “是比我们飞流现在,还要小很多的时候……”
    “哇?!”飞流惊叹。
    “再拿张纸来,苏哥哥给你折个孔雀。”
    飞流非常高兴,专门挑了一张他最喜欢的米黄色的纸来,眼睛眨也不眨,十分认真地看着梅长苏的每一个动作。
    等孔雀尾巴渐渐成型的时候,飞流突然转了转头,叫道:“大叔!”
    梅长苏一怔,手上动作停了下来,吩咐道:“飞流去接大叔进来。”
    “孔雀!”
    “等大叔走了,苏哥哥再继续给你折。”
    由于心爱的折纸活动被粗暴打断,飞流对罪魁祸首蒙挚十分的不满,带他进来时那张俊秀的脸庞沉得象被墨染过一样,全身的寒气几乎可以下好几场冰雹,倒让蒙挚摸不着头脑,不知自己哪里又惹到这个小家伙了。
    “蒙大哥坐。”梅长苏将孔雀半成品交给飞流,让他到一边玩耍,自己欠身,又坐起来了些,蒙挚赶紧过来扶他。
    “蒙大哥劳累了一个月,好容易换班,宫城里只怕还忙乱,若是有空,怎么不回府休息?”
    “我不放心你,”蒙挚在灯光下细细看他,只见越发清瘦,不由心中酸楚,劝道,“你和太皇太后的感情虽然深厚,但她已享遐龄,怎么都算是喜丧,你还是要保重自己身子要紧。”
    梅长苏垂着眼,慢慢道:“你不用劝,道理我都明白,只是忍不住……上次见太奶奶,她拉着我的手叫小殊,不管她是真的认出来了,还是糊涂着随口叫的,总之她心里一定是记挂着小殊,才会喊出那个名字……我一直盼她能够等我,现在连这个念想也没有了……”
    “你的这份孺慕之情,太皇太后英灵有知,早就感受到了。从小她就最疼你,一定舍不得你为她这么伤心。听说晋阳长公主生你的时候,她老人家等不及你满月进宫,就亲自赶到林府去看你呢。我在宫里当侍卫时,也常常见到太皇太后带着一群孩子,可中间最得她偏爱的,一直都是你。虽然那个时候,你实在淘气得可以……”
    “是吗?”梅长苏眼角水光微闪,唇边却露出了温暖的微笑,“我这几天,也常常想起过去的那些事情……每次闯祸,都是太奶奶来救我,后来爹爹发现只要不打我,太奶奶就不会插手管得太过分,所以就想了些虽然不打,但却比责打还要让我受不了的惩罚方法……”
    “我知道我知道,”蒙挚也露出怀念的笑容,“有一次,你惹了个什么事……大概是弄坏先皇一件要紧的东西吧,林帅很生气,明明是随驾在猎场,结果他偏偏不让你跟我去学骑射,反而把一堆孩子塞给你,罚你看管,还不许出纰漏,当时你自己还是个大孩子呢。”
    梅长苏点着头,显然对这件事也印象深刻,“那个时候的我,宁愿一个人跑去斗熊,也不想带一堆吵闹不休的男孩子。景睿倒还安静,可是那个豫津啊,跑来跑去没有半刻消停……”
    “所以你就拿绳子把他拴在树上?”蒙挚挑了挑眉,“害得好心来陪你的靖王勇背黑锅,说那是他拴的……”
    “但最终罚跪的人还是我,直到太奶奶把我救走……当时觉得十分委屈,心想明明景琰都说了是他干的为什么还是罚我……”梅长苏笑着笑着,又咳嗽了起来,半日方才停歇,微微喘息着继续道,“这些事回想起来,心里就象揣了一个被火烤着的冰球,一时暖暖的,一时又是透心的凉寒……”
    “小殊……”蒙挚心头一阵绞痛,欲待要劝,却又找不出合适的话来,铁铸般的汉子,也不免红了红眼圈儿。
    “你别难过,”梅长苏反过来安慰他道,“太奶奶现在入土已安,我也过了最伤心的那几天,现在好多了。只不过能陪我聊聊过去那些旧事的人,如今唯有蒙大哥你一个,所以难免多说了几句……”
    蒙挚长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我心里也甚是矛盾,既想跟你多聊聊过去,让你记住自己不仅仅是苏哲,也依然还是林殊,但又怕说得太多,反而引起你伤心。“
    “你的好意我明白,”梅长苏抬起双眼,眸色幽深,“可无论是林殊也好,苏哲也罢,都不是纸折泥捏的,所以这点熬煎,我还受得住。以后尚有那么多的事要做,岂可中途就倒了?蒙大哥,我相信自己一定能走到最后一步,你也要相信我才对。”
    蒙挚听到他说“最后一步”时,心头不由自主地一颤,细想又不知为了什么,忙强颜笑道:“我当然相信你,以你的才华和心性,何事不成?”
    梅长苏温和地向他一笑,仰靠在背枕上,又咳了两声,催道:“你早些回去吧,要多陪陪嫂夫人才对。你看我现在还好,没什么值得担心的,歇了这换班的一天,大统领又该忙了。”
    蒙挚见时辰确已不早,也怕耽搁梅长苏休息,便依言起身,站着又叮嘱了最后一句:“事有缓急,现在你养病最重要,其他的事都要放在后面,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徐缓图之才更稳妥啊。”
    梅长苏点头应承,不许他再多停留,召了飞流来送客,少年急着要折孔雀,对这一指令执行得极有效率,几乎是连推带打把蒙挚给赶了出去。
    其时已是二更,梅长苏听着街上遥遥的梆子声,抚着身上的孝衣,努力稳住了有些摇曳的心神。
    既然已迈出了第一步,那么……就一定要坚持到最后……
    少年飞扑回来,递过半只孔雀。其实只剩了最后的工序,一折一翻,再拉开扇状的尾羽,形神便出。在飞流欢喜的惊叹声中,梅长苏缓慢地将掌中的孔雀托高,喃喃地道:“太奶奶,你看见了吗?”
第一百零一章 流放
    行文过百章,前面的文字我未必全数记得,如果大家发现有小细节与前文有矛盾或不符的地方,拜托提醒我修改,多谢了。
    天气转热,大家减衣时小心感冒,而且千万不要相信什么感冒后一个月内不会再感冒的话,本人深受此谬论之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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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陵帝都分内宫城、外皇城两个部分,宫城治卫由皇帝直辖的禁军负责,目前的最高指挥官是禁军大统领蒙挚。比起宫城的单一,皇城治卫的分工相对而言要复杂得多。民间刑名案件、日常巡检、缉捕盗匪、水火救助等是京兆衙门的职责,城门守卫、夜间宵禁、镇压械斗之类的事项又归巡防营管,京兆衙门算是地方官府,要向六部复命,巡防营在编制上本应归兵部节制,但长期以来,由于它的直接统领者宁国侯爵职皆高于兵部尚书,所以超然而独立,兵部并不敢对它下任何指令。此外皇城有私兵之权的还有数家,东宫自惠帝朝自内宫城独立出来后,也被统归入皇城范围,依制蓄兵三千,亲王府两千,郡王府一千,一品军侯府八百。这些特权府第多多少少都会影响到皇城的动静,可谓是各方力量交错,搅得跟一团乱麻似的。如今兼有巡防营统领之职的谢玉轰然倒台,就象是从这团乱麻中强行抽了一根出去似的,把剩下的弄得更乱。
    太后出殡之后约一月,谕旨批下,谢玉从天牢幽冥道中走出,准备前往流放地黔州。他生于世家,青年尚主,累封至一品军侯,威权赫赫这些年,一旦冰消雪融,便恍如镜花水月,黄粱梦醒,富贵烟消,只见一副枷锁,与其他的流刑犯一样,由两个粗野衙役押解着,连水火棍也不比别人多带一根。
    幸好流刑犯出发的时辰一向是凌晨,街上尚稀人迹,没有旁观的人群和讥嘲的语声,让谢玉心里舒服了一些。在牢里他并没有受刑,连例行的提审也没有,尽管他的案子最终是由梁帝勘定的,但其实自他下狱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位大梁至尊。狱中的饮食当然离“好”字差得很远,不过好歹管饱,而天牢中原本常见的狱卒私下虐待人犯的陋规,也因新任刑部尚书管理有方被杜绝了,所以当谢玉带着重枷走向金陵城的南城门时,他的身体状况还算不错。
    押送者与人犯到达南越门的时候,刚好是开城的时间,戍守皇城门的自然是巡防营兵将,他们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那须发零乱、披枷带锁站在一旁等候厚重的城门开闩的人犯是谁。后来负责押送的其中一个衙役在守城官兵中碰见了个熟人,两人寒暄过后,那衙役轻浮地递了个眼色过去,用丝毫没有压制的音量道:“呶,瞧瞧以前你们的顶头上司,大侯爷呢,几个月前哥们你都不敢直接抬头看他,现在去瞅吧,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腰板儿还没你直呢!”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现场一片轻微的喧哗。这些低层的官兵跟谢玉基本没什么直接接触的机会,平时想起谢侯爷那如同就是云上之人,云上人现在跌入泥潭,正站在自己面前,不冒出点好奇心来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很快当班的几十名官兵就围了大半过来,有人因为谢玉的发须遮住脸庞看不清楚,还准备伸出手扒开来仔细地瞧。
    “干什么?都给我回去!”一个粗重的声音就在这时响起,声音的主人也快速挤了过来,试图把人群推散,“有什么好看的,城门都开了,还不到自己该站的地方去!”
    “七叔,”一个官兵拉长了音调道,“刚开城门,鬼都没半只,兄弟们也就想看看而已,又没干什么。”
    “换你被人这样看你乐意啊?”
    “我又不犯事,凭什么让人看?他现在又不是大侯爷了,你讨好他干什么?”
    七叔脸一沉,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道:“人家当侯爷的时候就该讨好,犯了事就该踩,势利眼成这样算什么男人?”
    其实围观的人大多也只是好奇,被这样骂自然生气,好在这七叔平时人缘不错,资历也深,立时便有人出来打圆场劝和,总算也只是对吵没有对打。两个衙役象看好戏一样在一旁瞧着,时不时还挑拨两句,而原本引起混乱的谢玉本人,反而悄悄地退到了一边,整张脸掩于须发之后,看不清表情。
    负责这一组官兵的小领队本来只是袖手旁观不想管,军中嘛,什么时候不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不打架不伤人就没事,何况现在天才蒙蒙亮,城门冷清,反正无聊,就当大家暖身了。可后来他无意中看见两个衙役悄悄撇嘴露出鄙夷之色,突然意识到有外人在场,未免让人家看了巡防营官兵的笑话,当下心中怒气大升,从旁边抓起根鞭子啪得抖了个响脆,高声骂道:“他妈的都给老子闭嘴!”
    虽说他也只是个小头目,但县官不如现管,见他突然发怒,大家诧异之下也没敢违逆,乖乖闭了嘴散开。两个衙役见好戏落幕,倒也没再继续添柴加火,而是推搡着谢玉出了城门。
    南越门出,是一条黄土大道,甚是平坦好走。谢玉习武之人脚力不弱,没给那两个押送者棍棒驱打的机会,走得并不慢。大约半个时辰后,天已大亮,一个衙役停下来擦汗,无意中向后瞥了一眼,只见尘土飞扬,一辆素盖黑围的马车疾驰而来,单看那拉车的神骏马匹,也知不是寻常人家。
    三人一起闪到路边,两个衙役好奇的张望着,谢玉却背过身,半隐于道旁茅草之中。
    马车在距离三人数丈远的地方停下,车帘掀起,一个素衣青年跳了下来,给两个衙役一人手中塞了一大锭银子,低声道:“来送行的,请行个方便。”
    虽然不认识来者是谁,但来给谢玉送行的,那一定不是市井之徒,两衙役极为识趣,陪笑了一下,便远远地站到了一边。
    “爹……”谢弼颤颤地叫了一声,眼睛红红的,“您还好吧?”
    谢玉无声无息地站了半晌,最后还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谢弼又张了张嘴,似乎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呆了片刻,回头去看那辆马车。
    谢玉顿时明白车上还有人,不由目光一跳。此情此景,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想再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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